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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白首 第四章 神秘的媳婦兒

作者︰陳毓華

煎藥是費時間的活計,得有人看著,蘇雪霽不敢讓兒金金來煎,她看起來就不是個精通家事的姑娘,能把廚房給燒了,真不容易啊,反正這些活計他也做慣了。

說也奇怪,自從知道自己有了個媳婦,他覺得精神氣力都好了不少,心底那點排斥在看見她把大夫找來的時候,已經去了個精光,只是,他還是得問問,她哪里來的錢請大夫、抓藥?

待他把藥煎好端進屋放涼,一看,自家小娘子正坐在炕上,眼前一字排開的有一張張的銀票、銀子和銅錢,看她數銀子像小松鼠清點自己的過冬糧食似的,一枚一枚一張一張可仔細了。

他看著覺得好笑,不過,她哪來這麼多的私房錢?

「莊大夫說藥煎好了要趁熱吃,要是吃上兩服還不見效,再換藥。」她分神把蘇雪霽拉到炕上,盯著他喝藥。

「剛倒出來,稍微放一下好入口。」他吃藥都吃出心得來了。

兒金金見蘇雪霽的神情不像敷衍她,便又低下頭去數錢。

「你哪來這麼多銀子?」剛打照面那會兒還听說她什麼嫁妝都沒有就過來了,隨身只有兩件換洗的衣服,怎麼出一趟門就……看那些銀子銀票,數目還不少。

「這是我今天賺的。」她指著那些錢,笑開了。

蘇雪霽愣住了。「你一沒本錢,二沒鋪子,如何賺的錢?」打零工也不可能有這麼多錢,才半天,就他目測,這些銀錢竟有百兩之多。

「我們家後面不是有山,我去了山上找到這個,一個賣給了藥鋪,掌櫃的就給我這些錢,不過請大夫拿藥又花掉了一些零頭。」她把僅剩的那盞金絲燕窩拿出來。

蘇雪霽幾乎不會說話了。「你去猴子嶺摘這個?」

他听過采燕人利用繩索懸空攀附在峭壁懸崖賣命,就為了采這燕窩,也听過有人利用猴子去摘采,但都只是听說,燕窩難得,盞形好品相佳的幾乎都是貢品,他家小娘子帶回來的這個,他就算沒見過能進獻皇宮的貢品,可怎麼看這盞燕窩每一絲都像黃金一樣,形狀優美,珍貴不俗。

「你怎麼會知道這金絲燕窩的模樣?」他沒敢問那些個懸崖哨壁她是怎上去怎下來的,但是看見她鞋子上沾滿的黃泥和黏上的腐葉,她沒有說謊。

兒金金便把一早去請大夫,游大夫卻要她還清前帳才肯來看診的事說了,她一心想著怎麼去掙錢,便糾纏著游大夫給她看了人家當成寶貝的藥草書。她想人嘛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沿路找上山去了,沒想到山里滿山遍野都是好東西。

「我記性好,又在那書里看過這燕窩,看到就把它采回來了,一個換了錢,一個留著給你吃。」

「這是在猴子嶺采的?」他從未听說猴子嶺有燕窩。

兒金金皺了下眉頭。「倒不是,我去了太多地方。」

嚴格說起來,燕窩是在另一座不知名的大山發現的,不過她要是老實跟蘇雪霽講她跑了幾座大山,可能不符合凡人的常理,也會嚇到他,所以還是算了吧。

蘇雪霽倒沒有糾結這個,只是一個新嫁娘,今天是她嫁給自己的大喜日,她卻在外頭奔波了半天,她說話奇怪,行事奇怪,半天不到卻掙了旁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銀錢,這姑娘運氣也實在好得頂天了。

「你怎麼了?」看起來眼楮黑沉沉的。

「這銀子你收好,沒事盡量不要拿出來,財不露白……老實說你一天賺回來這麼多銀子,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蘇雪霽苦笑。誰有見過成親當日的新娘穿著喜服到處跑,還上山去了……

「一百五十兩銀子很多嗎?」

「我們去面攤吃面,一碗加了肉菜的面如果加顆蛋了不起五文錢,像家里這青磚大瓦房不過二十兩出頭,一畝上好良田也才十兩銀子,你覺得一百兩多不多?」蘇雪霽掰碎了說給她听。

但他不知道兒金金這會兒想的卻是懊惱自己的神識不濟,能夠看清的範圍只有丈余,若不然,踏上風火雲,也能多繞幾個山頭,到時候那山里的好東西都能找出來,想吃什麼都有了。

都怪她把師尊和師兄的話當耳邊風,修煉本事到要用的時候方恨少啊!

