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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老公 第四章

作者︰溫芯

听到父親的留言,婉如先是呆愣當場,回過神來,便立刻收拾行李趕回台北。

路上,她打了電話給父親,他再次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然後才命令她到醫院去探望丈夫。

到了醫院,護士帶著她來到頭等病房外,窗口簾幔拉下,門也密密關著,顯然房內的人很不喜歡隱私遭窺探。

正是她丈夫的個性。

婉如嘆息,謝過護士後,輕輕敲門。

兩秒後,荊泰誠微慍的嗓音才響起。「進來。」

她推開門,盈盈走進病房,目光從他陰沈緊繃的臉龐,看到他打上石膏、高吊著的右腿。

她驚愕地抽氣,急奔到他面前。「你的腿受傷了?」為什麼爸爸沒事先告訴她?「怎樣?還好嗎?」

他不說話,默默瞪著她。

他還在生氣嗎?她尷尬地扯唇。也對,若不是那天她離家出走,他急著出門找她,也不會發生車禍。

「對不起。」她喃喃道歉。「害你受傷,是我不好。」

他仍然不吭聲,濃眉緊鎖。

她咬了咬牙。「但我還是覺得我的決定並沒錯,我們是該好好想想是不是離婚比較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驀地打斷她。

她一愣,迎向他不耐的俊容,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某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好陌生。

而他下一句問話,更令她驚駭——

「你是誰?」

「什麼?!」她震撼,整個人怔在原地。「泰誠,你問這話什麼意思?我是誰你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就是不認識。」他抿唇。「你到底是誰?」

「我是……」她驚愕得幾乎找不到說話的聲音。「我是婉如啊,蘇婉如。」

「蘇婉如?」他垂眸,似在思索這名字,半晌,才再度望向她。「你是蘇教授的女兒?」

「我當然是!」她眯起眼,有些生氣了。他在懲罰她嗎?為何跟她玩這種把戲?「你干麼裝作不認識我?」

「我們見過?」他反倒更擺出疑惑的表情,想了想。「對了,上次我們去老師家,你有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什麼跟什麼啊?婉如惱了。什麼上回去老師家?他干麼一副他們很不熟的口氣?

「荊泰誠,你在整我嗎?」

「我整你?」他目光一閃。「我為什麼要整你?」

「那你干麼裝成一副我們很不熟的樣子?」她懊惱。

「我們很熟嗎?」他伶俐地反問。「你這女人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我們只見過一次面,我有必要對你印象深刻嗎?」

「嗄?」他們只見過一次面?這種漫天大謊他也扯得出來?他拿她當笨蛋耍嗎?「荊泰誠,我知道你氣我一直跟你鬧離婚,但你也不必用這種方式來捉弄我吧?我們都結婚三年了!你好意思說我們只見過一次面?」

「我們結婚三年了?」冷漠與不耐急速從他臉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楚楚的震驚。「我跟你結婚?」

「沒錯!」

「開什麼玩笑?」

「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啊?」天哪,她好想扁他。「我是你老婆,荊泰誠,你想罵什麼就痛快點說,不要假裝不認識我!」

他復雜地望她,良久,良久,久到幾乎逼她抓狂,然後,才啞聲拋下一句——

「我是不認識你。」他頓了頓。「因為我失去部分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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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不懂,泰誠怎麼會失去記憶?」婉如抓著匆匆趕來醫院的父親,焦急地問。

案女倆在會客室相對而坐,討論荊泰誠的病情。

「醫生說是車禍的後遺癥。」蘇士允沉聲解釋。「泰誠撞車時,除了大腿骨折,頭部也受到撞擊,有輕微的腦震蕩。」

「腦震蕩?」婉如咀嚼著這熟悉的名詞。

「醫生說,腦部是人體最精密的構造,他也不確定問題出在哪里,可能是有部分記憶神經受損了,總之泰誠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

