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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情似雨濃 第一章

作者︰樓雨晴

大清年間

傲風堡偏廳。

內首席端坐著一名老者,由外觀看來,約已年屆七旬,雖兩鬢斑白,威嚴肅穆的神情卻在無形中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犀利睿智的眼眸不但並無垂老之色,精銳中反而帶著一股天生的權威氣勢,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一旁卓然而立的男子抿緊了薄唇,英挺卓眾的容顏散發著與老者相同的懾魄氣勢,輕攏的眉宇間有著凝然與苦惱。

他,風悠辰,堂堂傲風堡堡主,年紀雖輕,可卻是英雄出少年,原本就已實力雄厚、屹立不搖的傲風堡,到了他手上,其成就更是足以睥睨群倫、呼風喚雨。

傲風堡的勢力足以使半片江山風雲變色,只不過,他向來沒太大的野心,黑白兩道從不涉及,只致力于商業上的發展。傲風堡掌控了當地主要的經濟動脈,舉凡船運、絲織繡品、木材業、酒樓茶館……只要他想,絕對有足夠的顛覆能力,換句話說,商界龍頭,首推傲風堡莫屬。

至于才干絕倫、意氣飛揚的少年堡主風悠辰,他究竟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方至而立之年的他,不可諱言的,是集上天驕寵于一身的不凡男子,擁有無人能及的優越智謀,更有著足以令任何一名女子傾心的絕倫容貌,兩道冷冷的眉下,有著一雙總是如晦深沉、探不得情緒的寒眸,有如精心刻劃的剛毅面容完美到找不出一丁點瑕疵,只消見這麼一眼,太多女子便為卓絕出眾的他情牽終生,再難忘懷。

可以說,世上再無第二個風悠辰。

然,他也是霸氣的、冷然的、自負的,因為,他有這樣的條件。

這麼一個狂狷傲然的男人,不是一個女人能掌握的,他也不允許自己有讓女人掌握的一天——他,風悠辰,不屬于任何一個人。

也因此,祖父的話才會令他這麼煩悶。

「爺爺,你明知道的。」向來無波冷然的語調,難得有了情緒,那是微微的懊惱。

「我不知道!」這個死孩子,說話一定要像死人一樣沒情沒緒嗎?敢和他裝酷,在外頭為所欲為、囂張久了,便以為無人能奈何得了他嗎?

「我不需要女人。」風悠辰聲明。

「你不是男人?」風老太爺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他。

「我當然是!」

「是男人就需要女人。」風老太爺輕松地駁斥了他的抗議。

「我不否認。」深吸了口氣,他再度掌控自己的情緒,以一貫的冷靜回道︰「但,我所謂的‘需要’和您認定的恐怕有些差距,沒有一個女子夠資格當我一輩子的女人,一輩子——呵,太長了,長到足以讓我將一個國色天香的女人看到膩、看到惡心想吐!」

不動如山的心性、無堅不摧的意志,他不認為世間能有那麼一名女子有能耐左右他,所以他更認定,再美的女人也撼動不了他,更別提擄獲他的心、他一生一世的情。

這是什麼天理不容的混帳話?!風老太爺听得吹胡子瞪眼楮。

「三十歲!我早跟你說過,這是我給你最大的限度,如今,時間到了,我不管你願不願意,找個女人回來,一個月內,我要看到我未來的孫媳婦!」

「爺爺!」風悠辰驚叫。

風老太爺鐵令如山,不容反駁地冷起臉來,在他不及推拒的情況下,將一只鳳釵塞進他手中。「收了釵頭鳳便沒有你拒絕的余地,除非你不承認自己是風家的子孫。」

哪有這樣的!

風悠辰也沉下臉來,表情冷凝地說道︰「就因為這個鬼東西,我就不得不被迫娶妻?!」

「沒錯。但,它不是鬼東西,你自己很清楚。言盡于此,你自己衡量輕重。」說完,他不理會孫子的惱怒與不滿,起身便走。

「爺爺——」他急叫,卻沒人理他。

懊死!風悠辰忿忿地低咒。

身為傲風堡堡主,目空一切的他可以縱橫商場,無人匹敵,唯一令他無力的時刻,只有在面對風老太爺時。他了解爺爺言出必行的習慣,身為人家的子孫,當爺爺拿出長輩的權威,縱然心有不甘,無計可施的他又能奈何?