蘇雪霽很干脆的把藥喝了,放下藥碗。「夜深了,我們洗洗睡吧。」

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沒有花燭,只有一燈如豆的油燈,這還是蘇雪霽見她要洗漱怕她模黑才點上的。

洗臉泡腳漱了口,兒金金換了件從家里帶來的舊衣服,她也沒讓蘇雪霽轉過頭去,倒是蘇雪霽听說她要換件干淨的衣服好睡覺,飛快的紅著臉轉過頭去了,但余光仍瞧見她凝白如脂的雪背。

兒金金沒看見他的臉紅心跳和紅透了的耳根子,對于睡覺這件事兒金金是知道的,這里的人不像他們那里盤腿入定打坐,也不練功,就只是攤成個大字,把眼楮閉上,等眼楮再度打開,又是新的一天了。

自然也沒人告訴她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覺的意思是不一樣的。

老實說,蘇雪霽那炕不大,但兩個人還能擠得下,一個睡炕頭一個睡炕尾就解決了,不過被褥只有一床,枕頭只有一只。

蘇雪霽本想用兩張條凳並在一起,再放片木板將就,自己是男人,就睡木板上,想法一說出來,就被兒金金打了回票。

「我坐著就能睡,你這身子骨要是在木板上躺上一宿,今天的藥就算白喝了,明天咱們再去買張竹榻吧。」竹榻她可以睡,夏天睡這個最涼快了。

「不,就算要坐著睡,也該是我。」他可是男人,再無能也沒有讓女人讓床給他睡的道理。

「真不要?」她可是不跟他客氣的,都說她能的就是能。

「睡吧。」蘇雪霽背對著她,羞得無地自容,娶了妻卻連安置她的地方都沒有,半晌,忽然發現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悄悄轉過頭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她的睡顏浸潤在一片黑暗里,可他仍舊能夠清楚的看見兒金金白雪般的俏臉,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宛如青瀑般散開來的黑亮發絲。

她直白又嬌憨,行事和別人不一般,兒家是怎麼養出這樣的姑娘的?她寄人籬下的日子可是好過?

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指月復踫了踫她的臉蛋,手掌下的肌膚柔女敕得很不真實,指月復觸及的額還有個小小的美人尖,眉眼帶著一股嬌憨的明麗。

嗯,是挺好看的。

她面容平靜,這是睡沉了?

今天的兒金金忙前忙後,在外頭奔波半天,她其實早累了,所以閉上眼一放松便睡著了。

蘇雪霽確定她已經睡著,考慮自己如果下炕去睡板凳不吵醒她行不行,結果很快拋開這個念頭,他不想冒這個險。

她說得對,左右自己不踫她就是了。

怕自己驚擾了她,他慢慢把自己放倒,側睡下去後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這才想到屋子里連一床多出來的被褥都沒有,便把自己身上滿是補丁的被子移過去,只是越想小心謹慎,越容易出錯,指尖一不小心勾過她的胸脯。

他只覺得指月復有什麼溫熱柔軟的東西被自己劃過,看著自己的指頭,腦袋里忽然一熱,手指飛快藏進被子里,看著兒金金全無防備戒心的小臉,顧不得其他,連忙把身子躺平,心里怦怦怦直跳。

蘇雪霽瞪大眼看著窗外明亮的月光,又實在的感受到身邊多了個人的陌生感,心里奇異的覺得一片安穩,以為會一夜難眠的他竟很快睡著了。

東邊天空才泛魚肚白,瘦弱的影子便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從炕上溜下來,彎腰穿鞋的時候喉頭突然一陣發癢,他連忙用手搗住,把咳聲咽了回去,就怕驚擾了還睡著的兒金金。

那莊大夫的藥雖然蘇雪霽只喝了一帖,許是里頭放了助眠的成分,又或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難得睡了個香甜的覺。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小娘子,正好對上她剛睡醒惺愴迷蒙的杏眼。

「唔,你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她揉著眼,因為剛睡醒,聲音帶著淡淡的慵懶和一股甜軟,像小爪子撓得人有些癢。

