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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來鎮宅 第十三章 危,妻女遇難!

作者︰簡薰

李福熙想起電影《警察故事續集》中,阿美對陳家駒說︰「你是警察,當然有仇人,當一個警察沒仇人時,那就代表他捉不到賊。」

李福熙很確定自己沒跟人結仇,最恨她的汪氏都還要靠著他們三房過活,鄉下出身也干不了這種事情,那就是衛東風的仇人了。

他的仇人遍及天下,到底是誰?

抓住她的人力氣好大,扛了就往殿後跑,有余只嚎了一聲,就被搞住嘴巴。

衛東風被那二三十個鄉親圍著,人多嘴雜,個個說話大聲,帶孩子的也不在少數,十分吵鬧,不知道他能不能在第一時間听見她的聲音。

李福熙害怕有余受傷,又想著,衛東風還是別追來了,日後好好照顧毛氏,盈兒跟無憂。至于自己跟有余,就看命運怎麼安排。

有余啊,娘的親親寶貝,不是娘不愛你,是總不能把一家子的命賠上。

想到這里,李福熙反而坦然了。

這群匪人怎麼虐她,她不怕,只希望他們放過有余——她听說過一個故事,把一只幼貓放到豺狼堆中,豺狼不但沒有吃幼貓,反而會將它視為自己的一分子,扶養長大。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她可以死,有余還要長命百歲。

李福熙只覺得自己被扛著往殿後沖去,腦中胡思亂想,不斷跟菩薩祈求,發誓,只要有余無恙,自己輪回地獄也不怕。

突然听得一聲大叫——「公主!」

是衛東風的聲音。

扛著她的人明顯一頓,「快點!被發現了!」

「跑快一點!」

「俺扛著一個大人怎麼快,你行你來!」

「朱老三,你吃一身肥肉還沒力氣,要你做什麼?」

後來說話的人顯然位階比較高,因為那個朱老三沒再頂嘴了,只是把李福熙往上拋了拋,然後繼續小跑步。

寺廟後是一片竹林,沒有路,幾人就在林間穿梭。

李福熙一下希望衛東風快點來救她們,一方面又不希望他趕上——這群匪人數十名,雙拳難敵四掌,他一個人要怎麼跟十幾人打?

萬一匪人拿著她跟有余的命逼他自殘呢?

他是從,還是不從?

也可能虐得他生不如死,最後還是把他們一家三口殺了——衛束風從戎十六年,這天下多得是恨他的人。

幾人又跑了一陣。

「不好!前面是懸崖,吳大人,我們沒路了!」

「沒用的家伙!怎麼之前不先找路,我們辛辛苦苦守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婆娘,沒路我們是要去哪?」

「大人,不如我們往回走吧。這竹林茂密,他未必能看到我們在哪。」

「抓他女兒的注意點。」疑似是主使人吩咐,「別搞死了,萬一他不顧婆娘,至少女兒還在我們手上。」

「都是閔老六沒用,要抓就抓兒子,抓女兒做什麼!」

閔老六冤枉,「他兒子被三四十個人圍在中間看,這是要怎麼抓,我們在山上埋伏了半個多月,那已經是最好的時機了。再等,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能抓到這婆娘跟女兒都虧了我機警,沈老七,你不要以為兵部解散了,你還能在大人面前搬弄我的是非!」

李福熙腦筋動得快,兵部解散?

所以是大瑞國的人,因為一夕之間沒了去處,所以來找衛東風出氣?

南巢國的元宵是要上寺廟拜拜的,稻豐村無廟,最近的就是梅花鎮這座,所以這群賊人就守在這邊——他們如果入村,那就太明顯了。不要小看農村人,有外來的一律會被打出去。

但他們躲在在熱鬧市集的寺廟,人潮來往,游人如織,誰也不知道,就這樣等他們到來,等到合適的機會出手。

這樣想來,一開始大聲嚷嚷的胖娘子或許是他們的安排,就是要引起眾人矚目,好把他們分開,當大家的目光都放在衛東風身上時,抓走他的親人,就不太會被注意到了。

李福熙嘆了一聲,他們夫妻都是喜歡過小日子的人,覺得問心無愧,所以沒起高牆,沒聘護院,出門也沒想過要找護衛,就這樣平平淡淡一天又一天,卻沒想到他們光明磊落,反而成了別人復仇的好機會。

漫畫家緒城真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就算是再好的人,只要有好好努力,在某人的故事里也會變成壞人。

尤其在戰爭中,勝國的英雄,就是敗國的魔鬼。

南巢人有多愛衛東風,大瑞人就多恨衛東風。

她要死了嗎?