面對風老太爺少有的堅持,他不願投降,但……

望著手中閃著點點光芒的釵頭鳳,他感到苦惱。

水光粼粼、有如明鏡的楊柳湖畔,鬧哄哄地圍了一群人,喧鬧中間雜著女子悲切的泣語聲——

「讓我死、讓我死!我不想活了……」陷入半激狂狀態的女子不顧眾人阻攔,執意欲往湖面跳。

「這位大嫂,有話好商量,別想不開呀!」

「是啊、是啊!死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苦口婆心地勸導著,然而傷心欲絕的女人似乎一句也沒听進去,仍是一心求死。

「丈夫變了心,人生還有什麼意義?不如一死以求解月兌……」婦人哀哀切切地陳訴,清麗的臉龐滿是淚水。

一旁冷眼旁觀半晌,始終不發一語的女子突然排開眾人,一把揪過柔腸寸斷的婦人,不由分說的將她拉回湖邊,近得只要身子微微一失平衡,就會往水底栽去!

「想死是不是?好啊,去死啊!反正他們擋得了今天、擋得了明天,卻不可能擋得了往後的每一天,既然你這麼想死,不成全你好像說不過去,請呀!」

眾人議論聲四起,由各處傳來不苟同的指責聲,像在不滿那名年輕女孩的冷酷,人家都傷心得活不下去了,她還這麼殘忍……

熬人怔了怔,稍稍冷靜了下來,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望向眼前的女子。

溫雨濃面不改色,繼續說道︰「你不是想解月兌?現在沒人阻擋你了,請自便。要是你那個負心絕意的丈夫會為你掉兩滴淚,我恭喜你,死得很‘值得’!反正女人天生就賤命一條,要志氣干什麼,沒了男人,就什麼都不是了,對不對?」

一字一句,全是尖銳的諷刺,直搗婦人淒絕的心窩。這女子分明在使激將法嘛!周遭的人心知肚明,靜靜地看著這場懊戲。

是啊,她為什麼要活得這麼卑賤?丈夫都可以無情地拋棄她了,她還傻得連命都為他賠上,值得嗎?眼前女子的話雖然殘忍,但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她若當真就這麼死了,丈夫也未必會有一絲絲感動,她的命,真的就如螻蟻般輕賤嗎?

深吸了口氣,她揮去淚。「不,我不會死,我會活得比他更好!」

溫雨濃松開扣在她臂上的手,露出一抹微笑。「你總算還有救。」

事情了結了,人潮也逐一散去。

不遠處,風悠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雙手環胸,唇畔勾起玩味的淺笑。

「堡主?」一旁忠心跟隨的護衛嚴子豪不解地喚了聲。怪了,堡主幾時也學會看熱鬧了?他對周遭的事物不是一向不為所動的嗎?

風悠辰沒多作解釋,淡然道︰「走吧!」

主子已率先走在前頭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他只得匆匆跟上。

斑朋滿座、人聲鼎沸的茶樓中,坐著一名器宇非凡的男子,由他身上不用刻意營造便能自然散發的領導氣勢與傲然之色,可看出他絕非尋常人。

尤其,在這位于京師遠近馳名的茗香樓中,每一次的消費不是一般人能負擔得起,更別提置身于幽靜高雅的貴客席中,將滿樓的熙攘喧囂隔絕于外,以及被待如上賓般亦步亦趨的侍候,唯恐有一丁點疏失怠蚌,其超凡身分又豈是一般人能相提並論。

冷冷的眼隨意一抬,風悠辰手一揮,示意一旁的主管退下,幾名管事暗吁了口氣,不敢多做停留,有禮地告退。

茗香樓,乃傲風堡名下產業之一。

「堡主——」始終靜佇身旁的嚴子豪恭敬地輕喚。

風悠辰勾了勾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意思很明顯。

「屬下不敢。」嚴子豪誠惶誠恐地躬身道。對于這個主子,他滿心恭之敬之,多年來已理所當然地將他擺在自個兒的生命之前,就算向天借膽,他也不敢與主子平起平坐,深怕僭越了主僕尊卑之分。

