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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小秀女 第八章 選秀結果驚眾人

作者︰陽光晴子

傅言欽為孟樂雅開了一家樓高三層的點心樓,地點就在京城最繁華的黃金地段,可供四輛馬車並行的京華大街,車水馬龍,客流量亦大,可以說知名的商家、店鋪都想在這條大街上插旗,但礙于店面有限,即使租金高昂,仍是供不應求。

也因此,當孟樂雅從馬車上踩著腳凳下來,見到她的點心樓就開在這條最火紅的京華大街,還是位置極佳的熱門地點時,她一動也不動的呆立著,但更令她震驚的是這點心樓的外觀——一大片造價不斐的透明琉璃窗,讓路過的人都能看到師傅在做點心……

回憶浮上腦海,她喉頭微哽,鼻頭微酸,頓時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就在點心樓對角的二樓窗邊,繡工精致的紗簾後方,傅言欽正溫柔凝睇,即使孟樂雅的臉上罩了一層薄紗帷帽,他看不清楚她臉上神態,但他仍能從那怔住的身影感覺到她的驚喜,喜歡吧?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一陣微風吹拂過來,打飛窗口的薄紗簾,讓他容顏如玉的笑顏頓時展露在世人面前,尤其是對面茶棧二、三樓臨窗而坐的客人,都看到這名俊美無雙男子的驚世容顏,但紗簾隨即落下,驚鴻一瞥下,引來一陣失望的嘆息聲。

孟樂雅錯過那一陣嘆息,她正邁步走進尚未命名的點心樓。

早在看到店面外貌時,她已心有所悟,此時望著內部的裝潢布置,她就知道這一切一定都是言公公,不,是皇上的吩咐,只有他看過她畫的夢想。

接著,帶她出宮到此的內侍,也將點心樓的主事與伙計等人一一介紹給她,當她見到廚房掌廚的那八名熟悉面孔時,她是又驚又喜,全都是她教出的小徒弟啊。

內侍又招來負責跑堂招待的伙計近十五名,另外,控管采買食材、香料的賬房及副賬房共有四名,店里還有大掌櫃、二掌櫃統管上下,帶她出宮的內侍說,這些人全都是姚大公公為她找來干活兒的。

接著,內侍又帶著她前往點心樓後方,參觀以圍牆隔開前後院的一座獨立別院。

她想起兩日前,她回相府一趟,就听了父親說秦太後對她的所有安排,甚至婚事的干涉等等,雖然面上不顯,但她其實很開心。

此時,置身在這棟雅致精巧的別院,看著東廂一應全、設備完膳的偌大廚房,她更是眉開眼笑,這廚房跟太後偏殿的廚房極相似,不同的是它更大間,容納更多的爐灶。

「這是日後練習新點心的地方?」她問。

「是,姚大公公說,點心樓的廚房可不能拿來練習廚藝,萬一忙中有錯,端錯了,對客人不好,也壞了名聲。」

內侍帶著她離開東廂,兩名宮人迎過來,她們也是姚大公公帶來的人,日後專職伺候孟樂雅。

「請孟女官多多指教。」

兩個長相清秀的宮女也是熟面孔,就是夏荷跟秋瑾,她們一身粉藍裙服,看來精神抖擻,臉上盡是笑意。

孟樂雅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在看到一張又一張的熟面孔後,心里輕松不少。

夏荷跟秋瑾取代內侍,帶著她去看她將住的樓閣,雖然不大,但處處可見雅致,雕梁畫棟,花團錦簇,台榭旁有一座小荷池,里面也養了幾尾彩色錦鯉。

其間,她們也遇到灑掃的下人、僕婦,兩名宮女讓他們向孟樂雅見禮後,又帶著孟樂雅來到書房門口,在她走進後,兩人就悄然退下。

書房內的家具古樸,一座厚厚書牆排列有序,在紅木長桌後,竟然坐著傅言欽,他身後站著一臉笑咪咪的姚光。

到此,孟樂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店面、這些人,甚至開點心樓的錢都是眼前人一手包辦,思及此,她腦袋有些混亂,但心很熱,眼眶也發熱,但這麼多情緒下,她不忘上前行禮,聲音有些哽咽的喚了聲,「皇上……」

