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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犯將軍 第四章

作者︰決明

李淮安睡得相當安穩。即使睡的不是絲綢軟枕,蓋的不是蠶絲裘被,她卻一夜好眠,因為屋子里充滿伏鋼的氣息,被窩里有著純男性的汗水味道。

早膳是伏鋼送進來給她的——事實上也是午膳了,早膳被她和小筆帝睡掉了——還順手挾帶一套平民百姓的服裝要她換上。

「我這里沒辦法吃太好,但吃飽不成問題。」伏鋼似乎對于無法變出豐盛菜色感到氣惱,所以口氣听來不怎麼高興。

李淮安先喂了小筆帝一口飯菜,替他將嘴邊米粒拾起。「鳴鳳,好不好吃?」

「好吃。」童稚的嗓非常可愛,當今聖上李鳴鳳鼓著雙頰,咀嚼著飯時還分心在玩桌上的茶杯。

李淮安這時才回望伏鋼,「你能吃的食物我也能吃,我並不是非錦衣玉食不可。」說完,她也替自己添了青菜及腌瓜到碗里,和著米飯小小一口扒下。

「我不是那意思……」嘖,他到底在說什麼呀?他只是怕她吃不習慣而已呀……

「皇城的情況怎麼樣了?」她知道他一早跑了皇城一趟,眼下他心情的郁悶多多少少是受到皇城的亂象影響。

伏鋼看她一邊要喂坐在膝上的李鳴鳳,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他左手將李鳴鳳拎過來,右手端著李鳴鳳的碗,替她喂食小家伙,笨拙地塞了半口,掉出更多的米粒。

「你三皇兄準備把小筆帝失蹤直接當成死亡,要眾官改支持他為皇。」他將黏在小鳴鳳胸前的飯粒一粒一粒拈起。

「三哥這猴急的性子真是改不掉……這麼搶著出頭,也不先弄清楚後頭還有多少豺狼虎豹,馬上掀了底牌,真糟糕……」雖然三皇子李傲鳳與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畢竟兩人相差二十多歲,所以並沒有太深刻的情誼。不過當她預料到李傲鳳可能面臨的凶多吉少,心里還是會難受。

「五皇子和八皇子自然是跳出來反對。」又是兩個沖動蠢家伙。

「五哥和八哥與三哥不和已經不是秘密。」這一回,不知道她得失去多少名兄弟了……「丹芹她們不知是否平安?可千萬別波及到才好。」

「我有繞去看過了,她們沒事,知道這種時候躲在屋子里別到處亂走最好。」就是知道李淮安會擔心那群姊妹般的小爆女,所以他沒忘了替她跑這麼一趟。

「謝謝你,伏鋼。」就是這種小貼心,才會害得她把心也貼給他。

「有什麼好說謝的,順便而已啦!」他不習慣地撇開臉不看她,滿臉不自在。

「當然要說。我要謝謝你這麼擔心我的安危,也要謝謝你替我去看丹芹她們的情況,讓我放心。」

「我、我哪有!」就、就說了是順、順便嘛!

面對他的否認,她淡淡笑了。他嘴硬無妨,她有感受到他的用心就夠。

「我好難得才能離開皇城到外頭來,我要是穿上百姓的衣裳,你是不是能帶我四處走走?」她瞧見桌上的衣裳,突然閃過這個主意。

當然不好。也不想想,現在是玩樂的時候嗎?她一個被偷走的十八公主想大剌剌上街閑晃?吃飽撐著呀!

但她一臉希冀,要求也並不過分,她只是想看看皇城里見不著的景象……對他而言稀松平常的街景,在她眼中恐怕都是好玩極了。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她自己卻又沉吟了。

「還是算了,此時此刻乖乖待在屋里比較好,抱歉提出無理要求。」李淮安不想太為難他。她只是一時太雀躍,像是離了籠的小鳥,急著想展翅飛上寬廣蒼穹,他的片刻沉默讓她又立即冷靜下來,以大局為重。

「你想上哪去?」

李淮安抬頭看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他這意思是……應允她了?