有過夫君,有過孩子,她覺得很圓滿,可是,她還沒活夠。

李福熙不禁恨起自己平日不鍛鏈,如果穿書以來就日日習武,現在應該可以搶回女兒後逃跑,可惜她沒想過這一天。

李福熙被放了下來。

一個主使模樣的人蹲了下來,「其華公主果然像人說的那樣貌美無雙,難怪衛東風甘願放棄京城的榮華富貴,跟公主歸隱農村。」

李福熙慌亂已經過去,現在鎮定下來,听聲音知道他就是那個吳大人,「把我女兒還給我。」

「當然不行!」吳大人伸手就打了她一個耳光,「我殺不了衛東風,但殺了他女兒也一樣,好歹出口氣對不對?」

李福熙強迫自己冷靜,「他又不疼愛女兒,你殺女兒他眼楮都不會眨一下。我有錢,可以給你們所有的銀子,我在這邊對天發誓,一旦平安,絕對不聲張的把所有資產交予吳大人,後續也不予追究,否則叫我天誅地滅。」

吳大人笑笑,又是一個耳光下來,「發誓我听得多了,我現在也可以發誓,我吳治祥要是有欺負弱小,叫我馬上天打雷劈。」他嘿嘿一笑,「其華公主你看,雷沒有下來呢,天氣好得很。」

李福熙就看著衛有余被搗著嘴巴,小臉通紅,眼淚一直流,又嚎不出聲,那得有多難過呀!

她心疼至極,「要怎麼樣才肯放我女兒?女孩子家就是賠錢貨,就算殺了她,衛家人也不會可惜的。」

吳治祥哈哈一笑,「可是我听說衛東風最疼妻女,只要在家,就親自送大女兒上學,還會去市集給小女兒挑被子,天下誰又不知道衛東風沒有妾室通房,對待公主那可是一心一意,公主也不用自貶,我沒這麼好騙。」

李福熙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人怎麼不上當啊,「既然吳大人知道大將軍疼惜妻女,那更應該放了我女兒。她年紀小,什麼也不懂,不怕刀,不怕劍,還會一路哭,不如抓我就好,我最愛惜自己,肯定好好配合……」

話還沒說完,听到一聲大喊——「其華公主!」

衛東風!

李福熙很想讓他別過來,危險,但又想著他不過來,有余怎麼辦?自己是此生無憾,可是有余還沒體會過人生。

及至看到衛東風由遠而近的身影,李福熙這才開始想哭。

怎麼辦,要不要叫他走,可是有余還在匪人手中,她不怕死,但她舍不得有余死。

「吳治祥!」衛東風怒斥,「放了我的妻女!」

吳治祥陰森森的笑了,「衛大將軍,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廢話少說!」衛東風怒氣沖沖,「今日你不放了她們,就算我已經解甲,我也有辦法把吳家人全部找出來,讓你生不如死!」

吳治祥搗著胸口,「我好怕啊,哈哈哈哈哈!」

閔老六大聲說︰「因為戰敗,吳家上上下下都被斬了,小皇帝留下吳將軍一條命,說要讓他嘗嘗痛苦的滋味。」

吳治祥一臉無所畏懼,「沒關系,我身上有錢,以後還能找個丫頭給我生孩子,照樣子孫滿堂。只不過重新開始前,總得把舊帳清一清。衛東風,你害我全家,我只抓了你的婆娘跟女兒,算是便宜你了!」

李福熙心想,原來吳治祥已經抄家,難怪無所畏懼。看了看女兒,她知道今天跟有余要死在這里了,真舍不得,好想看著有余長大,出嫁,想看著有余大肚子,回頭還跟她撒嬌說,娘,女兒懷孕身體不舒服,您給我揉揉背。