「這幾年?是哪幾年?」

「他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的大學生。」

二十歲?大學生?怪不得他會以為他們只見過一次面了。婉如驚喘地撫住喉頭。「爸,你的意思是,泰誠不記得跟我結婚了?」

「沒錯。」蘇士允嚴肅地點頭。「有關婚姻生活的記憶,他全忘了。」

婉如說不出話來,驚駭地瞪著父親。

「不只忘了跟你結婚的事,他連這幾年學的法學知識都忘光了,工作上的案子也不記得,暫時不能回到事務所工作。」

「他不能回去工作?」婉如呆然。「那該怎麼辦?」

「這就要靠你了,婉如。」蘇士允語重心長地叮囑女兒。「你是他老婆,是唯一能幫助他恢復正常的人。」

「我?」

「你該不會還堅持要離婚吧?」蘇士允語氣變得嚴厲。

「我……」婉如咬唇,心緒紛擾。她的確想離婚,但現在是泰誠人生最困難的時候,她能拋下他不管嗎?

畢竟他們結婚三年,沒有愛情,也有感情啊!

「可是,我幫得了他嗎?」婉如喃喃自語,想起方才丈夫面對自己時,那陌生又厭煩的表情,她有些遲疑,有些害怕。

他會不會希望她離他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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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遠一點!」

荊泰誠手臂一橫,甩開突如其來黏上身來的女人。

「你還是這麼酷啊!親愛的。」費愛莎對他的冷淡不以為忤,嫵媚一笑。「人家可是特地來探望你的呢。」

他不說話,冷冷瞪她。

費愛莎神色自若,在病房里轉一圈,然後玉手調皮地敲敲他打上石膏的腿。「怎麼樣?醫生說什麼時候可以拆?」

「一個月。」

「一個月啊……」她歪過臉蛋,似是思索著什麼。「這麼說一個月後,我就可以看到威風凜凜的荊大律師重回職場嘍?」

荊泰誠蹙眉。「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他瞪她。「如果你是代表公司來探望我,不可能不知道。」

費愛莎揚眉,兩秒後,微微一笑。「我是听說了,可是我不相信。」

他蹙眉。

「我不相信你會失去記憶。」她盈盈挪過來,伸指彈他額頭。「你這麼強悍的一個男人,就算撞車也能存活下來,怎麼可能連自己的記憶都保不住呢?」

「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他神態冷漠。

「那我呢?」美眸流轉燦光。「難道你連我,也忘了嗎?」

「我記得。」他別過臉,似有些不情願。

費愛莎輕輕一笑。「對啊,你當然記得,我們可是一進大學就認識了呢!還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他磨牙。「戀愛的事,我忘了。」

「真的假的?如果你只記得二十歲以前的事,那不就是跟我愛得最瘋狂的那一年嗎?」她頓了頓,玉手又黏膩地勾上他肩頸。「這麼說,你現在應該很愛我嘍?」

「我只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他不帶感情地回應。

「是嗎?」嬌媚的嗓音在他耳邊繚繞。「如果我跟你說,我後悔了呢?我不想跟你分手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已經來不及了。」

「當然來得及,你還愛著我,不是嗎?」

荊泰誠擰眉,正想說什麼,眼角忽地瞥見房門拉開一道縫,一截淺色裙袂隱隱飄動。

他猛然推開費愛莎。

「親愛的,你干麼啦?很痛耶!」她嬌嗔。

就在此刻,婉如也推門走進來,她看看老公,又看看前一秒還纏在他身上的女人,面無表情。

費愛莎看見她,嫣然一笑。「這位就是蘇小姐吧?」她刻意不喊「荊太太」,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費愛莎,跟泰誠……是老朋友了。」

她的意思是,她就是泰誠的情婦吧?

