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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有染 第三章 船上的甜蜜相处

作者:千寻

“好好吃饭!”荀湛带着染染上甲板,付了十文钱,和船员们一起用饭。

安顿好染染后,他往矮凳上摆好碗筷,两人席地坐着,但是她不吃自己碗里的,伸长脖子看着哥哥,再凑到他碗边恳求,“一口就好。”

同样是面,但他的面碗上头浇了红红的辣椒酱。

“不行,小孩不能吃辣。”他拒绝,然后咻地吸一大口面,麻辣的面条在唇齿间搅和,太过瘾!

染染在心底无声大喊——就是要辣啊!五更肠旺、麻辣鸳鸯锅的滋味快要在她的海马回里消失,她必须认真复习。

明明不能喂的,但她亮晶晶、圆滚滚的眼珠子里面写满盼望……不忍拒绝啊!

“辣到了别哭。”他妥协挟起一根面,她仰起头把面给接了。

小孩舌头不经辣,她飞快吸、飞快咬再飞快吞,吞下去之后绕着船舱猛跳,一面跳一面喊,“好辣、好辣、好辣……”但是辣得好爽!

跳完一圈后,她又跑到他身边,再求,“一口,一口就好。”

唇都肿了还贪嘴?他别开脸却忍不住笑意。“不行,会辣。”

“一口就好。”

“妳已经吃过一口,再吃就是第二口。”他试着讲道理。

她从善如流,伸出两根白白的小指头说:“第二口就好。”

她拉着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惹得他无能为力,只好再喂第二口,再看她跳一圈,再喂第三口……到最后对于“拒绝妹妹”严重缺乏能力的荀湛,往她碗里加入一小匙辣椒酱,两碗红通通的面,两张满足表情。

胃热、心足,这天他们都忘记歹徒入侵的经历。

不爱笑的他被她的香肠唇逗得一笑再笑,最后前俯后仰,哈哈大笑起来。

自尊受损,她再度质问,“干么笑,嘴嘴痛,你干么笑。”

大男孩的无忧笑声和小女娃的娇甜质问,在海风中张扬,惹得船员失笑不止。

但这份快乐没有维持太久,下午染染拉肚子,还微微发烧,身子不舒服让她越发依赖撒娇,整个晚上也不敢哭,就是在床上翻来翻去、咿咿呜呜地申吟着。

荀湛心疼极了,用被子将她裹起,抱着她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他一面走一面为她拍背,再一面轻声背着诗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海浪静了,微微的波浪、微微的起伏,染染被抱在怀里,像置身摇篮,闭上眼睛缓缓入睡,少年瘦削的身子,被皎洁月光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她越来越过分,睡觉赖在他身上,吃饭赖在他身上,现在连读书认字也赖在他身上。

他刚坐定,她就像爬竿似的往他身上爬,偏偏天生平衡感很烂的她,好几次差点儿摔下,但他总能在危急间,长臂一抓,把她抓回怀里,于是,她爱上爬竿这项体能活动。

这天她又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膝上,背贴紧他胸口。

“下去。”他突然翻脸。因为发现习惯成自然,他竟认同自己是她的坐骑。

“不要。”她拉过他的手当安全带,紧紧圈住自己。

“为什么不要?”

“这里是我的龙椅。”她拍拍他的大腿。

龙椅?她还真敢说!他想把人提下地,但她发挥八爪鱼的功力,硬是让自己留在哥哥怀里,最终某人抗争宣告失败,因为没有人敌得过她的可爱。

她成功地安坐在龙椅上,由他翻书、念书,她一字一句慢慢跟。许是龙椅太舒服,以至于染染忘记藏拙,在跟着念过一回后,上头的字,她竟然全都记住了。

于是荀湛深信“龙椅学习法”是一种优秀的教学方式,从此他的双腿成为她的专属椅子,他的手变成她的书架,而她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享受起哥哥的服务。

