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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門閨秀 第十五章 再見承璟哥哥

作者︰田芝蔓

曲縴珞坐在陰暗的地方哭泣著,她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她的灝辰不在了……

「你在哭什麼?」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讓曲縴珞的哭聲乍止。

她抬起頭,看見站在眼前的人,他揚起一如往常溫柔的笑看著她。

她記得身邊的人都告訴她蘇灝辰大多是冷著一張臉的,有時因為談生意需要笑臉迎人,露出來的笑容也不如在她面前的這麼真實,只是一張名為「商人」的面具。

「灝辰,他們說你死了。」

「胡說,我死了怎麼會出現在你眼前?」

「他們送回了你的佩飾。」

「我的佩飾?是這些嗎?」蘇灝辰指了指他的發上,簪還好好的插在發髻上,「你每日早晨為我束發綰髻,不會不認得這簪吧?」

曲縴珞看清,是的,是這簪無誤。

蘇灝辰接著拿出荷包,是一只素面的荷包,因為她繡的圖樣總是差強人意,所以她為他做的荷包是素面的。

「看吧,一件件全都好好的佩戴在我身上。」最後蘇灝辰托起腰帶上的佩飾,他是武人,所以不像那些公子哥佩戴著一大堆累贅的佩飾,身上的佩飾很簡單,只有一塊玉玦還有她送的月季香囊。

「是……是這些。」

「對吧,我的佩飾全在這里,還記得這個月季香囊吧。」

曲縴珞當然不會忘記說要送蘇灝辰月季香囊時發生的事。

「香囊你一直戴著。」

「那是自然,我答應了你就算死也不拿下的。」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縴珞,那香囊可能……」

「不!我不想听!那具尸身不是他!不是的!」

蕭氏也怕了她,只得順著她的話說︰「好好好,不是,那不是灝辰,既然灝辰沒事,你更要保重身子等他回來,好不好?」

「好,我會好好調養,等灝辰回來告訴他,我們已經有孩子了。」

看著曲縴珞抱著這麼大的希望,蕭氏很擔心,卻不忍再傷害她了。

曲玉芙的馬車來到陽茶行前時,臉上一直是帶著忿恨的,直到外頭的人喊了聲,「三少夫人,陽茶行到了」,她才恢復以往那虛假的表情,一臉擔憂的下了馬車。

曲玉芙被引到茶行後院時,看見曲縴珞坐在院子石桌旁,盯著石桌上一盆月季花。曲縴珞听見曲玉芙的腳步聲,沒打算虛偽的笑迎她,曲玉芙來見她她本可不見的,但她知道曲玉芙就是想看她心碎神傷的樣子,她不想讓曲玉芙如願。

曲玉芙沒想到會看見曲縴珞蒔花弄草的樣子,不是說她病得都快沒命了嗎?

她當真恨透她了,本想著只要設計讓高承璟娶了自己,即便高承璟愛的人是曲縴珞又如何?可她沒想到高承璟不死心,先前要那些與高家的同鼎做生意的商行不要再跟陽茶行訂茶,要逼曲縴珞向他示弱,前幾日甚至又來找曲縴珞,說願意照顧守寡的她。

高承璟把她這個正妻放在哪里?這一切肯定都是曲縴珞這個無恥的女人誘拐他的,因為沒了夫婿沒了盼頭,就轉而勾引高承璟。

「大姊姊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坐吧。」曲縴珞比了比身前的位子,繼續為月季花修剪枯枝及發黃的葉子。