「樂樂喜歡嗎?」

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眼楮痴痴地看著他,高貴天子的溫潤氣質非比尋常,那張俊如妖魅的容貌更是迷惑她的心,連姚光低頭竊笑的退出去也沒察覺。

「都是皇上,對嗎?不是太後,更不是姚公公。」

她這話說的不清不楚,但他卻听的明白。

傅言欽笑著承認,「是,是朕借了母後名義,母後知道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所以,明面上,點心樓的一切由她出面也較為合適,若是朕與你有半點牽連,于你名聲亦不妥。」

他有先見之明,也是真的為她著想,才事事由太後出面,畢竟有多少名門貴女擠破腦袋就是想站在他身側,被他寵幸。

明面上,皇帝不好,也與眾多秀女沒有過多接觸,若莫名的替她出頭,還投資點心樓,兩人之間難免引人遐思,心存不平或惡意者,若說些似是而非、私下邀寵的話,極容易傳出不好的流言,眾人不敢私議帝王,只能將髒水往女方身上潑。

「謝謝皇上設想周全,只是,我堅持要寫借據,日後我要還的。」雖然人情難還,但錢總得算清。

「朕以為咱們是好友、是知己。」傅言欽蹙眉,不喜歡她跟自己分得如此清楚。

她瞪著他,你是皇上啊,還怎麼當知己?但面對他期待的目光,她只是虛虛的吐出一句,「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這家點心樓朕出錢,你出力,無人吃虧,何況,朕對你的廚藝有信心,每年分紅不會少,要回本不過幾年,」他頓了一下又道︰「朕不讓你家人沾點心樓半點邊,就是讓他們不能對你指手畫腳,這是完全屬于你的店,樂樂。」

她眼眶泛紅,他是真的打從心底懂她。

除了孟磊,她跟家里的人都不親,生她的姨娘是庶出無家底,自然沒什麼嫁妝可以留給她,相府二房的地位不顯,父親俸祿平平,她身為庶女,田氏準備嫁妝也不會多,要拿錢出來給她開店更加為難。

所以,她夢想的店鋪只能小小的一間,不讓孟家人投資半毛錢,不讓家人說她開這種上不了台面的店,她想得很多很多,只能一個人天馬行空的亂想,沒想到,有一個人比她想得更多、更長遠。

「五天後是開張吉日,你已經準備很多年了,不用緊張,朕……得回宮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大掌櫃及二掌櫃都能進宮稟告,你大可放手去做,知道嗎?」他得走了,但又好舍不得。

她強忍著感動的淚水,「嗯,臣女謝謝皇上,臣女也會努力的做好分內工作。」

「不只這些,朕還要你做得開心,做得歡喜,朕最喜歡的是那一個專心做點心的樂樂。」他柔聲說道。

在她還沒從這句話回過神時,她的手腕突然被輕輕一拉,驚愕間,她已落入一個溫厚的胸膛,同時,上方傳來他低沉的嗓音,「點心樓的名字,朕就霸道作主了,樂樂,朕雖不在這里,但以後的日子,朕的心是與你同在的。」

她的心湖泛起了一絲漣漪,慢慢的蕩漾開來。

傅言欽靜靜的感受她的小鳥依人,但終究是唐突了佳人,他放開眷戀的小人兒,柔聲說︰「朕先回宮了。」

她臉如火燒般的紅燙,微微點頭,眼也沒敢抬。

當傅言欽離開後,她才忽然想起,她是想差了吧?皇上應該是以朋友知己的身分來說喜歡及那句我的心與你同在的話,就像先前她對言公公說過的喜歡吧?

