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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舞春風 第四章

作者︰劉芝妏

「大少爺回來了。」

丟石頭的手頓了頓,緩了一秒,蔡含文渾沌的腦子這才接收到訊息,和著石頭擊上水面的一聲咚,她的身子猛然一震。

「涼子,你說誰回來了?」

「大少爺呀。」笑眼咪咪的,涼子謹慎地看了眼她手中沒丟完的幾顆碎石,「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到家。」

「他回來了?」太過驚喜,她反倒恍惚了起來,「那個藏鏡人終于肯露面了?」

「是呀。」習慣成自然,涼子舉手在她怔茫的眼前揮了揮,「文,回回魂哪,你不是一直在等著跟大少爺見面嗎?」

「嗯。」忽然,蔡含文覺得有些委屈,「我一直在等著他回來。」

「他剛吃完早餐,人在書房,你要不要去見見他?」其實,涼子接到的口訊是,帶那個小泵娘到書房來。

「當然,當然要見他,我有一大堆話得當面告訴他。」

自從將她遺棄在這處豪宅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每天晚上都被她詛咒千萬遍的林家展用電話通知她開始上課後,又是一個星期。

每天下午,她都得忍耐地面對著石黑公敬那張死瞪著她的惡形惡色足足四個小時,足足兩百四十分鐘,足足一萬四千四百秒,嗚……才一個星期的時間,她已經開始覺得生不如死、度日如年了。

而捱著一切的抱怨與痛苦,就為了有朝一日能一五一十地將委屈砸到神秘老板的臉上。這一天,終于來臨了,而她的耐性,也差不多告罄。

「他在哪里?」

「書房呀。」

「我去找他。」邁開瘦得可以的腿,才一步,她就停住了,側身將手中的碎石強塞到涼子手中,「咯,涼子,你幫我繼續扔。」

「扔什麼?」吶吶地看著手中的石頭,涼子疑惑地追了上去,「文,這些石頭,你要我扔什麼?」

「用它們砸死池子里的錦鯉。」蔡含文的回答毫不遲疑。

魚兒是無辜的,她知道;而本田夫婦更是無辜的,她也從不怨恨他們,人家對她好得像什麼似的,她才不會恩將仇報哩。既然對兩位與石黑兄弟有牽系的老家人,她即使是氣憤到極點,也無法下手泄憤,那退而求其次,加減砸暈石黑家幾條錦鯉總行吧!

每天傍晚,只要下課後,她一定會跑到這里來扔石頭,消消被石黑公敬那頑劣學生惹起的郁氣,而她今天會提早過來,是因為昨天傍晚的氣焰太高,扔到吃飯時間滿肚子的冤氣還漲得她難受,所以這會兒才來再接再厲。

怨不得她的沒有愛心,活鼓的魚兒,誰教它們那麼倒霉,不被別人家飼養,偏被石黑家飼養,算它們命苦。

斑,不管良心安不安,她就是要遷怒于它們!

☆☆

心知肚明,自己沒加以控制的跑步聲連死人都能吵醒,但來到書房,她還是停子,禮貌地敲了敲門,石黑公敬那日本鬼子不懂禮節,可不代表來自台灣的她會被他同化。

「進來。」

語聲甫落,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開門,還沒瞧清楚坐在桌後的身影,身子就往下微微一弓,然後愣住了。

扒呵,立即的,蔡含文的唇畔泛起了一抹苦笑。

方才還很自傲沒被石黑公敬那日本鬼子同化,怎知道,她卻不經意地讓涼子給潛移默化了。瞧,她明明是預備挾著萬鈞氣勢前來質詢加埋怨的,結果一見面,就先自動自發地將身子矮了人家半截。

「請坐。」

「唉!謝謝。」懊惱著自己的行為,她垮下肩頭,也沒心思依言去拉張椅子坐下,無奈的眸子循向聲音的來處,「石黑先生,我知道初見面就這麼跟你提出這種要求是不太合宜,但是……咦?」嘀咕了好一會兒,她總算是見到了神秘老板的廬山真面目,可是,好眼熟的一張臉呵!

