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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都不能愛 第九章

作者︰芃羽

他知道自己的恐懼,愈是愛她,就愈害怕失去她,相對的,秘密就鎖得更深更緊。

正因為這樣,迫使他加快辦理出國的手續,他不想再耽擱,只有快點將童煦和帶離這里,到一個沒有人會拆穿他秘密,也沒有人會打擾他們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終于,出國的日期確定了,他一早就出門.約了會計師見面,處理他名下的私人財產︰那都是他個人的投資獲利,以後即使不靠父親,他和童煦和也能生活無虞。

童煦和則在家忙若整理行李,畢竟是要出國住一段時間,該帶的東西不少,一整個上午她都不得閑,弄好自己的皮箱之後,接著就到唐則安的房間,先幫他整理一些需要帶的衣物。

他的房間她已經很熟悉了,想到每天晚上在這張大床上與他纏綿擁吻,她的臉就微微發燙。

唐則安有時像個孩子,總是不讓她好好睡,他會盡其所能地挑逗她,誘惑她,直到她欲火焚身,他才會進入她,然後與她一同到達激昂的高潮…那一刻,像死又像生,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莫名的不安.像心靈中缺了一塊.怎樣都找不回完整。每當在那個時候,她都會好心疼,只能緊抱住他,用自己來填滿他的內心破洞。

她要用她的愛,讓他幸福快樂。

只是哪……夜夜這樣銷魂,有時還真會吃不消,尤其昨晚他簡直像只不啖足的野獸,飯後才在客廳的地板要了她,臨睡前又把她當消夜吃了一次……真難想象外表看來斯文冷淡的他,也會這麼狂野紅若臉,她揉揉酸疼的肩膀,嘴角堆著害羞又滿足的微笑,走向衣櫃。

衣櫃里的東西都收放得很整齊,就像唐則安有條不紊的個性,她將幾件他常穿的衣服放進皮箱,很快就整理得差不多了,然後唐則安打了一通電話回來,要她幫他找一份文件。

你放在哪里?’她問。‘忘了,好像在書櫃里?你幫我找找看有沒有,如果沒有我再回公司去找。’他似乎很忙,說得很倉卒。‘好,我找一下.待會兒再回電給你。

通話完畢,她開始在書櫃里找尋他說的文件,只是翻了半天,除了書,什麼也沒看見。

正想放棄時,她看見一個抽屜,一拉.卻上了鎖。

‘該不會在里面吧?嗯,鑰匙在哪里?’她猜想著,並到處找抽屜鑰匙。

從書櫃旁的書桌上,到書桌的每個抽屜,她一個個翻找,就在快累乏了之際,才在書桌上的筆筒里,找到一支小鑰匙。

她好奇地拿去試開書櫃里的抽屜,沒想到’

噤一聲,竟然打開了‘哇!我要跟則安說,我可以當偵探了……’她輕笑著,直接打開抽屜,正要看看里頭有沒有唐則安要的文件,倏地,笑意就韁在臉上。

這…是什麼她怔怔地拿起那份資料,被上頭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

心髒激動狂跳,她慢慢地翻開一看,只見里頭滿滿詳載若有關她的一切,從她出生,到她十七歲……她的臉色一截截刷白,不太明白自己的調查資料怎麼會鎖在唐則安的抽屜里?接著,她的視線盯住抽屜里的另一張紙。

那是一張舊報紙的剪報,報上刊載著的,正是十年前她和父母全家出事的照片和報導驚恐地後退一步,她無法理解,唐則安收集這個剪報要做什麼他甚至還調查了她為什麼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是有計劃在接近她愈想愈混亂,也愈害怕,滿腦子的疑問一個比一個大,卻怎麼也想不通。

