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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呆大黑鷹 第八章

作者︰黑潔明

「你是第一胎嗎?」

「嗯。」

「最近食欲怎麼樣?」

「不錯。」

「身體狀況呢?」

「還好。」

坐在椅子上,水淨回答著眼前醫生的問題。

兩點半時,屠鷹主動來敲她的房門,她已經鎮定了情緒,關了計算機,就和他一起過來這里。

這是一間設備新穎的婦產科診所。

吧淨、整潔、溫馨,是她對這地方的第一個印象。

眼前有些上了年紀的醫生,感覺很溫柔,有一種上個世紀老仕紳的感覺。

他問起話來慢條斯理的,非常的斯文。

「你早上起來會吐嗎?」

「會。」

這句不是她回答的。

水淨一愣,回首看著屠鷹。

「我的房間在你隔壁。」

他每天早上都听到她嘔吐的聲音,那讓他寢食難安,想去陪她,又怕他去找她,反而對她造成太大壓力。

她不知道。

水淨愣愣的看著他,她從沒听過隔壁有聲響,但他手腳一向很輕。

罷進來看診時,她以為他會留在診間外面,但他跟了進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能阻止他。

醫生替她做了一些檢查,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始問診。

她以前沒看過婦產科,當醫生問起她有沒有結婚、最後一次性行為是什麼時候、有沒有其它婦科病史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時,她真的尷尬到不行,如果早知道會問這些,她怎麼樣也要把屠鷹擋在外面。

在做檢查期間,屠鷹幾乎寸步不離,就像個如影隨形的守護神一樣,高大、安靜,卻讓人無法不注意到他。

不管她是量身高、體重或抽血,甚至醫生要她再做一次尿液檢查驗孕時,他都跟前跟後的,她本來還以為他會跟進廁所,幸好他最後停在化妝間外面。

「你吐完後,可以吃點東西。」

老醫生推了推眼鏡,提醒她。

「不要吐了都不吃,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她每天早上這樣吐是正常的嗎?」

他又開口了,水淨既驚訝又羞窘,只能緊握著雙手,佯裝鎮定的看著醫生。

「孕吐是正常的,大部分的人在初期都會有孕吐的癥狀,過了這陣子就會好一點。」

「有辦法改善她孕吐的狀況嗎?」

這男人平常話少得很,怎麼今天問題這麼多?

辦暈一陣陣的涌上小臉,她困窘得要命,完全不敢回頭看他。

醫生看看他,回道︰「這幾個星期先吃清淡點,不要太油太咸。如果情況很差,少量多餐就可以改善。」

醫生回答完他的問題,再把視線拉回她身上,「你現在懷孕大約十周,整體狀況看起來還好、這本小冊子你拿回去看,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打電話過來。十二周之後,可以照超音波,到時就能看到孩子的狀況。記得作息正常,不要亂吃成藥,煙酒暫時都要避免。」

「好。」

雖然已經拿過媽媽手冊,她還是再次把那小冊子收下。

「懷孕期間,情緒不穩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太介意,有空可以多去走走,散散步。」

老醫生瞧了她一眼,再看了屠鷹一眼,又道︰「暫時不要有太激烈的運動,過了三個月之後再行房會好一點。如果沒有問題,兩周後再來復診。」

她的臉一陣熱燙,尷尬的起身,謝過醫生之後,看也不敢看屠鷹一眼,就慌忙走出診間。

他再次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離開診所時,護士又交代了她一些該注意的事項,他又追問了一些事。

她不知道該為他的關心,感到高興或難過。

*****

午後的陽光比較沒那麼耀眼,路旁的行道樹也形成了遮蔽的綠蔭。

她踏出診所,走在樹蔭下,他則跟在她身旁。

這里離桃花那里並不遠,走路幾分鐘就可以到了。

遠處的海面上,一艘大船正駛離港口,她朝海邊走去,知道順著海邊那條路走,就可以回到住的地方。

在今天之前,她不是沒去想之後生產的問題,但因為太多的問題,她總是把自己埋首在工作中,不去多想其它。

可現在,她卻不能不想。

如果她要未婚生子,一定得要有安定住下來的地方,她不可能在這邊住到生產,等事情過去之後?她回北部要把屋子重新整理裝潢。

這一次,她勢必無法再自己親手去做,但請人重新油漆刷洗的錢,她還湊得出來。家附近,她記得有間還不錯的婦產科,到時可以去那邊做產檢。麻煩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想害她,也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里。