「如果是一兩個時辰的話,應該沒問題。」伏鋼仍是沒看她,故意想將話說得不情不願,偏偏還是露了餡。

「半個時辰就行了,在將軍府附近就行了。」有你陪著就行了——這句話沒說,怕又嚇跑了他。

「吃飽後我帶你去。」

她忍俊不住地歡呼一聲,手里還握著箸,卻高高舞動著,小鳴鳳見狀也學著歡呼,短短小手揮得好奮力。她知道這有失公主舉行,又羞窘地將雙手放下,以為自己能抿住傲不嫻淑的咧嘴大笑,但因為心里太開心而失敗。

「跟個小阿子一樣,丟不丟臉呀?!」他取笑她,她的回應是笑得更開懷。他催促她一句「快吃」,她溫馴頷首,動箸繼續喂飽自己。

「之前還叫我別再去煩你,現在被我偷回來卻不反抗,你也真奇怪……」

李淮安教養極好,嘴里有食物時絕不開口說話,直至吞咽下口中菜飯才緩緩回答伏鋼的咕噥。

「我是這麼說過沒錯。我討厭你打賭輸了才來找我,那種「不得不來」的態度,我不歡迎你。但如果你不是因為這原因而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見到他就開心,但無法忍受被視為賭注,她希望他是為了見她而來,專程為她而來……

「說什麼繞舌話,听都听不懂。」伏鋼覺得她像在念謎語,丟給他很難理出頭緒的說法。

她輕嘆口氣,對伏鋼而言真的得簡單點說。「伏鋼,如果你來找我喝茶,是因為你想見我,我會替你溫壺好茶,期待你來。」她不能再說得更明白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安靜了一會兒,是否有認真思索她那句話她不清楚,因為他的表情看來很專注,覷著她許久。

「你還說不想讓那個尚書家伙誤會——」

哦,原來伏鋼這麼在乎她那時想激怒他的話。

「是不想讓他誤會沒錯。難道你想嗎?」她輕松將問題丟回去給伏鋼。

「……」他很想,但也知道不能想。

他是討厭那個尚書沒錯,因為那個尚書接近李淮安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並不是單純想疼愛李淮安,這讓他覺得心里不舒坦。最好是讓那家伙誤會到底,滾離李淮安遠遠的,甭再接近她——可是若讓人誤會他自己和李淮安有什麼,情況不是更加混亂嗎?

「我知道你也不想。那麼你還有什麼想質問我的?」她笑咪咪,實際上心里酸溜溜的。

「沒有了。」他的確沒任何立場質問她。他根本無權過問她任何事,就算她真決定讓那個啥尚書成為十八駙馬,又關他鳥事呀?!

心里那股越燒越旺的不爽快硬生生被他壓了下去。

「你真的好本事,幾句話就讓我食欲全失。」她咕噥,放下碗筷。

「你吃飽了?」怎麼不多吃點?

她氣都氣飽了,滿肚子全是窩囊氣!面對一個呆頭鵝,又不能直接拎著他的衣領大聲對他吼「柳揚是我故意找來氣你的,你到底懂不懂?!你為什麼不吃醋質問我?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就是想讓柳揚誤會你和我關系密切?我求之不得呀!」所以她更覺得力不從心的窩囊——

為了避免內傷氣死自己,她還是轉移注意力吧。

「現在可以帶我出去走走逛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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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安沒有踏出過皇城半步,今日是她頭一回踩在城外的街道上。

這里和皇城內差別恁大,皇城里美輪美奐,琉璃磚碧玉瓦,廣湖郁林,一望無際,而小街巷老舊擁擠,不時飄來混雜著許多食物的味兒,有生蟹活魚的腥味,也有賣花姑娘籃子里的花香味,更有小鋪引人垂涎的豆腐香。

她換上與街上所有姑娘類似的粗布衣,長發挽在素巾之下,身上發間都沒有任何贅飾,臉蛋上也不撲胭脂水粉,素雅干淨。她跟在伏鋼身後,揪握住他的衣角,難掩好奇地盯瞧著從沒見過的種種玩意兒。

