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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謀甜妻 第十章 蘇木的身世

作者︰千尋

蘇木、以芳帶著寶物到皇帝跟前上奏的同時,呂氏來到慈慎宮,她屏退宮女、關上門,低聲將蘇葉在十九年前的奇遇對皇後娓娓道來。

在听見松羽山、白雲寺時,皇後就激動了,再听見蘇木身上的胎記,她的激動已無法自抑,抓住呂氏的手,她滿面急切。

「你的意思是……蘇木那孩子……」皇後哽咽。

難怪一見到他就倍感親切,難怪不欲對人說的事,她卻毫無負擔地對他侃侃而談,難怪只要見到他,她便覺得心平心定,難怪……那是她的孩子啊。

呂氏回握皇後娘娘,請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她們是閨中密友,她知道皇後心底不平,也知道皇子身上的胎記,只是當時皇後的話除呂氏之外無人肯信,所有人都說她魔怔了,一碗碗藥湯灌下去後,她的行動變得緩慢,思緒常常接不上線。

身為密友,見她如此,她抱住皇後放聲痛哭,狠狠大罵,「你這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啊。」

後來,在呂氏的陪伴下,皇後漸漸恢復過來,只是與皇帝之間的心結再也解不開。

「你仔細想想,那孩子除額頭的葉形胎記之外,還有其他特征嗎?」

「他腰間也有一塊狹長的柳葉狀胎記,另外右耳後有一顆紅痣。」

「你確定?」

「確定,當時生產順利,我的精神不錯,穩婆把孩子抱給我時,我從頭到腳把他看得一清二楚,我還給他戴上我小時候戴過的紅色珊瑚手釧。

「可我才睡一覺,他們就告訴我孩子死了,我沖過去抱住尸體那刻,就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兒子多漂亮啊,他才不是長那樣,我哭號大鬧,所有人都說我得了失心瘋。失心?是啊,我是失了心,我的心隨著兒子的失蹤,再也找不回來。

「不久皇上抱來嫻貴妃的兒子,他告訴我︰「我需要一個嫡子,這孩子就是你生下的。」那刻我恍然大悟,嫻貴妃母家位高權重,新朝剛剛建立,皇上需要他們鼎力支持,于是我的兒子被犧牲了。」

就是這個心結,多年來皇後操持後宮、盡心盡責,她讓整個後宮平靜安寧,可她再也不願意伺候皇上,宮中大小慶典,但凡皇後該出現的場合她都托病讓嫻貴妃陪著皇上出現。

許多朝臣不認得或已忘記皇後長什麼樣,甚至傳言皇後早被打入冷宮。

皇後不在乎傳言,她對呂氏說︰「今生我不負他,是他負我良多。」

「若蘇木真的是三皇子,這些年來追殺他的會是誰的人?」

「不知道,當年朝堂未定,皇帝此般做法是盼望尋得強力支持、穩固朝廷,可虎毒不食子,我始終不相信皇上會殺害親子,我以為皇上只是將他交給皇親朝臣或平頭百姓養大,但不管交給誰,他都不會派殺手。」

呂氏明白,皇後常暗中派人到各朝臣家中探查,想找到一個額頭有菜形胎紀的孩子,只是多年過去,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皇後突然想到一個可能,猛地心口一陣無法言喻的疼痛閃過,像一根一了多年的弦瞬間斷裂,「會不會是……」

「是什麼?」

「是我不放棄、是我始終在尋找,所以那些人才一直追殺阿木?」

「那些人?嫻貴妃?吳家人?」呂氏遲疑。

「不知道,我也懷疑過嫻貴妃,但我試探過數次都沒有結果,而我也在吳府放了很多眼線,至今仍一無所獲。」

那麼,追殺蘇木和表哥的究竟是誰?