她不是不喜歡住這邊,但在這種妾身未明的情況下?繼續住這好像也很奇怪。

擾人的事多如繁星,一時間,郁悶又上心頭。

因為閃神,她沒注意到人行道已經到了路口,一腳踩在落差上,差點往前摔倒,幸好屠鷹迅速伸手將她攬到懷中。

心跳,因為驚嚇而加快。

「還好嗎?」他問。

「沒……」

水淨靠在他懷里,試圖鎮定下來。

「我沒事。」

他的心跳也很快,她可以感覺得到掌心下那強而有力且激烈的跳動,她知道他也被嚇了一跳。

「抱歉。」

她抬頭看他,「我沒注意……」她站穩了,他應該要松手,可他不想放開她,他已經有好久沒像這樣將她擁在懷中了。

他想念她在懷里的感覺。

她仰望著他,看起來有些迷惘,黑眸有著朦朧的氤氳,粉唇水女敕,吐氣如蘭,教人想一親芳澤。

他垂首,她微啟**,他可以嘗到她溫暖的呼吸。

蚌地,一輛機車從旁騎過。

她猛然驚醒過來,他也是。

他幾乎已經踫到她的唇了,他的嘴里仿佛還殘留著她甜蜜的氣息,但他知道那如夢般的瞬間,已一閃而逝。

他松了手,她退開。

「抱歉。」

他嘎啞的開口。

她羞澀的看著他,然後慢慢的搖了搖頭。

「我們不應該這樣再繼續下去。」她輕聲說。

「那就嫁給我。」

她氣一窒。天啊,第一次要拒絕他,已經很難。這一次要再拒絕他,更加困難。

「我……」

她困擾的看著他,艱難的道︰「我沒有辦法。」

我很……害怕……

他想起她說的話,不禁握緊了拳,開口道︰「我的工作的確有遇到危險的時候,但我受過專業的訓練,面對危險是我的專長。而且也不是每件案子都會動刀動槍,我們多數的時間在收集證據,檢視證據,」

「我知道,嵐姊和我解釋過。」

而她比誰都還清楚他的身手有多好,她親眼看過,知道他有處理危機應變的能力,她咬了咬唇,「可是,事情不只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

他不懂。

看著他困惑受傷的表情,她的心也為之一痛。

知道自己必須要給他一個答案,水淨緊緊交握著雙手,看著他,坦承道︰「我不要一個勉強而來的婚姻,我不要為了孩子才結婚。」

他為之一僵。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我爸媽當年就是因為不小心懷了我,所以才勉強結婚的。那種婚姻狀況很痛苦,他們盡力了,但到最後,我爸和我媽開始互相憎恨對方,每次說話都夾槍帶棒、針鋒相對,他們從來不會直接對我吼叫,或怪罪到我身上,但我感覺得到那些無言的怨恨。」

埃風吹過她的裙角,揚起她的黑發。

*****

「都是因為你,都是為了你。」

她痛苦的看著他,「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對我說出口,但爭吵的原因到最後都只有一個︰他們不想要被困在同一個婚姻里。他們以為,為了我而忍耐是最好的,卻不知道,那對我來說,更加難受。」

他從來不知道,她曾經提過她母親,他知道她母親住在國外,他卻只是听听就算了,不曾對她的親人深究。

她伸手把被海風吹亂的長發塞到耳後,繼續說︰「五歲時,我說服了他們,親自為我爸媽辦了離婚,然後到學校住宿。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媽現在搬到美國,我爸也再婚了,那對我們三個都是好事。」