他们一起洗脸、一起刷牙、一起换衣服……好啦,她有一点点小害羞,但她是小孩子,本来就该被照顾,就算让哥哥看几眼**也不吃亏,她也享足了视觉福利,谁让哥哥年纪轻轻就有令人垂涎的六块肌。

窝在他怀里,看着他抓起自己的脚,先吹两下,再用帕子擦拭上头的细沙,动作细心、表情专注,她笑弯眉头道:“哥,染染爱你。”她什么都明白,但她的感情无法自控,只能将一切压下,这辈子做一个疯狂崇拜、敬爱兄长的妹妹。

闻言一怔,莫名地胸口涨起饱饱暖暖的感觉,他假意斥责,“女孩子别随便说这种话。”

“没有随便说,染染只跟哥哥说。”她郑重表态,并且为了表达郑重度,附赠香吻一枚,以兹证明自己真诚无伪。

所以是只爱他,不爱旁人?眉眼间瞬间柔和,他的严肃被她哄没了。

染染现在很有本事了,能从缺少表情的臭脸看出对方心情,知道现在是晴时多云偶阵雨,还是台风前夕的宁静。

这会儿她确定哥哥心闷,是乌云飘来、天色微暗的天气。

心理影响心理,不想生病,就得随时随地保持愉快。

她拿一枝毛笔绑上线,线的另一端系上一块馒头,钻进哥哥张开的两条长腿中,举高毛笔说:“哥哥,钓鱼。”

荀湛看着毛笔想笑,是日日看着船夫钓鱼也想试试?

他接过“钓竿”,正想解释这么短的线钓不上鱼,她推高他的手,只见一块白白的小馒头在空中荡啊荡,她仰起头,一蹦一跳地张嘴咬饵。

她把自己当鱼了?直觉地,他还真的甩起钩,想钓起这只小小鱼,她一跳、两跳,都没咬到饵,但她不生气,反而还笑得很开心,娇柔软女敕的笑声把他的心闷给甩进大海里。

他终于明白,为啥那么多人喜欢逗猫,因为真的很疗愈。

船在码头靠岸,邹叔命人告诉乘客,可以下船溜一溜,午时之前上船就行。

这是艘商船,邹叔脑袋特别好,不像旁的船长,载一船货直接送到目的地,赚取船资。

他直接当起老大,从南到北选几个驻点,A点进货B点卖,B点进货C点卖,这样一路买买卖卖,从南方到北方,挣的是一趟船资的数十倍。

缺点是,自己当老板,资金自然没有人家雇船运货的大老板多,因此货物往往载不满一艘船,他也不浪费,将多余的空间改成舱房载运客人。

今儿个停船,就是把商家订的货给送上,再将之前订的抬上船,好往下一站换银子去。

于是乘船多日的船客们,有了下船走走的机会。

一趟平淡无奇的行程,因为船长的业务,让船客能够到不同的地点走走看看、增长见识,那口碑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因此船资虽比旁的船只多上一倍,却也是一票难求。

望着随意搭在岸上的船板,和下面荡个不停的海水,平衡感差到爆的染染吓到不行,她对着已经上岸的荀湛喊,“哥哥、哥哥……”

荀湛转身看着趴在船缘,打死不敢踩上木板的染染轻笑不止。

“哥哥抱抱。”见哥哥看着自己,她跳着把双手抬高高。

“自己过来,不要害怕。”最近发现她越发依赖了,这可不行,必须训练她独立,否则以后他不在,她怎么办?

“不要,哥哥抱抱。”她耍无赖,噘起嘴站在船头,可怜兮兮的目光对上哥哥。

“别怕,哥哥在这里接妳,快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哥哥抱!就要哥哥抱!”她暴跳,又成了只跳蚤。

邹叔看着两兄妹对峙,笑弯浓眉毛,他也有一个爱撒娇、爱耍赖的妹妹,也老是哭哭闹闹非要他屈服,他每次都妥协,养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爹娘为此把他念到臭头,可他想啊,有什么关系?如果人人嫌弃、没人肯接手,那就一路养着吧,养在身边撒娇耍赖也不错。