皇後娘娘問︰「你知道阿木能看見鬼魂嗎?」

「知道……」剛說完,呂氏又補上一句。「也相信。」

若非他傳達李琴的死亡真相,至今婆婆仍然認定她的死自己與相公難辭其咎。

皇後同意,她打開荷包,從里頭取出一條珊瑚手鏈。

「他見過喜嬪,這是喜嬪讓他挖出來交給我的,里頭還附上一張紙條,上頭寫著松羽山、白雲寺,不會錯了,阿木就是我的皇兒。」

多年以來,不能想、不敢想的事來到眼前,她竟不知如何形容,她激動狂喜,她緊拽住呂氏,手心微顫。

呂氏深吸氣,沉聲道︰「倘若娘娘所想無誤,當年皇上需要吳家,可如今的吳家已然式微,咱們能否撥亂反正,讓蘇木認祖歸宗?」

本該如此,兒子在外流落多年,吃過數不清的苦頭,如今老天垂憐,終教他們母子再得相見,該是他的,誰也別想奪走!

「是,本宮要將欠他的,一一彌補起來。」皇後揚聲道︰「來人,去問問皇上在哪兒。」

娘娘想見皇上?娘娘想開了?屋外待命的宮女又驚又喜,忙跑進殿內,應過聲後又飛快往外跑,轉眼便不見人影。

進了御書房,蘇木和以芳沒想到刑部尚書岑開文和以笙也在。

以笙雖初出茅蘆,但辦案本事高強,旁人看不出的線索,往往他走一趟案發現場就能找出若干蛛絲馬跡,因此他進刑部不久已得岑開文看重,不管走到哪兒都將他帶上。

看見以芳進門,以笙嚇一大跳,她怎麼又和蘇木湊在一起了?

視線落在他們手上,以笙眼皮子一跳,不會吧,他們去過簡府?又被他們找出什麼?

皇上看見蘇木手上似曾相似識木盒,微蹙的眉心瞬間舒展,這是找到另外半張藏寶圖了?

他按捺住性子,讓太監給蘇木、以芳送上椅子後,繼續對岑開文道︰「你說簡府的後院有問題,什麼問題?」

岑開文道︰「從邊緣處看那座院子佔地並不大,但走進去就會迷失方向,臣與鄭推官進出兩回,都沒辦法從頭尾走過一遍。」

「意思是?」

岑開文看一眼以笙,讓他接話。

以笙上前拱手道︰「稟聖上,臣懷疑那個院子里有人布下陣法,臣並不擅長此道,只好暫且退出,想尋找能人再探一回。」

若非藏有重要東西,何必布下陣法?可見簡正堂也不是個簡單的。

皇上想起從梁尚書房里尋出來的物品,可以確定梁尚書與前朝月兌不了關系,那麼簡侍郎也是?

眉心皺起,怒氣升騰,皇帝心道︰朕的朝堂中到底還有多少前朝余孽?

目光一轉,皇上對上蘇木,問︰「你去過簡府?」

「回皇上,是。」

「你手上之物,是在簡府後院找到的?」

「是。」

皇帝臉色鐵青。真是太好了,新朝建立二十幾年,想他刻苦勤勉、傾全力當個明君,他努力想讓國富民安,沒想到還是有人不滿意他的治理,心心念念要恢復那個百官貪污、內亂不斷的前朝。

而以笙滿臉震驚,蘇木竟有能耐解開陣法?

蘇木自然不是自己解開,而是跟在簡侍郎身後走過幾回,牢牢記住的。

皇上望向蘇木。「說吧,把你看到、听到、找到的全說一遍。」

蘇木看一眼岑開文他是皇上信賴之人?

皇帝看見他的顧慮,欣賞自眼底閃過,這孩子不但行事沉穩,心性還如此謹慎。

岑開文倒也知趣,接收到蘇木的眼光後起身就要告退。

「不必!蘇木,岑愛卿是一路隨朕打天下的,朕會防所有人,獨獨不會防備于他。」

「是。」蘇木一拱手。

以芳忙將手上的東西呈上卸案。

皇帝一面听蘇木敘述經過,一面打開木盒子,取出當中的鑰匙。

隨著蘇木的講說,岑開文與以笙驚訝不已,簡侍郎竟將密室蓋在池塘底下,只是越听到後來,兩人越發坐不住了,本以為只是滅門血案,沒想竟會牽扯到前朝?