她抿了抿干澀的唇,認真的看著他,「要點頭嫁給你是很簡單的事,但婚姻不是一時的,也不只是我和你的事而已。我不要一個勉強來的婚姻,我也不想我們到了最後,變得和當年的他們一樣,那對我們或孩子,都很痛苦。」

她是認真的,她不想為了孩子而結婚。

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卻固執的女人,他知道,他不可能靠自己拙劣的言語就能說服她。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再多說。

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開始下起了雨。

綿綿的雨,斷斷續續的,只有在早上,偶爾才能看見太陽露臉,通常不到午後,雨雲被風吹來聚集,又會開始下雨。

強勁的季風吹了又吹,天上的雲跑得像是有人在追,每分鐘抬頭,它們的形狀都不太一樣。

日子一天又過一天。

背孕第十二周,她的小骯開始微微凸了起來,但穿著衣服時依然看不出來。

這些天,屠鷹每逃詡被叫去幫忙做事,那是一個對她來說,有些熟悉,又有點陌生的男人。

他會和他父親一起整理花園,陪著他母親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甚至還會幫兩個還在上小學的妹妹一起做美勞作業。

在家里的他,一樣沉默,但卻非常放松。

偶爾,她可以看到他的笑容,那通常是因為他那兩個調皮搗蛋的妹妹或桃花的關系。

有時候,她會看見他隔著那些纏著他的弟妹,用一種她無法辨別的眼神,遠遠的看著她,每當那時,她胸中那顆不安分的心,總會為之微微悸動。

因為醫生的交代,他每天早上都會陪她去單車道散步。

他把醫生的每一句話都銘記在心,當成金科玉律,嚴格遵守奉行。

听說她要每天早上固定去散步--其實完全是他獨裁的決定!棒壁開香草精油店的如月姊,送了她一瓶防曬乳液;住敖近的曉夜姊,給了她一項草帽。

罷來的那一天,她原以為他送她來之後,就會回北部去,但他沒有,他在這邊留了下來。

當她再一次拒絕了他的那一天,她以為這一次他一定會離開了,但第二天他依然沒走。

他還是在,而且跑去翻出家里所有和妊娠懷孕有關的書籍,全部都看過一遍,然後把所有他可以做的事,都做上了一遍。

他陪著她去做了第二次的產檢,親自為她準備所有的飲食,還跑去買了一大堆的營養補給品。

有一天,她忍不住問他。

「你不用回紅眼工作嗎?」

「你現在就是我的工作。」

「我並沒有錢可以支付給紅眼。」

「我有。」

她看著頭也不回的切著西紅柿的他,完全無言以對,然後心里那小小的希望泡泡,又偷偷的、慢慢的,漲大了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他有什麼期待,但那期望卻越來越深。

這樣很不好,她知道。

期望越高,通常失望就越深。

她不應該再對他有所期待,但之前的狀況和現在不一樣。

而且你誤會他了。

內心里,一個小小的聲音替他辯解。

他已經不一樣了。

但他那天什麼都沒再說,甚至沒有爭辯。

他本來說不是那種舌渠蓮花的人。

她已經拒絕了他兩次。

但他還在,不是嗎?他並沒有走。

那只是因為桃花和海洋把他教得太好,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雖然如此和自己爭辯著,她還是無法遏止內心深處那越來越大的期望。

*****

今天是假日,不好意思在這里老是白吃白住,她到前面餐廳幫忙,屠鷹沒有阻止,卻也不肯讓她負責端菜送湯,桃花笑著拿來了菜單。

「咯,我們家的家規,女生在懷孕期間,只能負責拿菜單,幫忙點菜。」

她沒有抗議,點菜也是工作。

假日的中午時間,「藍色月光」里的每一張桌子都被坐滿。

客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桃花負責煮食,屠叔一起在廚房幫忙,除了工讀生之外,連放假的耿叔和曉夜姊也幫著做外場;這幾天她才知道,原來這餐廳,耿家也有一份。