「什麼要求?」語氣是很漫不經心的,但自她走進那扇門後,就緊盯著她的炯亮黑眸卻泄漏了他的全心專注。

蔡含文沒有回答,顰著眉,她緊瞪著他瞧,直到他那雙修長的大手將散在桌上的文件攏聚,「啊,你是那個日本人!」

「記起我了?」那個日本人?石黑疆介眉眼微揚。

听起來不是非常順耳,但好歹這也代表在她印象里,多少還存著對他的記憶,所以……算了,聊勝于無。

「你就是石黑疆介?」她想確定這一項。

「你希望石黑疆介是別人?」他反問。

蔡含文聳了聳肩,「是不是別人都無所謂,又與我無關。」忽地,她察覺自己話中的語病,「不對,跟我有關,請問,你干麼千方百計叫我來日本?」差點忘了,就是他撥款資助家里的果園呀。

「千方百計?」黑眸一眯,唇片微撇,他淡然微哂,「你家的經濟危機可不是我蓄意之為。」

「呵呵……」蔡含文不好意思地干笑兩聲,豬,她用錯辭兒了啦。

「看來,你挺適合這里的環境。」他人是不在家,但涼子隨時都會跟他報告小精靈的一舉一動。

他沒料錯,小精靈最喜歡待的地方是院子的東側,那兒有他小時候親手種的幾棵桃樹,看來,無論將她強拔至何處生長,她最喜歡接近的還是大自然。

「可是,我不適合你弟弟的脾氣。」蔡含文片刻時間都不願意浪費。

雖然已經知道神秘老板就是那曾有一面之緣的日本人,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玩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把戲,要喳呼八卦、閑話、敘敘舊,以後有機會再聊,此刻,她關心的是自己的福利。

「你跟公敬處得不好?」他明知故問。

涼子早就憂心忡忡地跟他提過不下數回,要他再考慮考慮這種安排,可是不知怎的,他卻鐵了心的就是非要她留在這處宅子里。

「處得不好?」蔡含文咧開唇,很無奈地嘆著氣,「我比較喜歡相看兩相厭這一句。」

「有那麼慘?」驀地,他的胸口教她皺眉又咳聲嘆氣的模樣揪了個緊。

「相信我,比這還要慘。」肩膀垂得更無力了,想到石黑公敬那張愈看就愈火大的酷臉,她的臉垮得更快,「說真的,你真要放我們兩個狗咬狗?擠出點良心好不好?別再讓我做這份工作了。」

這種情形只要再持續個幾天,別說是滿嘴毛,恐怕會兩敗俱傷,而且傷得體無完膚不說,說不定還會傷及無辜哩。

石黑疆介雖然跟她沒仇,但誰教他是那頑劣弟子的哥哥,若真被流彈所傷,哼,算他活該,她絕不會浪費半點同情心。

但義一桑跟涼子就不同了,他們的心地善良,對她又是百般的好,慘的是,他們也住在這個屋子里,若一個不幸被流彈所及……嘖,他們何其無辜呀!

「發生了什麼事?」石黑疆介挑眉問,雖然大致情形他都一清二楚,涼子也早就跟他提過,但見她垮著張臉跟他訴苦、埋怨,他覺得有趣。

她鐵定不曾在煩惱的時候照過鏡子,此刻的她,小巧的五官攏在一起,像只遭跳蚤上身,總搔不到癢處的小幫子。

「喝,還不是你那不受教的弟弟,他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尊師重道,坦白說,我覺得他該待的地方是幼稚園,你應該讓他從那里重新學習。」蔡含文毫不留情地說。將他的禮貌程度定在幼稚園還是太抬舉他了,基本上,像石黑公敬那種又笨、又豬、又是蛇臭狗屎的家伙,根本就不該被生下來。

她真這麼惱公敬?石黑疆介嘆著氣,「他做了什麼?」

「哼哼。」機靈兮兮的眼捕捉到石黑疆介眼底浮現的無奈,不由自主,原先斂下的氣勢硬就是自她鼻梢竄起,「你也知道,你弟弟那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料子,不管他做什麼,全都很令人發指的惡……」

「請撿重點說。」石黑疆介冷靜的黑眸睨了她一眼,「我很忙,如果可以……」

「不可以。」他的冷靜勾出她的氣憤,對石黑公敬,也對他,「你知道你那個弟弟多沒風度,他竟然嘲笑我。」

大概是見她總喜歡在院子里游晃,來到日本的第二個晚上,好心的涼于就告訴她,在這兒,洗完澡換上的浴衣其實也可以在晨昏散步時穿,還拿了件手工精致的羽織外衣,讓她在清晨或夜晚涼意較重時披在身上。