就在此時,手機傳來一則簡訊,輕輕的幾個單音,還是讓她驚跳了一下。

滯頓了好半晌,她才拿起手機,盯著屏幕。

上頭顯示著一個新訊息.來電號碼卻隱藏不顯示,她納悶著,點進去一看,人整個呆住。

簡訊里只有六個大字。唐則安是凶手!這是什麼意思?她屏住氣,驚愣著。接著,又有一則簡訊傳來。

她再看,嚇得手不停顫抖。

唐則安殺了你父母是誰?是誰在惡作劇?到底是誰?她又驚又怒,冷汗直流。

接著,第三則簡訊又傳到她手機里,她看完之後,駭然失魂地坐倒在地上,手機從手中滑落。

屏幕上,清楚地寫著十年前童家車禍,肇因于唐則安在山道蛇行,童定興閃避不及,撞上山壁著火,唐則安見死不救,倉皇逃逸這是假的!是有人要中傷唐則安,才故意胡扯的她全身戰栗,不停地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唐則安藏在抽屜里的東西,卻又讓她忍不住起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十年前的舊事,為什麼現在又回來興風作浪?那明明是一場意外……所有人都說是意外……她的震驚尚未歇止,簡訊又像幽魂一樣,接二連三地傳來。他是為了續罪才領養你,為了求心安才和你在一起。

他對你只有同情,沒有愛。

你能和一個凶手一起生活嗎?你對得起你父母嗎字字像要將她逼進絕路,她恐懼地將電池拆掉,沖出房間,無助地站在客廳中央,喘著氣,情緒沸騰,腦中不斷回想第一次見到唐則安的情景。

他主動到教堂找她,一副好像認識她的模樣……他說他見過爸爸……他直接申請收養她……那時……她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是她?他為什麼會找上她然後來到台北,就在這間客廳里,他告訴她,他欠了她!他要把她原有的一切還給她那些話,當時她不明白,現在想起,卻隱隱和簡訊里的指控連成一氣。

唐則安……真的……是凶手?真的……只是在對她補償?所以……他才拼命治好她的臉?所以才照顧她,就只為了…減輕他的罪惡感這,就是他內心那個黑洞嗎她睜大雙眼,每回想一次他所說過的話,他為她所做的事,淚就流得一次比一次凶。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才不會相信這些謠言……絕不會去信……‘我要問則安,問清楚……’她抓起電話,按下他的手機號碼,卻在鈴響一聲時,猛然打住,匆匆掛斷。

唐則安曾說過,她不可以愛他.否則.會下地獄……他…不許她愛他的理由,就是這個嗎因為,他是當年她全家出事的肇事者她怔怔地出著神,心如受絞刑,痛徹心扉。

丙真是這樣,她該怎麼開口問他該怎麼問他,他是不是殺了她父母的人?萬一是真的呢?萬一,他承認了,她受得了嗎?自己最深深摯愛的男人,竟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而她,直到昨晚,還在他懷里廝磨,這種事,她能承受嗎她…能原諒得了自己嗎狂亂地揪扯著頭發,她全身止不住抖瑟,跪趴在地上,淒喊痛哭。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凌亂的思潮像個漩渦,正將她拖往黑暗深淵,在這近乎崩潰的一瞬間,她才知道,這種內心不斷撕扯掙扎,無處躲藏,恐怖煎熬得令人痛不欲生的感覺,才是真正的地獄…唐則安所說的地獄,唐則安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他的手機響了一聲就停了,上頭顯示的是家里的號碼。童煦和找他嗎?她怎麼不用手機?蹙著眉,他回撥給她,可是她的手機未開機。沒電了嗎?他改撥家里,但響了半天,沒人接。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狀況?她應該在家的啊唐先生,文件找到了嗎?’會計師問他。