「好香……」她瞧見有個小鋪前好多人在排隊,隱約嗅得到餅香,她好奇引頸望去,發覺眾人在等待的正是撒上芝麻的烤大餅。

「芝麻大餅,想吃嗎?」伏鋼抱著李鳴鳳——當然他也被打扮成尋常孩童的模樣。沒人會想到失蹤的皇上及十八公主此刻正混在人群里「微服出巡」。

「好吃嗎?」她反問。

「走,排隊去。」他騰出另只手,不懂避嫌地捉著她一塊接著人龍排下去。她一開始還覺得別扭,後來越是接近攤鋪,餅香越來越濃,她的期待戰勝了別扭。

岸出銀兩,接過滿臉笑容的小鋪老板奉上的熱餅,她笑開了容顏。

這可是她頭一回買東西呢……

「趁熱吃。」

她驚訝看他,「邊走邊吃?」

「廢話,不然還在大街上擺張桌子等你優雅吃完嗎?」他率先大咬一口芝麻大餅,李鳴鳳吵著也要吃,他分他咬一口,燙得小娃兒哇哇大叫。

一大一小津津有味嘗著香餅,都在引誘她快快跟進,她遲疑該不該拋下矜持,在大街巷道間大剌刺啃著食物,這在她的觀念里是不被允許的,一個公主豈能在大街上……

他又喂了小鳴鳳一口,小鳴鳳吃得滿嘴芝麻,卻也吃得滿足眯眼,她終于忍不住仿著伏鋼,朝手上熱呼呼的芝麻大餅咬下,芝麻及扎實面香彌漫在口齒鼻腔之間,香極了!

「好吃吧?」看她雙眼一亮,他就知道答案了。

「好好吃……」她掩嘴低呼。只是再簡單不過的面皮和芝麻,怎麼會如此香酥,比起御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家芝麻大餅不只在城里出名,據說他們眾兄弟分別在四城也各開了分號,每一家生意都很好。」

她很快就吃掉大半塊芝麻大餅,或許是第一次悖逆著禮教,不用按著宮女們替她拭淨雙手再仔細將食物分妥到她碗盤里供她吃食的固定步驟,她吃得不拘束,也吃得更盡興,有一點罪惡的樂趣。她小心翼翼吮掉指月復上的芝麻粒,這是她從前絕不可能做出來的失禮舉動,但此時……

她只覺得這餅比她吃過的任何一道菜肴都更加美味。

「這餅真的好好吃……」她每咬一口都要贊嘆一次。

「沒這麼夸張吧?」伏鋼覺得她反應激烈了一些。不過就是塊餅,沒必要吃得熱淚盈眶吧。

「不夸張,它真的好吃。」

「只是平民百姓的尋常點心,比不上你常吃的那些東西,你是大魚大肉吃膩了才覺得清粥小菜爽口。」人的劣根性。

「你又來了。」老是酸她。

小小一塊芝麻大餅,根本填不飽伏鋼的胃口。

「吃完餅就覺得肚子更餓了。走,我帶你去吃其他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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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所謂……其他好吃的?

李淮安坐在一間簡陋的面食館,里頭莫約五張桌子,每張都挨得很近,坐著吃面時一定會與鄰座的客人頂到背,像伏鋼這麼高壯的男人,一個人就等于佔去兩人的位置,說實話並不是很舒適的用餐環境,而且往往必須和其他陌生人並桌一塊坐。

伏鋼讓她坐著靠牆的位置,如此一來她可以不用和鄰座的人踫觸到。他叫來兩碗面和幾碟配菜,沒多久熱騰騰的面送來了。

「他的拇指……」李淮安看見店小二端來熱面時,拇指不經意伸進湯碗里。

「呀,姑娘放心,我不燙的,謝謝關心啦。」店小二還以為李淮安是怕他燙傷,咧嘴爽朗地笑。

「我不是……」李淮安正想解釋,店小二又被另桌客人叫走,留下她一臉愕然,只能低頭盯著湯嘀咕,「我想說的是這湯不干淨……」

「不干不淨吃了沒病。」伏鋼那碗也同樣浸過店小二的拇指,但他一點也不在意,攪動湯面,呼嚕嚕大口送進嘴里。「你如果見過他們清洗碗盤的方式才真會覺得惡。」碗盤放進水里轉一圈就拎起來甩干了事。

「伏鋼,別吃了,會壞肚子的。」

「我每次回城里都會來吃上好幾碗,沒有一次出事。他的湯頭很好,你嘗嘗看。」

李淮安還在掙扎,還在忙著的店小二撥了個閑,送上一碟酸菜肉絲。「好心的美姑娘,這盤是小店免費招待。」奉上職業笑容說完,他又趕著去照顧別桌。

無言以對。

「那些御膳房的御廚同樣也是用手捏捏的才捏出又是蓮花又是元寶的玩意兒來喂養你們,難道御廚的手才叫干淨,吃了才不會生病,百姓的手就髒?」礙于同桌有其他陌生客人一塊坐,伏鋼難得壓低聲音說話。