她喜歡日本浴衣,也愛死了涼子替她準備的羽織外衣,可是進門一定得換拖鞋的習慣快將她累死了,還有總穿不合腳的笨木屐,而那次,都是木屐惹的禍,還沒套上腳,她就性急地跨出去,結果鞋子飛了,她也跌了個狗吃屎,將遠自台灣隨身攜帶的驕傲與自尊給散落一地。

當時,被石黑公敬瞧見了這一幕,他囂張極了的恥笑聲至今仍不時清晰的浮上她的耳際。

「他竟然敢嘲笑我!」白牙猛挫,她恨不得能用那雙該遭天打雷劈的木屐砸死同樣該遭天打雷劈的石黑公敬。

「就這樣?」

剎那,蔡含文的眼楮睜大到極限,「什麼?你的意思是,這樣還不夠?」

「蔡含文,或許公敬恰懊在那個時候想到了什麼高興的……」

斑,早料到他這個做哥哥的會護短。

「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他那種人還有快樂的細胞?真好笑,而且不止這樣,他還拿桌子扔我。」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蔡含文還忘我的在身前揮動,「他竟然敢拿那張桌子扔我!」

挑起眉,石黑疆介沒有大大的意外,神情相當的鎮定,像是听到她抱怨粗卒的弟弟放了個無關緊要且殺傷力不大的響屁,「這樣呀!」

「你不說些什麼?」放下拳頭,松開的眉眼,蔡含文想哭了,過分,他們兩兄弟簡直是欺負人嘛!

「公敬的脾氣是有點太過了。」

「大少爺,您老人家也未免太客氣了吧!」嘴角一撇,她將胸口的不屑描繪得活靈活現,「小少爺的脾氣豈止是有點太過。」

他又嘆口氣,「那桌子砸到你了?」

「怎麼,你巴望那家伙出手那麼準?」

斯文的臉色微沉,石黑疆介又嘆了聲,「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傷。」他知道公敬對于他的安排反彈很大,可是,他找不出不想將她安排進公司的原因,總覺得在日本,最適合她的環境就是這個宅子。找個時間,他得再跟公敬談談,想到弟弟可能會有的反應,他的頭又痛了。

原先就預料到這兩個人會有點不合,怎知這一點竟然是那麼大一點,別說是此刻,先前,听涼子好氣又好笑的形容他簡直是將兩尾斗志高昂的斗魚關在同一個屋子里,他還不以為意呢。

擰著眉,石黑疆介就事論事的思忖著對策。依公敬跟小精靈相處的情況而言,這戰事一時片刻鐵定止不住,而時時刻刻身處在戰場範圍的涼子跟義一就可憐了。嘖,該不該安個名意,讓他們去哪里走走、泡泡溫泉,遠離戰火……

「喂,大老板,你有沒有听到我說的話?」見他听呀听的,靈魂竟像是出了竅,蔡含文惱了。

「呃……你認為該怎麼處理?」

「給我別的工作。」她直截了當地說,就算是掃廁所,也強過天天見到石黑公敬那蛇狗屎,還一個星期五天那,去!

「不行。」想也不想,石黑疆介駁斥了她的提議。

「你……」氣呼呼地瞪著他,見不到他有半絲的讓步跡象,一咬牙,她提出第二個方案,「那我要求賠償。」

「賠償?」

「對呀,那張桌子差點就扔到了我。」

「但畢竟沒有砸到你呀。」他實事求是地說。

「可是,你弟弟的動作嚇到我了。」杏眼圓睜,她求償行動更是理直氣壯了,「我的沒有受到傷害,但我的精神因這件事而受到嚴重的耗損。」

世界上就是有他們這種兄弟,哼,她決定了,在氣勢上贏不過他們,要求換工作又不果,索討一些精神賠償總該是理所當然的吧,而且,這已經是她最下下策的讓步了。

原本,只是希望能藉此要脅大老板讓她調職,見到他果真神情微沉,她在心里暗自竊喜,哼,這下子在心疼白花花的銀子了吧,嘿嘿嘿,看來,調職有望嘍!哈哈……喝,不會吧!

「你說了什麼?」

「好。」黑晶石似的炯利眸神緊盯著她,石黑疆介答應得狠心平氣和,「我會付你一筆賠償金。」

這……瞪著他,悟到了自己的求償成功,蔡含文完全傻了眼,干麼呀,她真心希望的是調職耶,他竟寧願灑錢來強堵她的希望,她是挖到了錢坑?還是跌進更恐怖的金錢陷阱?