他回神,道︰‘哦,我請人幫我找了.應該放在我家的書櫃…說到書櫃,他陡地定住,神情一變。

書櫃!他竟然叫童煦和去找書櫃他霍然起身,抓起西裝外套就往外沖。

‘唐先生?’會計師驚訝地喊他。

‘我臨時有事,我明天再來。’他丟下這句話,就焦急地奔出事務所,路上狂飄。

別緊張,應該沒事的,那里上了鎖,鑰匙他也藏著,煦和不會發現的。

對,不會有事的,她一定只是在忙,或是在洗手間,或是在陽台……他不斷安撫自己,可是心頭卻被憂慮緊緊攫住,連開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輕顴著。回到大樓,按了門鈴,沒人應門,他的心就開始下墜,趕緊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大聲喊著︰‘煦和?煦和屋子里空蕩蕩的,平常都會在客廳里笑著迎接他回來的人,在哪里‘煦和!’他急得打開她的房間,不在。

不在廚房,不在客房,不在儲藏室……然後,他看見他的房門開著,走進去.他就驚瞪地呆住了。

抽屜開了那藏了十年的秘密……被打開了他最怕,最痛,最苦,最恨的過去,現形了蹣跚地走到書櫃前,剪報還躺在抽屜里,童煦和的調查書則掉在地上。

煦和看到這個,會有多震驚呢她會怎麼想?她一定很困惑吧?一定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吧來那麼,她為什麼不打來問他?為什麼躲了起‘煦和,煦和!’他心痛焦急地喊若?轉身找人,卻在床邊踩到什麼,低頭一看,是她的手機電池,而手機就掉在一旁。她的手機為什麼會掉在這里?他臉色微變,彎身撿起手機,將電池裝回去,開機,查了她最近的來電,是他打給她的那一通。

然後,他看見了一封未讀的簡訊,打開一看,當場哀然變色。

你和唐則安根本不該相愛,死都不能愛!離開他吧!你們在一起只會更痛苦而已。

是誰?是誰傳這種簡訊給煦和他大怒,發現連續好幾則簡訊在同一時間傳來,于是一一打開。倏地,他驚恐地倒抽一口氣,似乎有什麼在心里炸開,痛,瞬間竄遍每一條神經,每一個細胞這個人……知道他是凶手知道他的事那麼……煦和也看到了……‘不…•不……不!’他瘋狂地大喊,嘶聲力竭地大喊,喊到啞,喊到內心泣血。到底是誰要做這種事?是誰……要拆穿他,拆散他們?一定是李瑞芸,他的事,只有她知道。他的臉因暴怒而扭曲變形,立刻打電話向她質問。

‘不是我,我沒說。不過,你爸爸好像一直在調查童煦和的事,他最近常常找江秘書,想辦法要把你們分開……江秘書他一凜,他之前為了找童煦和時對他露了口風,以那家伙的聰明能干,是有可能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則安,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別人。’李瑞芸冷冷地道。

‘是……你說的沒錯。’是他的懦弱把一個事件變成了夢魘……‘趕快找到童煦和吧!以她的個性,她絕對會想不開的。’她嘆口氣,提醒他。

他心猛然一震。

煦和……會做什麼傻事‘從一開始,你就不該讓她愛上你,而你也不該愛上她,結果你很可能因此而害死童家最後一個人,變成真正的凶手……’李瑞芸的語氣很重。他被她的話擊倒了。忍著十年的自責和罪惡感,以強硬姿態武裝自己的那層外殼,碎了。

幣上電話,他頹然坐倒在沙發上,怔然無言。

原來,他並沒有那麼堅強,他只是個不知道如何面對內心已腐敗潰爛傷口的膽現在,他得用自己的力量止血,由自己去承擔一切後果。

所以,他必須找到童煦和,他要親自向她認罪,然後,由她來為他判刑。

他,再也不逃了。

童煦和沒想到唐則安這麼快就找到她,快得她都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心情。她臉色蒼白,激動地望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唐則安的臉色比她還要蒼白,他的眼楮充滿血絲,下巴的胡確沒刮,整個人像是從地獄走出來般憔悴狼狽。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他幾乎沒吃沒睡,瘋了似的到處找她。