蘇雪霽有些回不了神,「我習慣早起,想說先把早飯做好,也把藥煎上,你起來就有熱騰騰的粥喝了。」

米缸里只剩一小撮雜糧和少少的面粉,面粉昨夜揉成面條煮來吃了,雜糧他打算拿來煮粥,這一來,家里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打算還不只這樣,他原先想說熬了粥,擱在灶上熱著,家里柴火不多,還能到後山去拾些回來。

「煮粥啊,好啊,只有粥嗎?」她隨口一問,不料蘇雪霽正因為家里的拮據有些不自在,被她這一問,表情就有些糾結了。

「是,只有雜糧粥。」都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他不是英雄漢,卻也被這話噎得無地自容。

「粥好啊,綿綿的,還有股米飯的香味,吃進肚子里暖和得很。」兒金金完全不以為意。

她看著不像是為了安慰他破碎的自尊才這麼說的,蘇雪霽猜測,她是真心喜歡喝粥。

他對兒金金完全不了解,其實他哪里知道食物對兒金金來說都是好的,不管咸的、甜的、酸的,辣的,只要能入口的,天底下大概沒有她覺得難吃的東西。

「吃過飯,我們一同去鎮上,明日你要回門,總不好兩手空空回娘家,我想著總得置辦些什麼讓你帶回去。」

因為心里對兒金金的芥蒂少了許多,便開始替她打算起來,隔壁二房是不可能替他籌謀這些的,他從兒金金的口中得知,蘇平去兒家提親就只備了五兩銀子和兩匹細布,對鄉野人家來說,五兩銀子不少了,但是他知道蘇家能拿出來的遠遠不止這個數,更讓他介意的是,他這娘子是換親來的,那蘇秦氏退了兒家大姑娘的親事,卻妄想讓人家嫁給他這病得只剩一口氣的人,真是其心可誅!

那兒家大姑娘與蘇和有婚約他是知道的,但兩人之間是否郎情妾意,他無從得知,若無情便罷,若是有情,人家姑娘嫁進來,嫁的還是他這小叔,蘇和能不心生芥蒂,對他這小叔大有意見?

兩家聯姻求的是美滿和諧,蘇秦氏顯然不這麼想,只想讓他不得安生,兒金金無畏的嫁他為妻,看在這分上,他總得做點什麼。

「好哇,我也打算去買些肉菜回來,不過這事我來就是,你這身子還是先在家歇著,要是無聊,把那燕窩毛挑一挑、泡水,等我回來,你再教我怎麼炖。」鎮上她昨天去過了,來回一趟快得很。

「那等矜貴的東西,給我吃就不必了。」他搖頭推辭。能換上一百五十兩的東西哪能讓他糟蹋了。

兒金金大搖其頭。「你吃了要是覺得好,了不起以後咱們把燕屋蓋起來,讓那些毛燕、白燕、血燕什麼的都來築巢,往後還怕沒有吃不完的燕窩?」

蘇雪霽長這麼大頭一回听說要蓋燕屋讓燕子來築巢,在她眼里是有什麼不能的?他還沒反應過來,又見兒金金搔搔頭。

「不過,這里面詳細該怎麼蓋,燕子們的習性……這些可要你幫我去找書參詳參詳,看了分明後回來再告訴我,咱們一起把燕屋蓋起來。」

兒金金的表情愉悅,眉飛色舞,雖然是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但是從她充滿自信的口中說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

兩人洗漱了一番,便往矮棚去了。

十月的早晚漸漸有了寒意,兒金金驟然一接觸到冷空氣,哈了口氣,反倒蘇雪霽沒再听見一聲咳。

進了矮棚子,蘇雪霽生火,兒金金把剩下的雜糧米全倒出來淘洗,她想把洗米水留著澆地,這小院子有一小塊邊邊角角的地,可惜荒著,要是能種上兩壟的小蔥也好。

放上水,這會兒她才想起來,啊!她空間里還有兩條魚,昨天太過匆忙,抓到魚就往里頭放,會不會死翹翹了?

她借口要去茅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神識把空間的兩條蹶魚、河蚌、隨手撈的水芹菜拿出來,因為心急,不小心還把一小片狀如橄欖還連著葉片的野菜也給拿了出來。

好在那兩條蹶魚還活蹦亂跳的,水芹菜也綠油油水靈水靈的,河蚌也是撈起來時的模樣,她甚為滿意,索性都拿了進去了。

因為只有一個爐子,蘇雪霽正看著粥,卻見兒金金咧著明媚的笑容進來,手里還拎著兩條魚。「我忘記告訴你,我昨天還抓了魚。」

蘇雪霽沒問她手里那些東西是從哪里拿出來的,兒金金已經不知幾度刷新他對她的感覺,莫非陰錯陽差,他娶了個神仙娘子?

