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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金 第五章 入宮得賞賜

作者︰千尋

「皇女乃女乃快找找,這屋里什麼是假的?」梁璟朱問。

皇太後最近悶壞了,凌貴妃是她的親佷女,因此不管梁璟樺語評再差,她都衷心希望他入主東宮。

可是皇上最近動作頻頻,越來越多人往梁璟森身上壓寶,尤其在祭天祈雨過後,許多臣子主動投靠,這令皇太後心中郁郁不快,卻連發脾氣都找不到借口,畢竟……連老天爺都站到梁璟森那邊。

于是皇上春風滿面,凌貴妃、皇太後卻淒風苦雨。凌貴妃高不高興無所謂,但皇太後可不行,皇上侍母至孝,皇太後的心情會嚴重影響孝子的心。

這時候身為甘草人物的梁璟朱就得適時出現,寬慰老人家的感情。

「說什麼話?誰敢往本宮跟前擺假東西,不要命了嗎?」皇太後提不起勁。

「皇女乃女乃,不是旁人擺的,是孫子放的,您就提起精神找找唄。」皇太後被他纏得沒法子,只好站起身東看看、西瞧瞧。

一個不小心,在後退時踫到牆邊的花瓶,她嚇一大跳,以為花瓶就要砸了,沒想到它穩穩地立著。

揉揉眼楮,皇太後仔細一看,不會吧?那不是花瓶,居然是一幅畫,天、未免畫得太真實了,令人真假難辨。

手指在畫上輕輕撫過,皇太後贊嘆不已。「誰畫的,能畫得這麼真?」

「待會兒再告訴皇女乃女乃,還有呢,您再找找吧。」

這下子皇太後興致來了,一手搭著梁璟朱、一手搭著宮女,在兩人的輕扶下,繞著屋子走兩圈,還真的讓她找到好幾處。

盤里的葡萄是假的,牆角的盆花是假的……

「啊!有耗子。」宮女的尖叫聲惹得梁璟朱大笑。

皇太後這才發現,牆角那兩只耗子也是假的,看著看著,皇太後捧月復笑開。

這一笑,春暉宮里的陰霾消散,伺候的宮人終于松口氣,對梁璟朱無比感激。

「皇女乃女乃,咱們尋只花貓來抓耗子行不?」

皇太後眉開眼笑道︰「咱們宮里的貓養尊處優,看見耗子,說不定還要躲呢。」

「那就從外頭尋一只進來。」

「你帶了?」她倒想看看,真貓見著假耗子會不會也張牙舞爪。

「帶了,皇女乃女乃等等。」

梁璟朱對宮女低語數句,宮女出去後不久,就領著葉曦進門。

看見葉曦,皇太後心頭說不清滋味,這孩子也是自己疼上心的,哪會曉得竟然不是皇家人。

見皇太後不說話,梁璟朱忙對葉曦說︰「快點給皇女乃女乃變一只貓出來,記得啊,皇女乃女乃別的貓不要,就愛花貓。」

「是。」葉曦彎下腰、攤開畫具,就著牆角開始作畫。

她見過那只叫做櫻花的小貓,櫻花去年死去,皇太後非常傷心,皇上命人到處找貓,卻找不到花色相近的,到後來皇太後便也不肯養了。

櫻花在她筆下一點一點成形,皇太後看得目不轉楮,索性命人搬來小機子,直接坐在牆角看她畫。

宮廷畫師也畫過櫻花,但沒有曦曦畫得這麼像,這麼活靈活現,這麼……栩栩如生,好像她的小櫻花活過來了。

皇上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幕——一群人圍在牆角、無比專注。

皇上都進屋半晌了,還沒有人發現,隨侍太監只好拉起尖尖的嗓音喊,「皇上駕到。」

這一喊,宮女們嚇著,紛紛轉身向皇上跪拜。