李淮安知道他嘴里那些又是蓮花又是元寶的食物是什麼——蓮花棗糕和滿玉元寶。前者是甜棗泥丸子,剪開丸子頭油炸,丸子自動炸開蓮花花瓣般的圖形而取名。後者則是面皮和著蛋汁的鮮肉餃子。兩者都是以外型引人食欲的小點心,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御廚都沒用雙手去捏食材。

也罷,甭再堅持了。

她舀了匙湯湊近鼻前嗅。

嗯,香。

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後,她將調羹抵在唇間,慢慢吞咽下淡淡琥珀色的熱湯。

「這個也好好喝!」如果能完全忽略湯里曾浸過店小二的拇指就更好了。

「面更好吃。嘿,這小家伙識貨多了。」伏鋼挾給小鳴鳳那幾條面條讓小鳴鳳吃得干干淨淨,他這次又多挾了一些給小鳴鳳,小鳴鳳還不會握筷,但有自己的一套吃法,將面條塞進嘴里嚼。

伏鋼沒誆她,這碗面的味道很好,以她的小雞食量能吃完一半已屬神跡,但她竟然一口接一口吃到見底,甚至還意猶未盡。

「你還滿能吃的嘛。」伏鋼原已經做好要替她吃完剩下湯面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她吃個精光。

「好脹……」她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李淮安想拿絹子擦擦前額與鼻尖沁出的汗珠,模了模才發現她的絲絹留在皇城沒一塊帶出來,只能掄著粗布衣的袖緣充當絹子抹汗。

眼光不經意掃去,對桌有對年輕男女也正吃熱面吃到滿頭大汗,清秀姑娘拈著絹子替男人擦汗,兩人臉上堆滿靦腆卻好甜蜜的笑,爾後,兩人會了帳,男人牽住清秀姑娘的柔荑,十指緊握,直至兩條身影相偎離去,李淮安仍沒收回眼。

懊讓人欣羨的情景。男人挽著女人,一顰一笑全在眉目之間流轉,小情人般的眷戀,她好羨慕……

「你看什麼看得出神?」伏鋼順著她的眼看去,只看到鋪外的熱鬧大街,在鋪子正門前有個賣供佛鮮花的攤子。

她將雙眸挪回伏鋼臉上。

這個魯男人,哪一天才願意與她執手,將他自己送到她面前,別讓她再引頸期盼,別讓她再苦苦追逐?

「伏鋼……我想去上香。」

「呀?」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想去廟里上香。」

去求神佛劈幾道雷下來,轟醒伏鋼的硬腦袋!

「再走過去幾條街有一處小廟。」那是最近的一間了。

「好,就去那里。上完香我們就回去吧,也不好在外頭久待。」可不能玩瘋了。雖然她與小鳴鳳幾乎沒踏出過皇城,識得他們的人少之又少,但也不保證不會發生突發事件。

「你這樣就知足了?」伏鋼驚訝地問。他只帶她出來晃了街市一遍,啃了一塊芝麻大餅,吃了一碗湯面,她不要求買布匹挑首飾買些姑娘家喜愛的小玩意兒?

憊是平民百姓的東西她全看不上眼,所以覺得無趣?

「嗯,只要再去上炷香,我就滿足了。」她頷首。

「你可以多逛些鋪子呀,我又沒催著要你回去。」難得出來一趟,他還沒覺得帶她玩了啥有趣的事物哩。他可以帶她去看街尾的雜要表演,又是吞火球又是踩高蹺,還有角抵比賽、舞毽子,隔壁街的吹糖又好吃又好玩,她一定沒瞧過,一定會很喜歡。三巷的包子像腦袋一樣大,里頭的餡又香又扎實,包管她嘗了就愛……

「頭一次出城,能吃餅又吃面,還瞧了熱鬧市集,我心滿意足。只是我沒到廟里上過香,很想去看看……伏鋼,好嗎?」她悄聲央求。

「當然……好。」這麼渺小的要求,他怎麼可能會拒絕?

