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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恩緣 第十一章

作者︰狼星

第四章

一輛馬車正風塵僕僕地前往檄州的路上。

駕車的是一名年輕男子,唇上有著短胡髭,頗顯成熟氣息,高大的身量英姿勃發;馬車里坐著一名年輕女子,雖梳著婦人髻,但難掩青春氣息,穿著錦衣華服,打扮得嬌嬌翠翠。

她揭開馬車簾子,有些緊張卻帶著關懷地對駕車男子道︰「老爺,不如換我來駕車吧,您趕了一段路了,也該累了。」

「叫我相公!是要講幾遍!咱們現在是假扮成夫妻身分要進城!哪有丈夫讓娘子駕車之理?更何況你現在還假扮有孕在身啊!」男子吼道。

「是這樣說沒錯……但這附近並沒什麼人煙,應該不會教人發現我們是假扮的。」女子畏縮地解釋,突然變成享福的身分,她著實很不習慣。

「要假扮就得扮個徹底,趁早開始叫才會習慣,現在就得練習,免得進城了表現不自然,教人給看穿了,就白費我計劃好的一出戲了啊!」

男子是張天賜,女子是史蓮音,他們這次前進檄州是有目的的。

張天賜看好弓縣穹家這次產的糯米品質極好,準備賣到檄州來,但要怎麼引起商機呢,他想了個方法,就是散布小道消息。

假扮成外地來的小夫妻,進入檄州時,特意在境內有意無意地提到弓縣糯米的好處,引起人們的好奇心與購買,透過傳言風聲,進而達到推廣弓縣糯米的目的。

「相……相公,我說,您這計劃真的行得通嗎?您簽下了穹家這一季所有的糯米,那可是很大的數量啊,而且糯米本來就比較貴,恐怕不是那麼好賣……」蓮音勉為其難地稱呼他相公,叫得自己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跟著我也有好些年了,難道就沒學到一點做生意的竅門嗎!買賣的操作,其中最快的方法就是口碑!」

「可是還沒賣出去,哪來的口碑呢?」

「沒口碑,我們就讓它有口碑啊!沒路走咱們就開路走,沒飯吃就煮飯吃啊,腦筋這麼死是怎麼著!」

「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捏造口碑來騙人嗎?」她有些不安。

「誰捏造了!第一個口碑就是咱們弓縣來的!那天咱們用穹家的糯米做了好些點心,你沒吃到嗎?甜年糕、湯圓、粽子、臘八粥……不管做成什麼都好吃得不得了,我就是親自嘗過了,知道這是好東西,能賣,才簽下去的。要賣高價,當然是要賣給有能力買的人,檄州生活富庶,使錢的能力比起其它地方要來得強很多,加上年關將近,糯米正需要用到,過個年光是做甜年糕就要用掉多少糯米你知不知道啊!賣東西就是要賣對地方、賣對時候!」

張天賜只要一罵將起來,便是滔滔不絕,完全沒個縫子。

「那……也不需要扮成夫妻吧……」她被劈頭蓋臉地罵到講話都結巴了。

「扮夫妻自是有道理的,戲本都不用想的嗎!要怎麼說話才會讓這話听起來不突兀,听起來像真的,當然是要鋪陳的。你以為我干嘛挑你跟我一起來,當然就是因為你最機伶、最知道怎麼配合我,其它那些拐瓜劣棗的家伙連走個路都會絆到腳、講個話都會咬到舌頭,怎麼有辦法跟我一搭一唱呢!沒默契的話,這戲是要演個屁!」

「一男一女的話,也可以扮作兄妹啊。」

「扮兄妹我這段子就寫不下去了。你听好,我的設定是這樣的︰你是我新娶的娘子,剛懷有身孕,害喜挑嘴,吃什麼都不喜歡,現在最愛吃的就是糯米做的東西,所以為夫的我就奉承著讓你高興,什麼都給你最好的。想吃糯米做的,就給最好的糯米,最好吃的糯米就是弓縣的糯米!之後再打算著,兔崽子生出來之後,彌月要做油飯,當然也是要用弓縣的糯米。」