這會兒看清楚了,看清楚皇太後臉上的笑意,皇上心頭的陰影瞬間消弭。

葉曦收起畫筆,道︰「啟稟皇太後、皇上,已經畫好了。」

皇上看見她,微微一愣,尚未做出反應,就見皇太後朝自己招手。「皇上快來看看,本宮的小櫻花活過來了。」

皇上端詳片刻,望著皇太後的滿面笑容,道︰「有賞。」

梁璟朱連忙推推葉曦,她跪地叩首,「謝皇上恩賞。」

不只皇上賞、皇太後也賞,賞了金玉珠寶、綾羅綢緞,但梁璟朱卻道︰「皇女乃女乃、父皇,賞這些不如賞銀子,曦曦現在窮得叮當響。」

「哄朕呢,靖王那脾氣舍得讓曦曦受委屈?」

「王叔是舍不得啊,可架不住人家句句風骨,王府的銀子分毫不取,非要靠真本事賺錢,唉,靖王叔教出了個笨女兒。」

「確實挺笨,女孩子賺什麼錢,就該在家里嬌養著。」皇上道。

皇上知道自家弟弟不會欺騙自己,他很清楚,靖王府父子身上許多功勞,都與曦曦息息相關,她不搶風頭,安靜地躲在背後,不爭不奪、一心只想要父兄好,有這樣一個女兒,誰能不當眼珠子寵。

「前幾天我們去看她,瑀晟見她在廚房里忙上忙下張羅午膳,鼻子都酸啦,瑀昊非要求父皇給曦曦一個封號,好讓她住回王府,我們說得口干舌燥,她怎麼都不肯,就沒見過比她更傲的。」梁璟朱佯裝抱怨。

他很清楚,父皇就愛這種自立自強、不靠祖蔭的孩子,若非如此豈會大力提拔寒門仕子。

皇上一笑,這事兒靖王也曾捅到自己跟前,他從不抱怨的,沒想到為了曦曦,竟嘮叨得像個老太婆,這段時日弟弟的眉心就沒舒展過。

「連飯都會做了,打算開飯館嗎?」

「打算著讓親生爹娘支著小攤做生意,好歹得讓他們學會自給自足,別再動不勞而獲的歪腦筋。」

梁璟朱道︰「她哪需開飯館,她寫的小說,洛陽紙貴吶。」

「曦曦丫頭會寫書?」

「她可是最近紅透半邊天的舍人。」

「她是舍人!」皇上無法置信,還以為舍人那是哪里來的隱世高人,難怪皇弟老在自己跟前驕傲,說他養出來的孩子就是高人一等,這下他不服氣都不行。「丫頭快過來同朕說說,《少年天子》里面寫的組織賣婬罪、傳播婬穢物品牟利罪……」

梁璟朱彎起眉角得意極了,父皇果然對這個感興趣。

誰讓花柳病傳得那麼厲害,誰讓男人下面松了、嘴巴就開了,朝堂上未定之事泄漏不少,父皇早就有意整頓青樓,再加上《少年天子》的思想鼓吹,這下子大皇兄該難過了。

「廢物!」六皇子抬腳往地上的孩子踢去。「快!給我打、往死里打。」

「雜種。」五皇子餃著冷笑,看著在地上翻滾的梁璟鄴。

七皇子梁璟鄴被打得在地上來回翻滾,卻不敢開口,他知道一旦出聲,就會被揍得更凶。

「來人,把他給我丟進池塘。」五皇子一喊,小太監們立刻扯起梁璟鄴的雙腳,把他往池塘邊拖去。

正要出宮的葉曦遠遠看見這幕,想也不想握緊拳頭拔腿就跑去,一面跑一面放聲大喊,「快放開七皇子!」

她迅速跑到人群中,東推西換,把太監們推開後,連忙蹲查看梁璟鄴的傷勢。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身狼狽,額頭還有個血洞,葉曦怒氣沖沖,轉頭狠狠瞪五皇子一眼。

「梁瑀曦……哦哦,不對,你現在改姓了吧?姓啥?趙錢孫李?」五皇子站到葉曦面前,居高臨下滿面嘲諷。

也不秤秤自己幾斤幾兩重,就敢護起梁璟鄴?過去看在王叔的面子上,不好和她作對,但是現在不過就是個張冠李戴的冒牌貨,哪還需要對她客氣?