這是敏感話題,以笙看著傻傻跟在蘇木身旁的以芳,她半點不慌,一雙妙目望著蘇木,一瞬不瞬,听得無比專注,以笙更悶了,那麼有趣嗎?又不是說書。

說到後頭,皇帝打開羊皮卷,當里頭的人像逐一出現,便是見多識廣的岑開文也驚呆了,竟然有那麼多前朝余孽在朝堂身居要位,他們這是想做什麼?推翻朝廷?

然而當前朝皇帝的畫像打開,連皇帝都忍不住驚呼出聲,燕瑀怎會出現在羊皮紙上?若年代久遠,他肯定要以為是自己的兒子。

皇上心頭驚疑不定,端起茶盞、手指微微抖著,他喝一口茶,茶已經冷掉,但他沒讓人換上,繼續把冷茶喝光,穩住心中惶然。

是他護了近二十年的兒子,是他資質魯鈍、心思淺顯、腦袋蒙昧的二子,他從沒放棄過燕瑀,明知道是扶不起的阿斗,依舊悉心教養,沒想到他的心力竟然是個笑話。

連連咽下幾口口水後,皇帝將鑰匙與地圖往前推,緩聲解釋。「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蘇木和鄭丫頭在半個月前,已經在梁府找到,隔天便交到朕手上,朕令隱衛藏身梁府,當晚抓到數名潛入梁府的黑衣人,朕親自審訊,但他們知道的並不多,只問出他們想恢復舊朝榮光。」

蘇木眉頭深鎖,那個舊朝哪來的榮光?只有千瘡百孔。

「朕百思不得其解,舊朝帝王已死,他們還能拱誰為帝,如今看來……」這步棋子,早在十九年前已經埋下。

以笙上前道︰「皇上,在梁府滅門案發前五、六日,附近住戶曾看見一名身形與二皇子相似的受傷男子從梁府後門出來。」

以芳跟著說︰「民女與弟弟合計過,那日恰恰玉珍公主送二皇子至蘇氏醫館,請求蘇大夫診治,二皇子手臂上有長達十到十二寸的刀傷,就算傷口已經密合,但疤痕還在,皇上可著人驗看。」

皇上望向蘇木。

他點頭道︰「當日玉珍公主送二皇子過來時,囑咐此事不能外傳,這是病人的隱私,之前草民並未做出過多聯想,後來梁府滅門案發生,時間上的巧合讓草民不由多存了兩分心思,又從公主口中得知,二皇子近日經常出入簡府之後,便命人在暗中盯著,昨日二皇子與簡侍郎回府,當晚有一群人進入簡府潑油,緊接著火災一發不可收拾。

「草民的人怕打草驚蛇,不敢與他們正面相對,只能暗中尾隨,昨晚草民給他們喝了點蒙汗藥,已將人綁起,藏在醫館地窖中。」

聞言,皇上看岑開文一眼。

他立即起身道︰「臣立刻將人帶回來。」

岑開文離開後,蘇木又將兩人對燕瑀所行所為的推論說過一回,不過他們再三言明,只是猜測,並無根據。

皇帝沉吟片刻後問︰「蘇木,你可願意為朕將前朝寶物尋回?」

沒了錢,他倒要看看那些個余孽還能怎麼蹦。

蘇木還沒開口,就見以芳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他淺淺一笑點頭,算是應下了。

以芳吐吐舌頭,他願意帶她一起呢,想到數十日的同處同居,靦腆的笑容里藏著幾分害羞。

看著兩人眉來眼去,以笙滿肚子不舒服,不行,他一定要想辦法跟上!

蘇木拱手道︰「草民領命。」

與此同時,門外的太監拉起公鴨嗓道︰「稟皇上,皇後娘娘到。」

皇後?雪兒終于願意見他了?這麼多年她終于……控制不住的笑意浮上眼,皇上站起身。「快請。」

皇後與呂氏一起進御書房。

知道蘇木也在御書房時皇後就無法慢下腳步,她承認自己失了宮儀,可那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從出生至今,他們已經整整十九個年頭不曾見面,她怎能不狂喜、不失儀?