曲玉芙坐了下來,她這胎已經近五個月,早就坐穩了,小骯也明顯凸起,她坐下後就撫著肚子,不吝散發著母親的氣息。

「大姊姊也有孕了,不久之後我們都要當娘了。」

听曲玉芙這麼說,曲縴珞放下花剪輕撫自己還不顯懷的肚子,溫柔的笑著,「是啊,不知這胎是男是女呢。」

曲玉芙裝得一臉沉痛,但心里在笑,「千萬得是男的,否則大姊夫豈不斷了子嗣了。」

曲縴珞的手一頓,接著握起拳頭,曲玉芙把一切看在眼里,假裝拭淚的抬起手,實則是掩住笑意。

「你姊夫他沒死,別咒他。」

曲玉芙知道曲縴珞接受不了事實,更想大笑,但她還是附和著,「我也希望大姊夫他沒死啊,但是……」頓了頓,然後一副寬慰她似的開口,「是啊,我們得懷抱希望,希望大姊夫沒死,雖然那山崖很高,尋常人摔下去不可能活著,不過大姊夫武功不凡,肯定會沒事的,他不可能摔下山崖就死,不會的。」

一句又一句的死,一句又一句的摔下山崖,曲縴珞知道曲玉芙是想刺激她,她也懶得再與她多說了,「二妹妹別為我擔心,我沒事的。你已嫁作人婦,平日里要好好服侍夫君,在事業上你無法幫襯他,他行三,高府管家的事也落不到你身上,但你也不能只做一個清閑的三少夫人,把對我用的心多放一些在二妹夫身上。」

這對話放在一般姊妹身上再正常不過,但放在這對根本沒有感情的姊妹身上只覺得虛偽,尤其是曲玉芙,總覺得曲縴珞的字字句句都在笑話她,先是笑話她不像她有家底,可以幫襯蘇灝辰的事業,她可沒忘記蘇灝辰的白米銀號是曲縴珞為他斡旋而來的,也沒忘記千叟宴的長壽禮是出自陽茶行。

繼而又笑她無法掌家,即便是高承璟的正妻,但未分家之前她就只是個三少夫人,沒有一點作用的三少夫人。

最後,還要她把心思多放一些在高承璟身上,分明是在笑話她連夫君的心都抓不住。

不過曲玉芙真誤會曲縴珞了,她只是懶得再與曲玉芙多說,想著對她一通說教或許能把她氣走,可沒有曲玉芙想的那個意思。

「你勾引了我的夫君,如今還笑話我?」

「裝不了了?」見曲玉芙不再裝著虛偽的笑臉,即便她說的不是事實,曲縴珞都覺得這樣的她看來順眼多了。

「你不怕我去對外說你的下賤行為,讓你在衢陽城待不下去?」

「曲玉芙,我對高承環無心,我會對他冷淡是因為我早看出了你喜歡他,我不想蹚你們這渾水。」

「你……」她在笑話她,說高承璟是她不要的,而她卻視若寶貝。

「你說我有哪一句話說錯了?同鼎與久蔚的競爭,同鼎算是落了下風,你身為妻子無法為夫君分憂解勞就罷了,還把一門心思用在我身上,想著怎麼打擊我。曲玉芙,你沒那麼重要,我不會因為你的三兩句話就被打擊得倒地不起。」

「你認為久蔚贏了同鼎?最近久蔚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久蔚損失了一些客戶,就如同陽之前也損失了一些客戶一般,終究我會再站起來。另外,容我提醒你一句,久蔚的損失佔了利的是興亨,你夫家的同鼎可一點也沒有,你要看久蔚的笑話,先看看同鼎目前的處境。」

曲玉芙氣不過,可是卻沒有曲縴珞那般伶牙俐齒,她如今能剌激曲縴珞的就只有蘇灝辰的死訊,但看來曲縴珞已經打定主意不相信蘇灝辰已死,她再說這些或許能讓她生氣,卻傷不了她。

「還有話要說嗎?沒有話說就快滾。對了,自從我母親和離後,我與曲府最後的一點點關系都不存在了,請你以後別再來找我,我們的感情沒有那麼好。」

曲玉芙徹底敗下陣來,而且是難堪的被曲縴珞給趕出門去,她本以為今天來可以看見痛哭流涕或是了無生趣的曲縴珞,卻沒想到會看見懷抱希望、精神氣力都恢復不少的曲縴珞。

曲玉芙悻悻然的上了馬車,手中的手絹都快被她絞壞了,她不想看到曲縴珞好過,最好……是永遠都別再讓她看見曲縴珞了。

曲縴珞的確不是說大話,她說要穩住久蔚的局面就說到做到。

蘇家商隊出發前都有個祭天儀式,如果蘇灝辰在都是由蘇灝辰主持,趁著這個儀式,正好讓所有人看見她曲縴珞並不是在家中憂思度日、心碎神傷,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不但精神、氣色都好得很,而且整個久蔚都听她的,她絕對能勝任久蔚商行的代理老板。

