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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賞7 第三章

作者︰風弄

雲常且柔,城中還算太平,百姓猶不知自己這區區小城已成了危險的鎮北王窺視的獵物,尚在安然度日。

只是城守大人積蓄的怒氣與日俱升。

屬下們都不難理解,那兩位到處惹是生非,故意找茬的大人,將且柔城攪個烏煙瘴氣,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城守大人能隱忍到現在不發作,已算不錯了。

「又回來了?」

「是。」屬下面有難色︰「恭恭敬敬送出去幾次,都是第二天就回來了。」

番麓吊著嘴角,目光向後一轉。

杜京連忙跨前一步,彎腰附耳稟報︰「銀子都按大人的吩咐送過去了。」

唉,這兩位大人的胃口也真是太大了。

也難怪,誰叫他們城守大人當初跟錯了對象,當了貴丞相派系的人呢?如今貴家一倒,見到誰都矮一節,否則也不至于被兩個外派官員壓得如此淒慘。

連他這師爺連帶著也倒了大楣,山羊胡須不知道捏斷了多少根。

「大人,」屬下獻策道︰「那兩位大人不肯離去,還不是看著我們且柔城有兩個小錢。听說他們上次去顯納城,顯納城守送了他們兩顆雞心大的紅寶石,他們就樂呵呵地走了。屬下想……」

番麓冷冷哼一聲︰「雞心大的紅寶石?我上哪去給他們找雞心大的紅寶石?銀子也送了他們不少了。」

杜京站在番麓身邊,欲言又止。(請支持四月天)

番麓打個眼色,那屬下識趣地退了下去。

「大人,其實事情也很簡單。」杜京踱上來,轉著小眼楮道︰「大人沒有珍寶,可且柔城里有人有嘛。且柔雖是小城,可還是有幾戶殷實人家,總有祖傳的寶物,能讓葡光葡盛大人看得入眼。」

番麓臉色一變︰「你要我去勒索百姓的傳家之寶送他們?」他在軍中從探子頭頭歷練出來,殺人放火都只是隨手功夫,但說到勒索百姓,卻從未朝這條道上想過。

杜京苦笑,搓著手道︰「就是知道大人必不肯的,所以一直沒敢說。但是大人,這葡光葡盛兩位大人一直在這來去,也不是辦法啊。萬一真惹惱了他們,回去都城向駙馬爺放點謠言,大人的處境就危險了。他們和駙馬爺身邊的紅人飛照行將軍,也極有交情。」

番麓像吃了一塊肥豬肉一樣膩味,皺眉道︰「傳家之寶珍貴非常,誰肯輕易送出來?恐怕買也買不來。」

杜京愁眉苦臉︰「我們現在不是存心作惡,實在是求自保而已。您是一城之守,手里捏著百姓的身家性命,開口借件東西,還不是小事一樁?我可是真心為了大人著想。」

番麓難受得要命。

做這破城守,實在不是什麼有趣的事,自從何俠掌權,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想想竟還不如待在軍中做探子快活。

但現在雲常內部風雨交加,貴系逃得一命的人馬個個戰戰兢兢,唯恐一個疏忽立即惹來殺生之禍,誰還會笨得自尋事端?

他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思前想後一番,咬著牙點頭道︰「就這麼辦吧。只是不知道城里誰家有寶貝可以讓他們看得上眼。」

杜京見他點頭,松了一口氣,忙殷勤應道︰「這個不勞大人煩心,小的已經準備好了一張清單。」從袖里掏出一張帖子,打開正要讀。

門外匆匆進來一個府役,稟道︰「大人,那兩位大人又回來了。」

「請他們進來,上房安頓。」番麓緊擰著眉頭,轉頭朝杜京擺手道︰「不要念了,你就看著適合的選吧,反正快點把他們打發掉。今天該有糧隊到達,我先去城外安置一下。也好,免得他們踫面,真擔心瞧見他們惡心的臉,老子忍不住一弩把他們給廢了。」提了桌上不離身的輕弩,從後堂輕巧地溜了,剩下頭疼的杜京擠出滿臉笑容,去城守府大門迎接那兩位貪得無饜的大人。