招來店小二會帳,店小二親切地目送他們離開,還不忘要他們有空常來,李淮安對于這種親切熱情覺得窩心。

小廟距離街市並不遠,伏鋼將小鳴鳳高舉在肩上,小鳴鳳趴在他腦袋上,隨著走路時規律的震動舒服得昏昏欲睡。

閉了幾條胡同,她嗅到淡淡煙香味。

只隔街市一小段距離,小廟卻擁有與街市天壤之別的寧靜清幽,這里听不見小販吆喝聲,只有讓人心平氣和的誦經聲悠悠傳來。

她不懂得拜佛的方法,只能偷偷瞧著別人怎麼做,她跟著怎麼做。

她當然不可能真求神佛拿雷劈伏鋼,她只誠心求了國泰民安及伏鋼身體健康而已。

上完香,她看見有人向一旁的廟祝要了紅色平安符,她驚喜地張大眸子,也快快跟著要了兩個,一個給伏鋼,一個給鳴鳳。

「伏鋼,這是我第一次求來的平安符,你戴上。」她獻寶似地跑向帶著小鳴鳳到水池邊看魚的伏鋼,踮著腳尖,將平安符套進他脖子間。「鳴鳳,你也一個——不行,不可以放嘴里咬。」

呀,說到平安符,伏鋼才想起他都忘了要去問阿勁的事。明後天他就跑一趟穆府,順便跟穆無疾說說皇城近來的慘況吧。

「這兩個平安符,保佑你們一大一小平安健康。」雖然她送過伏鋼不少個平安符,但都是丹芹去求來的,沒有一回是她親自跪在佛前默默念著心願,也從沒有一回是她親手替伏鋼戴上,所以她顯得特別興奮及雀躍。

即使老早就不抱希望,伏鋼還是難掩失望——原來先前的平安符真的極可能是阿勁送的,而非她……

嘖,他在胡思亂想什麼?本來就不可能是她,有什麼好失望的!他一定是錯覺了,將好些年之前在御書房里的那幕混雜在記憶里,以為會那麼擔心他死活的,就只有她而已……

「你真的從來沒有求過平安符?」話問出口,他馬上就後悔自己問了這種蠢問題。她剛不是說過了嗎?她是頭一次出城上香呀!

「嗯。原來平安符是這麼求來的,我今天才知道。」那種跪在佛前誠心祈求,不為自己,只為了他的心情,滿滿過渡到平安符上。

察覺伏鋼表情有異,她帶些試探,「你不喜歡平安符嗎?」

「我不信這種東西。」他嘴里這麼說,心里卻沒這麼想。若真不信,他就不會戴著舊的平安符一戴就是好幾年。

「但我信呀。」最好的證明就是這麼多年來伏鋼總是平平安安。

「噓噓……」小鳴鳳突然揪住伏鋼的黑發。

「呀,鳴鳳要上茅房,你快帶他去!」

「死小表,你給我憋住!你敢尿我頭上,我就把你的小雞雞綁起來打死結!」伏鋼可沒忘記小鳴鳳正跨坐在他肩上,要是這小表忍不住,最慘的就是他這個被童子尿淋頭的倒楣鬼!

「伏鋼,你快去吧!」他還有空閑威脅小阿?而且這個小阿還是當今聖上,好大的狗膽。

「你留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你別到處亂跑,听見沒!」伏鋼抱下李鳴鳳,但也記得要李淮安注意自身安危。

「我听見了。」李淮安看他一邊要跑一邊又再三回頭惡聲叮囑,不覺莞爾。

伏鋼魯歸魯,但常常讓她好感動。也許是習慣了等待,她的心變得很小,只要他一點點的關心,就能輕易填滿。

李淮安坐在水池旁的石椅上,溫馴地遵從伏鋼要她別亂跑的交代。這里她人生地不熟,拐出了街肯定會迷路,她不想挑戰這種危險事。

偏偏她光是坐著凝思,都會有人來打擾她。

「姑娘,一個人來廟里上香?」

一名年輕的男人挨著她身旁石椅空位坐下,口氣雖然還算有禮,但笑容輕挑。

「不是,我在等人。」她也回以同樣有禮的語調,但說完這話就擺出不願意再與他攀談的神情,識趣的人應該都會很明白——然而很顯然地,那個男人並不識趣。

「等情人?還是等夫婿?你許人了沒?」他坐得更靠近一些。本來只是陪妻子到廟里走走,他嫌無聊自己跑到廟外閑晃,正感嘆沒見到啥好貨色時,這姑娘的身影映入眼里,他雙眼為之一亮——論姿色,這姑娘沒有他迎娶的美人妻子漂亮,但總是新鮮許多。家花哪有野花香,況且這朵野花有股淡淡恬靜的味道,雖然一身布衣,但氣質極好,只要換上華裳,誰知道她是平民百姓?