「我姓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我。知道我今兒個得到多少賞賜嗎?」她撥撥瀏海、驕傲到無比欠扁,呼地吹口氣,笑說︰「不講了,免得你眼紅,要是害你嫉妒到哭鼻子,肯定要賴我欺負你。」

「騙鬼,你現在就是個賤民,父皇會賞你才怪。」

「如果我是個賤民,為啥能進宮面聖?天吶,我這個賤民能隨時遞牌子求見皇上,反觀高高在上的五皇子,請問你上次見皇上是什麼時候?過年嗎?還是清明?」

說完,目光往他們後一飄,五皇子、六皇子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四皇兄閑適地靠在牆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感覺沒有要插手的意圖,但那個表情擺明……不好惹、不能惹……

身為後宮皇子,忖度時勢的本事不能缺,五皇子見狀連忙瞪她一眼,道︰「我呸,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走!」

一聲吆喝,所有人陸續離開,葉曦扶起梁璟鄴,心疼道︰「不是說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得立起來,讓他們害怕你。」

梁璟鄴的生母是個宮女,雖一朝得寵,卻飛不上枝頭。

他才九歲,年紀很輕,課業表現平庸,性格也平庸到沒人會注意到他。

然而挾著穿書優勢,葉曦知道大家全被梁璟鄴騙了,他藏得極深,其實他聰明睿智,平庸只是他的生存面具。他低調卑微、處處謹慎,小心翼翼的在後宮中活著,這樣的孩子讓葉曦備感心疼。

第一次遇見梁璟鄴時,他也是被那群渣皇子嘲諷欺辱,只是他眼底淡定得不像個孩子,她挺身維護,並告訴那群皇子們,以後梁璟鄴歸自己罩,從那之後每回進宮,她就給他帶好吃好用的,還給他說故事,培養正向人生觀。

她告訴他,「我希望見識過黑暗的你,仍然喜歡微光。」

他回答,「我會喜歡微光的,因為姊姊像一束陽光,照亮我的晦暗。」

「該死的,這幫混蛋怎麼就沒人治治?」她說得咬牙切齒。

梁璟鄴笑道︰「我沒事的,姊姊,你現在還好嗎?」

「很好,我到哪里都能混得風生水起,倒是你……」葉曦很擔心呀,過去有自己的惡勢力壓著還沒事,現在她倒台了,不知道五皇子、六皇子會怎麼跟他算總帳。「不管怎樣,一定要好好活著。」

梁璟鄴笑了。母親要他上進爭氣,太傅要他勤學努力,身邊伺候的要他表現得體……林林總總的要求,都沒有她一句「好好活著」感動他的心。

他很清楚,誰是真的疼他,真的希望他過得好。

「我會的。」

梁璟朱半句話都沒說,單單在旁邊觀察兩人。

他知道她和璟鄴感情不同一般,過去沒有多想,只以為她喜歡濟弱扶傾,但是現在……他死得早,不知道天下這塊大餅最終落到誰的手上,而曦曦……如果她活得夠久呢?如果她知道最終誰坐上那個位置呢?

目光鎖定璟鄴身上,看來他得花點心思好好了解一下這個皇弟。

直到走出了大街,葉曦整個人還是輕飄飄的。

她真沒想到皇上也喜歡自己的書,並且有這麼高的評價,更沒想到進一趟宮,她替自己掙得五百兩,還拿了塊「皇帝認證」的招牌,之後不管她的書或畫,肯定都會賣到嚇嚇叫。梁璟朱看著她傻乎乎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她有很多面,有時候看起來聰明精靈、思緒清晰,有時候讓人感到驚喜訝異,有的時候隨和親切、大方喜悅,但他最喜歡看她傻兮兮。

因為這號表情只會在瑀晟面前出現,因為她對他經常是謹慎防範且疏離。

梁瑀昊曾私底下問她,「為什麼對璟朱哥處處防備?」

她理直氣壯回答,「敬天畏地怕皇子,防鬼防神防龍子,龍生九子,沒有一個好東西。」

他從沒想過,在她心里自己不是好東西。

梁瑀昊轉述時,梁瑀晟笑到直不起腰,道︰「原來你這張俊臉不是處處吃得開。」

沒錯,他在她面前踫壁無數,而他知道她是假妹妹,也常提醒瑀晟、瑀昊別待她太好,包括對自己也老是這樣提醒著。

可她那個性格……想對她壞,很難做到。

因此他總是一不小心就待她好了,事後還得給自己找足理由,解釋那只是意外行事,並非有心琢磨。

然而今天在父皇、皇女乃女乃跟前做的不是意外,而是整整琢磨數日才做出的決定。他要利用淘墨齋炒輿論,因此東家身分不能曝光,卻想讓舍人晾在陽光底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推到父皇跟前。

過去沒透露她的身分,是因為發現寫小說的事她連瑀晟都沒提,他在她面前都已經不是好東西了,哪肯再添一條嘴碎罪名。

但是現在她想要成功,想要急起直追,想要看看這個世界屬于誰,好啊,他就獎勵她的志氣,不要嫌棄她的努力,他推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好讓她離成功更近。

只是他無法保證,成功的她就能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當然促使他這麼做的原因還有一個——梁瑀晨。

前兩天靖王府辦一場宴會,正式向世人介紹梁瑀晨,靖王府是什麼樣的存在,有眼楮的人都明白,哪家能不捧著、巴結著?