「這樣演一演,檄州的百姓就會相信嗎?散布小道消息有這麼容易?」

「別的地方我不敢說,檄州的話是肯定奏效。檄州的百姓就是出了名的嘴碎,成日最喜歡街頭邀巷尾地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有什麼消息都放不過隔夜的。」張天賜事先都打听好了。

「那……這段子用兄妹關系不能演嗎?」她訥訥道。

「怎麼演?妹妹懷孕還要為兄的照顧嗎?妹夫是死了嗎!還是段子改成單純是妹妹任性挑嘴?那當大哥的一定是罵死她的,哪還會任她予取予求!」

「也有那種很疼妹子的大哥的……」她小聲地說。

「我沒有妹子!我是獨生子!不知道怎麼照顧妹子,不過我要是有這麼難侍候的妹子的話,包準每日敲她幾顆爆栗,看她還敢不敢羅哩羅嗦的!」

「那娘子難侍候就沒關系嗎?」

「娘子是娶來疼的!幫老子生養娃兒這麼辛苦,更是要疼的!」

「你又沒娶過親,怎麼知道要疼娘子……」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啊!娘子是自己看中意了才娶來的,妹子是不管我想不想要,只要爹想要,娘生了就成了妹子了。娘子可以挑,妹子不能挑啊。我挑的當然就甘心疼,我沒得挑被趕鴨子上架硬成了我妹子,還淨給我耍大小姐脾氣的話,自然是要好好教訓的。」

「看來當您的娘子比當妹子要好命多了。」蓮音听了不禁失笑。真看不出來他是會疼娘子的人。

雖然張天賜平常總是劈哩啪啦地罵人,但蓮音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他罵人都是有道理的,只是那叫囂的模樣會讓人嚇得退避三舍而已,其他的人受不了他成日這樣唾罵就跑了,就只有她跑不了。誰教她賣身葬父呢,這輩子只能在張家做牛做馬了。

不過說也奇怪,他那大嗓門听久了也不那麼可怕了;倒是他安靜下來時才要讓人擔心他是不是病了呢。日常她還是得小心侍候他的,因為要是惹他嘮叨起來,耳朵可有罪受了。

其實要是沒有這些缺點的話,他人倒是還不壞啦。好好跟他講話,他是會采納的,但因為一開口就凶,人家就先怕了他了,這點是比較吃虧的。

有時她會想,他說不定是故意要用氣勢來建立威信吧,否則一般人看他年輕,恐怕就會不大信服,甚至小看了他。這回看他為了喬扮,還特地貼了假胡髭,倒還真有點老爺模樣了。

而他為了讓她扮娘子,還做了好幾套新衣裳給她,平常從未穿這麼好過,讓她一時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了,就怕弄髒弄壞了。

驀地,她注意他的斗篷帶子松了,風都灌進衣服里去了。他應該會覺得很冷吧,這差不多入冬的天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想到這兒,她也沒多想地就靠過去要幫他重新系好,雙手從背後繞到他頸子前去,馬車行進的搖晃很不穩,讓她沒辦法一下就弄好,好不容易模模索索著系好了,這才發現他的臉很紅。

「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被風沙刮的嗎?」

「明知道風沙大,還不快回馬車里躲著去!」他又大聲起來了。

剛剛她幫他系帶子,胸前隱約有踫到他的背,距離又近到可以聞到她身上的微微馨香,讓他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其實出門前,看她喬裝打扮好之後的模樣,出乎意料的出色動人,已經讓他很刮目相看了,果然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

現在她這神來一筆的體貼舉動又讓他更加心猿意馬了。他不是沒踫過女人,只是沒想到當初買下她時還是稚女敕的十三歲小丫頭,曾幾何時已然悄悄地月兌了女乃娃兒氣,徹底蛻變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

龐夫子說得沒錯,她可以嫁人了,張天賜現在深刻地感受到了。

這時突然听到遠遠的有敲鑼打鼓的喜慶聲響,不久前方出現了一列長長的迎親隊伍,張天賜不得不先把馬車停下,等他們過去。

蓮音再次揭起馬車簾子,好奇現在是怎麼回事,兩人就那樣安靜地看著那浩蕩人龍、滿滿喜氣的吹吹打打。看起來是富貴人家的迎親,那花轎後頭連著好幾馬車的嫁妝,聲勢不凡,花轎也是又大又豪華,雕花彩頂、紅艷逼人。