可是妹妹死了,在他上船的时候。

那一趟,他给她带很多首饰珠花,给她买漂亮的花布,想讨她欢喜,可是回到家乡,迎接他的是一捧黄土——他失去自己最宠爱的妹妹。

“行了,过来叔抱。”邹叔弯下腰,冲着染染笑。

但染染噘起嘴巴,盯住岸边的哥哥一语不发,看着看着眼睛红了,看着看着红唇憋出委屈了,“哥哥说,女孩儿不能让男人碰身子。”

一句话惹笑了邹叔,他转头朝荀湛摊手。“我没法子,自己的妹妹,自己疼、自己哄。”

荀湛叹气,暗骂一声固执丫头,踏着木板走回船上。

看见荀湛过来,她展开双臂朝他狂奔。

他其实有点生气,不满她的倔强娇气,因此她跑近时他没弯腰把人抱起,而是一把揪住衣襟将她提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么抓,着实令人没面子,就算只有五岁也有自尊要顾,但是染染没有生气,她发出娇甜软女敕的咯咯笑声,在被抓到哥哥胸口时,手一勾、身子一翻,顺利抱住他的脖子,啵地亲上哥哥的脸。

她眉眼弯弯,得意非凡。

邹叔见状呵呵笑起来,如果是他的妹妹……也会这样耍赖。

看着染染,荀湛想,她的嘴巴一定自带蒙汗药,要不怎会每次被亲过,他的脚步就摇摇晃晃,心也跟着迷糊起来?

染染在铺子前一动不动,看着贩卖的甜食,久久无语,真的是……很不美啊,不美到勾不起食欲,如果她来当老板,肯定要把每种吃食都搞到花哩胡哨。

莫怪她,谁让人家是学商品设计的。她的毕业展作品,做的就是一百零八道甜点,每道甜点都设计出跟市场截然不同的造型。

为了毕业展,她窝在“午。后”的厨房里大半年,跟着从法国学成归国、开甜品店的堂哥一道一道学做甜点。

毕业展过后,她顺利得到一份广告公司的工作,她把设计出来的作品给堂哥,花俏的甜点炸开了“午。后”的知名度,从此成为排队名店,一位难求。

想到堂哥,不免又想到希望子孙继承家业的爷爷,爷爷的“阿霞饭店”,经营了五十年,店面不大,只能容纳六、七十人,卖的是古早味台湾菜色,来的都是老饕客,逢年过节订外送席面的多到让爷爷忙到年夜饭都没得吃。

店名叫阿霞,是因为女乃女乃名字叫阿霞。爷爷为女乃女乃学做菜,女乃女乃为爷爷坚守一世誓约,那是间很有爱的餐厅。

两个儿子都固执,非要走自己的路,爷爷只能把希望放在孙子孙女身上,因此从小就把她和堂哥往厨房带。

八岁时她就会做鱼翅羹、八宝饭了,厉害吧。

可惜堂哥和爸、叔叔一样固执,比起做菜他更爱做甜点,而她……哪个女孩喜欢在厨房里熏出一身油烟?

“阿霞饭店”点熄灯号那天,爷爷眼泪鼻涕齐流,哭诉自己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女乃女乃安慰他,“别人煮的菜我又不爱,我只喜欢你做的啊,餐厅有没有继续开无所谓,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用一辈子的坚持,为我守住阿霞饭店就够啦。”

那真的是一家很有爱的餐厅……

看着铺里的甜点,染染想起爷爷女乃女乃和堂哥,但荀湛看着看甜点的她,却想起那块被踩进泥里,还被她飞快放进嘴巴、吃得津津有味的糖。

“想吃吗?”他问。

她点头。“想吃。”

“妳乖乖的,就给妳买。”

闻言她立马站直,说:“染染乖。”