王叔、王嬸對外低調表示,當年兵荒馬亂,孩子在紛亂中抱錯,幸得上天機緣,讓他們把親生女兒給找回來。

沒想梁瑀晨蠢到淋灕盡致,非將葉田氏描述成地獄惡鬼,以博取眾人的同情,然後母債子償,曦曦的名聲以最快的速度敗壞。

雪中送炭者稀,落井下石者眾,大家更喜歡看別人倒霉。

前幾天曦曦陪葉家三口進京城賣小食,灕味和茶葉蛋香氣四溢,引來不少饕客,沒想在旁幫手的曦曦被禮部侍郎家的姑娘認出來,當場被狠狠奚落一頓。

雖然她自始至終面帶微笑,應付得宜,但笑得再開心終也會受傷。

梁瑀昊想跳出去揍人,但梁璟朱攔下了,他說︰「曦曦會更希望靠自己立足。」

所以今日,他就幫她「靠自己」,一旦舍人身分揭穿,她的名聲必定會水漲船高,再加上即將推出的畫作,到時……羨慕的眼光會無所不在吧。

傻傻的葉曦回過神,道︰「謝謝你。」

她懂的,懂得他的好意,那天的事,二哥的怒火都快把腦門給燒掉了。

微哂,這丫頭總算有點良心,但他酷酷回答,「謝啥。」

「謝謝今天的事,謝謝你為我做過的。」

梁璟朱傲嬌道︰「別想岔了,我不過想把你的名氣往上推推,有父皇這塊大招牌在,你的書畫大賣,我的荷包才能裝滿。」

是她自作多情?誰曉得呢,她從來就沒弄清楚過梁璟朱。

他拉上她的手腕,快步往前走。

「去哪兒?」葉曦問。

「逸香閣。」

「我不餓。」她現在有昂揚的斗志,想要回家多寫多畫,但是他下一句話,阻止了她的動作。

梁璟朱說︰「瑀晟在那里等我們。」

瞬間,她的眼楮射出兩道光茫,讓她的顏值迅速從中庸之道轉變為易攻易守,攻守自如……

莫名地,梁璟朱的心皺掉,這丫頭真真切切地惦記上瑀晟了。那瑀晟呢?他那麼聰明,能猜出曦曦的想法嗎?

梁瑀晨以為千金小姐的生活就該是恣情隨興,想怎樣就怎樣,但她錯了。

孫嬤嬤和王先生天天壓得她喘不過氣,做不完的功課、學不完的規矩,很多時候她想念起過去,雖然葉田氏很壞,但葉長生待她是好的,雖然要幫著做家務,但她還是有很多時間在外頭野,真正的想怎樣就怎樣。

幸好母妃疼她,鬧幾聲,母妃就會出面說情,讓她能到外頭晃晃。

梁瑀晨約了京中姑娘見面,她很喜歡做這種事,喜歡被過去連一眼都不會多瞧自己的千金小姐圍繞吹捧。

但是收到帖子的名門淑媛就沒這麼喜歡她了,她們打心底看不起言語粗魯的梁瑀晨,可人家是靖王府的嫡女,再煩也得捧著。

然而她們萬萬沒想到,今日竟有意外之喜——梁瑀晟、梁瑀昊。

梁瑀晟是靖王世子,十五歲奪下殿試狀元,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未來前途大好,若能與他結下佳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瞬間姑娘們垂眉淺笑,一個個甜美、嬌羞、怯憐憐。