最後,他雇用三家征信社,布下天羅地網,終于查出她人在這里,在她父母親的長眠之地。

當年,童定興夫婦的骨灰,就是撇在這座山頭,而這里離迎曦村還有一段路,童煦和似乎是從台北包了一輛出租車來到這里。單程,出租車早已下山,她卻留在這個寒冷凍人的地方,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問我?’他一步步走向她,在離她兩步的距離站定,眼楮直盯著她淒惺的小臉和哭得紅腫的雙眼,胸口漲滿了酸楚和心疼。這三天,她是怎麼撐過來的?她都在想些什麼?她打算做些什麼?‘我…要怎麼問她顫聲道。為什麼要問?不問,就已猜到了答案︰

不問,就已經夠哭碎肝腸。

‘直接問,不需要躲,不需要逃,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會告訴你。’他緊聲道。他不逃,卻換成她想逃了。

人真的太脆弱了,面對痛苦時,寧可選擇逃避…‘可是我並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想知道……’她退後一步。

‘猜疑比丑陋的真相更容易傷人,你難道要一直活在不清不楚的猜疑中‘這是我的自由……‘煦和,听我說。’他不能讓她閃躲,否則她會和他一樣,永遠陷在痛苦里,跟著傷口一起潰爛。

‘不!我不听!’她瞪大眼楮,驚喊。

‘正如你看到的,你听到的,以及你猜想到的,是我,造成十年前那場車禍的人就是我。

他打斷她,直接坦承。‘不要說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哭喊。‘你必須听,因為你是童家唯一活下來的人,你得知道是誰害你失去一切,是淮…把你變成今天這樣……’他上前扳開她的手,沉痛地低吼。

嚷著。

‘別踫我你這個凶手!’她甩開他,氣恨地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當場。

從她口中說出‘凶手’二字,比利刃刺心還疼痛。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她看他一臉受傷,心一窒,愛恨交織,淚流滿面。

‘對不起…’他垂下頭,深懷歉疚。

現在才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一切……都已造成……’她哭道。

我們先下山吧!下山再說.這里太冷了.你會受不了的……’他不想和她在這里談,他怕,如果她情緒一失控,隨時會往下跳……‘我不走。’她來這里……是向父母懺悔的,懺悔她愛上了殺他們的凶手。

懺悔…即使在知道了這個可怕真相之後,依然深愛著他……‘煦和,別這樣……‘我還有話……要對我爸媽說……跟他們說……我找到害死他們的人了…︰但……也愛上了這個人……愛他愛得不知道該怎麼恨他……’她說著說著又哽咽啜泣。

他深受震撼,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他們一定會很生氣吧,一定會對我很失望……嗚……我好差勁︰好沒用……’她哭得搖搖欲墜,最後跪倒在地。

煦和!’他想過去扶她,卻被她喝止。

別過來!你離我遠一點…’她瞪著淚眼。

他止步,疼惜地看著她。‘他們不會怪你的,做錯事的是我,是我偏偏去找你,是我自作主張領養你,如果我不帶你下山,如果我們沒有生活在一起,就不會……‘是啊…都是你…你為什麼要來迎曦村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淡忘?那麼,你還是你,我還是我,這事件……就永遠只是個意外……’她仰著淚臉,喃喃地道。

有時,人們要的並不是真相,他們要的,只是個能讓自己接受的說法,這樣就夠了。‘如果,那天沒有在樹林里遇見你,我就不會去調查你的事了,不會知道你的身分,不會覺得內疚而想照顧你!’也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那天在樹林里的邂逅,如今回想?只覺得奇妙。如果不是上帝的安排,為什麼他們會在那里相遇‘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同情我?只是想贖罪嗎?’她突然問。

