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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情郎 第十二章

作者︰華甄

「所以說,問題的關鍵就是邵五。」他嚴峻的目光掃過兩人,最後落在藍廷儒臉上。「我要你回答這幾個問題︰一,藍莊家僕一向很少外出,邵五昨夜為何會出海?二,邵五死前背上已有重傷,傷口顯示為倭寇短刀所致,藍莊僕人為何與倭寇交手?身為主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三,邵五——」

他的聲音忽然停住,臉上的表情專注。

婉兒和藍廷儒詫異地看著他。

當他突然起身時,婉兒問他︰「怎麼了?」

「有人找我,我得告辭了。不過——」他凜然的目光盯在藍廷儒臉上。「我們的談話還沒有結束,我很快會回來請藍莊主解惑。但在那之前,我要你記住,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從今天起,「飛鷹」必須停止所有行動,否則後果自負!」

言罷,未等在座兩人有所反應,他腳尖一點,消失在房內。

「發生了什麼事?」藍廷儒驚訝地看著門外。

婉兒了解他,沉吟道︰「一定是有人在找他。先不管他,我也該行動了。」

「放棄吧,婉兒,反正大部分貨物已入庫,如今郭將軍對我們起了疑心,今夜如果倭寇和他都有行動,你會面臨月復背受敵的困境。」藍廷儒憂慮地勸阻她。

她反對道︰「不行,雖然昨夜我們已把貨船和大部分貨物找回,但我一定要把最後那批貨也找回來,還要給孔家兄弟一個教訓,否則對不起死去的邵五!」

「邵五能理解。」想到忠僕,藍廷儒神情沉痛。

「不,我必須去。」她站起身。「再說那批貨萬一被郭逸海發現,同樣很糟,我不能讓你陷入危機。」

藍廷儒安慰她。「不必為我擔心,朝廷雖實施海禁多年,沿海走私從來斷過,難道真能為這點事,砍了我的頭?」

婉兒搖頭。「你太天真了。朝廷的海禁令有明文規定,走私者罪同海盜。郭逸海是個按律法行事的人,他不會放過你。」

「尤其,這其中還牽扯到你。」藍廷儒眼中帶著慍怒和無奈。

婉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分辯道︰「不,郭逸海也許嫉妒心強,但他不會公私不分,更不會假公濟私傷害你。」

「真的嗎?你知道嫉妒心,會驅使男人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嗎?」

「我不了解其他男人,但我了解郭逸海,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絕不會罔顧國法。」

她對郭逸海的信任和維護,令為人厚道坦蕩的藍廷儒也感到嫉妒,可是他了解婉兒對感情的忠貞,于是淡笑道︰「但願他真如你所說的那般好。」

「他是。」她輕松地笑著轉開話題。「所以我要盡快把昨夜遺留的尾巴收拾干淨,既不能讓倭寇得到那批貨,也不能讓郭將軍和藍大哥為難。」

對她的用心良苦,藍廷儒報以微笑。「那你千萬要小心,並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會十分小心。而且我保證,今夜是最後一次單獨行動。」

她特別強調了「單獨」兩字,表明「飛鷹」即將消失,但她今後仍會行動——與官府一道。

夜幕奪走了落日的最後一抹綺麗霞光。

月亮尚未明朗,群星也來出現,灰色的天空中,一群群歸巢的海鳥撲動著翅膀掠過海面,飛入高聳的岩石和密林中。

海面漸漸平靜了,只有漲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低吼著涌上海灘,將人鳥遺留的足跡抹去。