就算不是梁瑀晟,梁瑀昊也行啊,好歹人家是皇帝的正經佷兒。

瞧瞧長得肖似靖王的兩兄弟,長身玉立,豐神俊朗,朱面丹唇,眉目間的溫潤勾動了少女情懷。

若非靖王對靖王妃一心一意,絲毫沒有納側妃的想法,要不能成為王爺枕邊人,也是佳事一樁。

梁瑀晨看見哥哥,大步朝兩人跑去,拉起哥哥的手,笑出一臉春花。「大哥二哥也到這里吃飯?」

幾乎是反射動作,梁瑀晟收回手、梁瑀昊拔開她的爪子,動作雖不經意,但拒絕的態度明顯。

這讓梁瑀晨想起孫嬤嬤耳提面命的男女大防,臉微紅、心微慚,她又做錯了,大戶人家的規矩呀……

「母親知道你出門嗎?」梁瑀晟問。

大哥與她搭話,梁瑀晨忙道︰「當然知道,娘見我快被教養嬤嬤給逼瘋了,才放我出門遛遛。」

逼瘋?這話能當庭廣眾說嗎?是怕人家不曉得她多沒規矩?梁瑀晟、梁瑀昊皺眉頭,突然間好想念曦曦見人說人話的成熟勛章。

看見兩人一致的表情,梁瑀晨沮喪極了。又說錯話?這句不能說、那句不能講,她都快憋死啦!

「去陪你的小姊妹吧,帳掛在大哥名上。」

見大哥願意給面子,梁瑀晨立馬又春風得意起來。「哥哥同我們一起吧,我那些小姊妹們可都喜歡哥哥們啦,心里盼著能和哥哥們說上話呢,你們說對不對啊?」

此話一出,她身後的少女們尷尬極了,喜歡這種事能想不能說的呀,這下子,否認不對,不否認更不對,尷尬瞥扭的笑僵在臉上。

梁瑀晨意識到自己被鄙夷了,這個認知讓她非常痛苦,她厭煩那些無處不在的規矩,厭煩身上讓她無法呼吸的繩索。

梁瑀晟頭疼無比,他知道要體諒瑀晨在外頭長大,不懂得進退理所當然,但……母親真要操碎心了。

見無人搭話,幸好伙計適時出現解危。「客官們請隨我來。」

姑娘們悄悄松口氣,在伙計的帶領下往二樓廂房走去。

這會兒梁瑀晨也不知道要氣自己還是氣小姊妹們,直到所有人全上樓了,她才勉強跟上,轉身之前她想再對大哥、二哥撒個嬌,免得他們同爹娘告狀,沒想到一扭頭,發現他們臉上的笑容無預警綻放,大步朝門外走去。

是看見誰了?誰讓他們那樣快樂?梁瑀晨毫不猶豫地跟上。

在發現葉曦那刻,梁瑀晟大步上前,葉曦笑眼眯眯地拉住他,抬頭輕喊一聲大哥。梁瑀晟搭上她的肩膀,梁瑀昊模模她的頭,一副多日不見、如隔若干秋的模樣。

騙不了人的寵溺入了梁瑀晨的眼,怒火油然而生,憑什麼?不過是個哄了他們十幾年的騙子,為什麼哥哥們待她比待自己更好?

她拉哥哥的手就是不合禮,葉曦拉就沒有事?氣急敗壞下,她想沖上前賞葉曦一個巴掌,但,不可以,只要哥哥在就不行。

雙目赤紅,回想本該屬于自己的錦衣玉食被竊據,回想葉田氏對自己的種種刻薄,她恨極葉曦,發誓絕對不讓她好過!

「姑娘。」丫頭喜鵲憂心地看著主子,低聲輕喚。

梁瑀晨遷怒。「你是不是更想去葉曦身邊伺候?」

別以為她不知道,王府下人常拿她與葉曦做比較,說葉曦溫和親切,說她脾氣大、看不起人。他們是誰啊,不過是一群低賤的下人,要她看得起什麼?

初入王府,怕給爹娘留下不好印象,她一忍再忍,可她百般忍耐的結果是什麼?爹娘不疼、哥哥不愛,連下人都可以對她指指點點!

喜鵲急急反駁。「沒有的,姑娘別胡思亂想。」

「哼,你以為我會相信?她不是更聰明可愛,不是更溫柔體貼,你恨不得飛到她身邊吧?」

她一面說著,眼楮恨恨地瞪著正對梁瑀晟撒嬌的葉曦,連那個冷冰冰的梁璟朱都笑得春風得意,她就這麼能勾人?