一開始,是的,我是為了減輕罪惡感才領養你,照顧你,可是後來……後來卻情不自禁愛上了你︰……愛到連自己都無法克制,明知道不可以,卻停不下來,明知道這樣只會讓我們兩人更痛苦,但是…再苦,都想愛你…’他傾訴著內心的糾葛,不再隱藏任何感情了。

再苦,他都想愛她……听著他深情的言語,她的淚水整個決了堤。

他是真的愛她!真的很愛她……她又何嘗不是呢然而,他們愈是相愛,她就愈恨自己.恨自己無法恨他,恨自己無法不愛他,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掉的……‘不要說了,再多的愛,都減輕不了我們的罪……’她啜泣著。‘你沒有罪,煦和。有罪的人是我,你要我怎麼做,你說,也許追訴期已過,但如果你要我去自首……’他寧可她把一切歸咎到他身上,也不要她自責。

‘自首?你現在去自首有什麼用?我爸媽就能活過來嗎?’她怒嚷。

‘那麼,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他擰著心,等著她發落。

‘你什麼都不用做,你走吧一,’她拭去淚水,心灰意冷地道。

‘你要我走?那你呢?你打算在這里做什麼?’他凜然盯住她。

‘我要在這里……靜一靜,想一想……她轉過頭,不看他。

要想跟我一起下山再想,在這個溫度不到三度的山頭,你會凍死的!’他低喝。

‘凍死……也不錯,听說不會覺得痛,像睡著了一樣……’她說得有如夢囈。

他臉色大變,沖過去,跋住她的手拉起。

‘你在想什麼?我不準你胡來,跟我回去。

他強拖若她往他的車子走去。

‘不要!你放開我!我不要走!’她尖叫掙扎。

他鐵青著臉,索性將她扛起,丟進車內,再迅速上了駕駛座,把車門鎖上。‘唐則安!我要下車!放我下去!’她發狂地拚命捶打他。他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她一氣之下,狠狠咬向他的手掌。

他靜靜不動,任她咬個夠。

幾秒後,她抬起頭,看著他掌上泛著血的兩排齒痕,終于崩潰。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大聲痛哭狂喊。

‘恨吧!用力恨我吧!’他伸手將她緊緊抱住,眼眶也紅了。

她在他懷里哭得不停顫抖,哭得好絕望。

怎麼恨哪?她是如此地愛著他,就算知道他是凶手,就算知道他隱瞞她實情,也減損不了一丁點她對他的感情。

所以,真正不該被原諒的人,是她,她對不起爸媽,她,才是該被制裁的人…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淚停了,他才發動車子,往山下行駛。

路上,兩人沉默著,空氣冰冷。

‘下山後,你還是放我走吧,我們……不該在一起……’她望著前方,木然地道。‘離開我…你會比較快樂嗎?’他問。‘不會快樂,也許會更痛苦……’‘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一直陪著你。

‘你要陪著我?真的嗎?無論我去哪里她轉頭看他,眼里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

‘是。’‘如果我想去死呢?’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他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毫無牽掛。

‘那就一起死吧!’說著,他猛踩油門,雙手離開了方向盤。

她驚駭動容,沒想到他真的想陪她一起死他也和她一樣,痛苦到想解月兌嗎或者,從頭到尾,唐則安才是最可憐的人…前方是個左彎道,車子卻筆直往前沖去,眼看著就要沖進山谷,她突然害怕了,拉回了理智.驚恐嘶喊︰‘不一一伸手扭住方向盤.急切往左轉.卻因為太過使力,車子整個撞向左方山壁,猛烈的撞擊讓兩人都劇烈搖蔽,安全氣囊爆出,車子甚至還摩擦山壁一段才停下來。她一陣暈眩,頭似乎撞上什麼而疼痛不已,心右余悸地抬起頭,正想問問唐則安有沒有受傷,就赫然發現他已昏倒在駕駛座上。