有余最愛撒嬌,喜歡人家給她揉背,以後自己都不能這樣做了。

「大將軍。」李福熙忍著眼淚開口,「請大將軍回去吧,請調隊伍,務必把賊人絞殺,此後好好過日子,一定要讓盈兒風光出嫁,給無憂娶個他喜歡的女孩。我跟有余死後,把我們合葬一棺,讓我抱著她!」

衛東風怒罵,「公主胡說什麼!我早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公主白頭偕老。我一個大男人粗手粗腳,孩子的婚事還要公主張羅。」

李福熙也想啊,可是她知道不可能了,這群亡命之徒的惡意太大,他們不殺人不會罷手,自己跟有余死了,是對衛家最好的結果。

有余,親親小寶貝,跟著娘,不要怕,娘就算死了也護著你。

「哈哈哈哈哈!」吳治祥拍著手,表情猙獰,「好感人啊!怎麼會這樣深情,衛東風,其華公主雖然美,但更好看,更知書達禮的女人也不是沒有,你怎麼死守著公主呢?」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她身分高。說來你們的皇帝也奇怪,居然沒拔除這個假公主的品級,甚至直到現在都還對她不錯。你是不是想著將來還要歸朝,留著其華公主這條路好當回京的借口?」

衛東風冷冷開口,「廢話少說,你要怎麼樣才肯放人?」

「爽快!」吳治祥露出滿意表情,「我要你從這萬丈深淵跳下去,你死了,我氣也出了,自然放了她們母女。」

李福熙大喊,「不可以!」

衛東風卻在同一時間開口,「你說話要算話。」

「大將軍不可以!」李福熙叫嚷起來,「這人絕對不會放過我跟有余,大將軍別白死了。听我的話,回去先調兵遣將把殘兵一網打盡,然後好好過日子!大將軍別一時意氣,家里還有婆婆,盈兒跟無憂等著你回去。」

就在這時候,平安跟紫珠追上了。

兩人氣喘吁吁,看著眼前的景色都十分錯愕。

紫珠是大宅閨秀,何曾親眼看過刀劍,只覺得一陣腿軟,扶著竹子軟了下去。

衛東風朗聲,「吳治祥,照你說的,不過先把我妻子還回來!」

「好。」吳治祥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我想想還是留著公主保險點,女兒嘛,以後要生幾個有幾個,可是其華公主只有一個,我要抵押,不如抵押公主保險點。衛大將軍派個人過來抱孩子吧。」

「注意點,不要耍花招,不然我殺了公主。反正我已經完蛋了,要死一起死也是痛快!」

平安連忙說︰「小的過去。」

吳治祥反對,「不行,讓那女的過來。」

紫珠勉強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往前,心里害怕,走路就慢得許多。

李福熙看著心急,「紫珠,振作點。」

紫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才站直一些,兩邊對峙中,走到一個魁梧漢子前面,伸手抱過衛有余。

嘴巴一沒人搗著,衛有余立刻大哭起來,「爹爹!娘!我要爹爹,我要娘!」

李福熙听著女兒哭嚎,只覺得心痛如絞。

她一直有種感覺,今天要死在這里了。真可惜,沒能再見無憂最後一面,早知道這樣,早上幫他穿襪子時,就多親他幾下。

感覺很奇怪,她此生無憾,不怕死,但牽掛太多,又舍不得。

紫珠抱著哭鬧的衛有余回到了衛東風的後面。

衛東風沒有接過女兒,反而交代紫珠,「快馬回衛家,在我床頭櫃上取軍牌,走官道入京,去找段太保,段大人會做安排。平安,你跟著去張羅!」

平安跟紫珠都不是愚昧的人,知道這時候保住衛家的根比什麼都重要,紫珠抱著衛有余,平安護著兩人,很快去了。

李福熙戀戀看著女兒,衛有余還在哭,耳邊彷佛仍能听見她喊爹娘的聲音,但她也知道,沒人永遠好運氣。

她看著衛東風,淚眼相勸,「大將軍別管我了,快點走吧。」

衛東風卻十分固執,「我絕不會放公主一人在此。」

「真深情,真動人,哈哈哈。」朱老三笑了出來,「衛東風啊衛東風,你在戰場上可是一等一的男子漢,怎麼會到家變成這樣婆媽的個性。雖然你留下來,我們才能出一口氣,可我真也不懂了,女人嘛,多得是。其華公主沒了,皇帝肯定會再賜給你公主,而且搞不好這回是賜給真公主,何必為了個女人把命搭進去?」