怒火越燒越旺,但她不能動葉曦,只能在喜鵲身上泄恨,啪地反手一巴掌甩她一耳光,鮮明的指印蓋上。

當眾挨打,喜鵲在錯愕之余紅了眼眶。

「看什麼?我不能打你?」梁瑀晨問。

喜鵲溫順地低下頭,不敢言語,只是……身為王府下人,過去她從沒有挨打過呀。

打了人、泄了氣,瑀晨猛地轉身爬上樓梯,喜鵲也只能強忍,卑微尾隨而行。

「又瘦了。」梁瑀晟濃濃的兩道眉摟在一起,比起十幾天前,更黑一把。

葉曦笑著模模自己的臉,轉頭找到「隨身鏡」,她在梁璟朱眼底觀察自己,她看得很仔細,而被當成隨身鏡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功用,被看得那麼認真,悄悄地耳廓紅起。

「還好吧。」她捧起自己的臉,笑盈盈道。

「什麼還好?分明就不好,又瘦又黑,本來就夠丑了,再丑下去,肯定沒人娶。」

「怕啥?有大哥收尾呀,旁人不肯娶,嫁大哥得了。」

又說了?梁璟朱眉心一緊,就這麼喜歡瑀晟?

這話梁瑀晟听過無數遍,從沒當一回事,每回都敲上她的頭,罵一句胡鬧,可是這回……

梁瑀昊恍然大悟,拍掌笑道︰「好法子,那曦曦就能光明正大回家。」

二哥的回應讓葉曦在心底狂拍手、狂歡呼,想給他贊到爆,她的表情落入梁璟朱眼底,更悶了,司馬昭之心!

梁瑀晟橫梁瑀昊一眼。「別亂講話。」

「沒亂講,我真覺得好,曦曦別怕,大哥不娶、二哥娶,二哥不娶還有璟朱哥呢,總之絕對不怕嫁不掉,你的婚事包在我們身上。」

「別亂出主意。」梁瑀晟瞪梁瑀昊一眼,問︰「最近在忙什麼?葉家三口的攤子不是已經開始做了嗎?怎還忙出黑眼圈。」

「還不是四皇……」話說一半,發現梁璟朱的眼白多過黑眼球,她連忙改口。「還不是璟朱哥哥害的。」

她知錯能改了,但梁璟朱還是不滿意,瞧瞧人家大哥、二哥喊得多溜,而他……不給點威脅壓力,立馬拉開距離。

她的厚此薄彼還真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臉上笑意漸漸僵硬,他有被排擠的局外人哀淒。「我害你什麼?」

「上回璟朱哥哥帶一車筆墨紙硯和顏料,我能不熬夜趕工?」

「有人叫你那麼拼命嗎?」梁璟朱輕哼一聲,還賴到他身上了?

葉曦樂呵呵道︰「知道努力的意義嗎?」

「努力就努力,有啥意義?」梁璟朱笑得滿臉不屑。

她努力,不就是為了換更多錢?怪!以前不覺得她看錢重,怎地離開王府,幾兩銀子就能逗得她眉開眼笑。

「努力的意義,就是在未來,放眼望去,全都是自己喜歡的人和事。」

談錢俗氣,但要過得清高、過出高品質,還非得靠錢來支持。「瞧,要不是這麼努力,今天我怎能從皇上手上得到賞賜?」

「皇伯父賞你了?怎麼回事?」梁瑀昊問。

梁璟朱幾句話把情況給說了,听得梁瑀晟、梁瑀昊滿眼驕傲,連日來皇伯父的心結啊,竟然被她輕輕松松給抹除,明兒個進御書房,父親肯定又要讓皇伯父給嘉獎一番。

「有五百兩銀子呢,我暫放在璟朱哥哥那里,二哥有需要隨時去拿。」

「你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再拿你的錢就真不是人了。」梁瑀昊道。

過去不提,自家妹妹嘛,拿點銀子不算佔便宜,可現在她為省下幾兩銀子,都親自下廚房吃油煙了,他再貪她的錢,良心過不去。

「錢財不過身外之物,難道二哥想同我疏遠?」她勾起二哥手臂,臉往上頭蹭著,像只貓咪似的。

梁瑀昊哭笑不得,哪來的說法?要是拿錢就代表親近,那麼放高利貸的,是不是同每個欠債的都情同手足?