見她手里還掙扎的魚不是家常得見的那些魚,是珍貴的蹶魚,他隨口便道︰「好個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諏魚肥。」

「這魚還有詩啊?那可不一般了。」

蘇雪霽把唐朝詩人張志和的這兩句詩意解釋給她听,又說八大山人、揚州八怪中的李苦禪和李鰭都畫過不少蹶魚,可見它的名頭之大。

兒金金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許多人贊賞蹶魚好吃,用詩用畫來形容它,意境美是美啦,不過,她還是覺得魚嘛,最大的用處不就是燒來吃,燒得好吃才是重點,五髒廟才是它們的歸宿。

用木盆裝了水,把河蚌放進去吐砂,晚飯可以用來炒水芹菜,又是一道菜了。

兩條魚則是一條炖了女乃白女乃白的湯給蘇雪霽喝,另外一條則是灑些鹽巴做成干煎魚進了兒金金的肚子。

那魚肉白如蒜瓣,滑女敕鮮美,就算只撒了點鹽巴也好吃得很,久不知肉味的兩人配著粥難得吃了頓飽飯。

也就兩副碗筷,蘇雪霽舀了水,很快就刷洗干淨了。

「我們不必去隔壁打聲招呼嗎?」她畢竟是剛入門的媳婦,大房沒有長輩,只有二房的兄嫂,打聲招呼這事好像應該是要的,盡避她直覺不喜歡那倒三角眼的蘇秦氏。

「不必,我那大哥說過,不用我去他眼前晃蕩,礙眼。」蘇雪霽沒有半點火氣,對于這家人早已經不存任何寄望,維持著薄薄的一層關系,也可能隨時會消失。

「你說不去,咱們就不去。」昨日她差點燒了廚房,那些人的氣應該還沒消,能夠不去,那她更省事了。

她對這些人事不甚理會,卻也看得出來,那房人對蘇雪霽稱不上好。

蘇雪霽吃了藥,回到小屋,從櫃子的里角掏出二兩銀子。「我們上街去。」這銀子是他最後的私房,他本來想留著給先生當明年的束修,如今,束修的事再想辦法吧。

蘇雪霽心里沒有伸手向兒金金要那一百五十兩的念頭,那是娘子自己憑本事賺來的私房,他為人丈夫該擔起的是公中的開銷,哪能挪用娘子的私房?

他干淨的聲線,冷泉般的視線,剔透明潔,沒有刻意張揚任何力道,卻讓兒金金知道他是認真的。

「你不用掏錢出來,我有錢。」兒金金看他掏了半天,看得出來那是他的壓箱底銀子。

「你的錢自己收著,哪天指不定就能用到。」這點,蘇雪霽倒是堅持。

這是屬于男人的小小自尊和堅持,兒金金不是很明白,不過她也不與他爭辯這個,「好吧,那家用你出,其他要花大錢的地方我來!」

蘇雪霽一整個啼笑皆非,不過依照他目前賺錢的能力,的確不好夸口,只是說也奇怪,兒金金那語氣半點都不讓人覺得不舒服或違和。

蘇雪霽堅持要帶她上街,知道他是怕她人生地不熟,看在他的好意上頭,那就一起去吧。

「對了,你是秀才,書肯定讀得多,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狀如橄欖還連著葉片的野菜,清淡的綠,人間的深山老林她沒見過,不知道的東西太多,幸好她家有個秀才郎。兒金金覺得凡人讀書本來就不容易,更不用說過關斬將,千里挑一的秀才了。

基于這樣的認知,兒金金很自然的把蘇雪霽當成了學識淵博,無所不知的「有求必應」,只要她不懂的地方問他就對了。

蘇雪霽把那植物接過來細看了下,那幾年他和義父住在一起,義父除了教他打獵,也教他認識山中植物,理由很單純,為的就是避免他誤食了什麼,在山里頭,吃錯東西的機會太多,一不小心小命就沒了,只是只有短短三年,他也沒能把山里的各種野生植物認遍,但粗淺的他還是認得的。