吳治祥一個巴掌就下來,「蠢貨!你現在是想勸衛東風拋下這婆娘跑了嗎?不想想原本我們日子過得多好,偏偏這廝要求撤兵部,這才導致我們無處可去。不弄死他,我吳治祥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衛東風一臉坦然,「吳治祥,我們說好的。我死了你就得放過我的妻子,在你的下屬前面,希望你說話算話。」

吳治祥哼了一聲,「當然算,我又不是你們的狗皇帝,前腳封你當異姓王爺,後腳驅逐你出京,放心,你死她活。」

李福熙眼淚不停,「大將軍,不要!我生性懶惰,養兒育女這麼大的責任,我可不想一個人承擔,大將軍對我好的話,就擔起這責任,讓我輕松點……」

話沒說完,突然背後一凜,一種抽離的感覺蔓延到四肢百骸。

視線逐漸模糊,從深淵谷底出現一道粲然金光。

李福熙覺得頭好暈,那抽離的感覺越來越鮮明——她是在哪里有過這種感覺……對了,圖書館?

當時她在看《衛東風傳》,看到最後一頁時就是這樣,然後穿書。

她這是要回去了?

李福熙大驚,抬起頭,看到眼前景色突然心如明鏡,這懸崖,這竹林,這不就是文化史教授辦公室的那幅畫嗎?

男子在竹林側,女子在懸崖邊,有個粗漢子手上還抱著一個嬰兒。

衛東風跟文化史教授長得那樣相像……

她的文化史教授很神奇,可以肉眼監古董,不用儀器,不用放大鏡,他看一眼,就知道年代真偽。

听說,他有個白月光。

他辦公室牆上那幅畫,誰動了他都會生氣。

懸崖邊風大,李福熙的衣袖翻飛,她突然間明白了衛東風跟文化史教授為什麼長得這樣像,他們是同一人,他們就是同一人!

抽離感越來越重。

李福熙大喊,「大將軍!我來自他處,現在要回去了!大將軍記得來找我,我們重逢時,若我不認得大將軍,請多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認出您的!在那之前,大將軍可千萬要等著我!」

衛東風不明白,「公主在說些什麼?」

「總之,我要走了。」李福熙想到自己即將回到原本的世界,想把所有的言語都說出來,可是她快不能支撐自己了,只能選擇重要的,「大將軍,我不是真的其華公主,我叫做李福熙,是聖保大學的學生,您要記得,我叫做李福熙!」

「福熙,你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誰在叫她?

她當了四年的其華公主,地位比她高的叫她其華,地位平等的稱她公主,地位低的根本不敢喊她,李福熙?她好久好久沒听到這三個字了,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福熙,醒了啦!媽啊,你怎麼睡得跟豬崽一樣?」

李福熙感覺有人搖晃她的肩膀,睜眼時只覺得一陣手麻,腳麻,慢慢抬起身子。

圖書館的落地窗映入了陽光,窗外樹影搖曳,風很好,太陽很好,圖書館安安靜靜,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她看了看眼前,停在《衛東風傳》的最後一頁,帝許女嫁之。

抬起頭,看到搖晃自己的人,李福熙月兌口而出,「春來?」

「什麼春來,我趙如玉啊。」趙如玉一臉奇怪,「你夢到什麼了?」

夢到什麼了?

李福熙反問自己,是幻境,還是真的穿書了一回?

夢中好像在彌補她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繼父繼母對她不親,她就生了黏人精雙胞胎,同齡男生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她就對大自己一截的中年人神魂顛倒,覺得同學都很普通,衛家一家子神經病。

太著迷了,所以進入了自己想像出來的世界……是這樣嗎?