婉如冷哼,沒笨到听不懂費愛莎意味深長的暗示,她只是想不到,丈夫的情婦竟敢公然來到她面前,對她示威。

「我是蘇婉如。」她壓下怒意,不動聲色地接下情婦的挑釁。「謝謝你特地來探望‘我們家’泰誠。」

簡單三個字,明白點出誰才是正妻名分的所有人。

費愛莎面色微變,眼神中的輕蔑之意淡去,燃起熊熊戰火。「我以為蘇小姐人如其名,溫柔婉約,看來比我想像得還堅強呢!」

「現代女性,總是要學著堅強一點。」婉如淡淡地笑,故意朝丈夫掃去一瞥。「不過我好像真的不夠溫柔,老公,這點就請你多多包涵了。」

甜蜜的撒嬌教荊泰誠愣住,一時無語,費愛莎臉色更難看。

她抿抿唇,重整旗鼓。「看來蘇小姐跟泰誠感情不錯呢!可惜泰誠現在忘了你,也忘了你們的婚姻,你應該很難過吧?」

「我是很難過。」婉如點頭承認,笑著走向自己的丈夫。「不過我不會認輸的,我一定會幫助你把一切想起來,好不好?」

瑩亮的星眸鎖住荊泰誠,唇畔的笑意,很溫柔,如水一般。

他怔住。

費愛莎見狀,輕哼一聲,抬起下頷,高傲地告辭離去,臨走時,還給了婉如意味深長的一瞥,仿彿暗示兩女的斗爭不會就此結束。

婉如冷笑地關上門,轉身面對荊泰誠,夫妻倆隔空相望,眼神俱是深沉。

「你記得她嗎?」半晌,婉如才輕聲問。

他點頭。

「她是誰?」

「是我大學同學。」他回話的嗓音有些澀。

她听出來了。「只是這樣?你們沒有其他特別關系?」

他倏地皺眉。「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他清冷地否認。

她垂眸不語,緊揪的心房直到此刻才放松。如果他真的遺落了二十歲以後的記憶,不記得自己的婚姻,不記得自己的工作,那麼,應該也會忘了自己的婚外情吧?

至少這一點,她跟費愛莎的處境是相同的。

「你怎麼不說話?」他忽問,語氣緊繃。

她緩緩揚起眸。「泰誠,我剛剛說的話,你同意嗎?」

「什麼話?」

「我要幫助你恢復記憶。」她直視他,一字一句地重申。「你願意讓我幫你嗎?」

他不語,瞠望她許久。

「你願意嗎?」她認真地追問。

他別過頭,默默望向窗外。

她心一緊。難道他不願意?他寧可與她離婚,希望她遠離他的生活嗎?

「泰誠?」她顫聲喚。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回過頭,似惱又似怨地瞪她。「你不是說,你是我老婆嗎?」

「所以?」她不懂他的意思。

「所以我能拒絕你嗎?」他粗聲撂話。「你不幫我,還有誰能幫我?」

她聞言,忍不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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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腿上的石膏後,荊泰誠留在醫院做了一陣子的復健,等恢復得差不多時,婉如便幫他辦理出院。

兩人回到家,荊泰誠微跛著腿,打量收拾得整潔明亮的屋子,若有所思。

「你一定覺得很陌生吧?」婉如笑道。「這就是我們的房子,是你跟我結婚後才買的。」

「布置得……很不錯。」他遲疑地評論。

「可是,不是你喜歡的風格吧?」她問。

他一愣,望向她。「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自從買了房子後,你把裝潢的事全交給我處理,問你什麼都說沒意見,我只好照自己的意思跟設計師討論。」

婉如掃視偏向溫馨風格的家居環境,客廳的主色調是暖黃色,臥房也是,只有書房是比較男性化的藍自主色。

「你從來沒對這間房子表示過什麼意見。」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不喜歡?」

「因為你也沒說喜歡啊!」她微微悵然。「不管我把房子變成什麼樣,買新沙發或換窗簾,你從來沒有一點回應,我想你大概不喜歡吧。」

荊泰誠聞言,下頷一凜,半晌,才勉強逼出嗓音。「很不錯。」

「什麼?」婉如不解。

「我說房子。」他別過頭,一跛一跛地往前走。「還不錯。」

他這意思,是表示他喜歡嘍?

婉如揚眸,凝視丈夫孤傲的背影,菱唇淺勾。結婚三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贊賞屋內的裝潢呢!

芳心悄悄飛揚。「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她追上他,走在他身邊,隨時準備要伸手扶持。

「還不餓。」他推開一扇門。「這是書房嗎?」

「嗯,是你工作的地方。」她介紹。「還有這間,是我們的臥房,這間是浴室,這邊是後陽台,陽光很充足,很適合曬衣服。」

他一一看過,沒特別表示什麼。

她凝望他平板的表情。「你要睡在哪里?」

他一震,不說話。

「你想跟我睡同一間房嗎?」她試探地問。「還是你比較想一個人睡?」對他而言,她這個妻子是無端多出來的,跟她同房,或許他會很不自在吧?