“等一下自己上船,不能老要人抱。”独立这件事,刻不容缓。

她怕水啊,若是这身子平衡感好一点,还可以勉强一试,但……她很想有点骨气,不食嗟来食……尝尝吧,如果自己做的味道更好,许会赚进她在这时代的第一桶金。

“好。”她应得飞快,却想着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五岁小孩的承诺吧。

她干脆,他也大方,拉着妹妹进铺子。

看铺子的大姊姊貌美如花,只可惜一张脸像十二月的下雪天,和荀湛的冰山脸有得拚,旁边一座胖墩子不断找话同她聊,但她爱理不理,半句都不搭。

然而兄妹俩一进铺子,貌美如花的姑娘一双眼睛当的大开,小心脏跳啊跳,雪停花绽,春天立马到来,她离开柜子对兄妹俩发送热情。

她不停找话同荀湛说,一颗其貌不扬的糖都被她介绍成仙丹了。

冰山美人变成火山熔岩,胖墩子满月复不悦,当中几次企图插话,却屡屡被女神打枪,自尊扫荡。

荀湛没理会两人,眼里只有染染,看着身量短小的染染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吐舌头的模样像只小馋猫。

弯腰,他把她抱起来,他抱她抱得熟门熟路,她也被抱得熟门熟路。

一上哥的身,两手就往他的脖子扣,两颗头颅自然而然贴在一块儿,然后荀湛就闻到了她身上甜甜的香气。

“想吃什么?”荀湛问。现在他强烈怀疑,除了亲亲,她的拥抱也掺了蒙汗药。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她连指了几样。

“每样都包一斤。”他从善如流。

荀湛承认,自己有补偿心态,承认那块扔在泥里的糖块让他有罪恶感。

以后不会了,她再不会缺糖吃,再不会被欺负,再……她将会回家,会过得很好,会被家人疼爱,所有苦难将在这段旅程之后终止。

哥的大方让染染瞠目结舌。

哇咧,不能每种包两颗吗?它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口。

她发愣的傻样儿看得荀湛想笑,问:“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没有!”她连连摇头。“哥哥……”

“怎样?”

“我们家很有钱吗?”包袱里只有三百多两、不是三千多两,得省着用,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并没有,但……他再也不要让她连一块糖的滋味都只能靠想象。轻弹染染额头,声音中透出笑意。“小孩子别管钱的事。”

她露齿一笑,明白那是哥哥的宠爱。无妨,钱花了能再赚回来,重要的是他对她态度已经不同,连日努力终于获得成绩,他开始喜欢她、愿意宠爱她了?

感情是处出来的,或许他对灾星仍存疑虑,但日复一日,感情深了、感觉浓了,届时他会认定灾星之说是无稽之谈吧?

轻蹭着他的颈窝,浅浅笑开,她认真说:“哥哥,染染真爱你。”

他早已被洗脑,洗得相信她很爱他,并且她的爱专属于他。

清洗过的大脑,一天一点喂进被爱的幸福感,喂得他相信——自己值得。

还以为再没人在乎自己,还以为自己的存在不具意义,然而她的爱让他空荡荡的心满了、溢了,明明糖还在柜子上,甜味儿已经在他嘴里蔓延。

荀湛牵着染染走出铺子,没几步就发现胖墩子挡在前头,猪肘子插在腰上,怒火在猪头上张扬。“你是从哪里来的?”

荀湛连理都不想理他,拉着染染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没想胖墩子挪挪脚,他身后的数名小厮散开一站,将街道给占满。“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染染女敕女敕的声音回答。

胖墩子视线往下移,看见染染抬高高的小脸蛋……真可爱,哪来的漂亮女圭女圭,让人想要往她脸上捏一把。

“妳知道?”胖墩子口气中多了两分柔和。

“知道啊,哥哥叫天蓬元帅,字悟能。”

噗!荀湛刻板的脸歪了,来不及阻止的笑月兑口而出。

胖墩子一听,脸色转青,哪儿来的臭小表,竟敢当众讽刺他?也不想想他姓啥名啥、是谁家公子?他爹可是县太爷,谁看见都要矮两分!