雹叔所在的地方,總是笑聲連連,他是餐廳里人氣最好的服務生,不過氣質優雅的曉夜姊,吸引來的男客也不少。小一點的孩子們,全在隔壁讓莫森和如月姊照顧;大一點的,像初靜、念棠,也一起在餐廳里幫忙跑腿。

就連一向不喜歡面對人群的屠鷹,都一起幫著端湯送菜,他英俊異國的長相,是許多觀光客注目的焦點,但沒幾個人敢開口和他說話,就算有人問了他問題,他也以點頭搖頭,或簡單的一兩個字作答。

敗久以前,她就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面對人群,比起出門逛街,他更愛窩在家里煮飯給她吃,但他不曾試圖逃避在餐廳外場拋頭露面。

她看得出來,他對這里所有的流程作業都很習慣,對人們的視線也都習以為常,他甚至會對附近常來的常客主動點頭招呼。

「小姐、小姐?我們可以點菜了嗎?」

客人的叫喚,讓她忙把視線從他身上拉回來,紅著臉道︰「抱歉,可以了。請問需要些什麼?」

「藍女乃酪雞肉意大利面、燭烤牛肉飯,再一個西紅柿海鮮意大利面。」

她匆匆記下,再詢問客人要的附餐飲料,這才趕緊把單子拿到廚房去。

一陣忙亂之後,好不容易吃飯的人潮終于過去。

下午兩點,餐廳里的客人只剩下三三兩兩。

大家輪流吃過了飯,各自散去休息,屠鷹被海洋叫去魚市場幫忙運魚貨,水淨則把整理到一半的日記和筆電,拿到了靠窗的位子坐著。

她應該要工作。

瑪歌請她幫忙整理日記時,她答應會在六月弄好,但日記上的字句,卻老是停在同一行,她怎麼樣也無法讀下去。

她應該要打電話和母親聯絡,卻又不想讓她太擔心。

不自覺的,她撫著自己的小骯。

背孕的事,遲早是要和母親說的,只是她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心思煩亂的,她放棄繼續閱讀整理那份日記,只看著外頭的景物。

早上的雨,已經停了。

窗外,提早開的鳳凰花,因為連日來的雨,落了一地殘紅。

那棵鳳凰木的樹干是歪斜的,但上面的枝葉卻像是傘扒一般,跨越了莫家和屠家的圍牆,紅花落在黑色斜瓦的屋頂上,也落在旁邊的走道和圍牆上。

「很漂亮吧?」

看見她在看那棵歪歪斜斜的鳳凰木,桃花走了過來,將一盤女乃酪吉士蛋糕和桂花茶放到桌上。

水淨聞聲回首,看著桃花,回道︰「嗯,很漂亮。」

「我們家以前也曾失火,那棵鳳凰木,被大火燒得坍塌下來,我本來以為它沒救了,誰知道沒有多久,又長出了新芽。」

桃花笑了笑,看著窗外樹上依然開著艷紅的鳳凰花,一邊替她倒茶,一邊道︰「在我小的時候,本來鳳凰花都要等五六月畢業季才開,最近這幾年氣候變化無常,花都不照季節開了。不過你瞧,即使經過祝融肆虐、天候異常,它還是努力的開著花,」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桃花低下頭來,瞧著她說︰「生命是很強韌的,有時候順其自然就好。」

水淨喉頭有些緊縮。

「來,剛出爐的。」

桃花把蛋糕和桂花茶推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還熱著呢,吃點吧,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覺得像是被困住了,其實就當是放假,喝點茶,吃些蛋糕,休息一下,放松一點,然後試著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事情,等時間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要怎麼做。」