人家說潛意識會受到生活影響,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那一切好真實,她連從宮中出嫁那日的喜服觸感都還記得,更別提無憂跟有余白胖的小臉蛋。

衛東風的聲音很低,喊她公主時總是帶著笑意——古板人一個,他從來沒問她叫什麼名字,一直以來都規規矩矩喊她公主。

她看了看春來……趙如玉,一時彷佛又在那個世界。

是啊,是夢吧,穿越都是假的,何況穿書呢。

她模模自己的腰,二十五寸,這哪里會是生過孩子的人……可是無憂甜甜的笑,有余軟軟的撒嬌,都只存在自己腦海中?

她這幾年來的風風雨雨,原來不過是圖書館中的兩小時?

她以前看桃花源記,總是會想一件事情,那個武陵人是真的到了桃花源,或者那只是他的幻境?

若真有那樣一個地方,為什麼後來這麼多人傾其心力,都不復得路?

也許那只存在武陵人的口中,這世間根本沒有桃花源。

李福熙低頭看著紙上印著「全書完」。

是啊,書都完了,怎麼還會有後續,一定是她太喜歡這套書,人舍不得完結,所以才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李福熙突然有點想哭,剛剛穿書時,她是喜歡文字上的衛東風,所以對于成親並不抗拒。可是這幾年來,已經足以讓她愛上這個人了。

她忘了《衛東風傳》,忘了衛東風跟文化史教授長得很像,她甚至完全不留戀現實生活,只想好好跟他在稻豐村過日子,但她像個武陵人,再也找不到入口。

她的大將軍,她的無憂,她的有余,可愛的盈兒,慈祥的毛氏,一地雞毛的衛家人,都變成一個名詞。

胸口好像有只無形的手在翻攪,會痛。

李福熙知道自己是回來了,因為她的皮膚可以感覺到陽光,可以感覺到風,耳邊听到好多人敲打筆電的聲音,手機就放在眼前的桌子上,通訊軟體不斷的響著——接近期中,每一個科目都要交報告。

她不用看帳本,不用面對衛老夫人跟汪氏那種奇葩,可是她也沒松了一口氣。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在稻豐村過一輩子。

她現在如果馬上趴著睡,會不會再次回去?

「福熙。」趙如玉小聲的說︰「怎麼突然哭了,來擦擦眼淚。」

李福熙抹了抹自己的臉頰,卻發現眼淚越抹越多。她小時候失去親生的爸爸媽媽,現在又失去了丈夫孩子——雖然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存在過,但她的感情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她三個寒暑,怎麼會是一場虛無?

不行,她要去見文化史教授。她總得弄清楚是自己睡著前見了他,看了那幅畫,這才在腦海拼湊出《衛東風傳》的續集,還是衛東風真的也穿越了,從書中的世界穿越到現實來。

沒有不可能,什麼都是可能的。

李福熙擦了擦眼淚,馬上拿起手機查詢學校官網,查詢到文化史教授——薛一文,原來他叫做薛一文。

今天是星期幾?星期……對了,星期四。星期四下午,薛一文有兩堂通識課,在經國樓二0三。

李福熙看了看時間,才剛剛打鐘,還要四十分鐘才下課。她站起身子——沒關系,她去二0三等他。

趙如玉被李福熙嚇了一跳,趕忙拉住她,「福熙你怎麼了,表情這樣凶狠,你是要去找人算帳嗎,羽球社那個王八又找你麻煩了?」

羽球社那個王八?對了,那王八有一次給李福熙壞的球拍,一打就斷,然後要求李福熙照價賠償。

可是趙如玉,你不知道那不算什麼,我給了晚輩兩百兩分家銀,我的大伯衛東雄也伸手跟我討,還有我的嫡婆婆,每天躺在床上中氣十足的說我丈夫不孝順,她不如一頭撞死。我的大嫂總想跟我借錢,我不會借她,因為那是肉包子打狗。

還有,我丈夫前妻的妹妹想過來當姨娘,跪在大門口引人注意不說,胸口還掛著牌子,說我容不得她,可是衛家一旦遭難,她連話都不想跟我多說。

賠償一支羽球拍?小意思。

李福熙想念衛東風,想念衛無憂,衛有余,衛盈,毛氏,想念衛家上上下下一屋子不正常的人。

只是這樣,李福熙就覺得眼淚又快要流下來。

薛一文教授,經國樓的二0三。

她要去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她要……萬一,這一切都只存在她腦海中怎麼辦?