果然,對此衢陽城人都對曲縴珞贊賞不已,她雖然有些憔悴,但大致上精神還不錯。也是啊,哪個婦人死了夫君不憔悴一些的,但她為了大局振作起來,誰說她管不好久蔚的?瞧久蔚不是一如既往,商隊依舊依既定的行程出發嗎?

然而這一切最意外的還是趙玉柏,他先前听說曲縴珞被她父親幾句話氣暈了過去,還想著婦人終究只是婦人,哪里撐得了蘇灝辰打下的江山,所以他讓人放出謠言說她管不了久蔚,說久蔚里的老人不服她,久蔚如今就像一盤散沙。

一開始的確有幾個客戶轉到興亨來,但後來曲縴珞下了命令,要解約的客戶絕不強留,可以依約書上載明的條件解約,不過來日即便要回頭,也再無法享受同樣的優待。

這個做法的確打消了部分客戶要解約的念頭,但趙玉柏以為這只是久蔚的回光返照而已,不料曲縴珞會那麼快就振作起來。

不過他不相信曲縴珞能管好這麼大一個商行,他就等著,等著曲縴珞再出一個小餅錯,他要利用這個過錯攪出一個大漩渦,把這艘名為久蔚的船給弄沉了。

今日要出發的商隊走的是水路,十艘商船迭滿了貨物要出發,回程時也會載回其他地方所需要的貨物,低買高賣、互通有無,這就是貿易商行所做的生意。

放置供桌的小船離開了碼頭停在眾商船之前,曲縴珞在船上領著後頭的十艘商船祭天,祭天的儀式不長,焚香、敬酒、念祭詞、再敬酒,儀式就結束了。只是今日念完祭詞,曲縴珞要再敬酒時,她還未撒出酒杯里的酒便覺得甲板上好似有水漬,她仔細一看,竟是甲板滲了水。

「雁靈,有水!」

雁靈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她往船身一看發現船身的吃水線漲高了不少,知道這艘船進水了,她對著後頭的船夫喊著,「快!把船駛回去。」

船夫也急了,急急的搖著槳,但船移動的速度追不上船身進水的速度,眼看著曲縴珞都濕了衣擺了。

「大小姐,我們等不了船靠岸了。」

「那怎麼辦?」

「若等船沉了,漩渦會把我們往水底拉,大小姐如今有著身孕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我們必須趁船還沒沉之前下水,然後游回碼頭。」