他靜靜地瞪她,目光很幽暗,藏著難以形容的況味。

「我想,我暫時一個人睡吧。」

「嗯。」她點頭,毫不意外他的答案,也不感覺失落。「那你先睡客房吧。」

他同意,緩緩踱回客廳,視線落向角落的乳白色鋼琴。

她注意到了,無奈地牽唇。「我知道你不喜歡听到鋼琴聲,我那時候是故意買來氣你的,你放心,我不會再彈了。」

「你很喜歡彈琴嗎?」

「嗯。」她從小就學琴,彈琴已是她人生樂趣之一。

「那就繼續彈吧,不要管我。」

「什麼?」她難以置信。

他轉過頭直視她。「我說你盡避彈琴,想彈就彈,不用在意我。」

「這——」她愕然。「可是你很討厭琴聲啊!」至今她仍記得,他初次見到她彈琴時,那狠絕的眼神。

「是嗎?我已經忘了。」他淡淡地回應,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怔望他,半晌,嫣然一笑。

「你笑什麼?」

「沒事,我只是覺得——」她忍住笑。「你失去記憶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好處。」

「什麼意思?」

至少變得平易近人一些,至少願意稱贊屋內的裝潢,也願意听她彈琴。

「沒什麼。」她不解釋,只是笑,笑得他眯起眼,似有些懊惱。「對了,我去泡茶給你喝吧!」

她輕快地說,輕快地飄進廚房,切了幾樣新鮮水果,煮了一壺水果茶,接著拿出一碟手工餅干。

「試試看。」她將餅干擱上桌,為兩人各斟一杯茶。「這餅干是我昨天烤的,你試試好不好吃?」

「你會做餅干?」他訝異。

「是一個新認識的朋友教我的,你吃吃看。」

他點頭,猶豫地盯著餅干盤片刻,才挑起一片灑上核果仁的餅干,送進嘴里。

「怎樣?好吃嗎?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東西,所以沒放太多糖。」

他默默咀嚼餅干。

「到底好不好吃?」她追問。

他沒說話,只是又拿起一片餅干吃。

她知道,他這意思就是好吃了,雖然失去部分記憶,他仍是別扭地不愛多說話,以行動代替回答。

不知怎地,她忽然覺得很好笑,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笑盈盈地望著他。

他抬頭,猛然迎視她閃亮的眼眸,似乎嚇了一跳,急忙端起水果茶,藉著啜飲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慌亂。

他干麼緊張啊?是不是不習慣女人這樣盯他看?二十歲的他,有那麼純情嗎?

她更好笑。

荊泰誠眼角瞥見她彎彎的櫻唇,握住茶杯的手不禁掐緊。

「你要是喜歡我做的餅干,我以後可以常常做給你吃。」她親切地許諾。「還有,我有去上烹飪班,所以手藝也進步不少喔!看你想吃什麼,跟我說一聲,我接受點菜。」

為何她對他說話的口氣好像對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弟弟?

荊泰誠很不悅,但從目前的狀況來說,他的確比她「年輕」,也難怪她會用那種大姊姊似的態度說話。

他抿抿唇。「我記得你第一天來醫院看我時,好像說過,你想跟我離婚?」

「啊?」她愣了愣,苦笑。「是沒錯。」

「為什麼?」深沉的眸光瞥向她,又很快轉開,仿佛怕听她的答覆。

她沒注意到,逕自傷腦筋地想了想。「我們之間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

「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她坦白。或許不是因愛結合,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吧。

「不清楚?」他不能接受這種答案,倏地轉頭瞪她。「既然你想離婚,又為什麼要留下來幫我?」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又不知道?」他皺眉。這算什麼?

「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婉如反過來問他。「是不是你很不習慣多一個老婆?你既然自認為還是個大學生,應該期待能自由自在過日子吧?」

她停頓下來,忽然覺得胸口揪成一團,隱隱疼痛。「其實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們離婚也可以——」

「不要!」他厲聲喊。

她怔住,很意外他的激動。

他好似也很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窘迫,別過頭不看她,緊緊握著茶杯,用力到婉如都怕他不小心將杯子捏碎。

「泰誠,你怎麼了?」她擔憂地望他。

他咳兩聲,很不容易才從喉嚨逼出嗓音——

「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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