走進御書房,皇後沒向皇上請安,卻直接走到蘇木跟前,握住他的衣袖潸然淚下,她知道身為皇後不該如此,但是她做不到啊……

下一刻,她抱住蘇木,哭得不能抑遏。

蘇木看見她的悲慟,他不理解怎麼回事,但一陣陣酸楚襲心。

他喜歡皇後娘娘,從見第一面時就喜歡,但他不懂,為什麼她的情緒可以影響自己?

他站得筆直,沒做出任何動作,但胸口的濕意讓他愁了眉心。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投入別的男人懷中,皇帝同樣不理解,卻對這幕起不了反感。

呂氏向自己的一對小兒女說︰「你們先出去。」

以芳不想出去,她隱隱的有些不安,下意識朝蘇木身邊挪去。

「出去。」呂氏壓低聲音,但口氣嚴厲。

娘從不曾如此,以笙明白事態嚴重,他拉起以芳,硬將她往外帶。

跋走兩人後,呂氏關起門,重新回到皇帝跟前,雙膝跪地。

「稟皇上……」她將蘇葉所講的陳年往事一一說予皇上听。

這時皇後收起眼淚,道︰「當年我說過,那個死嬰不是我兒子,皇上不肯可我很清楚,兒子額頭有個葉形胎記,腰間有一片狹長的柳葉狀胎記,右耳後還有一顆紅痣。我理解皇上需要嫻貴妃的娘家支持,這才犧牲我的兒子……」

「打住!」皇上凝聲道︰「朕再說一次,朕從沒有犧牲我們的兒子,朕再需要吳家也不會用親兒子去交換,這話朕也對你說過很多次,只是你一直不肯相信。」

為了這個,她不願意面對他、不願與他對話,他多冤吶。

呂氏見情況不對,忙轉移話題道︰「阿木可否除去衣服,讓我們瞧瞧?」

蘇木吐氣,不必瞧了,他腰間有胎記,但三雙眼楮同時盯著他,他還是依言除去衣裳,讓他們看個仔細。

皇後又喜又悲,拉著他不肯放手。「我的孩兒,對不起……娘沒有護好你,讓你流離顛沛、吃盡苦頭。」

同時皇上也走到他身旁,胸口有說不清的情緒,是喜悅驕傲、是失而復得的欣喜還是其他……他無法厘清,只能把蘇木從頭到腳、上上下下看過無數回。

心中不斷說道︰對,這才是朕的骨血,英挺俊逸、優秀杰出、卓爾不凡。

一聲輕笑響起,蘇木轉頭望向笑聲處,喜嬪來了,她看著一家和樂的場景,心里那點兒罪惡終于煙消雲散。

呂氏道︰「倘若當年之事非皇上手筆,那麼是誰換了嬰兒,這些年一路追殺蘇木的又是誰?」

「當年邊關有亂,朕送走大軍回宮,宮人來報,道皇後所出之子死亡,而嫻貴妃那個早半天出生的皇子身強體健,當時朕需要一個嫡子穩定人心,于是將他送到皇後身邊,朕是真的相信那個死嬰是皇後所出的嫡子。」

看一眼皇上,再看向皇後,蘇木扶著哭得全身乏力的皇後坐下後,插話道︰「這件事我知道。」

「你……」皇帝不解,當時他那麼小,最不可能知道的人就是他。

所有人都望向蘇木,他一笑,指向門邊。「喜嬪就在那里,她說的。」

「喜嬪?」皇上已經忘記這號人物,他轉頭看向門邊,那里什麼都沒有。

皇後輕觸皇上手背,解釋道︰「木兒能視鬼。」

視鬼?天底下有這種事?皇帝很難相信,但不管他信或不信,蘇木都逐字逐句傳達喜嬪所言。

「喜嬪六歲時失去父母,被趙文收養,趙文教導她一手醫術,然後在前朝傾覆後將她送到皇上身邊,而趙文則跑到白雲寺出家。」

呂氏和皇後一愣,所以當時趙文在白雲寺?是他逼小和尚殺嬰滅尸?