只不過,風悠辰似乎不以為然,老愛這麼為難他。

「我說坐就坐,哪來這麼多禮數顧忌。」他心里其實十分清楚,自幼失了雙親的嚴子豪,打從進傲風堡開始便跟著他到現在,近二十年來,嚴子豪眼里除了盡忠、以及他這個主子外,再也容不下其他,與他出生入死了多年,其忠誠度直可用肝腦涂地、鞠躬盡瘁來形容,雖然,他說過不曾將他當外人,身為獨子的他,早已將嚴子豪視如手足,怎奈這個忠心又死腦筋的二愣子老是搞不清狀況,死守著主僕之份,絲毫不敢放肆。

「堡主——」嚴子豪苦著一張臉,堡主又要為難他了。

「要說就坐下來說,不然就給我閉嘴!」風悠辰撇過臉,表示沒得商量。

「是,屬下遵命。」沒辦法,左右為難的嚴子豪莫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風悠辰這才滿意地掉回目光,並不意外看到他正襟危坐的嚴謹樣。

碧執的臭驢子。

既然他認為這樣會坦然自在些,風悠辰也不想太過勉強他,隨他去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嚴子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釵頭鳳上,斟酌著道︰「關于老太爺的命令——」

這是目前最令風悠辰心煩的事,除非不想活了,否則沒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但,嚴子豪的關切並未令他惱怒。

風悠辰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指尖無意識的把玩著釵頭鳳,撇唇道︰「釵頭鳳于我風家的意義你是知道的,它便等于‘娶妻’之意,問題是我根本不想有個女人綁在身邊礙手礙腳,爺爺那邊——唉,頭疼!」

是的,他知道。在風悠辰身邊待了二十多年,他了解風悠辰的想法,對女人,他向來是無心且冷酷的,生命中最不需要的便是女人,更別提做那種必須與某個女人朝夕相對的事,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藥。

但,釵頭鳳對風家人意義非凡,傳說它最早的主人,是史冊上有名的愛國詩人陸游,他將其釵連同深情一並寄予其妻唐琬,只不過後來兩人卻被迫勞燕分飛,只留下千古悲痛的兩首相和之詞——釵頭鳳,于是,後人便浪漫的將這支滿含他們無盡情愛的金釵也取名為「釵頭鳳」。

綁來謠傳,只要有情人能得到釵頭鳳,便能受到其中神秘魔力的祝福,情系一生。約在明朝年間,風家某一代祖先偶然得到釵頭鳳,與其妻濃情相依直至終老,留予後代的這支釵頭鳳,不知是巧合抑或真有所謂的幸福魔咒,一對對的有情人皆成了眷屬,白首偕老。代代下來,釵頭鳳也成了風家的傳家寶。故,收下了釵頭鳳,他便無法推辭的必須找個命定佳人,將釵頭鳳交予她,這是身為風家人必得依循的祖規。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堡主不想娶?!」看出他深沉的無力感,嚴子豪問。

風悠辰白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哪來的女人讓我娶。」

「只要堡主放句話下去,全京城的女人哪個不是爭先恐後任你挑?」

「但,全京城的女人,哪個值得我用一生的時間來認定?不,沒有,沒有一個人值得,所以,成親便成了一種酷刑,爺爺根本是在刁難我。」

「堡主,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嚴子豪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吧,別吞吞吐吐。」

「是。恕屬下直言,老太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老爺的事在他心中留下太深的傷痛,所以對你也就……」

「我想過。」風悠辰低嘆。

他的父親也是個有為的青年才俊,與母親相愛甚篤,只不過新婚不久,父親因傲風堡生意上的糾葛紛爭,一時大意,遭素有嫌隙的對頭冤家尋釁,重傷不治,母親傷心欲絕,本欲同赴九泉,卻因發覺月復中懷有身孕,才在風悠辰出世後,自縊隨夫共赴冥府。