畢竟一個月後,便是秀女的總決選,一想到這里,她的心忽然像被針戳了下,不想,不能想了,他的身邊注定千嬌百媚圍繞,而她不過是一名庶女。

對,認清自己的身分,將心思放在點心樓上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

五日後,京華大街上,一家新的點心樓開幕,一個亮晃晃的匾額高掛二樓位置,名為「同心樓」,竟是皇帝親筆所題,且根據可靠消息一,秦太後是該店最大出資者,可靠消息二,秦太後在宮中辦了幾次小宴,不少皇親貴冑皆嘗過孟樂雅女官的手作點心,早已被她的手藝折服,此次孟女官也被同心樓網羅,成為研究新點心的指導首席,樓里的各樣點心也由她指導手作。

這些種種消息,都讓同心樓甫開張就造成空前轟動,內用外帶都是一條長長人龍,更因有些點心是限量款,來客嘗鮮不減反增,一日復一曰的隊伍是愈排愈長,同心樓不得不打出點心預約制。

孟樂雅做點心一級棒,做生意的頭腦也令大掌櫃、二掌櫃極為驚艷。

她設計一系列外帶提盒,有黑漆描金梅花形攢盒,里面分有四格、八格、十格,可以放置各式各樣的甜品。

客人們不管內用、外帶,都會附上一塊幸運餅干,這塊小小手作餅干更成了最受歡迎的人氣餅干。

而在孟樂雅推出的手作點心中,最出色的就是糖火燒芸豆卷、火燒鍋貼,另外,炒肝則是午後最夯的點心,來客們最愛來上一小碗肥腸豬肝勾芡濃湯,灑些蒜末,那鮮美滋味再配上一籠小包子,就是客人們口中的絕配。

她還為客人烹制專屬甜品,不管是酥脆外皮,或是內餡要綿軟香甜、咸味、辣味,甚至到府為客人家的小型宴客準備宴席,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就在點心樓聲名遠播,店門前大排長龍的盛況下,右相府的孟二老爺悄悄升了官,有一說是他在原位置做久了,因而升官,另一說是孟樂雅開同心樓,為秦太後掙了面子也賺了銀子,還有一說,是孟樂雅在宮中任女官時,盡心烹煮點心,減緩秦太後厭食之癥的功勞。不管原因為何,孟軒德的升官是事實。

孟軒德的升官只在朝堂下激起一點小小漣漪,畢竟他的兄長高居右相之位,兄弟位階差距極大,但在右相府內,終是一樁喜事。

孟老太太喜孜孜的作主置辦了一桌山珍海味,還派人將孟樂雅請了回來。

今非昔比,田氏跟孟老太太對這個一向不出挑的庶女可是熱絡得很,不時的噓寒問暖,還派人送去些衣物首飾補品,努力要將生疏的親情溫熱起來。

今日,同坐一桌不說,還親昵的催著她吃,又問她近日可好?魏氏也跟著問了幾句,但心中冷笑,一旦她的詩雅站到皇帝身邊時,還有人會理孟三這丫頭嗎?

點心樓的事情多,雖然孟樂雅只負責研發,但要忙的事還真不少,她神情溫和的回答家人眾多問題,當孟磊听到她吃完席面就要走,俊秀的臉龐頓時顯得低落,孟樂雅連忙靠近他說︰「姊姊將熬好的小米桂圓南瓜粥讓人放到你屋里了,怕你吃多,只備一些。」

「謝謝三姊。」孟磊剛說完,就看到母親頻頻使來的目光,但他倔強的不說話,最後還是田氏起身走過來,笑咪咪的看著孟樂雅。

「磊兒很想念你,也惦記著你做的點心,他想有空去點心樓找你,但臉皮薄不好說。」孟磊立馬否認,「我沒有臉皮薄——」

「自然可以。」孟樂雅搶著笑道。

她心疼的看著孟磊委屈又開心的神情,見母親回座後,低頭又在他耳邊輕聲說︰「姊姊都知道,你也別想太多。」

家人中誰對她是真心的,她焉會不知?孟磊已十二,長輩們打的算盤他也懂,所以不太願意配合,但她又怎麼舍得他為難?