☆☆☆

醉菊人在府後,她如今可以自由在城守府里走動,比從前自由了不少。只是待久了,難免有點悶,自行在後院里闢了一小處地方栽種草藥。

種子撒下去也沒多久,只長出三三兩兩的女敕苗。

她對草藥有一種天生的愛護,小心地一株株施了肥,捶著腰緩緩站起來。

一個眼熟的府役走過來稟道︰「醉菊姑娘,大人說了,他出城去,怕是趕不回來吃飯了,請您自己先吃。」

醉菊「嗯」了一聲,悶悶的。

番麓這人,在面前時恨不得他快點消失,一不在面前,又不覺有點郁郁不樂。

「晚飯就送屋里吧。」

晚飯送上來,醉菊獨對燈影,隨意挾了兩三筷,就失了胃口。

看來雲常的軍糧隊又在且柔城經過了。三不五時來這麼一次,真叫人心煩。

想起軍糧,不由又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師傅,還有芳魂渺渺的娉婷,看著自己的身影孤零零倒印在牆上,醉菊更是難過。

放下筷子,不知不覺眼圈就紅了。

有那個可恨的番麓在,雖然總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倒沒有此刻這般心酸。

醉菊舉著袖子抹淚,一陣調笑聲忽然從窗外飄了進來,有男有女,不一會,又有女子嘻嘻笑著,嬌作的唱起了小曲。她站起來走到門外,正巧瞅見一個小丫頭從原里經過,朝她招了招手,蹙眉問︰「又是哪個來了?這般吵鬧。」

小丫頭答道︰「還不是那兩個什麼大人,又來了。杜師爺叫了個什麼春的紅牌,正陪他們喝酒唱曲呢。」

醉菊知道這兩人倚仗得了何俠垂青,給番麓惹了不少麻煩,也是滿心厭惡,朝燈火通明的閣樓上瞪了一眼。心想回房去也會被吵得煩躁,索性出了門,到府後的小車邊走走。

到了小亭邊,晚風拂面,果然比那邊舒服多了。醉菊心情稍好,坐在亭里,正琢磨著番麓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忽然听見身後悉悉簌簌的腳步聲,心波微漾,月兌口道︰「大壞人,你回來啦?」回頭一看,臉色赫然變了。

大月復便便的葡光在閣樓里喝了個八成,見弟弟葡盛拉著那叫迎春的紅牌就要當場做好事,干脆自己也扯了個叫桂花的下樓,打算找個房間,樂上一宵。(請支持四月天)

不料喝得多了,下樓時暈乎乎地停了幾次,再一回頭,已經不見了那位桂花姑娘。天色已黑,他在院中到處撞,居然撞到了小亭邊。

忽然听見一把清脆悅耳的女聲道︰「大壞人,你回來啦?」

葡光抬頭一看,月下一個女子俏生生坐在那里,姿色當真不錯,頓時大叫好運,色眯眯笑道︰「寶貝,我這就來了。保管叫你欲仙欲死……」仗著酒意,向前一撲,模到女敕滑的小手,便把難看的臉往上挨。