痛失子媳帶給風老太爺太大的打擊,此時他才想起,本來早該交給兒子的釵頭鳳,一時輕忽竟拋諸腦後,否則,兒子也許就不會……

這樣的想法也許太過迷信,但近三十年來,他始終耿耿于懷,想著兒子與媳婦當時如果擁有傳說中能帶給有情人幸運的釵頭鳳,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自小,風悠辰便是在祖父的撫養下成人,所以除了敬之、愛之,風悠辰對他更有著一份無法割舍的孺慕之情,這也是他無法拒絕祖父所有命令的原因。

弱冠那年,有一個白須老者,口中自詡鐵口直斷,堅持要為他這個人中龍鳳算個命,風悠辰向來不信這套,以為只是江湖術士想糊口飯吃,給點銀兩便想打發他,但風老太爺說听听也無妨,于是他才勉為其難的任他又是手相、又是面相的評頭論足。

白須老者說的,還不就是那一套什麼他才智超群、出類拔萃之類的話,听多早就麻痹了,還說他一生尊貴,必為人上人……廢話一堆,傲風堡少主何人不曉,豈會屈居人下?!

但,有句話倒是他不曾听過的,也令風老太爺瞬間色變,從此懸住了一顆心。

老者說,天律循環,生生相克,再卓眾狂傲的人,也不可能一生全無弱點。自古英雄,情關難過,尤其傲氣如他,必經情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他的生命帶來溫暖與幸福的人,極自然的也會是他最致命的傷口,也因此,他注定了命中必有一場生死大劫,過不過得了,端看個人造化。

說完,他如流雲般,只留下一句「十年後再見」,便杳然無蹤。

懊個行如清風、意如流雲的——怪人。

十年間,他不曾放在心上,不過,顯然祖父並不這麼樂觀。

耙情,祖父是怕他未曾留下一兒半子便嗚呼哀哉,害風家絕子絕孫,成了千古難赦的罪人?!

他啼笑皆非,反問坐在對面的嚴子豪。「子豪,你說,我真的長得一臉短命相嗎?」

「啊?」嚴子豪戰戰兢兢地起身道。「屬下造次了。」

風悠辰白眼一翻。「話是我說的,你造什麼次啊!」

「堡主萬萬不可有此荒唐念頭,堡主乃少年英雄,何需信那江湖術士信口開河之言。」打小苞著風悠辰幾乎寸步不離的嚴子豪,自然也知曉那段往事。

「你罵我荒唐?」風悠辰冷眼一挑,嚴子豪的慌亂早在預料中。

「屬下不敢、屬下該死!」逗這個老實人實在有無窮樂趣,風悠辰看著他的反應,忍不住搖頭。

冷峻的臉孔難得揚起笑意。「好了啦,少一臉等不及要以死謝罪的模樣,我沒這麼殘暴噬血,你少帶壞我。」

「堡主——」嚴子豪傻愣愣地,倒不如要如何反應了。

要不是早習慣了,風悠辰還真的會無奈地嘆息。

「我煩死了,如果沒有好主意,廢話少講。」他煩躁地甩著手中的釵頭鳳,它則幽然而無辜地兀自散發它奪人心魂的光芒,看得風悠辰益發心亂。

「見鬼的釵頭鳳!見鬼的傳家寶,憑什麼我拿到它就必須娶妻?!笑話,堂堂名震四方的傲風堡主,當真斗不過小小的一支鳳釵、當真只能任它擺布?可笑透頂!避它有多神秘,管它有什麼鬼魔咒,我偏不信這套,我偏不!」

一氣之下,他看也不看地將釵頭鳳狠狠朝樓外熙來攘往的人潮丟去,嚴子豪見狀,嚇得三魂丟了七魄,驚叫道︰「堡主!」

見他絕然冷沉的臉龐,嚴子豪心知多說無益,連忙躍身而下,代主子尋回傳家寶物。

「子豪,回來!」然而在他出聲叫喚之前,嚴子豪已早一步跳了下去,風悠辰無奈,只得施展一絕輕功,隨之躍下。

他絕不再受釵頭鳳左右,絕不!