*****

門外,來了新的客人。

桃花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迎上前去。

水淨看著手中那杯溫熱的桂花茶,慢慢輕啜了一口。

茶很香,小小的桂花在白色的瓷杯里飄蕩著。

天上的白雲被風吹著跑,她捧著茶,看著天上的雲,鼻間都是桂花淡淡的清香。

叭點茶,吃些蛋糕,休息一下……

桃花的話,回蕩在耳邊。

乳黃色的女乃酪吉士蛋糕,看起來十分誘人,她放下茶杯,拿起小叉子,切了一小片放進嘴里。

微熱的女乃酪蛋糕,像白雲一般柔軟,入口即化。

叭著清甜的茶,吃著甜蜜的蛋糕,不知怎地,事情好像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

莫名的,她放松了下來。

當屠鷹回來時,只看見她坐在那個靠窗的位子,腦袋靠著牆邊,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的替她蓋上披肩,拿了一本書,靜靜的陪著坐在她身邊。

幾分鐘後,她在睡夢中換了個姿勢,不自覺靠到了他身上。

他沒有動,只是偷偷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窗外,如火一般紅的鳳凰花,又悄悄飄落了幾朵。

沒有人注意到那小小的動靜,只有春風,輕輕溜過……

他是在這里長大的。

一天又一天,她漸漸了解認知到這件事。

*****

清晨,他陪著她去單車道散步時,有好幾次都遇到從小看他長大的長輩︰他的老師、他的學長、附近菜市場賣干貨的老板娘,甚至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小兒科醫師。

他指給她看,他讀過的小學,國中、高中,他兒時跌破頭的山坡,和人打架的公園……

「那一次,嵐姊本來是來勸架的,哪知一听到對方罵我們是雜種,氣得她破口大罵,結果來勸架的她,反而和對方打了起來,變成我們要把她抓住,可她力氣很大,掙月兌的技巧又好,最後我還被她的手肘撞斷了鼻子。」

「你的鼻子是她撞斷的?」

她一愣,月兌口問。

「嗯。」他模著有些歪掉的鼻骨,點頭。

「當時我鼻血流個不停,這才讓她打消去追那些家伙的念頭,趕緊把我送回家。」

她好笑的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工作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

「不是。」

屠鷹一扯嘴角,輕笑,「是她打斷的。」

他陪著她走上單車道的斜坡,看著海上升起的朝陽,邊說︰「我們小時候,常常會遇到這類的事,一直到高中偶爾還會發生,但那時,我們的身手在海洋的教導下,都已經變得很好了,可以輕易避免被人打傷,或打傷人家。」

青少年時期的他,不知是什麼模樣?

應該,也很帥吧。

她可以輕易了解他為什麼會被人找麻煩,人們總是會排擠和自己不一樣的人,而小阿子,有時候是很殘忍的。他真的很幸運,能夠被懂得武術的海洋領養,否則不知道會被欺負到什麼程度。

水淨看著身旁的屠鷹,好奇的開口再問︰「為什麼……你都直接稱呼海洋或桃花的名字,而不是喊他們爸媽?你介意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嗎?」

屠鷹愣了一下,「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太陽在海面雲層間若隱若現,陽光像是替海上的雲彩瓖上了金邊。

看著從海面雲層間逐漸爬升的金陽,他認真的想了兩秒,然後說︰「我並不介意自己是不是他們親生的,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在一個研究機構里長大,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完全沒有印象。對我來說,海洋就是海洋,桃花就是桃花,他們就是我爸媽,稱呼只是習慣而已,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們也就一直這樣叫到現在。」

她理解的點點頭,然後過了兩秒,才慢半拍的理解到中間有一段不太對勁。

「研究機構?」

她呆愣的月兌口詢問。

有那麼一瞬間,他微微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深吸了口氣,看著她說︰「我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