「但我不會洇水。」

「大小姐放心,我會。大小姐有身孕不能跳水,我會先跳下水,大小姐再慢慢滑入水中,我會接住大小姐。」

雁靈是蘇灝辰為她選的,所以曲縴珞信任她,她看著雁靈率先跳下水去,接著便依她說的滑入水中,船夫見狀也棄船跳下水,商船上的人總算是發現祭天船的異狀了。

但水里的是什麼人?那可是久蔚商行的女主子,被外男所救那名聲哪能保得住?所幸見雁靈還可靠,商船上的人只得喊著岸上的人準備好蔽體的衣物。

當雁靈把曲縴珞救上碼頭時,立刻有人取來斗篷,把一身濕衣的曲縴珞給包了個嚴嚴實實的。

「大小姐,我們先回商行,大小姐有著身孕,著涼不得。」

曲縴珞回頭看著江面,他們剛才乘的祭天船已經翻了過來,眼見就要沉了,「把那艘船給打撈回來,仔細查明船身進水的原因。」

商行的人這時才懷疑船身進水的意外,有人拋出鐵勾勾住了船身,那小船不大,所以不過五、六個大漢就能扯住,趕在船身整個沉入水底前,被扯回了碼頭邊。

此時段凌滔也趕到碼頭邊,見到曲縴珞無恙這才放了心。

「夫人。」

「凌滔,徹查。」

「是,交給屬下吧。夫人先入內更衣梳洗,雁靈,正梅在商行里,你把夫人交給她,別忘了自己先去換身衣裳,還有,記得讓人準備姜湯。」

「是,凌護衛。」

送走了曲縴珞及雁靈,段凌滔對商船喊了出發,商船見危機已除才放心駛離。

看著那艘被拖回碼頭的船,段凌滔凝重了臉色。是誰?竟想要害夫人?

茶行賬房里,曲縴珞斜倚在美人榻上,听著段凌滔稟報。

自從落水後,曲縴珞又病了幾天,但前一陣子的努力沒有白費,商行總算運作正常沒再出亂子。

正梅端著藥讓曲縴珞喝下,這是她之前落水受了風寒後大夫開的藥,曲縴珞一邊听著段凌滔的稟報一邊喝著。

「夫人,高三少夫人小產了。」

曲縴珞喝完最後一口藥湯,由碗里抬頭望向段凌滔,他原要稟報之前祭天船沉了的事,怎知劈頭第一句話就是曲玉芙小產。

她與曲玉芙沒什麼感情,但那終究是她的小外甥,听了怎能不難過,「怎麼會小產?」

「怕是和夫人有關系。」

「我?我這幾日都在養病,她小產能與我有什麼關系?」

「夫人那日所搭的祭天船船身被鑿了幾個小洞,只要船身持續進水小洞就容易裂開,那就查不出有人動了手腳,幸好夫人提早發現有異,讓人立刻把船拖回岸上,有兩個小洞還來不及裂開,成了證據。」

「鑿了小洞?商行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你可找到人了?」

「是,商行的人都能接近那艘船,但無關的人不會接近。屬下查出曾有一個工人接近過,他的工作無須接近小船所以讓屬下起疑,他也很沉得住氣,這段時間還是老老實實的來上工,我查到後去他住的地方抓人,沒想到他已經早一步被毒死了,桌上還放著一桌吃了一半的好酒好菜。」

曲縴珞不相信一個小小的商行工人要害她,肯定是背後有人教唆,段凌滔特地對她說了曲玉芙的事,莫非這背後之人與她有關?

「他背後之人是誰?」

「屬下清查他的背景,發現他最近有一個相好,只是商行里的人都只知道那相好名叫月兒,卻沒人見過她。」

「月兒?」

「屬下想……夫人想必認識一個月兒吧。」

「這名字十分常見,我的確就認識一個,就是曲玉芙身邊的一等侍女。」

「屬下也輾轉查到這個人,所以潛入高府調查,沒想到高三少夫人早就不在高府被送去了莊子,屬下又去了一趟高府的莊子,收買一個粗使侍女,得知高三少夫人與高三少爺吵了一架,在爭吵中撞到月復部而小產。」

「這兩人為了什麼吵架?」

「那名粗使侍女只听說是高三少夫人善妒,故意找高三少爺吵架,又因為這個原因沒了孩子讓高三少爺動怒,就送到了莊子。」

以曲縴珞對曲玉芙的認識,發生了什麼事已不難猜到。曲玉芙小產雖然是她找高承璟爭吵所致,但兩人的爭吵不該只是一個人的過錯,而且剛小產連休養幾日都沒有就送去莊子,肯定是曲玉芙做了什麼嚴重到足以破壞高家名聲的事。