崔婉兒站在崎嶇陡峭的山崖上,睜大雙眼凝望著灰色的天空。

除了她的同伴,沒人知道這里是她的觀測點。從這里,她可以看到連接水寨和泉州灣頂端的海岸線。此刻,她專注地傾听著、眺望著,等待著。

終于,一道如海水般湛藍的煙霧,在東面海域上空拉長、散開,接著西邊古浪礁附近的上空,也出現了紅色的煙霧,然後是白色、橙色……在不同方向散開。

很好!她發出一聲輕嘆,所有指令都已送達,現在她只需要等待出擊的時間。

看看初最輪廓的月盤,她期待著幾個時辰後的行動。

由于太專注,她沒有發現,在她身側小徑上,來了位不速之客。

郭逸海並未預期會在這里看到她。

他剛離開衛府。在見過他的師兄——也是不久前打斷他與藍廷儒交談的人後,他必須盡快做出部署。

師兄在大哥麾下任職,奉大哥之命,潛伏合歡島已數日,今天專程趕來為他報信︰昨夜有艘貨船在龍口岬附近被倭寇所劫,本來要送往黑山處,因「飛鷹」阻撓而失敗。今夜黑山派出倭船,前來泉州取貨,泉州有內鬼接應,而那內鬼就是孔氏兄弟。

得知此訊後,他立刻趕回衛所,派人去「大力錘」拘捕孔氏兄弟,自己則前往水寨布署戰船出海。

可是他沒想到,才轉入山道,就看到了她。

如果不是她宛如落葉墜地般的輕嘆和他過人的眼力,他說不定會錯過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的她。

她就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地挺立在那塊形狀怪異、猙獰可怖的岩石上,伸長了秀雅的脖子,望著大海。

他知道時間急迫,他沒有功夫陪她觀賞海景,可是看羞她孤獨的身形,一個在山坡上哭泣的女孩影像跳入腦海,他感覺胸口被狠狠捶了一下,呼吸加快。那一瞬間,離開的念頭全然消失,他輕松一躍,來到她的身邊。

婉兒被嚇得面色突變,看清楚是他時,輕斥道︰「你干嘛總是突然出現?」

他咧嘴一笑。「你干嘛總是出現在奇怪的地方?」

听出他在模仿她的口氣,她笑了。

看了眼天際,那些彩色的煙霧已經融入夜色,于是她安心地轉向他。「我被這里的美景吸引了。你呢,為何在這兒?」

「我也……被吸引了。」他凝視著她美麗的笑靨,很想說他是被她的美麗吸引而來,可是想到她與藍廷儒令人懷疑的關系,且她對他始終有所隱瞞,他終究沒有說出來。

當師兄說昨夜倭寇的貨船,因「飛鷹」阻撓而沒送達時,他更加確信藍廷儒就是「飛鷹」。因為就在昨夜,邵五與倭賊搏斗而死,這絕不是巧合。

但他不會告訴她這些事,也不會告訴她,今夜黑山將派戰船前來接貨,因為那是他的事。

婉兒只是輕輕一笑,關切地問︰「傍晚你在藍莊為何突然離去?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他淡淡地回答。

她自然明白那不是真的,否則他不會在那個時刻匆忙離開。

顯然,他是有心不告訴她實情,于是她小心眼地說︰「你想報復我,對嗎?」

「報復你什麼?」他裝作不知地問。

「報復我沒有告訴你我認識藍大哥。」

「藍大哥?叫得那麼親熱,他真把你當妹妹看嗎?」連他都恨起自己酸溜溜的口氣了,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舌頭。

「你不必吃醋,我與藍大哥只是朋友。」她好笑的提醒他。

他嗤道︰「你少幼稚,男人與女人能做朋友嗎?看看姓藍的那雙盯在你臉上的眼楮,就好像餓狗盯上了肉骨頭。」。

婉兒瞪他。「藍大哥是正人君子,他一直很尊重我,不然我不會跟他做朋友,更不會信任他。」

「是的,你信任他,卻不信任我。」他的眼神變得幽深無比,突然將她拉進懷里,結實的雙臂緊緊圈住她的腰,低沉地問︰「你信任我嗎?」

他的動作毫不溫柔,他的手臂勒痛了她的腰,但她沒有抗議或掙扎,反而主動將身軀貼靠著他的胸膛,明亮的眼楮看著他。

「我當然信任你。」

「那你告訴我,他就是「飛鷹」,對不對?」

她柔軟的嘴唇緊繃。「不,他不是。」

「騙子!」他怒喝,將她推開。「在藍莊我已經問得他啞口無言,如果不是我師兄召喚,我不得不離開的話,此刻我早已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這麼明顯的事,你為何還要瞞著我,執意偏袒他?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信任?」