「要不,二哥以後做出什麼新奇藥粉,就給我送些,要是葉家的便宜父兄、無良親娘敢欺負我,我就往他們的餐飯里下點藥。」

離經叛道的話講得這麼自然?說好的報生恩呢?不怕天打雷劈嗎?

但壞透了的話從她嘴巴講出來,在場三個很會挑人規矩的男子竟然沒有皺眉、沒有反駁,還覺得這話充滿正義能量。

這叫什麼?叫做護短、叫做妹妹是自家的好,也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要繼續在這里說話?不餓嗎?」梁璟朱問。

這會兒他們才發現,已經在逸香閣門口待上好一陣子,沒法子啊,十幾年的習慣了,他們習慣一見面就有講不完的話,說不完的喜樂歡愉。

「餓餓餓,累慘也餓慘了。」葉曦愛嬌地拉起梁瑀晟的手。

這動作超沒規矩,但梁瑀晟半句話都沒說,反倒收緊掌心,一面拉她進去一面問︰「怎會累成這樣子?」

「以前常進宮不覺得什麼,這回可是戰戰兢兢了。」

「你怕什麼?」

怕自己人設崩了,過去的皇伯父、皇女乃女乃變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太後,她老覺得自己傲氣、不卑微,誰知角色改變,不卑微的她開始感到卑微。

她吐氣,搖頭再搖頭,最終語重心長回答,「人間不值得。」

一句話哄得三個大男人失笑。

「最不值得的是王叔和王嬌,養大女兒,說走就走,果然是潑出去的水。」梁璟朱戳她一記。

模模發疼的額頭,她蹶嘴向梁瑀晟告狀。

梁瑀晟接收到了,輕淺一笑,湊到梁璟朱耳邊道︰「給點好的還要東藏西掩,欺負起她來卻光明正大,你怕她不夠嫌棄你?」

梁璟朱努努嘴,嫌棄?都嫌上十幾年了,他還怕嗎?嗯……怕……

心頭一震,梁璟朱收起痞臉,試著正視自己的感覺,怎就怕了?不行,得認真想想,為啥最近老有奇怪的東西在心頭蹭著,在腦袋里撞擊著?他得弄清楚,不可以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他們在廂房近桌入座,甭懷疑,葉曦肯定挨著梁瑀晟。

她像沒骨頭似的賴在他身上,讓梁瑀晟給她挑魚刺、剝蝦,還讓母雞骨肉分離後,送進她嘴里。

這是葉曦的經常性耍賴,賴久了,被賴的人習慣成自然,賴人的暗爽在心底。她自信滿滿,認為這麼賴著賴著,總有一天會把自己賴成他的枕邊人。

她是真的真的很愛大哥,前世愛、今生愛,她愛他的歷史已經超過二十年。

能堅持愛一個人,不管他看不看得見、不管有沒有得到回饋……整整二十年,這不叫真愛,什麼是真愛?

于是牢牢捧住滿腔愛意,不管書上劇情如何發展,她都要卯足力氣登上女主角寶座。她深信愛情可以透過努力取得,她深信手足之誼可以蛻變成愛情,她深信自己的付出定能換回一顆真心!她天真地這般認定。

梁璟朱看著兩人那副樣兒,越看越不是味兒,夾起一塊雞肉,咬兩口,嫌棄地往碟子一丟。「太咸、太老,這個廚子不行、得換。」

舀起雞湯,嘗兩口,放下碗,又皺眉頭。「沒味兒。」

葉曦把雞肉嘗了嘗,覺得還不錯啊,哪有他說的那樣?