「罷了,這事就查到這里吧,我心里有數就好。」

「夫人也認為祭天船的事與高三少夫人有關?」

「我有這麼說嗎?」曲縴珞瞪了段凌滔一眼,雖沒有嚇到段凌滔,但他也知道不該再多嘴了。

「是,屬下這就停止調查。」

曲縴珞坐起了身子,幽幽的雙眼落在窗邊的月季花盆栽上,輕輕嘆了口氣。

「大小姐在想什麼?」正梅最近越來越常听見曲縴珞嘆息,她臉上那悲傷的模樣,每每看了都讓人心疼。

「我在想,灝辰也拖太久都沒消息了,是不是要南行一趟去找他。」

正梅與段凌滔相視一眼,不知道該繼續讓曲縴珞抱著希望,還是勸她早早放下一切好好過日子。

雁靈雖不如其他人那麼熟悉曲縴珞,可她就是覺得曲縴珞不是不肯接受事實,而是她真的有證據證明蘇灝辰還活著。

曲縴珞沒得到三個人的響應,知道他們想著什麼。「你們想對我說節哀順變,要我好好過日子是吧?」

正梅及段凌滔說不出口,倒是雁靈開口了,「大小姐若真想南行去找大姑爺,等大小姐的身子再養好了些,雁靈陪大小姐南行去找。」

「雁靈!」正梅不忍心再給曲縴珞無謂的希望,制止了雁靈。

曲縴珞指了指窗邊的那盆盆栽,堅持自己所相信的,「灝辰答應了我月季香囊死都不會離身,那具尸身沒有香囊,就一定不是他。」

「若是半途掉落了呢?」

「連簪子都沒掉,怎就一個系得緊緊的香囊會掉了?」

段凌滔與正梅都無法反駁,那香囊消失了是事實,連容易月兌落的簪子都還在也是事實。

「若主子沒死,他為什麼不傳消息回來?他應該知道夫人會十分傷心。」

曲縴珞這段日子一直在想,卻想不出原因,但她知道若蘇灝辰還活著,這些佩飾能出現在另一人身上肯定與他有關,而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會不會是怕走漏了風聲?這就是她沒以此為證據讓段凌滔派人大肆在燁陽山附近搜查的原因。

她怕若蘇灝辰真防著什麼人,她這麼做會破壞了他的計劃,可她實在在衢陽等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了,他有計劃也無妨,她的存在不會破壞他的計劃的,她要去見他。

「我不知道灝辰有什麼苦衷,所以我的猜測你們別傳出去,但南行我是去定了。」

段凌滔並不贊同,夫人剛有身孕就經歷這麼多事,萬一途中有個萬一,月復中的胎兒出事了怎麼辦?

若主子真的……那夫人月復中的胎兒就是主子唯一的骨肉了。

「若主子真有計劃,夫人就更不應該去。若連主子帶了那麼多人手都得躲躲藏藏,那留在衢陽的人手絕對不夠保護夫人前往燁陽山。」

「我當然不會大張旗鼓的說我要去找灝辰。凌滔,我要你去安排南行的事,對外就說我要去燁陽山為灝辰引靈,人手不夠你就去找人,總之我去定了。」

「夫人……」

「段護衛,你照辦吧。大姑爺若真有什麼計劃,如此大小姐就能早一步見到他,不用留在衢陽痴痴地等。」

段凌滔在心里糾結好一會兒,甚至正梅都不忍心再勸了,他終于也放棄了,總之主子是詐死最好,若不是……夫人從此也可以死心了。

「是,夫人,屬下會辦妥。」

曲縴珞要南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蕭氏,她知道蕭氏肯定不會同意她南行,但她會說服蕭氏,可她離開了卻得找個放心的人照顧蕭氏,「正梅,這趟南行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危險,凌滔及雁靈要保護我已經不容易,你不會武,所以我希望你留在衢陽。」

既然會有危險,正梅怎麼放心曲縴珞前去而自己不跟隨,她自小在曲縴珞身邊服侍她,怎麼可以在關鍵時刻躲在衢陽?