離開湖畔後的溫雨濃,茫然地漫步在人潮中,低迷淒苦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她的心情並沒有比那名尋死的婦人好到哪里去,所以面對那樣的景況,她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口氣也不自覺的沖了些。

一直以為,她是屬于他的,交付了一顆心,多年來,盼的是成為他的人的那一刻,沒想到……

然而,她不會學那位婦人去尋死覓活,正如她所言,這舉動太愚蠢。但,天知道,對那名婦人說的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听的?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閉了閉淚霧盈然的水眸,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眼時,閃動的金芒由逃邙落,她直覺地伸手接下它——

懊細致的一支鳳釵,它美得不可思議,好似自有靈性的光芒在她掌心幽幽閃動,她眩惑了,這——怎麼回事?

匆匆而來的嚴子豪在她面前停住。

咦?這女子好像是方才湖畔那位?唉呀,這不是重點。

「抱歉,姑娘,這東西——」他指了指溫雨濃手中的釵頭鳳,不知該如何啟齒。

溫雨濃卻已明白。「是你的東西嗎?」見他點頭,她大方地遞回給他。「既是如此,理當物歸原主。」

嚴子豪正欲伸手取必,平空加入的威嚴嗓音一喝。「住手,子豪!」

不知何時,風悠辰已立于他身後。

嚴子豪及時抽回手,一交一拒中,釵頭鳳便在兩人的輕忽下落了地,溫雨濃不解地望向風悠辰,短暫地震懾于他卓絕的俊容及天生的王者氣勢,但只是一瞬間,她便回復了沉靜。「為什麼呢?此物不是公子所有嗎?」

「不再是了。」深幽的黑眸閃過一抹獨特的光芒,一天踫上兩回,算有緣了吧?

是他的,逃都逃不掉,她注定屬于他!

對女人向來冷然如冰的他,竟淡淡地笑了,鎖在她身上的眸光,有種擾人心魂的強烈意念,令雨濃也不覺心亂起來。

他一定是個霸氣狂傲的男人,雨濃微微心慌地暗忖。

他步履沉穩,堅決毅然地向前跨了一步,拾起地上的釵頭鳳,然後出乎意料的拉起她的手,強交到她手中。「今後,它是你的了。」

「公子?」雨濃驚詫地瞪大了眼。「這——素昧平生,為何送我此物?」

「代價是,換你一輩子。」他依然平靜。

哪來的白痴?雨濃太過震驚,嚇退了一步。

一根鳳釵,換她一輩子?她有這麼廉價嗎?

「公子說笑了。」秀眉開始浮現慍色,曾有的好感不翼而飛,這男人狂妄得令人生厭!

「是不是說笑,你很快就會知道。」淡然自若的神態,惹得雨濃更加慍怒。

莫名其妙的男人,她不過就是不小心撿了他一支鳳釵,結果他不但不向她道謝,還擺出一臉理所當然的態度,指定要了她一生,他以為他是誰呀,就算是皇帝老子,她溫雨濃也不稀氨。

「我沒空陪你胡鬧,請讓開。」既然對方不講禮貌,她也用不著客氣,將鳳釵往他手中一塞,便要離去。

一只玉臂被人攫住,她轉頭瞪視,眸中閃動著兩簇美麗的怒焰跳躍。

「你——」他竟敢強制她的行動?!

他不為所動,再一次將釵頭鳳交回她手中,像在宣示所有物般地篤定道︰「你是我的。」

「你無禮!」她忿忿地甩開他的手。

「也許。」他不疾不徐。「你很快就會有個無禮的丈夫,相信我,很快!」

「何以見得?」雨濃冷冷地昂起倨傲的優美下巴,面對傲慢的他,還能平心靜氣地與他對談實在是奇跡。

「何妨拭目以待?」他優雅地微笑。

對付這樣的無賴,最好的辦法就是甩他一巴掌,但,雨濃又不願為這種無聊的人動怒,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冷冷地道︰「我溫雨濃不至于有這麼悲慘的一天,你最好帶著你的狂妄自負滾到地獄去!」她比他更冷、更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堡主,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嚴子豪,驚訝得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她值得。」一句話,解釋了嚴子豪滿月復的疑問,也徹底地嚇傻了嚴子豪。