‘則安!’她驚叫一聲,急忙解開安全帶,探身看他。

他的左側頭部被破碎的玻璃刺傷,血正不斷地流出,布滿了他的左臉。

‘不…不……則安,你醒醒,則安……她嚇白了小臉,捧住他的頭,不停地顫抖。

山風冷冽,卻比不上她此刻血液的凍結。

同一個情景,同一種方式,她在十年前失去雙親.現在,又要失去此生的最愛嗎到頭來,她又變成了孤孤單單一個人……‘不……不……不要……不要死!啊她悔恨自責地哭號吶喊,那淒厲悲切的聲音,在野靜的山林里流竄,听來竟有如鬼魂的哀嗚。

唐則安的傷縫了三十針,幸好沒有傷及大腦和神經,不過還是住院做進一步的檢查,以確定是否有腦震蕩的跡象。在他的家人前來醫院的這段時間,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邊,看著他困倦蒼白的臉龐,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願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剎那,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測唐則安當時的瘋狂念頭。

他們兩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責,也不需要別人去定罪。

道。

他們,早就自己在懲罰自己,只是沒有人知所以,夠了,就到此為止吧十年前的種種,就讓它隨著時間流逝.化為煙塵……輕撫著他的臉,她希望他能安穩地沉睡,什麼都不要去想,讓所有的對錯都過去吧‘我們,就好好活著,認真的,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愛。

她握住他的手,把臉偎在他的掌心,珍愛地說著。她想通了,或者,爸媽會諒解她的,諒解她對唐則安的愛,因為他們會明白,他對她的真心,已足以抵過他犯的錯。‘也許哪一天,橫在我們之間的伽鎖都卸除了,或是我們都釋然了,到那時如果我們的愛還在,上天就會安排我們再相見的……’她繼續說著。

唐則安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但他的眼楮仍然緊閉。

‘我愛你,所以必須離開你,我不要成為你的罪惡感,否則,我們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無法一起幸福,這點你一定了解的,對吧?’說著,她的眼又蓄滿了淚光。

病房外已傳來鬧哄哄的吵雜聲,她知道她該走了。

‘再見了,則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來找我,我會過得很好的,也會照顧自己,不用為我擔心……’她哽著聲音說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後.不舍地彎,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後悄然離去。

之後,當唐則安的父母親趕到醫院時,一堆媒體記者也趕來湊熱鬧,場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亂,所有人都忙著問唐則安出事的原因,問他現在的情況,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童煦和在這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她走了,從此消失在唐則安的生命里。

五年後唐則安每逃詡很忙,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

由于回到集團重掌總經理一職,再加上迎曦村盛唐溫泉會館落成營運.要處理的事就更多更雜,因此連假日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書盧利常常勸他要為屬下著想因為他一個人帶頭沖,後面的人跟得比他還辛苦.再這樣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鬧離婚,未婚的永遠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則安瞪了這位年輕男秘書一眼,冷哼。

原來的江秘書後來轉任其它工作,雖然他知道江秘書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見到他,于是借機將他調升,重新聘來一位秘書。

只是,這個盧利似乎比江秘書還要唆。

‘我是為你著想啊,總經理。你再這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麼談戀愛啊?’盧利搖頭嘆道心總經理都三十三歲了,卻連個對象也沒有,可憐。‘誰說我沒有在談戀愛?’他眉一挑。‘你有嗎?’盧利驚道。

‘有啊。

‘誰啊?在哪里?我怎麼沒見過?’盧利可好奇了。

‘在這里。’他指指胸口。

盧利愣了一下,才低悴道︰‘總經理,女人應該摟在懷里,而不是放在心里。

他淡淡一笑,懶得解釋。

冰于前車之鑒,他不再讓秘書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盧利並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關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開計算機,里頭有征信社傳來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這份報告資料,已持續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卻不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要確認她活得好好的,安穩地過著她的日子。

現在的她,二十三歲了,去年從大學畢業後,就在南部鄉下一所小學教書。五年來,她變得更成熟,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過去的陰影,臉上的笑容溫煦而恬靜。