只見他每盤菜都夾兩下,每每入口便批評兩聲,好像和全世界都不對盤似的。

就在他批判燒鴨時,她插嘴了。「璟朱哥哥,死者為大呀。」

三人滿頭霧水,不懂話題怎會拉到這里。

「死者?在哪里?」梁瑀昊問。

她用筷子指了指雞。「真可憐,人死了有香蠟燭麻,雞死了只有紅棗天麻,人死前能給自己挑棺木,雞死掉不能挑鍋還要被挑剔,一個字——慘!」

噗!梁瑀昊放聲大笑。

梁瑀晟善良些,立刻給梁璟朱搬來台階。「廚子確實做得不好,曦曦做的雞更香一些,下回你再給哥哥們做雞肉吃。」

「好啊。」就怕他們不找她,要吃啥還不是一句話功夫。

她本來就學了一身廚藝,本來就想為學長心便當,前世做不來的事,今生她樂意齊全。

「能不能坐正,沒骨頭嗎?沒見過哪家女孩像你這麼不講究。」不能挑剔雞就只能挑剔人了,梁璟朱一把將她拉正。

「人要做自己,不能為任何人的話改變。」斜眼一睨,她痞痞地倒回梁瑀晟身上,口氣充滿挑釁。

梁瑀晟夾了茄子放進她碗里。「別挑食,吃掉。」

她很討厭茄子的呀,不過哥都說了,葉曦還是強忍惡心把茄子放進嘴里,迅速嚼兩口,再迅速和著茶水吞進去,吃藥似的。

梁璟朱呵呵冷笑兩聲。「說好的做自己呢?不要為任何人的話改變呢?哼!沒骨氣的家伙。」

葉曦想反駁,門卻從外面被推開。

大皇子梁璟樺帶頭,領著三皇子梁璟楠和梁瑀晨進來。

進門,看見葉曦沒骨頭似的貼在梁瑀晟身上,蹭地一把烈火在梁瑀晨頭上燒。

為什麼她不必守規矩?為什麼大哥、二哥在場,卻沒怪罪她?

梁瑀晨眼底發出兩道伽馬射線,葉曦瞬間有被灼傷的感覺,二話不說立刻端正坐好。她明白女人的心很窄,不光是比較,哥哥們的寵溺也會給梁瑀晨造成傷害。

「瑀晟還是這麼疼曦曦?」

性情暴戾的梁璟樺戴上和藹面具,讓葉曦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她記得書上說,他把喜歡的女子剝了皮,做成人形燈籠……想到這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梁璟朱蹙眉,推開椅子起身行禮,三兄妹也跟著站起來。

「真羨慕你們感情這麼好,瑀晟、瑀昊,你們只跟老四往來,看得我都吃醋了。」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但背後的意思挺多的。

梁瑀晟看一眼梁瑀晨,眉心越緊,她怎會與大皇子攪在一起?這事得跟娘提提,別讓她走岔了路。

梁璟朱拉出痞笑、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笑道︰「他們知道弟弟沒長進、沒野心,對那把大椅子沒興趣,才敢同我走得近,要不他們早早被王叔給打斷兩條腿。」

梁璟樺一笑,這話說得實在,滿朝上下都曉得靖王不摻和奪嫡,但即使如此,哪個人不想和靖王府攀上關系?

所以他該怎麼做才行?梁璟樺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葉曦身上。

梁璟朱下意識將曦曦擋在身後,匆匆和梁瑀晟、梁瑀昊對上眼,很有默契地說道︰「大皇兄(大皇子)、三皇兄(三皇子),我們正要離開,少陪了。」

「我們才來就要走?」梁璟樺笑問。

「出門時沒同家里交代,怕母親擔心,就此別過。」梁瑀晟道。

「好,下回到我那兒作客,府里進了個新廚子,江南小點做得極好。」

梁瑀晟笑而不語。

梁璟樺又道︰「老四呢,要不要同我過去,我約了幾個老大人。」

「我得和瑀晟一起回去,王叔要教我騎射。」

「學騎射?四弟想在今年秋狩大放異彩不成?」梁璟樺問。

「大皇兄愛說笑,我這身板兒,拿什麼大放異彩?別把箭射到人身上就成。」梁璟朱自眨。

他這沒出息的說法,引得梁璟樺、梁璟楠一陣哄笑,擺擺手道︰「快去吧,好歹是王叔手把手教的,到時別給王叔丟人。」

拱手為禮後,梁瑀晟拉起葉曦,梁璟朱和梁瑀昊跟在兩人後頭,三兩下功夫就走得不見人影。

梁璟樺側目,發現梁瑀晨毫不遮掩沖天怒焰,一雙眼珠子瞪到都快掉出來了,于是輕飄飄地丟出話。「這兩個家伙真有意思,正經妹妹不帶,倒帶走了個冒牌貨,看來曦曦還是很得寵啊。」

挑撥離間的話,挑得梁瑀晨忿忿不平,顧不得禮儀,鼻子重重哼一聲,甩頭就走。

梁璟樺、梁璟楠對眼一笑,誰說靖王府後院一片清明?矛盾這不就來了嗎?有矛盾,就有能夠見縫插針的地方,靖王府這塊他們早晚要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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