「大小姐,帶奴婢去吧,大小姐一路上總要有人服侍。」

「正梅,我會把大小姐照顧好,你去了若遇到危險我要分心照顧你,萬一大小姐因此出事怎麼辦?」

「那就把我丟下,照看好大小姐便是。」

曲縴珞知道她會堅持,所以曲縴珞得派另一個重要的任務給她,「正梅,娘親身邊雖然有許多侍女,但香蘭被害死後貼心的就沒有了,你跟了我多年也知道娘親的喜好,由你來照顧她我才放心。」

「大小姐……」

「正梅,我把這麼重要的人托付給你照顧,你竟要推辭嗎?」

正梅哪里不知自己若去了只是拖累,所以她願意遇到危險時先大小姐去死,可是她也知道自從香蘭死後,那些服侍夫人的沒一個能把夫人伺候得舒服,唯有她還得夫人疼愛一些,大小姐不是找借口,而是她真的最適合去照顧夫人。

見正梅似乎有了動搖,曲縴珞托起正梅的手輕拍著,「娘親對我來說,是唯一跟灝辰一樣重要的人,我只信你。」

听到這樣的托付,正梅怎麼還能不應命,「奴婢明白了,奴婢留下來就是了。」

「正梅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小姐。」雁靈再次給了正梅保證。

段凌滔也伸出手放在正梅的肩上,按了按給她安慰。

曲縴珞看著兩人的互動,笑了,「等這回南行回來,我就做主讓你們成親了。」

一听到這句話,正梅都沒顧得上感傷,她猛地站起身,險些撞到段凌滔的鼻子,「誰、誰要嫁他了?」

「正梅,你到現在還不肯嫁我嗎?」明明他們花前月下兩情相悅了,他一直忍著不敢逾

矩,就是等著兩人成親之後的洞房花燭夜,如今她居然不肯嫁?

正梅端起曲縴珞方才喝藥的空碗,害羞地丟下一句,「對!誰說要嫁你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嫁,要陪在大小姐身邊。」說完還對曲縴珞福了個身,「大小姐,我先把這空碗收拾了。」然後一溜煙的跑出賬房。

段凌滔愣愣地看著賬房的門,曲縴珞看著段凌滔那十分失望的表情掩嘴輕笑,雁靈倒是大方的笑了出來,「還不快追上去,正梅是害羞呢!」

原來……是害羞嗎?段凌滔對曲縴珞一揖,立刻追著正梅出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了,曲縴珞才收起笑容,她望向雁靈,「雁靈,你真覺得我抱著希望是能期待的嗎?」

「雁靈相信大小姐不是看不清現實、執迷不悟的人,所以雁靈想,當初大姑爺針對月季香囊所做的承諾,在大小姐及大姑爺之間肯定不是兒戲,因此雁靈相信大小姐。」

「那麼你到最後一刻都要這麼提醒我,我怕我等太久會失去希望。」

「雁靈會提醒大小姐,直到大姑爺回來……或確定不會回來的那一天。」

曲縴珞的視線又回到月季花盆栽上,如今……她也只能這麼希望了。

蘇家又有人要南行了,只是這回南行的不是商隊,而是護送曲縴珞南行引靈的人馬。之前或多或少都傳出曲縴珞堅持不肯相信蘇灝辰已逝的傳言,如今見她帶了引靈的法師

前往,便知道她是接受蘇灝辰的死訊了。

一開始的確像段凌滔說的,護送的人手不夠,但後來沁園的管事帶了不少人來,雖然他們曾接到曲縴珞送給他們的消息說何涵奇還留在燁陽山善後,但沁園管事不放心,還是堅持要去一趟燁陽山,正巧段凌滔也缺人手,他們可以同行。

曲縴珞試著告訴他們此行有風險,這才知道他們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兵士,而何涵奇原是退休武官,燁陽山附近的駐軍將軍李志泰和他們一樣,過去都是何涵奇的麾下。

曲縴珞這才知道蘇灝辰怎麼會無緣無故與當地的駐軍有了關連,想必是蕭氏先祖的茶路圖能幫助駐軍潛入敵營,所以他才會為駐軍引路進而立了大功吧。

于是曲縴珞就讓他們扮成引靈師父一同前往,然而此次南行吸引了整個衢陽城的注意,連高承璟都來送行了。

曲縴珞想起最近傳來的曲玉芙的消息,臉上有一瞬間的哀戚,她輕抹去滑下頰邊的淚,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曲玉芙哭泣。

多行不義必自斃,黃姨娘、陳姨娘陷害她的娘親,一是如願當了主母、一是如願進了曲府,但結果呢?曲府的事業漸漸出了問題,父親無力可回天,她那個大哥哥也是無用的,什麼忙也幫不上,來日她們吃苦時,不知會不會覺得當時還是繼續當個小妾及外室就好?