不久,孟樂雅即在家人笑眼眯眯,唯獨孟書雅眼神復雜的神情目送下,離開軒昂恢弘的右相府。

她坐在舒適的馬車內,從車簾後看著窗外熙來攘往的熱鬧街景。

今日車水馬龍,車子走走停停,沿街行人的說話聲時有若無的飄進她耳里。

不意外的,說的全是幾日後的宮中秀女決選,此時,仍留在宮中的十名秀女就是閨秀中的菁英,而傅言欽自從稱帝後,後宮無人,多少王公貴族都心思活絡的盯著選秀結果,畢竟听說後宮位置只會訂下一後二妃來綿延皇帝子嗣,因此這場耗時極久的選秀,萬眾矚目,听聞還有人私下開賭盤,押注的人還不少。

想到這些,她莫名的眼眶有點剌痛,眨眨眼,竟有淚水滴落。

她咬著下唇,自己在想什麼呢!宮里的事與她無關,言公公,不,皇上,于她已報完救命之恩,所以這些日子不曾來見,她要知足,她的夢想實現了,但為什麼淚水停不下來?

時間流轉,幾日倏忽而過。

這一日,皇宮大殿上,正在進行最終選秀,待選的十名秀女淡掃娥眉,身著各色襖裙華服,個個是千嬌百媚。

正殿中,上位坐著的就是袞服冕冠的傅言欽,一旁是秦太後,主位下首還坐有太妃及太嬪等人,對那十位秀女們低聲的評頭論足。

一名女官正將決選少女們的家世背景、學問、談吐一一論述。

面對天家威嚴,秀女們屏息凝神,不敢松懈,再加上這一個月來,有幸與俊美無儔的皇上獨處片刻,除了只想出宮的殷如秀外,每個秀女心中都在祈禱同一件事——能幸運的成為後妃之一。

此時,女官論述完退至一旁。

「恭請陛下擇選。」姚光走上前,恭敬一揖。

秦太後也含笑朝皇帝點頭,神情柔軟。

傅言欽深吸一口氣,深幽的目光一一梭巡過下方姿色過人的十名秀女,「十名秀女氣度絕佳,人才出挑,知書達禮……」

隨著他出口的一字一句,就連殷如秀在內,孟詩雅等秀女皆低眉斂目,攏在袖中的雙尹皆是緊緊攥著,只有三名嗎?還是更多?皇上會立即決定位分嗎?皇後?昭容、婕妤還是才人?

「朕已決——」

同心樓後方,一間特意為孟樂雅量身打造的大膳房,里面食材設備應有盡有,還設有冰櫃,大部分的時間,她一人與兩名隨侍的宮女都窩在這里搗鼓她的點心,每隔三日,她分別會在上午及下午教授分班掌廚的廚師或廚娘。

她也會利用不用上課的日子,帶些點心回府見見孟老太太及家人。

孟磊總是最開心的,雖然三姊曾說他可以去找她,但父親私下也找了他,要他不要去找三姊,說三姊做的是吃食,分心不得,又是為秦太後做事,戰戰兢兢是一定,他別去添亂。

所以,他按捺著不去,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何父親要他不得將他說的事告知母親,但那一席話,孟磊沒有隱瞞孟樂雅,「我怕姊姊誤會我怎麼沒去找你,生我的氣。」

因此,孟樂雅對父親多了點感情,雖然他始終寡言對她。

而其他家人對她的態度反而是好得太過,多到讓她有些害怕回去,她心知肚明他們的改變全是因為她入了秦太後的眼。

孟書雅私下也對她說︰「我妒嫉你,就算家里的人都是帶著目的與算計在對你好,至少你已站在一個位置,讓他們有求于你,不似我——」

孟書雅的婚事已定,是一五品小官的庶子,才貌平平,已有三名妾室。

想到這里,孟樂雅吐了一口長氣,看著料理台上,自己正在處理的板栗,一旁是剝下的毛剌外殼,一邊是里面的果肉,深秋的板栗結實累累,拿來做點心正好吃。

秀女選拔已近尾聲,今天就是決選,也不知宮里的情況如何?她暗暗吐口長氣,內心不受控的紊亂、焦躁,她都要崩潰了,真是的,不是都想清楚了嗎?