一道金光,穿透海天相接的層層積雲,劃破天際,在他英俊的臉上形成明顯的陰影。

他很緊張,她感覺得到,他全身都是緊繃著的。

蚌然間,她知道,這是他幾乎不曾主動和人說過的事。

也許她不該問,她可以跳過這個問題,但她想了解他。

眼前的男人,很少說起自己的事,但最近他漸漸開始談起自己,一次一點點的,把關于他的過往,告訴她。

即使她拒絕了他兩次,他依然沒有掉頭離開。

所以,她問了那個問題。

「哪里……不一樣?」

他沒有說,他伸出了手。

山坡上一朵開了一半的牽牛花,緩緩落到了他的掌心上。

那朵淡紫色的花,不是從山坡上掉下來的,它是被摘下來的,花梗的斷面,還有著新鮮的汁液。

那朵半開的牽牛花,在他的掌心中,緩緩舒展開來,然後微微騰空,離開了他掌心,旋轉了起來。

她訝異的捂住了唇,看著那朵旋轉的花,直到它又慢慢落下,回到他手掌中,她才有辦法抬頭看他。

「你可以……這是……」

她沒有辦法找到正確的詞匯形容,她沒有辦法解釋眼前的現象。

「我可以移動物體。」他低頭看著她,語音低啞,「不用手。」

她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好半晌,腦子才把字句整理出來,「你有特異功能?」

「嗯。」他點頭。

「但是你……」她看著那朵花,再看他,「這些年,我從沒見你用過,為什麼?」他盯著她秀麗的面容,悄聲道︰「因為沒有必要。」

就這麼一句,她突然憶起過去相處的日子,他很喜歡親自動手做事情,他總是不厭其煩的陪著她貼馬賽克,和她一起動手做些小東西,幫她搬著重物上樓。

他喜歡自己動手。

「你不喜歡你的能力。」她說。

那是一句陳述,不是問題。

「桃花說,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他抿著唇,看著自己手里的小報。

「我以前一直不這麼認為,它讓我不一樣,我得克制我的脾氣,不然就會傷害到別人。」

淚水,悄然上涌。

水淨強忍住淚,听著他說。

「以前在研究所里,就算我不想,那些人都會強綁住我的雙手,逼我去測試,那是我為什麼會從孤兒院被帶到那里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他們才不讓我用手。」

所以,即使是再小的事,他也寧願親自動手。

他喜歡觸模的感覺,物體的形狀、質感、溫度,都能經由手的觸踫來感覺,光是能親手撫模觸踫一樣東西,都讓他珍惜感動不已。

「我不喜歡這個能力,我不認為它是個禮物,」他們不讓他用手。

她沒有辦法想象,那是什麼樣的日子。

一顆心,因為他曾遭受的待遇而扭絞著,隱隱作痛。

埃風吹得他滿頭黑發飛揚,屠鷹抬起頭,凝望著她。

「但那一天,當我發現你還在火場時,我第一次覺得它是項禮物,它讓我可以輕易的走進去,開出一條路,然後帶你出來。」

看著眼前低聲訴說心情的男人,水淨幾乎要哭了出來。

難怪,每次她看他做事,都異常認真專心,他珍惜每一個能親手做事的機會,他喜歡觸模它們,親手制造一切︰從貼馬賽克磁磚,到煮飯做菜,他從來不曾厭倦。

天上的彩霞,因為朝陽的出現而消失。

周圍的一切都亮了起來,包括他英俊的臉。

他的臉上除了僵硬緊張的線條,還有更多的不安。

雖然他以右手捧著那朵花,但他的左手,始終在身側緊握著。

她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讓自己不要掉淚,然後伸出手,仰望著那個看似冷漠,其實卻壓抑又溫柔的男人,開口要求。

「可以……把花送我嗎?」

剎那間,他眼里的陰霾盡去。

她可以輕易的感覺得到他情緒的改變。

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在瞬間,卸下了他肩上的萬斤重擔,屠鷹喉頭有些緊縮。

可以把花送我嗎?她說。

看著眼前含淚微笑的女人,他莫名感動。

輕輕的,他把右手掌心上的牽牛花,親手交放到她手上。

淡紫色的牽牛花,柔軟有如雲朵。

她珍惜的以雙手捧著那朵花。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別哭。」

他撫著她淚濕微涼的面容,低啞開口。

「謝謝你……」

水淨淚眼蒙隴的看著他,「願意告訴我這些。」

他無法開口,只能搖頭。

天際的那一方,風卷,雲殘,現出無垠的湛藍,就像他的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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