「喜嬪的任務是斷皇上龍嗣,她擅于用藥,入宮後她花兩、三年功夫,與御膳房廚子打交道、建立人脈,因此多年來皇上只有三名皇子。」

「朕還有一個公主。」皇帝道。

玉珍公主嗎?蘇木淺淺一笑,沒有回答,但表情卻把話都說盡了。

皇帝撫胸,心頭一陣快跳,這意思是嫻貴妃……不貞?

蘇木略過玉珍公主,繼續往下說︰「喜嬪初入宮時被分到嫻貴妃宮里,嫻貴妃不喜她絕俗容貌,經常欺凌她,甚至羅織罪名迫害她,後來是皇後娘娘救她性命,將她安排到明喜宮。

「那年皇後與嫻貴妃都懷上龍嗣,嫻貴妃知道喜嬪懂醫術,強迫她對皇後下藥,她對嫻貴妃虛以委蛇,一面為皇後娘娘保胎,一面告訴嫻貴妃皇後十月後將會產下死胎,于是嫻貴妃不再暗中使小動作,安安穩穩地等待瓜熟蒂落。

「然而在兩人生產前日,趙文抱來一個嬰兒,要喜嬪換走皇後所出的嫡子,她與趙文約法三章,她能換子,但趙文必須將皇後之子平安養大。當時邊關戰亂,朝堂日夜忙碌,皇上無暇顧及後宮。

「那天先生下孩子的是嫻貴妃,雖然她與嫻貴妃有惡,但喜嬪並不想牽連嬰孩,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皇後娘娘生下孩子後並未直接交給女乃娘,而是心疼地抱在懷里,從頭到腳看了好一陣子,而那孩子身上的印記太明顯,換孩子一事騙不了人。

「于是喜嬪弄死嫻貴妃之子,與趙文送來的嬰兒做交換,再將死嬰放到搖床上,抱走我送到趙文手上。同時,嫻貴妃以為皇後真的生下死嬰,以為喜嬪真的對皇後動手,于是她殺死喜嬪滅口。

所以當時死的是嫻貴妃的兒子?害人之心不可有……

皇後款款起身,她看不見,但朝著門邊深深行一大禮,她感激喜嬪護住她的木兒。

接下來很容易推論了,趙文命小和尚將蘇木殺害埋尸,但小和尚不忍,而蘇葉救下他,許是小和尚透了口風,而趙文找不到蘇木的尸體,心底存下疙瘩,兩年後有人在京城看見額頭有胎記的蘇木,便派人追殺。

筆事說完,喜嬪對蘇木道︰「真相大白,心無遺憾,我該走了。」

原來她心心念念的不是凶手,而是真相,蘇木朝她一揖。「多謝。」

她搖搖頭、揮揮手,慢慢地消失在從窗檽射入的陽光之中。

皇後終于明白,多年來她錯怪了皇上,她一直認為喜嬪是皇上為了保證燕瑀身世而下令滅口的,沒想到凶手竟是嫻貴妃。

一時間,御書房里沉默得嚇人,最終還是皇上先開了口。他道︰「今日之事先別外傳,木兒你依舊帶著地圖去尋找前朝留下的東西。」

听見蘇木又要離開,皇後不舍,好不容易兒子才回來。

「不能讓別人去嗎?」皇後懇求。

「听朕的,最近京城必會大亂,朕不想讓木兒留在京城。你知道趙文為何要把燕瑀送進宮?因為他是前朝皇帝的骨血,他們打算利用他恢復前朝。」

「怎麼可能?」皇後不敢置信。

「朕也不信,不過朕要趁這回,將前朝余孽一網打盡。」皇上眼眸一厲,他沒想過自己竟被趙文玩弄在股掌之中,兩個親子一死一失,還辛苦勤勉地替人養兒子。

不久後,京城果然亂起來,先是一名額頭有葉形胎記的男子被許多黑衣人圍殺,事情鬧得很大,就發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男子受重傷卻保下一命,而黑衣人被捕,順藤模瓜,一路模到白雲寺頭上,追查之下,查出白雲寺住持竟是前朝宰相趙文,這些年來隱身暗處,散播謠言、鼓吹百姓對朝廷不滿。