而曲玉芙看似嫁得好,但最後呢?終是在高家莊子里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想到造成曲玉芙如此,高承璟月兌不了干系,她本不想見他,但高承璟讓人傳話,說這非常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曲縴珞這才同意。

真的見到高承璟之後,她才知道高承璟這話不假,因為高承璟的整個眼神都變了,她看得出來他釋懷、放下了。

高承璟那日去見曲縴珞表達願意照顧守寡的她,卻被斥責一番,他才知道過去一直是他把自己的希望強加在曲縴珞身上,而她並不想成為他愛的那種人。

高承璟認知到這事後心里十分難過,他悵然的離開久蔚商行時,被曲玉芙派來跟蹤他的人看見了。

曲玉芙本就嫉恨曲縴珞,所以才會有那日到陽茶行打算剌激曲縴珞的事,但那日她斗不過曲縴珞,狼狽離開茶行後就動了殺機。

高承璟一日見曲玉芙及她的侍女月兒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就藏身在樹後听著——

「辦好了?」

「辦好了,那個人永遠不會開口了。」

「沒人看見你?」

「幸好奴婢早了一步,奴婢要離開時險些撞見段凌滔,若晚一步就事跡敗露了。」

什麼叫永遠不會開口?是滅口?又為什麼撞見段凌滔會事跡敗露?莫非與曲縴珞有關?若要說與曲縴珞有關,高承璟便想到那日祭天船進水的事。

所以高承璟走出藏身處質問曲玉芙,曲玉芙不但不承認還與他大吵一架,兩人在爭執過程中有了拉扯,曲玉芙跌在院子里的石椅上,撞到月復部導致小產。

知道段凌滔在查那起沉船意外,高承璟知道高家丟不起這個臉,于是他把曲玉芙做的事告訴了高向安,說明他要把曲玉芙給送去莊子以免泄露了此事,這事很輕易就得到了高向安的支持。

然而曲玉芙去了不到半個月,就在莊子里暴斃身亡。高承璟覺得事情有異,一查才知道曲玉芙身邊的侍女月兒在去莊子前就被杖斃了,取而代之去曲玉芙身邊照顧的竟是高夫人的親信嬤嬤。

高夫人一向不喜歡曲玉芙,怎可能讓自己的親信嬤嬤去服侍她,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嬤嬤是去辦事的,如今辦完事了,嬤嬤也回到高夫人身邊。

高承璟去質問高向安,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答——

「曲玉芙的確是我派人去毒死的,她不知悔改,去了莊子還不靜心思過,竟想著法子要逃出莊子,在莊子時她不斷說她月復中的胎兒會死都是曲縴珞害的,儼然就是不害死曲縴珞不甘心的態度,我不能再讓高家爆出丑聞,于是讓人毒死了她。」

「父親怎能這麼做,那是一條人命啊!」

「人命?你如此婦人之仁,高家的事業交到你手中又怎麼保得住?你該學學你兩位哥哥,為了與久蔚斗,還能收買久蔚分行的管事,弄壞了那批蜀錦。」

高承璟知道那回的生意是因為久蔚保存不當讓蜀錦遭了白蟻而錯過,但他沒想到蜀錦不是久蔚商行沒有保存好,而是出了內賊。

「父親,做生意競爭常有,但我們做事應該光明磊落。」

高向安听了大笑,都說這個兒子最不像他,但他看起來也最有成就,高向安一直以為能以他為傲,但最後卻是這兒子不認同他這個老爹的作為。

「承璟,你質疑我不光明磊落,你自己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對付曲縴珞的茶行。」

當時高承璟怒氣攻心,在冷靜之前就這麼做了,如今讓父親點明並用來與父親所做的事做比較,高承璟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磊落多少。