她從未看過這麼漂亮的花轎,不禁贊嘆起來︰「排場真大。這新娘子真是有福氣,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婦兒呢。」

「你羨慕啊?想嫁人了?」他神色一斂。

「不,我不敢想。」她馬上退縮。

「不敢想?那就是若可以想的話,就想嫁人了?」他再次進逼。

「不,我沒想過……」她慢慢地退回馬車簾子里去。

「好歹也想一下啊!那是你自己的未來不是嗎?有意中人的時候記得跟我講一聲,我才好替你安排。」

听到他這麼一說,蓮音反而驚訝了。「可是,您不是跟龐夫子說,把我嫁掉,您就賠本了……嗎?」

「所以才說你要跟我講啊!然後我再把你中意的那個人買進來張家當伙計,這樣你們夫妻倆就可以一起幫襯我了,一石二鳥啊!」

「嗄?可是,萬一我中意的不是幫人做事的,而是叫人做事的……」她用馬車簾子把自己的臉半遮住,覺得自己說的話很不知分寸。

「你還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出身,就算運氣好被什麼王公貴族看上了,頂多也是當小妾的命!你做人就這麼沒骨氣?在大宅院里跟那些夫人小妾們廝斗爭寵,很開心嗎?」

「沒……我……那,您以後也會……三妻四妾嗎?」她愈問愈小聲。

「我又不是腦子壞了才三妻四妾!娶一個老婆要花多少聘金啊!而且不是娶了就沒事了,之後還要供她吃穿用度、給丫鬟侍候差使,每日眼楮一睜開就要跟我索白花花的銀子用,自己卻完全不用干活兒,算算迎一個進門就要花掉多少本金?我還敢多娶幾個嗎?這算盤怎麼撥都不劃算啊!」

「夫人什麼都不用做嗎?」

「我不是說了娘子是娶來疼的嗎!」

「那這樣娶老婆這宗賠本生意還要做嗎?」她想,依他這天生算盤不離手的個性,搞不好會直接放棄娶老婆也說不定。

「娶是要娶的,總是要有個人來幫我張家傳宗接代,會下蛋的母雞一只就夠了,不用娶好幾只在家里成天咯咯咯的喳呼不停。」

「您娶妻的條件是只要會生娃兒就好了嗎?」

「不然呢?」

「男人不都喜歡花容月貌、身段曼妙、會撒嬌哄人開心的嗎?」

「賣相愈好的愈貴啊!你跟著我多久了,這道理你會不懂嗎!只要不要丑到讓我看了吃不下飯就行了,畢竟是要跟我生娃兒的,要是看著就興致全失,那我看這娃兒也甭生了。」

「您……從未有過中意的姑娘嗎?不管她會不會生娃兒,想到跟她在一起就開心、滿足,想跟她廝守到老的那種……很喜歡很喜歡的感覺。」

張天賜一听,傻住了。這丫頭,居然愈問愈多了。

說來也奇怪,他身邊那些下人、伙計,個個都怕他怕得緊,平常一開口,說沒兩句就要惹他罵人,所以都盡可能閉上嘴,免得平白挨刮;而這丫頭卻不是,盡管也是對他恭恭敬敬、唯命是從,但該說的還是會勇敢出聲,就算被罵也不會退縮,神情就算惶恐,也會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之前有次他要批布疋來賣,帶著她去看時,她阻止他買下一批他覺得應該會很好賣的鮮艷花色,而推薦其它一些他覺得不怎麼起眼的素花棉布。

他還記得她說,新花色可以進一疋試水溫,但不宜一次下太多,風險太高。姑娘家裁衣挑布不是只在意好不好看,還會看是不是好配搭,如果一套衣裳很好看,卻找不到能配的簪花、繡花鞋,或是幾乎遇不到能穿的場合,那通常不大會有人願意買的。