☆☆

「要、我要、我要去啦。」喜孜孜地放下杯子,蔡含文迭聲叫著。

「不準!」

「我要去啦。」她喊得更大聲了。

「不準。」石黑公敬重申一次,惡狠狠的眼試圖逼退她的堅決,「你跟屁蟲呀?」

「你管,我就是要去你們家果園走走,我就是要去摘你們家的水果吃。」她別過臉,蓄意忽視他那張青青白白的怒顏,「喂,大老板,你去不去?」她朝杵在一旁的石黑疆介綻放著得意的笑,雖然石黑疆介壓根就沒往他這兒瞧。

鐵定是自己的抗議多少起了效用,也或許是存心要稍稍緩和他們兩人間的戰火,先前像是整個人都埋進工作里的大老板,竟然良心發現地在宅子里住了下來,而說真的,他的存在還真是有效哩。

雖說上課時間,石黑公敬那痞子的臉色照樣是臭黑臭黑的,但起碼不太對她施以若有似無的暴力威脅了。對一開始書忽略了她好幾天的大老闖和顏悅色些,是難了些,誰教他們兩個是兄弟!

「嘿,老板,你去不去嘛?」她就是沒什麼耐心多等個幾分鐘。

自文件中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石黑疆介點了點頭,又迅速將目光移回文件上。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石黑公敬臭著張臉道︰「你不淮去!」

「很抱歉,我是跟我的老板一塊兒上果園視察,又不是跟你這個工頭一塊兒去,所以,你沒權干涉我的行動。」蔡含文臉上滿是標準小人得志的笑龐。

來了這麼些日子,好歹石黑家族的企業運作體系她也模清了七八成,在這個純屬家庭企業的集團里,大老板是最大的服東,權利之大幾乎可呼風喚雨。不過頑劣弟子手中也握有挺重的生殺大權,而且他們還有個親叔叔,權利也頗大,但兩年前,德高望重的叔叔已經不怎麼管事,退休納福去了,換言之,整個集團的運作全靠他們兄弟倆的合作無間。

有那麼一天,做弟弟的的莫是悟透了自己的暴戾性子遲早會將客戶給扁跑,跟哥哥關上門密談,門再度敞開時,兩人的職權就完全分隔開來。弟弟果真是頭好壯壯又狡猾,撿了個專司果園的一切萬物生長的工作。雖說純粹是出賣勞力,卻很賊地請了滿坑滿谷的工人為石黑家拚命,而他這個工頭,整日就悠哉游哉地在園子里閑晃。

而做哥哥的呢,只得毫無怨言地將果物的產銷及開發,甚至是將別的投資事業給扛在肩膀上,終日做牛做馬不得閑。

說不過那張會氣死人的巧嘴,又動不了她,恨恨地,石黑公敬眯上了眼,不甘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奇怪,你家不是也有種水果?」

「是有呀。」她風風涼涼的應著。

「那你從小吃到大還不膩?」

睨了他一眼,蔡含文也學他眯起眼,哼,擺明了就是不希望她有機會指染他們家的果園嘛,就知道石黑公敬這家伙是小氣鬼兼雞媽媽的媽媽,死找成性,不過是幾顆隻果、雪梨什麼的,給她吃會死呀?干麼年紀輕輕就開始存棺材本哪!

「我家只有水蜜桃跟梨子,沒有種隻果,我一直好想、好想吃自己親手摘下來的隻果喲。」自從看過清秀佳人那出劇後,她的夢想就是能飛到加拿大的王子島,走走那座景象清幽又寧靜的跨湖木拱橋,嘗幾顆鮮艷欲滴的現摘隻果……哇塞,光只是用想的,口水就已經泛濫了。

听說日本的水蜜桃好吃得要人命,還有昂貴得會教人荷包滴血的雪梨,更遑論是馳名中外的艷紅隻果。嘖嘖嘖,尤其是青森隻果,在台灣時,她就已經神往許久,老天,如今有機會身處產地,她不努力地分別吃它個幾百顆,怎麼對得起自己的遠渡重洋呀?甚至連爸媽他們的份哪,嘿嘿嘿,當然是有事女兒服其勞嘍!

「貪吃鬼。」石黑公敬一臉的輕視,「你家窮到買不起隻果給女兒吃嗎?」

「是呀,我就是存心留著貪婪的胃到你們家果園來吃免費隻果的,怎樣!」

決定了,幾顆隻果怎麼抵得過他眼中語氣所帶的鄙夷呢?這下子,沒有狠狠地消耗掉頑劣弟子看管的果園里幾公噸的水果她怎甘心!