恼羞成怒,他举起胖肘子正待揍人,没想大腿处……

低头,臭丫头竟敢咬他?她的牙是啥做的呀,怎会……痛啊痛啊!他下意识动手推染染,未想荀湛更快,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扭,扭得他鸡猫子鬼叫。

“啊!疼疼疼……放开!”

荀湛问:“还想找麻烦吗?”

“不找了,绝对不找了,发誓不找了。”

荀湛轻哼一声、松开手,没想“悟能”记忆力不好,手刚获得自由,立刻往后退几步,一面退一面喊,“给我打,往死里打!”

荀湛将染染提到背后,道:“抱好。”

接收到指令,染染手脚并用,让自己牢牢巴住,紧接着人肉云霄飞车开动,他左跳又跳,拳打A、脚踢B,凌厉目光吓倒C……

哇哇哇!染染震惊她家哥哥是张无忌、是郭靖,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至于“悟能”……他的手下和他一样很无能,三两下功夫倒成一片,台风来的文旦都没有掉得那么快。

眼看状况不对,“悟能”立马转身逃走。

直到人走远了,脸奇臭无比的荀湛,将后背的染染提到前胸,用力掐住她的脸,问:“谁让妳咬他的?”

她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说:“染染要保护哥哥。”

“哥有这么不济,需要妳保护?”

“对不起,哥……”

“以后再有人欺上前……”

染染识时务,迅速接话,“立刻关门,放哥哥。”

这是拿他当恶犬了!他忍住笑,刨她一眼,她不敢接目光,头垂得更低了,被他掐过的地方一片红,小丫头的脸实在太女敕。

“以后有事,躲在哥哥后面,记不记得?”

虽然心疼,他还是硬敲她额头一记,这记吃不记打的家伙,上回那只恶犬的事才经过多久,前头应好后面立马造反,不修理修理,下回碰上肯定照旧。

“记得。”说完,她立刻呸呸呸、连呸上好几下。

“做啥?”

“满嘴都是猪油。”啃猪腿啃出来的。

噗!她又把他惹笑,好像越来越容易,容易让他把心房给敞开……

等兄妹俩站到船板前头,她一动不动,大眼睛紧盯住海水,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但不管她吸几百口气都一样,怕呀!

她巴巴地望向哥哥,嘟起红红的小嘴唇,两手举高高。

就知道,应归应、做归做,她是个言行不一致的坏家伙。

荀湛失笑,弯下腰把她抱起来,一抱高她就笑开了,笑意从眼底流淌到嘴边,整张小脸都给淹了,还一路淹上他的眉眼。

冷酷的他、沉稳的他、不喜与人打交道的他,被一颗小灾星给融掉坚硬外壳,透出些许柔软。

荀湛不再发烧,但总在恶梦中惊醒。

而因为穿越、严重缺乏安感,导至浅眠的染染,他受惊便也跟着清醒。

“哥哥不怕,染染在。”

五岁小儿说这种话没有半点说服力,偏偏他就是听进耳里,然后闭上眼睛。

他其实没有入睡,只是运行内功让呼吸变得沉稳,变得像熟睡般。

见他熟睡了,她便会轻拍他的胸口,在他耳边唱起《冰雪奇缘》。

A kingdom of isolation

And it looks like I-m the Queen

……Well, now they know

Let it go Let it go……

一次两次过后,“沉睡”的他也能在心底轻轻跟着哼唱。

“Let it go Let it go,Turn away and slam the door,I don-t care,what they-re going to say……”

即使他并不知道这些古怪的发音都是什么意思。

哼着歌,拍拍他的胸口,染染知道,一个孩子应该尽情奔放快乐;染染知道,没有人会天生冷漠,但他身上戴著名为仇恨的枷锁,让他无法恣意地当个孩子,这样的他、教人心疼。

她不知道最终的最终,他会不会抛弃自己,但是她愿意还在他身边时,努力当个小太阳,融化他心,让他有勇气放开手、挣月兑一切……

“And the fears that once controlled me,Can-t get to me at all……”

“行李没拿,银票还在,放心,哥哥不会离开。”

同样的话,染染对自己说过几十次,今天船只再度靠岸,但荀湛没有带染染下船,他把她留在船上,叮嘱她好好在船舱里等他回来。

临行他还给她布置了功课,让她有事可做,所以他会回来检查功课的对吧?所以他不会把她丢下对吧?所以哥只是去……办事,事情办妥,他就回船上,对吧?