他看著她照片上的笑顏,忍不住伸手輕觸著屏幕,想象著指尖撫過她臉頰的感覺。

她想他嗎還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而他這顆快被思念壓垮的、心.又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他想告訴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惡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里的那個伽鎖在心里唉著這個最心愛的名字,仿佛就又有力量與漫長的時間搏斗。

沒關系,再久他都可以等,等到她願意接受他,等到她可以原諒自己,等到她的心再也沒有陰影和痛苦的那個時候。

也許,上帝終會成全他的愛情,給他一個圓滿的結局吧?也許……‘總經理,該出發前往機場了,最近安檢嚴格,最好提早一點到。’盧利敲門提醒他。

懊,叫司機備車,走吧。’他又看了眼才關上筆記型計算機,起身穿上大衣,離開辦公室。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一月的台北,像座冰窖,寒風刺骨,令人打心底發顫。

他望著街道灰蒙蒙的景色,總覺得在這樣的季節,就更藏不住思念。

可能是雙臂空虛太久了,很想將某人深擁入懷,來溫暖自己,所以心思才特別浮動吧嘆口氣,他疲憊地靠向椅背,想睡,卻無法閉上眼楮。

這五年來,他與失眠成了好友,即使再累,也不能安穩入睡。

因為一躺在床上,一合上眼.他的腦中就會不停出現童煦和的模樣,然後那半年他們相處的種種,就會一幕幕回到他眼前。

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她的淚水,她在他懷里的申吟……就會不斷扯動著他的心弦,陪他睜著眼到天亮。你有病!病得很重!李瑞芸這麼說。對,他是病了,而這病的名稱,就叫相思。愛有多濃,相思就有多重、所以,他每每發病,就特別刻骨銘心。

車子一路順暢地駛著,沒多久就抵達機場。

他與盧利下了車,走進機場大廳,接下來的出境手續就交給盧利去辦理,他則前往貴賓休息室休憩。

大概是接近春節,大廳里往來的人潮相當多,他快步走著,正穿過一群旅行團,突然前方出現十來個前來參觀的國小學童,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閃到一旁,想繞過他們,突然一個縴細的身影牢牢地攫住他的視線,他腳下一頓,如同被點了穴似的,再也無法動彈。

老師,有人要上廁所!’學童們大喊。

懊,我們靠邊走,到那邊集合,再分批去上廁所。’女老師細柔的嗓音很動听。

學童們都乖乖地听著女老師的指揮,往旁邊靠,正好朝他擠來。

他沒有讓路,釘在原地,讓孩子們一一從他身邊經過,然後等著走在最後面的女老師一步步向他靠近。‘對不起,借過……很抱歉…借過……’女老師低著頭,有禮地為自己的橫行向旁人道歉。他靜靜地站著,屏息地等待著。眼光發熱,心,滾燙悸動。

女老師終于來到他面前,一樣低著頭要橫越,見他不動,抬起頭微笑道︰‘真對不起…秀雅的笑容在看見他的剎那凝固了。

輕細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四目交接,五年的時光,恍若隔世……‘好久不見,煦和。’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壓下胸口的波瀾,讓自己能冷靜地向她問候。

童煦和的神情有驚訝,有錯愕,有激動,最後,化為一抹逞強的平靜。

‘好久不見了,則安。’她嘴唇卻輕顫著。

‘你……好嗎?’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問。

‘還好,你呢?’她也看著他,目光流連在他略顯倦容的臉上。

‘不太好……’他像在開玩笑,但眼中已寫滿了眷戀。她倉皇地避開他的凝視,隨口又問︰

‘你要出國嗎?’‘是的,去香港。’他失望了,她,還是無法面對他嗎?‘哦,我帶學生來參觀機場……’她仿佛找不到話題般解釋。

我知道。’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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