針鋒相對的兩人斗子詵得興致高昂,窩在一旁看文件的石黑疆介早就缺了工作的心思,不動聲色地將視線掃向他們,顰起眉,撇了撇嘴角,唉!

☆☆

必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難得的,酒量相當好的石黑疆介在眾人的圍攻下,也喝得成了個醉人,醉眼醺然,身子搖擺,揮手斥下了欲扶他進門的司機,跌跌撞撞的腳步朝著房門前進,嘴里大咧咧地喳呼著一首日本童歌。

房子寬廣,除非有涼子般銳利的听力,否則,睡在屋子東翼的小精靈應該是听不到任何聲響的。

但,她真的是被那荒腔走板的歌聲吵起來了,誰呀?想吵死人哪!

揉揉惺忪的眼,她翻了個身,實在是饜困極了,不想去理會那嘈雜的聲響,反正有涼子跟義一桑……她快陷入睡眠狀態的腦子有了那麼一秒的清醒。

近午,頑劣弟子開車送涼子跟義一桑出門,听說涼子的孫女兒結婚,而石黑家的代表是頑劣弟子。嗟,不會是頑劣弟子在發酒瘋吧!

就說那家伙壞到骨子里去了,八成吃喝嫖賭樣樣都精。厭惡的翻了個身,正待揮去清醒的腦細胞補個好眠,臨時,又教她想起了一件事。

稍早,涼子不是曾來過電話,頑劣弟子的確是因盛情難卻多喝了幾杯,所以他們決定留在東京住一宿,明天才啟程回家,不過,已經跟參加慶功宴的大少爺聯絡過了,他會回家睡覺……大老板?!

扒呵,這豈不是代表,正不知道在屋子哪個角落吊嗓子的,是石黑疆介那個總是一板一眼,行為舉止沉著穩定得足以令人膜拜的神秘老板嗎?他也會有醉態現世

唉,這下子,再怎麼愛困,她也得出去瞧瞧,說不定制造噪音的正主兒不是石黑家的人,而是某個長了智慧的偷兒打听到主人不在家,模上門來出清存貨呢。

嘴巴一張,連著幾個囂張的哈欠,蔡含文還是強迫自己起身去一探究竟。隨手將茶幾上的眼鏡模起來,她邊掛眼鏡,邊揉眼楮,哈欠更是沒有停過半晌,循著中氣漸歇的歌聲,蹣跚遲凝的腳步才剛踏上大廳左側的廊下,就瞧見個修長的身子斜倚在牆壁,一只手還很不安分地敲著牆壁上。

嘖,不是偷兒,是她的老板。「大老板,今天喝的酒不用錢是不是?」她咳聲嘆氣的道。

「嗯。」他的聲音很含糊,和著夜色,滲進了些許曖昧的旖旎。

「看來,你真的醉得可以了,來吧。」很認命的,她上前攬起他的身子,「我送你回房間睡覺。」她要自己千萬得記住,明天可得跟他收一筆運送費。

「嗯。」他同樣的語調又來了第二聲。

醉酒的石黑疆介除了愛制造噪音荼毒他人,倒還算听話,半癱軟的身子靠在她身上,半拖半拉加上當事人意識朦朧的自力救濟,才十幾二十分的光景,終于將茫了神智的他給安頓在床上。

手不停歇,替他卸去外套、領帶,並拉上薄被,見他滿足地逸了聲,蔡含文的嘴里也不自禁的打起了個大哈欠,眸眼更蒙朧了。

挺起腰背,她預備打這回房,再睡它個第二回合,怎料他的手臂不知何時纏上她的腰,甫一動,就教他下意識地收緊臂膀,將她往胸前一扯。冷不防的讓他這麼一扯,蔡含文往前僕跌,額腦撞到厚實原木雕塑的床板,連哎喲都來不及呼叫,又累又倦又暈茫的身子就滑下床底,暈死過去。

☆☆

沒有拉攏的窗簾教風兒卷起了角兒,和煦的日光帶了絲灼熱的炫亮點點灑上癱睡在床上的石黑疆介。

「天亮了嗎?」感受到光線的熾熱,他欲睜開眼,「嘖!」臉上的肌膚驀擰,他痛苦萬分地合上眼瞼,這細微的動作卻將疼痛引往已然沉甸甸的腦袋。

他強撐著襲上頭部那波強烈得教人難忍的暈眩與熱痛,過了半晌,終于,厚重的眼袋緩緩挪移,僵凝的眼珠子瞪著天花板,他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了,可他不記得自己還有那份力氣爬上床呀,那,是誰將他弄上床的?