「子豪,我改變主意了,去查清楚與她相關的一切。」

「是!」就算要收驚收魂,也得先辦妥堡主交代的事。嚴子豪片刻也不敢耽擱,領命而去,這一刻,就算有人告訴他明日的金烏會由西邊升起,也給不了他如此刻般的震撼了。

莫名其妙的無賴、痞子!

溫雨濃在心底忿忿地咒上千萬遍,滿月復悶氣地推開房門。

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居然被這麼一個目中無人、囂張到令人厭惡的家伙調戲,老天爺嫌她的情緒還不夠糟嗎?

一坐上椅子,正想為自己倒杯水「澆火」兼解渴,才剛伸出手便愣住了。

糟!她怎麼真收下他的東西?!

都是那討厭的男人害的,害她氣昏了頭,只顧著擺月兌他,倒沒注意這麼多。

沒見過這麼自以為是、專斷霸道的臭男人,憑什麼她撿到他的東西就要是他的人,好像他說了就算,敢情她還得叩首謝恩咧!秦始皇都沒他這麼不要臉,他以為他是誰呀,不可一世的臭男人!

想到這里,她更是一肚子火,泄憤似地將手中的金釵用力往梳妝台一丟。

想起什麼似地,她環望著滿室的寂然,怒火頓消,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淒惶悲意。

幽然的目光投向菱花鏡中反影出的柔美容貌,她無意識地抬手撫上細致的嫣容,低迷地輕問鏡中的自己。「溫雨濃,你真的比不上一名青樓艷妓嗎?為何八年的漫長歲月,系不住斯凡哥的情,八年的感情,留不住斯凡大哥的心,而姜曼妃一出現,倒是完完全全地佔住了他所有的心思,你敗得如此徹底,還有什麼好怨的,死心吧,你們無緣……」她淒淒楚楚地說著,對自己蕭索蒼涼的一笑。

打十歲那年進入孟家,生命中多了個孟斯凡開始,她便讓他溫文迷人的笑容佔住了芳心。他說,等你長大、變漂亮了之後,我娶你當妻子好不好?

當時,她又羞怯、又開心地低聲允諾了。八年來,她為了當他的新娘而不斷告訴自己,要快快長大,可是八年的時光流逝了,他卻忘了曾經許下的諾言,滿心迷戀著艷冠京師的名妓姜曼妃,成天待在勾欄院中一擲千金,最後甚至花下大把銀兩為姜曼妃贖身,整個孟府成天可見他們形影雙雙。

她為他情系八年,他知曉,今日卻不再珍惜;她為他心碎淒苦,他不會不知,卻也不再關切,當他們之間多了個姜曼妃,一切都再也不同,她付出的一切似乎再無意義。

他對她,說不上感情變質,因為打一開始,她擁有的充其量不過是他的兒時戲言,他們壓根兒就不曾海誓山盟,她不該傻氣的當了真,她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她的事,沒道理要他為這一切負責,也許他的不在乎很傷人,但對于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她還能要求他如何憐惜?得不到愛情,並不代表她需要同情,他的殘忍也許正是她要的。

不再期盼成為孟斯凡的新娘,日子似乎變得有點茫然,她一時之間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為誰而存活。以往為孟斯凡活、為成為他的新娘而活,如今夢碎了,她只能為自己活。

是的,溫雨濃為自己而活,她不再傻氣的為愛情而燃燒生命,不再為某個男人開啟心扉,再換來一身的苦與傷。

她,溫雨濃,只屬于自己。

「你是我的。」

耳邊似乎遙遙傳來低抑執著的嗓音,似在駁斥她的論調。

懊死!她不該受影響才對,沒道理也跟著迷惑茫然。

執拗地捂起耳朵,她頑固地抗拒,至于究竟抗拒什麼,空茫的腦海卻無法給她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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