她一次次问自己“对吧”?再一遍遍点头回答自己“没错”。

她很焦虑、很忧心,小小的步伐越走越快。

午时快过了,邹叔让船员一间间船舱巡视过,确定船客有没有全都上船。

邹叔进入船舱,他担心吓到小泵娘,口气尽力地温和,“染染,妳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她摇头,一摇就把眼泪给摇下来。

“别哭,没事的,妳哥哥可能是临时有事。”邹叔抹去染染泪水。

他的手指粗粗的、带着厚茧,脸被蹭上并不舒服,但他的善意安慰到她了。

她哽咽问:“叔叔会不会等哥哥?”

“会的当然会,叔叔派人下船去找找,很快就能找到妳哥哥。”

“谢谢叔叔。”

“别哭好不好?叔叔抱妳到甲板上等哥哥。”

“好。”用力吸掉鼻水,用力抹去泪水,她不喜欢自己的脆弱,但想起失去哥哥这件事,眼泪自顾自往下流。

抱起她小小的身子,邹叔又想起妹妹,心微酸微涩,看着染染的目光更添柔和。

两人来到甲板,邹叔把她放下来,叮咛,“我喊人找妳哥哥去,妳别乱跑。”

染染点头,她乖乖地、一动不动站在甲板上,睁大眼睛四下张望,企图找到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不是……然后、看见了!

她看见哥哥,也看见那个……她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搜寻——是他!那个每隔大半年就会出现一次的男人。

他和哥哥拉拉扯扯,要把哥哥给带走似的,但是不行啊,哥哥不能走,她还在这里!

染染用力挥舞双手,用力大喊,“哥哥、哥哥,染染在这里!”

不知道是因为默契,还是荀湛耳力奇佳,他听见染染的声音了,猛地转身,他看见泪流满面的染染。

心,酸极了,他不理解,怎么这么甜美的小丫头,老是让他感到心酸?

染染见他转身对那男人讲几句话,那些话肯定带着决裂,因为那男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住,好像受到强大刺激,然后哥哥转身往船头跑,他跑得飞快,染染也跟着欢快。

多好啊,哥哥没有抛弃她!

她又叫又跳,眼泪与笑容交织成一片教人心动的明媚春光,荀湛看见了,心又甜又酸。他一上船,她用尽力气展开双臂朝哥哥奔去,他笑着蹲,笑着把她抱进怀里,而在岸上的男人远远看着,脸色铁青。

她吐了,连续两餐没吃,整个人病恹恹的,胸月复间像有条大鱼在翻腾,搅得心肝肠肺都不安宁。

船上没大夫,荀湛急得团团转,冰冰的手心贴上她微热的额头,舒服……染染索性把整张脸都贴上去。

荀湛皱眉,都病了还这么撒娇,“痛吗?”他忧心忡忡问。

她勉强拉出微笑,摇头,企图摇去他的忧心忡忡。

看着她干涸枯裂的嘴角,荀湛的心抽得厉害。

她抬手想抹去他眉间皱折,但举到一半没力气了,手往下坠,他急忙接住,轻轻握着,凝声问:“染染想要什么?”

“要背背。”

“好,哥背背。”他把她背到背上,一路走一路轻晃。

他不爱说话的,但今儿个嘴巴却张张合合说不停——

“明天船靠岸,就带妳去找大夫。”

“没事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睡着就不痛了。”

“别害怕,哥哥在,哥哥不会让妳出事。”

他不停说话,从船舱走到甲板,从船前走到船后,染染听着听着,闭上眼睛、咧开嘴,她恋上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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