他半信半疑地听了她的建議,結果那次她挑的布全部賣光了,就剩他挑的大花布還在倉庫里擱著,還好沒有進太多,否則就賠大了。

那之後他就常常帶著她出去談生意,偶爾听听她的意見,雖然不是每回都有用,但有個人可以討論的感覺挺不錯的。久了,也會跟她談一些生意以外的雜事兒,要不然,他能對著說話的人就只剩下做買賣的對象了,家里沒人敢主動跟他說話,想來也有點唏噓。

不過,被問到「有沒有喜歡的人」,這還是第一次。他思考了一下,什麼叫做「很喜歡」的感覺?他還真的不知道。

他以前也曾經逛過窯子,只是為了解決男人天生的需求,但那些脂粉花娘們並沒有讓他有再次想去找她們的感覺,反而久了他覺得這筆開銷花得頗不值得,便漸漸地不再去了。

「不知道,沒遇過,我不知道喜歡上人是什麼感覺。」他老實答了。

她看他似乎對這話題沒什麼興趣,于是就閉上嘴了。

迎親隊伍過去了,張天賜重新起鞭,馬車再度上路。行了一段路後,他突然問她︰「你是不是喜歡上龐夫子了?」

她被這一問,嚇了一跳,慌忙道︰「不,沒有。」

「沒有就好。」

「怎麼了嗎?」她忍不住好奇追問。

「我看村子里的姑娘幾乎都為龐夫子發春了,要是你也發春,跟我說你想嫁龐夫子,那我可就傷腦筋了,龐夫子不是你能嫁的人。」

「為什麼?」

「龐夫子身帶貴氣,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流落到弓縣來,但他肯定不是凡夫俗子,不是你高攀得上的人。」

「您看了就知道?」

「做生意到處跑得多了,看人的眼力還是有的。他不是只有長相姣好而已,談吐不俗、容姿優雅,舉手投足都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才會有的素養,就算穿著粗布衣也掩不住他的光芒。」

說到龐夫子,蓮音就想起被交托家書的事。「啊,龐夫子有拜托我順便幫他送家書,他是檄州人呢。」

張天賜一听,眉頭一斂。「他叫你把家書交給誰?」

「我看看……」她把懷里的家書拿出來。「上頭寫著給『宣太政』。」

「要送去哪兒?」

「他說送到檄州境內最有名的一家賣點心的店,叫『荷塘鋪』。拿給掌櫃的,他就會幫忙轉交給這個叫宣太政的人了。」

「為什麼不叫你直接送去他家?而是交給鋪子掌櫃代為轉送?」

「龐夫子說我們是出來辦要事的,不好意思還讓我們到處問路花時間找他家,所以直接找有名鋪子是最省事的,他的家里人宣太政很喜歡荷塘鋪的點心,三天兩頭就會去買,跟掌櫃的很相熟,所以托他轉交就成了。」

「看樣子真的是出身不凡……」張天賜喃喃自語。

「怎麼說?」

「檄州荷塘鋪是有名的點心鋪子沒錯,同時也是有名的貴,尋常人家是不可能三天兩頭就去買這種層級的點心的。龐夫子家里肯定非富即貴。」

「那我們直接跟荷塘鋪掌櫃的打听一下,不就可以知道龐夫子是哪一號人物了?」

「史丫頭!龐夫子迂回的不讓我們去找他家,正是代表他不想讓人知道,刨根究柢地探听人家家里事,這樣跟街坊的嘴碎婆娘有什麼兩樣!」

「喔……對不起。」蓮音扁扁嘴,不曉得他為什麼突然生氣了,只是問問龐夫子的出身,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娘子,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不管那是什麼事,都不應該去問。」他不知怎地突然又軟了聲調。

她一听到他喚她「娘子」,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心坎兒噗噗直跳。

「剛才要你喚我相公,結果我自己也不小心月兌口而出喚你史丫頭……算扯平了。從現在開始記得彼此要叫對稱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其實,也不用叫相公娘子的,我喚您『老爺』也沒錯啊,很多人家的夫人都稱丈夫老爺的;而您可以直接喚我的閨名……」

「……蓮音。」他生生地開口,有些不自然。

「老爺。」

「蓮音。」

「老爺。」

「蓮音。」

「老爺,可以不用再練習喚名字了。」她臉都紅了。

「喔。」他臉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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