又好半晌過去了,咬著牙根,轉了轉像是被卡住的眼眸,他瞥了眼床頭的鐘,天哪!快九點了,這輩子,早晨九點了他還賴在床上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努力且艱辛的自床鋪掙扎起身,沒看到那蜷臥在地上的物體,他一腳踩下去……

「哎喲!」

「什麼東西?」

不約而同,兩道音量不一的呼喊驀響,下一秒,又不的而同地慘號一聲,他們白著張臉,各自捧著痛處猛吸著氣。

「什麼……喝,是你?」眼角瞄到那物體的身份,他不禁苦嘆一聲,「你還好吧?」石黑疆介的意志力向來傲人,回復得程度自然是較快。

嗚……蔡含文只覺得腦袋重重的,好想哭,鼻子抽著澀意,她撫著前幾分鐘才倒霉被他一腳重踩的肚子,沒听清楚他的話,昏茫茫的眼神怔仲的瞪著他,尚來不及想起一切,臉色仍是青中帶白的石黑疆介,就已經看到她額上青紫泛著血絲的小腫塊。

「那是什麼?」腦袋實在過于沉重,教他不自覺地緊擰著眉峰。

懊死,昨天晚上不該讓他們太過放肆的,可是,辛苦了大半年才完成了並購案,也難怪他們會樂成那般。

「什麼是什麼?」她還是呆呆的。

「這個……」一囤積在腦中的酒意未退,余威尚存,但他強忍著,伸手去按了按她額頭那青紫色的駭人傷口,「怎麼回事?」她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瞧這傷口,分明是教重物給敲出來的。

溫熱的指月復輕輕撫觸,只見她盡避是一臉茫然,仍不自覺地皺起眉眼,整個人縮了縮,眼眶因為痛意又染上了微紅。

滿身酒氣、滿心暴氣,石黑疆介忽然有股想扁人的,「怎麼回事?」他加重手中的觸力。

「哎喲!」

「痛?」

「廢話。」後知後覺的,蔡含文這才徹底的感受到痛楚,汪汪淚水隨之而來,「哦,該死,痛死人了啦。」

「你跌下床?」捺著自己的不適,他問得萬分艱難。

跌下床?狗屎,他還真敢問哩,他是真忘了還是存心裝傻意圖蒙混過去?這里是「他」的房間、「他」的床,她會在這里跌下床不是很引人疑竇的一件事嗎?

「誰跌下床,我是撞到東西暈過去了。」她恨恨地拍掉他關懷的手,「還不都是你害我的。」

「我?」石黑疆介吃驚的瞪大了眼,卻教刺痛又逼眯了些許。

「對呀,不是你是誰?」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手一撐,想藉力躍起,誰知才一使力,又教酸痛給襲上全身,「哎喲!」這下子熱燙的淚水真的抑不住了。

懊死!她招誰惹誰呀,早知道就別那麼好心,讓他隨便撿個門口癱平,他跟她也可以一覺到天亮,而且是相安無事,頂多,替他蓋件薄被不就得了,偏她遺傳到媽媽的雞婆性子,她真是豬腦袋!

「你還好吧?」

「不好!。」

「你怎麼會好端端地撞到東西呢?」渾沌的腦子一時片刻無法進行推理事宜,瞅著她眼底的不滿與委屈,他抿抿嘴,干脆直接問當事人反倒較快。

「誰那麼蠢呀,是你拉我去撞床板的,記得嗎?」

「我?」石黑疆介指著自己問,怎麼可能呢?

「不是你還有誰?虧我還好心好意的將你扶到床上休息呢,你反而恩將仇報,太過份了。」

「真是我?」她的話,他信了一大半。

眼角,他瞥到隨手披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領帶,身上還蓋著件溫暖的薄被,一個醉漢,絕不可能還有清醒的神智為自己做這些事,昨晚,是她照料他的?

「怎麼,還懷疑呀!」蔡含文沒好氣地說,想推避責任?哼,門兒都沒有。

「對不起。」傷了她的人竟然是他白己?呵,他很愧疚。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事?」他表現出來的愧疚很明顯,明顯到……忽然,蔡含文覺得自己的受傷或許會很有「價值」。

「那……」那雙驀然晶亮的眼眸清清楚楚地告訴了石黑疆介,什麼樣的解決方案最能讓被害人消氣。

唉!先前,他就不該以此方法讓步的,這下子可好了,小精靈食髓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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