「這叫石橄欖,尋常鄉野都能見到,應該值不了什麼錢吧。」這冷水潑下去,兒金金便像被戳破的球,消了氣。

蘇雪霽見她失望,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礙眼,下意識的試圖補救,「我這些年學的是書本上的道理,科舉學識,這些野地植物也只能粗淺的知道個大概,不盡然全是對的,不如我們把東西帶上,上街的時候去找莊大夫問問,他是大夫,對藥草植物會比我們應該更加熟悉。」

「行。」正好,她也想把欠游大夫的錢給還上,欠債還錢,再借不難。

秋收後的稻田里滿是成綢的稻稈束,秋日的涼風帶著晨間特有的清涼拂過烏河渠,帶來氤氤溫潤的氣息。

夫妻倆一路安步當車,一來因為不急,二來天氣實在太舒服,所以兩人出了小門,便慢悠悠的沿著官道往蘇家鎮而行。

蘇雪霽許久不曾出門,因病向書院告了假,這是他能下地後頭一遭出門。

他們往最熱鬧的西市去,商鋪市集都在這邊。

小倆口先去了和仁堂把帳給清了,游大夫見蘇雪霽已經能下床,氣色比起上回他見時好得太多,連聲的說道︰「老夫見你不是短命的人,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承您吉言,多謝您的看顧。」要不是有游大夫前面那幾服救命的藥,恐怕他小命早就交代了,哪能拖到成親,站在這里。

「慚愧、慚愧,老朽實在是被那家子給氣著了,竟然做出棄病人于不顧的事。」游大夫行醫多年,向來秉持行醫救人的初衷,哪里知道遇見自私自利,貪婪無度到極點的蘇家人後,給氣得拂袖而去,現在見到蘇雪霽不由得心虛又慚愧。

「游大夫莫往牛角里鑽,錯不在你,醫者就算濟世救人,也需要醐口吃飯,將本求利,是我蘇家對不住了。」蘇雪霽作了個長長的揖。

雖然不是他做下的缺德事,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月兌不了干系。

他們出來的早,離開和仁堂,太陽才剛從東方冒出半個頭,過了兩條街就是一濟堂,莊大夫見蘇雪霽已經能下床走動,頗為欣慰,診了脈,說只要再吃兩服藥便能藥到病除。

兒金金听說她家相公只要再吃兩服藥身子就無礙了,笑得眼都眯了起來,她這時才從竹籃子里把那植物拿出來,「大夫,您幫我瞧瞧這是什麼?能賣錢不?」

蘇雪霽對自家娘子三句不離錢的財迷樣子十分無言,不過看到她眼楮談到錢時閃閃亮亮的神采又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他哪里知道因為「這也沒什麼不好」的念頭開啟了他寵妻狂人的不歸路……

莊大夫笑呵呵的接過那植物,「這叫石橄欖,具有極高的藥用價值,根睫全草都能入藥,素有仙桃之稱,尋常鄉野可見,用來煲湯甘涼質潤,能入肝脾腎三經,不過因為到處看得到,價錢上嘛也就提不上去了。」

「如果我有這石橄欖,你們一濟堂收嗎?」價錢提不上去不要緊,都說了蚊子腿肉雖小也是肉不是?

多一文錢總有一文錢的好,這不是嗎,二文就能買一個大肉包了。

若是以前能使得變化之術,區區銀錢哪里難得了她,只是此一時彼一時,既然做了凡人就該有凡人的樣子,不過換個角度想,用勞力換銀錢,感覺也不錯呢!

「若是每一株都像這棵一樣完整,一濟堂是收的。」

「好,那我回去整理整理再給送來!」其實她隨手就能從空間拿出來,只是礙于蘇雪霽和莊大夫,明日整理好再送過來就是了。

付了藥錢,提著兩服藥,她笑盈盈的和蘇雪霽離開藥鋪。

過了柳枝長橋,另一邊是喧囂熱鬧的市集,不少小販拿著自家的水果蔬菜吆喝叫賣,捏糖人、切涼皮、拉面條,各樣的吃食蒸騰著香噴噴的味道,賣柳條筐、矮凳、斗笠、梳子,油鹽醬醋,雞鴨鵝豬肉販又在另外一邊。

這市集賣的多是生活必需品,活生生的人間煙火,又因為鄰著六安縣商路也算暢通,這里的商鋪店家小攤又比尋常小鎮更熱鬧幾分。

兒金金看什麼都好、都想買,蘇雪霽不想壞了她的興頭,也知道家里欠缺的東西太多,但仍默默數著自己手上的銀兩也不知道夠不夠用?