醉菊一下沒提防,被他一踫,才「呀」一聲驚叫,從石椅上霍然跳起,伸手一推,把滿肚肥油的葡光狠狠推到一旁。

手上被模過的地方一陣滑膩惡心,醉菊從小苞著師傅,受人敬重,除了那該死的番麓,還沒有哪個男人敢調戲她,想想還不解氣,又靠上去,「啪啪」,給了他兩個嘴巴。

她是女子,又很少打人,勁也不大。

葡光挨了兩記巴掌,不但不退開,反而渾身酒氣地蹭上來,婬笑道︰「好香的手,小美人,再給哥哥一下。我倆有來有往,你賞哥哥香掌,哥哥賞你吃。」

醉菊哪里听過這些,不懂他話里意思,倒是愣了一下。還沒張口答話,一支利箭破風而來,簌一聲,正中葡光胸膛。

這一箭來得毫無預兆,又急又準,葡光眼楮像青蛙似的往外鼓了一鼓,連聲音也沒出,身子就軟軟癱了下去,倒在醉菊腳下。

醉菊吃了一驚,向後猛然退開一步,脊背正巧撞入一個人的懷里。她驚惶地回頭,瞧清楚身後人的臉,頓時松了口氣︰「是你……」

莫名其妙安下心來。

番麓臉色極為難看,在原地瞪著眼楮站了片刻,一手提著輕弩,一手抓了醉菊手臂,將她往前扯。

醉菊被扯得踉踉蹌蹌︰「你干什麼?」

番麓把她扯到葡光尸體前。醉菊雖從醫,畢竟是女孩,還是怕死人的,想往後避,不料被番麓狠狠抓緊了,不許她退開一點。

他單手在輕弩上又裝了一支箭,遞給醉菊︰「拿著。」

醉菊見他臉色可怕,乖乖接了。

番麓又對葡光的尸身揚揚下巴︰「射他。」

「他已經死了。」

「你射不射?」番麓凶神惡煞地瞅著她,一雙眼楮都發了紅。

醉菊略一猶豫,番麓已經不由分說地靠了過來,抓著她的手,一舉,一扣。醉菊閉上眼楮,箭已飛了出去,簌一聲,深深扎入葡光的喉嚨。

人才剛死,血還是熱的,喉血飛濺了一地。

番麓從醉菊手里把輕弩拿回來,拍拍她的臉頰,要她睜開眼楮,沉聲道︰「再有人敢對你說那些話,二話不說給他一箭,听見沒有?」

他此刻又凶又蠻,沒有平日一絲吊兒郎當的樣子,連醉菊也不敢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又滿臉疑惑地問︰「他對我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

番麓橫她一眼,不知想到什麼,露出古怪神色,又高深莫測地笑起來︰「倒不是什麼壞話,只是這話只可以我對你說,不可以別人對你說。」

醉菊雖然不大明白,但猜到肯定不是什麼好話,瞪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隱隱約約有點臉紅,把頭低了下去。

番麓嘿嘿笑了笑,轉身要走,醉菊趕緊一把將他拉住了︰「你去哪里?」身邊地上還有一具模樣恐怖的尸體,她可不要一個人被扔在這里。(請支持四月天)