緊接著滅門血案一天一樁,死的全是高官大臣,百姓想不通其中道理,而朝臣人心惶惶,幸而刑部岑尚書能干,一路追查,竟查到二皇子頭上。

外人不知,皇上卻是一清二楚,除簡侍郎、梁尚書的滅門血案是燕瑀動的手之外,其余的全是欲加之罪。

老百姓相信了,但前朝勢力不信,他們認定二皇子身世泄露,皇帝刻意用此法打壓,想讓他們窩里反。

百姓都在暗地里猜測,終究是親生兒子,皇帝必會高舉輕放吧?

沒想皇帝深明大義,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帝為律法斬斷骨血,名聲本就很好的皇上贏得更多百姓愛戴。

二皇子砍頭那日,午門里里外外聚集無數百姓,他們看過砍頭,卻沒看過身分如此尊貴之人砍頭,這回不看怕是再沒有下一次了。

但是沒有人曉得,那些里三圈外三圈的百姓當中,藏了許多武功高強的隱衛。

皇上沒料錯,削子手大刀剛提起,就有數十名黑衣人劫刑場。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剛靠近,劊子手便刀起刀落,斬斷燕瑀的項上人頭,而布置在斷頭台上的機關在幾個聲響後,十余名黑衣人掉進機關底下,緊接著隱衛出現,一陣刀光劍影,午門前血流成河。

京城正亂之時,蘇木已經帶人出京。

一路出了京城都還平安順利,蘇木不確定前朝有多少人知道寶藏在嶺南,倘若知道者眾,怕進入嶺南後就會開始出現危險。

蘇木刻意低調行事,皇帝讓他多帶一些兵將,但他不想把動靜弄太大,只挑選幾十名武藝高強的宮衛出門。

此外他還帶了以芳,以及一條甩不掉的尾巴——

沒錯,以笙死皮賴臉非要跟上,只差沒在地上打滾撒潑,將國公府的面子全往死里踩。

以芳沒轍,而蘇木想藉此化解小舅子的仇視,所以只能帶他出門了。

他們做富家公子小姐打扮,刻意不與官方聯系,正也因為如此,他們並不清楚京城發生什麼事情。

他們假裝游山玩水,邊玩邊走,一路笑聲不斷,所有的低調只為買一個平安。

可惜笑聲沒有以笙的分,整路上他老是腫著個包子臉。

為啥?因為走著走著,蘇木和以芳就走到前頭,因為一個沒盯緊,兩人就手牽起手,因為分明是張四方桌,一人坐一邊,吃起飯來空間大、不撞人多好啊,可吃著吃著,蘇木和以芳就是會擠在一團,你喂我一塊豆腐、我給你挑一筷子魚。

因為蘇木說的話以芳很愛接,以芳說的話,蘇木想也不想就能接,這種讓人憤怒的默契在他們兩人當中越來越濃。

你說說,未婚男女這麼沒分寸地膩在一起,會不會扎人眼?

以笙盡避經常提醒以芳身為女子要矜持,必須與男子保持距離。

以芳認真點頭,認真指著馬車後頭打扮成家丁的隱衛說︰「我保持了呀。」

誰在說他們啊,他指的是大野狼,在她身邊吐紅舌頭的那一只!

就是這個樣子,害得以笙一肚子氣生不完,成天繃著臉,像天下人全倒了他的會錢。

馬車搖搖晃晃,以芳靠在蘇木身上睡著了,她睡得香甜,臉頰染上一層紅暈。

她老是睡,每回上馬車不到一刻鐘就睡得不醒人事,最要不得的是——「睡得不醒人事」是有條件的,如果沒靠在蘇木身上,沒聞到他的清新氣息就無法入眠,再然後她就會暈車。

天底下有這種事的嗎?當然沒有!肯定是借口。

于是,以笙強硬把她的頭扳到自己肩膀上,還腸枯思竭地擠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故事劇情說給她听,那是她前輩子最愛看的電視劇。