他的怒氣令她心驚。她望著他,輕聲說︰「明天,明天我會告訴你一切!」

他的視線與她懇切的目光相接,如此真誠的目光,撫慰了他暴怒的心情,就像昨夜她請求他多給一點時間時一樣,讓他感覺到承諾和愛,也讓他羞愧。

他為自己的狹隘和妒忌心感到羞愧,怒氣沖沖地說︰「我討厭自己變成這樣暴躁的人!」

這是句無頭無腦的話,可是她理解,並深為自己帶給他的苦惱感到內疚,她暗自發誓,今夜結束後,明天一定對他坦白「飛鷹」的事。

「別恨自己,你是最好的。」她溫柔地說,然後做出了他絕對沒想到的事︰拉下他的頭,踮起腳尖,吻住他因生氣而緊閉的唇。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熱浪席卷了他,他張開嘴,用比以往更大膽的熱情回吻她。

當這個狂野的吻結束時,他們倆人都意亂情迷,並因喜悅而暈眩。

他的雙眸深深凝視著她。沙啞地說︰「婉兒,這次就算你父親派人毒殺我,也不能阻止我愛你!」

婉兒感到胸口一陣悸動,眼里突然充滿了淚水。她抱著他,顫抖地說︰「我愛你,沒有人能夠把我們分開!」

他的唇再度攫住了她,這次的吻溫柔、灼熱,短暫。

飛快的一吻後,他抬起頭,明亮的眸子鎖住她,嚴肅地說︰「你先回去,我今夜有事,明天我會去找你,我們再仔細地做安排,不管怎樣,山盟海誓是要被遵守的。」

「是的,我們的山盟海誓!」她深吸口氣,差點忘記今夜重要的行動。

分手時,他再次親吻她,而她也用滿含深情和期待的眸光,目送他遠去。

今夜,不再是濃霧籠罩的大海像塊凝脂墨玉,閃著幽暗的光澤。含羞的月亮穿過雲層,露出皎潔的面容,高懸于天空。

連綿的黑色礁石和凸出的岬角,仿佛巨大的海獸,在閃動著粼粼銀光的海面上舞動著、吞吐著,發出一聲聲咆哮。

一艘滿帆的漁船在龍口岬緩緩移動,孔老二站在船首舵盤前,小心地避開可怕的暗礁,掌控著船行方向。

因為害怕驚動巡海的軍船和其他船只,船上沒有點風燈,也沒用船櫓,完全靠海風鼓動風帆,靜靜地往前行。

船舷邊,孔老三帶著幾個手下,將手中的長篙深入海里,試探著海水的深淺及四周礁石的位置,同時也搜索著他們昨夜拋落海中的貨物,並將各自的發現不斷地報告給掌舵的孔老二。

航行在這幾乎無人敢來的險灘惡流中,船上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膽,孔家兄弟更是滿月復怨氣,暗自咒罵著「飛鷹」。

因為那個飛賊,害他們昨夜損失慘重——最好的船被鑿穿兩個大洞;因逃亡而必須丟下黑山派來接貨的倭人,讓倭人在海中與藍莊家僕激戰而亡;他們兄弟苦心經營多年的家業,如今也全都玩完了!

也因為那個飛賊,他們今夜必須冒死出海。

昨夜為了保船,他們不得不將已搬上船的貨物,拋入亂礁灘,才沒讓船沉沒。

可是因為黑山秀男急需那些物品,他們今夜必須返回那該死的惡水區,去打撈昨夜拋下的貨。

更倒霉的是,昨夜兄弟倆帶著手下拖船上岸時,卻遭到飛鷹的阻殺,好不容易逃月兌,老蘭卻撞到官府新來的總兵大人。這下可好,姓郭的將軍像饑餓的獵人盯上獵物般,盯上了他們兄弟。

好在他們夠機靈,沒有在姓郭的登門「拜訪」時,透露任何口風。

可是,即便這樣,他們想繼續在泉州混已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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