番麓聳肩道︰「他們兩個親兄弟,一個死了,另外一個當然也要送去陪他做伴。難道留著一個讓他報仇不成?你看著這個尸首,別不見了。」

大步走開,在院里幾個閃身就沒了蹤影。

醉菊站在原地,回頭看看葡光在月光下的尸身,旁邊小池塘蕩漾詭異的冷光,不覺身上涼颼颼的,雙手摟緊了身子。

番麓這一去,竟去了半個時辰。

醉菊看著葡光的尸體,分分秒秒像在火上熬著似的,每當听見動靜,就心驚膽顫地縮起脖子藏在亭後,生怕引來別人發現了葡光的尸體。

葡光是雲常官吏,被人發現死在且柔城,可不是小事。

她伸長了脖子,一個勁盼番麓快點來,偏偏影子也沒有瞧見,肚里怨了番麓一遍又一遍,嘀咕著等他回來一定饒不了他。

視線內忽然人影一閃,立即眼里一亮。

番麓肩上扛著軟綿綿的葡盛,輕松地回來了。

「你可總算回來了,害我擔心死啦。」醉菊心像飛起來一般,見了番麓的臉,也不覺得怕了。

番麓看著她︰「你怎麼還在這?」

醉菊一愣,問︰「不是你叫我看著尸首,別不見了嗎?」

「一個尸首有什麼好看的?他又不會跑掉。」番麓擠擠眼,笑起來︰「我和你說笑呢,你居然當真?」

醉菊被他氣得幾乎暈過去,磨牙道︰「我本想幫你忙的,你倒來戲弄我。」

番麓上下打量她︰「瞧你這樣子,也只能幫倒忙。」

他不久前的凶氣全不見了,又掛上那副不正經的嘴臉,踢踢地上的葡光,掂量著肩上的葡盛,皺眉道︰「真沉,一肚子民脂民膏,早知道要一箭解決他們,前幾天何必喂那麼多山珍海味?」轉頭對醉菊道︰「我要一個一個把他們藏起來,你在這乖乖等我。」

醉菊點了點頭,看著番麓扛著葡盛走遠,才猛然醒悟過來,露出憤憤之色︰「可惡,誰要乖乖等你?」連跺了幾下腳,也不管地上還有一具尸首,怒氣沖沖回房去了。

她心里只顧著生氣,竟沒有開始那樣驚惶害怕。

進房坐了許久,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是怔怔看著門外。到了半夜,番麓果然過來了,進門大模大樣坐下,拿去桌上的茶壺就往嘴里灌,自言自語道︰「尸首要藏,染血的地板也要洗刷,忙了我一個晚上。唉,那兩個家伙比豬還沉,扛著他們找藏尸的地方真不容易,走了好遠,肩膀酸得連手都提不起來了。」越說越可憐。

醉菊雖然惱他,但知道他這樣辛苦都是為了自己,心里過意不去,只好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訕訕地問︰「那里酸了?」

「肩膀。」(請支持四月天)

醉菊輕輕為他揉捏。她跟著師傅,推拿等等都學過,手法老道,就是勁小了點。

番麓才不理會她的勁是大是小,被她這樣揉著就是難得的福氣,眯起眼楮,嘖嘖道︰「真舒服,這肩膀一定前生修了福氣,才有這麼漂亮的手為它揉捏。」

醉菊瞪他︰「我知道,你下一句準沒好話。你敢說一個字,我就不幫你揉了。」

番麓嘆了一聲,倒真的乖乖閉了嘴。

餅了一會,醉菊問︰「他們死了,你怎麼對上面交代?」

番麓不答。

醉菊道︰「你說話吧,只要你別說難听的話,我就幫你揉。」

番麓這才道︰「他們不是死了,而且得了足夠的金銀珠寶,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怎會這樣?」

「安排假象我最拿手,不然收拾兩只肥豬,我用得了半個晚上的時間嗎?」

他確實是安排假象的高手,騙倒天下的白娉婷之死就是他鬧出來的。

醉菊想起他去殺葡盛,竟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應該是事先就做好了布置,也不再追問。

兩人在房里聊天,說著閑話,不知不覺都有了些困意。

醉菊瞅他︰「你明天沒公務?還不快去睡?」

番麓打個哈欠︰「睡什麼?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你見了死人,晚上黑漆漆一個人會怕。我在這里陪你到天亮,白天了你再睡就好,到處有光,也不會怕。」

醉菊听他這麼說︰心頓時軟得要化開似的,聲音也輕了下來︰「我不怕的,你累了一夜,這麼熬著可不是辦法,快去睡吧。」

番麓又嘆道︰「不瞞你說,我一旦殺了人,幾天夜里都會做惡夢,根本睡不著。」

醉菊蹙眉道︰「我開個安神的方子給你,好嗎?」

「安神的方子我也有,一定管用,就是藥引難找。」

醉菊奇道︰「什麼稀罕藥材?我幫你想想去哪找。」

「肯讓我抱著睡覺的醉菊神醫一個……」話音未落,肩膀已經挨了醉菊一拳,番麓無奈道︰「我就說藥引難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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