他是一個小人,為了得到曲縴珞,想壞了她茶行的生意,逼迫她委身于他的小人。

高承璟終于想通了,想通他永遠得不到曲縴珞的原因,他會中了曲玉芙的計,就是他不尊重曲縴珞,他會破壞茶行的生意,就是他看不起曲縴珞,認為她只能依附他。

而他萬萬沒想到,曲縴珞不但不需要依附他,而且已經振翅高飛了。

後來高承璟自請前往管理同鼎商行的分行,要遠離這個行事作風已經讓他不想同流合污的家,可最終卻被兩位兄長在背後捅了他一刀。他一直以為兄友弟恭的兩位兄長,竟然趁機說服父親他馭妻不嚴,惹是生非又與家里理念不合,決定把那間分行撥給他當做分家。

父親思考了幾天,應了,所以高承璟黯然離開高家。

今日他不只是來送行,也是他要離開衢陽的日子。

「縴珞,玉芙的事我必須向你道歉。」

「我知道玉芙的死肯定與高府有關,但終歸我已不當自己是曲家人了,她的事,自有曲府的人會去計較。」

高承璟知道曲縴珞說得無情,但並不是她真的無情,曲府的人會讓曲縴珞斷絕關系,都是他們自己所作所為導致的。

「另外我要告訴你,上回久蔚商行的蜀錦出事,是我兩位兄長與分行管事串通所為,而那個人身後有一個主使者,主使者是誰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蘇灝辰大師兄康震當年留下的親信。」

「康震?灝辰的大師兄?」蘇灝辰曾提過當年會受傷倒在桂花林里就是被康震所傷,也是他殺了劉老爺子,後來蘇灝辰復了仇,斷他兩條手筋後把他送官,康震不久後就死在牢中,原來……他當年還留下了親信?

「是,不過如今那名親信合作的對象已經不是我的兩位哥哥,我打听過,我哥哥他們是真不知那名親信現在與誰合作,但我猜想,蘇灝辰會遇劫,肯定與這名親信有關。」

這對曲縴珞來說是個大消息,她手邊還有段凌滔及一小部分的蘇灝辰親信可用,她相信把這個訊息交給他們,他們肯定能查出些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事?我以為你恨透了灝辰?」

高承璟不但眼神釋懷,此刻流露的笑容也是真心的,「我已經知道過去對待你的方法是不對的,我回想過去的事,發現你對我說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我的機會,如果我早听進去了、改了,或許我還有機會得到你,但如今一切都太遲了,我知道即使蘇灝辰不在,你也永遠不會接受我了。」

「或許有些人就是注定沒有緣分吧。」

高承璟搖搖頭,若是完全沒有緣分,他是不甘心的,「縴珞,我不再對你痴心妄想,但我自此要離開衢陽不再回來了,臨離去前,我能不能再恢復一個身分?我與你的緣分不可能是男女情愛,那有沒有可能我能做一個在遠方關心你、想著你的哥哥呢?」

曲縴珞凝視了高承璟許久,想到小時候他與他們曲家三兄妹玩在一起的時光,那個時候沒有摻入這些惱人的男女之情,他們玩得多開心。

「承璟哥哥,一路順風。」

听到久違的稱呼,高承璟心滿意足了,他的笑無比溫柔,「能得到你這一句,我無悔了。」

「承璟哥哥總有一天會找到你自己的緣分的。」

「希望吧。」高承璟看著曲縴珞身後的車隊,段凌滔幾次都想催促的樣子,于是他主動告別了,「縴珞,我也祝你順風。」

「多謝。」

「這輩子,我看太多次你的背影了,這回不要讓我看你的背影,你目送我走可好?」

「好。」

原來她也可以對他這麼貼心啊。高承璟十分感激,他轉過身子,在曲縴珞的目送下上了自己的馬車,喊了啟程後,帶著家當的車隊離開了衢陽城門。

直到高承璟的馬車遠得再也看不見了,曲縴珞才在雁靈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也離開了衢陽往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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