如果她去問教授,「你是不是衛東風?你還記不記得我?我是其華公主,你的妻子。」

假設教授露出同情的神色,然後搖頭,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需不需要看醫生——假設是這樣,她能接受嗎?

李福熙頹然坐回原位,她想知道答案,但又害怕知道答案。

「趙如玉。」她還是有點不習慣,這是春來的臉,可是她穿著小背心跟牛仔短褲,她不會是那個保守的春來,「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去確認?」

趙如玉一臉擔心,「什麼事啊,福熙,要不要陪你去行天宮拜拜,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對勁。」

李福熙又是一陣委屈,她的美滿人生被偷走了,雖然不知道被偷去了哪里,可是那些都不見了,「我想去找文化史教授問一件事情,可是如果他否認了,我會被打擊到無法上課,無法生活,我想知道答案,可我害怕……」

「福熙,不要。」趙如玉搖晃她的肩膀,「你想跟他告白對不對?沒有好結果的!你記不記得我們大一時有個學姊叫做焦美鳳,那可不只是聖保校花,那可以當台北市花了。

「連她去跟薛一文示愛,結果薛一文都只要她好好念書。那個原本應該很感人的直播變成焦美鳳黑歷史,以後她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會在YouTube上看到她跟薛一文的告白,然後被拒絕,永遠有備分,永遠刪不完!」

李福熙怔了怔。是啊,她已經離開南巢國,現在在台北,這個年代兩性平等,是個女生也可以主動說愛的時代。

焦美鳳,她當然記得。焦美鳳條件非常好,漂亮,聰慧,讀書前三名,還是學校的女籃成員,但是薛一文沒接受她。

自己的條件有焦美鳳好嗎?

可是不一樣,她不是李福熙,她是其華公主,她是衛盈,衛無憂,衛有余的娘,他們共有一個家——這樣跟他說,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神經病?

趙如玉一臉慎重,「絕對不要跟他告白,你會被甩的。而且辦公室是老建築,隔音不良,搞不好被隔壁正在做研究的學生听去,你就會變成茶余飯後的話題了……」

「同學!」前面一個女生轉過頭來,十分生氣,「要聊天可以出去嗎?這里是圖書館,不是星巴克!」

「抱歉、抱歉。」趙如玉一臉不好意思,「我們馬上走。」

李福熙覺得自己還沒想好要去哪,但趙如玉已經把她的東西都塞進包包——包括那本第二十集的《衛東風傳》。

兩人走出圖書館,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太陽很暖,風很好。

大樹傳來蟲鳴鳥叫,還有風吹樹梢的聲音。

李福熙又想哭了。

她不是愛哭的人,可是現在只要想到衛東風,想到孩子,她就想回到那個世界。

她在那里有牽掛,在這里沒有。

李福熙深呼吸了幾口氣,「趙如玉,我得去問清楚。」

「不要啊,姊姊!」趙如玉連忙勸她,「學長都說他心中有個白月光。在國外,還有人看過教授抽屜的畫像,說是個大美人,誰也比不上。老實說吧,我覺得白月光也總歸是個人,能打敗的。」

「可是根據我的分析,他應該是同志,有著良好的外型,良好的工作,不近,還健身,我覺得他男朋友在國外,不是我的成見,很多人這樣覺得。總之我覺得你去示愛,也只是徒增傷悲,還不如保持著師生的距離,你好,他也好。」

李福熙心想,不,我一點都不好。

就算被認為神經病,她也要去問上一問,教授認得其華公主嗎?

她要去辦公室等他,還是去經國樓的二0三堵他?

不行,她等不及了,她要去經國樓二0三。

拿出手機看時間,還有三十分鐘才下課,通識課,不會滿堂,她可以從後門溜進去找個位置坐下來。

對,李福熙,就這樣,你可以先觀察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肢體語言像不像衛東風。

李福熙在心里給自己喊了加油,別怕。

然後頭也不回的朝經國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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