身為堂堂男子漢怎會喜歡那種戲?但他還是每天晚上跑到她的病床邊,和她肩靠肩、並躺在一個枕頭上,看得很認真。

前輩子……對啊,前輩子。

前輩子他們是鄰居,也是病友,他得到血癌,成人血癌的治愈力很低的,可她老是說︰「我相信世界上有奇跡。」

所以她相信自己會等到一顆健康的心髒,相信他的血癌會被醫治好。

他沒有她的樂觀,因為他的哥哥是醫師,他更相信機率問題。

他很清楚,她是哥哥的病人,但哥哥待她不只是病人。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沒有權利享受愛情,但他為她陷入愛情深淵,他允許自己在暗戀中沉淪。

他告訴哥哥,「等我死了就把心髒捐給她,哥哥親自開刀好嗎?」

他想啊,如果他的心髒安在她的身體里,那麼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愛她,也深深地愛著哥哥。

是的,他很愛哥哥。

他們的父母親很有錢,都是富二代,為家族利益結合,卻無法因為家族利益走完一輩子。他們離婚後各自有了新家庭和小孩,他和哥哥不管到哪個家庭住都很尷尬,最後他們負責給錢,哥哥負責把他帶大。

兄弟倆生來自帶著傲氣,他們不服輸,非要證明自己比父母親其他的孩子更優秀杰出,所以他們都是學霸,他們都考上醫學院,但即使這麼努力,他們也沒有得到父母親的肯定,肯定他們的是鄰居,是那個出生就心髒破損,不能大哭大笑、不能有太大情緒波動的女孩。

她看著他們的眼里總是帶著羨慕與崇拜,也許他們對她的感情就是從驕傲、被滿足起的頭。

總之後來兄弟倆都愛上她,卻都不敢承認愛她,因為過度的情緒波動會害了她。

他曾經為此苦惱,倘若有一天她有了新的心髒,他該把她讓給哥哥,或從哥哥手中將她搶走?

他又想,哥哥那樣寵愛自己,總把最好的留給他,最終就算他什麼都不說不做,哥哥也會主動退讓,對吧?

不管怎樣,讓與不讓都是讓人非常困擾的決定。

幸好,上天幫他們做出決定——他生病了,很重的病,病到沒有機會爭取任何東西,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求哥哥親手將他的心髒送進她的身體里。

話題扯遠了,對以芳而言,無論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蘭陵王》……都很好听,是她想一听再听的故事。

可惜暈車不是她能用理智控管的,若是一次兩次,以笙還能認定那是借口,但在以芳吐過三次後,以笙妥協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紅帽靠在大野狼懷抱。