兒金金買了一刀五花胛心肉,兩根的肋排,一對肘子,又買了一石的粗糧。

一石的粗糧就要一兩三錢銀子,加上肉和肋排、肘子,蘇雪霽帶出來的二兩銀子就見底了。

到了點心鋪拾香齋,蘇雪霽挑了幾樣糕點裝成盒,準備明日要帶到兒家。正等著老板結帳的時候,他無意間瞄見兒金金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綠豆糕芝麻笑和麻團。

他據量了下自己幾乎空空如也的荷包,心想自己省這幾個錢做什麼,了不起等身子好了多接些活計回來就是了,便又指了那兩樣點心,「麻煩店家也把那兩樣點心包上吧。」

「分開放是嗎?」老板指著盒子和油紙包。

「是,勞煩了。」

「好咧,馬上就好。」老板從沒見過這麼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對他這麼客氣,雖然穿著簡單,卻十分干淨整潔,待人又和氣,不禁對他好感度激增,他讓伙計把綠豆糕芝麻笑和麻團拿過來用油紙包上,笑嘻嘻的交給了蘇雪霽。「這兩塊點心就當作添頭,送給小娘子甜甜口,不收錢。」

「這怎麼好?」

「我看你們新婚吧,兩塊點心不成敬意,就當恭賀兩位成親!」老板閱人多矣,瞧著小倆口的動作,哪里看不出來是剛出爐的相公陪小娘子出來買東西,至于老夫老妻,別摔盆打架就已經萬幸,陪糟糠妻出門逛街?那就甭提了。

「多謝了。」蘇雪霽客氣的收下了人家的好意。

他不迂腐,也不固執,該從善如流的地方自是圓融有度,誠懇的道謝,出了點心鋪,走到人少處,這才把擱在袖子里的點心放到兒金金手里。

「真要給我?」兒金金顯而易見的愉悅浮上俏臉。

她是听見夫君和老板的對話了,沒想到真是要給她的,心里不由得一片熨貼。

「我看你喜歡。」

她老實的點頭,接過油紙包,「你也吃一個。」

「我不吃甜食。」十歲以前他不記得了,十歲以後連填飽肚子都有問題,更遑論點心這種奢侈的東西了。

她一臉可惜的模樣,甜食是多好吃的東西啊,吃完整個人的心情都會變很好,偶爾嘗嘗,何樂而不為?

「要不從今天起練習吃點甜食,嘴巴甜甜,人的心也會跟著甜蜜起來。」她大方的把麻團給了他,「這里人少,不會有人瞧見蘇秀才你邊走邊吃,損傷形象的。」

蘇雪霽看著她,她這是以為自己怕人笑話?他哪里會在意這個,只不過東西是買給她的,自己若是分食,她只有一塊。

不過說起秀才他倒想起了一件事,「趁今日有空,陪我去一趟衙門的倉糧司可好?」

「好。」對她來說沒有不能去的地方。

平民小百姓對官衙畏之如虎,能不打交道絕對不去,就算非經過不可,也是三步並作兩步,盡快逃離,衙門、衙門,一听就晦氣!

既然蘇雪霽說不吃甜,兒金金攤開油紙包,拿了麻團就往嘴里放,嗯,是花生芝麻口味,軟糯順滑,好吃!下回上街有機會再來買紅豆口味嘗嘗。

接著她把綠豆糕芝麻笑掰成兩半,示意他張嘴,把一半放進了蘇雪霽嘴里,他這不是沒辦法嗎,手里提滿了東西,還要分出一只手來吃東西,的確是不怎麼方便。

其實她力氣也挺大的,並不介意分擔,不過蘇雪霽說他是男人,提東西重物之類的粗活兒他來就可以了。

男人嘛,最好面子了,所以,兒金金就很順應民意了。

蘇雪霽從來沒有被喂食的經驗,來不及反應時嘴里被塞了個東西,他眼楮撐大了下,閉嘴輕嚼,默默的把兒金金的好意吞進了肚子。

——原來,這就是甜蜜的滋味。

對兒金金來說,她這舉動並不帶任何曖昧情意,就只是因為他不方便進食,她遞了個手而已,她沒想過這舉動對蘇雪霽來說卻是破天荒第一次。

見兒金金那麼自然的喂吃東西,然後又用同樣的手放芝麻笑進自己嘴里,那踫過他的手…他悄悄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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