李淮安在書上讀過,他的行徑正是「調戲」。

她身旁雖不缺乏為爬到更高地位的追求者,但每個都是表現出最偽善最謙恭的那一面,沒有一個敢像這男人一般,尤其是他竟敢無恥地捉住她的柔荑輕輕撫弄。

「好女敕的一雙手……你沒做過事嗎?家里是干什麼的?我瞧你的衣裳,應該不是富有人家的閨女,嗯?」

李淮安不搭理他,努力想抽回手,他卻故意捉得更牢。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前任左承的佷子。」

李淮安沒吭聲。

他以為這個身分能嚇著她,但她沒有,他有些出乎意料,所以又急忙補上,「雖然我叔叔的左承位子被撤,但那只是沉潛,在不久的將來,他可是會爬得比宰相還要高,到時說不定我也能跟著撈個官位,你跟著我只會飛黃騰達——你最好趁現在挑對了人跟隨,天塌下來才不會被壓著了。怎樣,心動不?來,先跟我說說你的名字……」他的嘴湊了過來,像是要貼著她耳朵說話,又像是想一親芳澤。

「伏鋼。」

「你叫伏鋼?哪個伏?哪個鋼?听起來真男子氣概。是不是福氣的福,綱常的綱……這名字有點熟呀,好像在哪里听過……對了,你的名字和現任大將軍同音!」男人才剛擊掌高興自己想起了對這個名字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卻也立刻驚覺報上姓名的聲音根本不是嬌滴滴的女人嗓音,他不用抬頭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黑影籠罩在他身上。

「我在等的人回來了。」李淮安終于如他所願再度開口,可一開口就是請他閃遠點,她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了。

「抱歉抱歉,內人大概在找我了……」他一看到伏鋼滿臉凶狠,氣勢馬上就削減一半以上,再看到伏鋼腰纏四柄大刀,殘存的那一半氣勢完全歸零,腳底抹油溜了。

「你干嘛不賞他一拳?!」伏鋼想到那男人握住她的手就一肚子火。

「我若摑他掌,他也會回敬我。你沒听過識時務者為俊杰嗎?」李淮安將那只被男人模過的手浸進水池里,讓涼涼流水洗去殘留在手上討厭的觸感。

「沒听過!我只知道那種禽獸不用給他好臉色!你還讓他調戲你?!」

「我沒有讓他調戲我,我知道你很快就會回來,你會替我清理掉登徒子的。」她算算時間知道伏鋼快回來了,所以她一點也不害怕,也才能維持不慌不忙。

方才那自稱是左承佷子的男人在無意間也泄漏了不少事兒。一個失勢的左承放任親屬公然調戲姑娘家,還大言不慚說左承在不久的將來會爬到比宰相更高的地位——除了皇位之外,宰相還會比誰小?

原來除了她的皇兄弟及眾妃的外戚之外,還有人虎視眈眈覬覦著呀……

伏鋼听她這麼說時,不否認心里有好過一些,也才終于不再汪汪吠叫。

「我們回去吧。」李淮安露出笑,用沒濕的另只手扯住他的衣角站起身子。伏鋼捉過她那只輕輕在甩水珠的手朝自己衣服上擦,嘴里冒出听起來像是責備,但實際上絕對不算責備的碎碎嘀咕。

「也不會先擦干水……小家伙上完茅廁都知道洗完手要擦干,你還比不上他哩——」

她到今天才意外發現,伏鋼很嘮叨的。

像現在,他牽著她、扛著小鳴鳳往廟外走,一邊嘮叨教導她以後遇見登徒子能用哪幾十招將登徒子踹得再也沒本錢使壞,一邊嘮叨要她跟緊,別讓人潮沖散,一邊嘮叨要小鳴鳳別扯他的頭發,一邊嘮叨要她想想還有沒有什麼想買想吃想要的東西……

這就是伏鋼,她喜愛的伏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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