現在,以笙又死命盯著兩人,但以芳熟睡,他的目光失去影響力,至于蘇木,他從頭到尾都沒拿以笙的目光當一回事。

「喂。」以笙發出聲響,正看著藥書的蘇木眉不皺、眼不轉,拿他的聲音當幻覺。

無視他?以笙扯起喉嚨加大聲量,「喂。」

蘇木終于有反應了,他把手指壓在唇間,「小聲點,會吵醒以芳。」

他不滿,卻還是乖乖壓低聲音,「我娘不會把她許配給你。」

「為什麼?」

「你是皇子,將來有機會入主東宮、繼承大統,那樣的身分讓你必須利用女人來平衡朝堂勢力,必須有後宮佳麗三千人,而我家姊姊從來不跟任何人分享東西。」

蘇木微笑。「第一,我尚未入玉牒,還算不上皇子。第二,就算真要繼承大統,我不至于無能到需要利用女人來平衡朝堂。」

「甭說好听話,男人是什麼東西我會不知道?今天山盟海誓、沒有你就會死,明天海誓山盟,沒有別的女人生活會枯寂到死,女人之于男人不過是一時的樂趣,不會是永久的學習。」

對男人而言,女人就像手機,有了iPhone11誰還要iPhone7?就算曾經入迷,也不會再珍惜。

「你是男人。」

「我能和你一樣?我們一起長大,知道她所有事情,我心里只有她。」

「你有戀姊情結?」蘇木搖搖頭。「姊弟之間沒有太多的發展空間。」

以笙被堵得語塞,這輩子他就吃虧在身分,「我的意思是,我會護著她,不允許她被欺負,如果找不到最好的男人,她不必將就其次,國公府養得起她一輩子。」

以笙下意識抓抓發癢的耳朵,許是前世每回做錯事,哥哥就會扯他耳朵,因此做了壞事或心虛,他就會耳朵癢,直覺扯幾下耳垂,他把耳垂扯得通紅。

他的動作讓蘇木眉心微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

見蘇木若有所思,以笙道︰「不說話?同意我了?」

蘇木沉聲道︰「我是最好還是其次,應該由以芳來判定,不是你。」

這話正確到讓他無法反駁,以笙生氣地扭頭看向窗外。

車隊進入嶺南,觸目所及都是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滿眼的綠,綠到讓人心曠神怡,如果沒有一個叫做蘇木的討厭鬼的話,一定會更愉快。

帶著芬多精的風迎面吹來,令人精神一震,噘起嘴,以笙吹起口哨,輕快的節奏、輕快的旋律,輕快得讓人心情放松,只是蘇木愣住,這是……

熟悉的旋律將以芳喚醒,她賴蘇木懷里,跟著口哨輕哼。

「……恨得多愛得少,只想越跳越瘋,越跳越高,把地球甩掉,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一瞬間煩惱煩惱煩惱全忘掉,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沒錯,這是五月天的〈離開地球表面〉。

他很少看電視,比起有音樂天分的弟弟,他最熟悉的歌曲大概是學校晨間活動的背景音樂,而這首曲子恰恰是弟弟最喜歡的,不管彈鋼琴、拉小提琴或彈吉他,他都常彈奏。

每次他彈的時候,柔柔就在旁邊唱著,很歡暢的一首歌,被她唱得很不嗨。

但是很明顯的快樂——她快樂以笙便快樂,然後他也跟著快樂了,因此他們一致同意,這是他們最愛的歌。

蘇木低頭看以芳,她張開惺忪睡眼,沖著他甜甜一笑後,坐直身子,配合著以笙的旋律放聲大唱,「丟掉手表丟外套,丟掉背包再丟嘮叨,丟掉電視丟電腦,丟掉大腦再丟煩權,野心大膽子小,跳舞還要靠別人教……」

以芳的反應讓以笙樂了,帶著挑釁的笑眉朝蘇木挑了挑,口哨吹得越發響亮,兩人一面唱和著,身體還不由自主地擺動,興奮無比、歡暢無比。

曲畢,蘇木問︰「手表背包、電腦電視是什麼?」

「手表是幾百年後用來計時的東西,電腦電視是也是千百年後的東西,是不是很好奇?我也是呢,真想看看一群人在小盒子里面演戲是什麼模樣。」

「你怎麼曉得千百年後世間會有那些東西?」

「阿笙,我能說嗎?」以芳討好地望向弟弟,但以笙不看她一眼。

為一個男人求他?沒骨氣。他把頭別開,滿臉驕傲。「不行。」

「就講一點點,不說很多點。」以芳合掌懇求。

一點點和很多點的分寸在哪里,以為他不曉得哦?現在應下,要是蘇木感興趣,東邊問一點點、西邊問一點點,今天問一點點、明天再問一點點,他的底就全透了。

「不行,不能告訴外人。」

「蘇木不是外人,他是你未來的姊夫。」

就是這句話最讓人生氣。「當不當得成姊夫還難說。」

「有哥哥在,娘會點頭的。」團結力量大,那個兄弟分家產扭斷筷子的故事,還是阿笙講給她听的。

他用鼻孔瞪蘇木。「我賭,娘不會妥協。」

以芳心大、脾氣好,她很少生氣的,但這句話讓以芳惱火了,因為它勾起她的隱憂,沒錯,留書跟著蘇木出走,她沒經過父母同意,因為隱約明白娘的立場態度鮮明。

她猛地往車廂壁一拍,轟!車廂被拍破一個洞,巨大的聲音讓隨行的宮衛生起戒備,將馬車團團圍住。

以芳見狀深感抱歉,覺得該為此解釋兩句,誰知道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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