後宮爾虞我詐的生活哪是她能過的?她是庶女,出身低微,想獨善其身也不得不隨波逐流的跟著宮斗,而傅言欽就算再不好,有一後二妃後,就能六妃十妃,一個接一個,後宮三千,還是橋歸橋,路歸路的好……

「你怎麼了?樂樂,心事重重的?哇,這是新款點心吧,看起來就好好吃。」

殷如秀熟悉的清脆嗓音陡起,孟樂雅愣了一下,飛快回頭,就見一身盛裝華服的殷如秀正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塊黑白格紋甜糕吃起來,一臉滿足。

是幻覺嗎?「夏荷跟秋瑾呢?」她喃喃自語,她們總是陪在她左右,但現在卻不見兩人。

「你是說那兩個俏麗宮女?我叫她們到亭子去,她們還不願意呢,但我會對你怎樣?我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一看到她們那張標準的宮女臉,我就覺得自己還在宮中那個鳥籠里,當然要轟得遠遠的。」殷如秀一臉得意的吃著點心。

孟樂雅還是有些回不了神,「可……你怎麼在這里?」今天是最後決選啊。

殷如秀很快吃了一塊點心,東張西望,徑自倒了茶水喝一口,又拿了一塊塞到嘴里,沾像有多久沒被好好喂食的樣子,「喔,真的太好吃了,我想死你的點心了呢,我也想死你了,你問為什麼我在這里?我沒被選上啊,皇上就放人了,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皇宮里,馬上就命宮人抬著肩轎讓我出宮門,跳上馬車後,連家都沒回,直奔你這點心樓來了。」

她又一連吃了兩塊點心,這才拉著她的手,劈里啪啦的說著她有多麼想念她,還有她做的點心,天知道她都瘦了一大圈。

但孟樂雅看一眼她腰間的緊繃程度,事實並沒有,何況,御膳房的吃食能難吃到哪里去?她這吃貨絕對沒有半點抵抗力的。

殷如秀邊吃邊說著在宮里的無聊,她東拉西扯一大推,就沒提到皇上到底選了誰?又選上幾個?

孟樂雅心急如焚,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她一把抓住殷如秀又伸往點心盤的肉肉手,焦急的問︰「皇上選了誰?」

殷如秀一愣,一臉古怪的看著她,「我沒說嗎?一個都沒選啊,什麼一後二妃,詐人呢。」

「沒有?」

孟樂雅錯愕的看著自己的手被殷如秀拿開,又笑咪咪的拿了塊點心塞進嘴里,才開口道︰「對啊,我看皇上就一臉敷衍,呃,你這里沒什麼隔牆有耳的問題吧?我在宮里說話都壓著嗓子,憋死我這大嗓門了,對了,說哪兒了?喔,皇上給我的感覺就是他看哪個都沒興趣,隨便點了幾個充作女官就當恩典,其余發還各家,哪,我就是其中一個。」

「那我大姊——」

「哈,無法幸免,跟我一樣的命運。」殷如秀樂得很,那虛偽討人厭的人當女官,還不知要在宮中怎麼欺侮人呢。

「樂樂,你看我幫你找什麼來了?」

一個爽朗男聲突然在門口響起。

殷如秀直覺的回頭,就看到綁著辮子頭的阿沙華親王,雖然她只在皇宮夜宴那一日見過這個番邦使團的來使,但只看一眼就夠讓她印象深刻,因他鶴立雞群,不像使團其他人都是一股兒粗獷味,他的氣質很中原。

「你手上那什麼?看起來挺好吃的,我吃吃看——」殷如秀的目光立即從阿沙華俊秀的臉龐移到他手上的一串黃金果物。

「不可以,這東西金貴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來,也只有這一串,是樂樂要用來試作新點心的。」阿沙華其實不小氣,但這種黃金果物在這時節極少,是他上回來這里跟孟樂雅蹭點心時,提到家鄉的黃金果,剛好,孟樂雅在一本點心孤本看到這果實做的點心,為博得佳人芳心,他跟他的人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的。

被一口拒絕,殷如秀的女漢子脾氣頓時起來了,「你是男的吧?怎麼這麼小氣啊,再說了,金貴?我鎮國大將軍府付不出來嗎?」

他蹙眉,「那不是錢的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又不給吃?哈,我就不信我吃不得,給我!」她立馬動手搶,她好不容易出宮自由了,就想來這里大吃一頓,當家的孟樂雅都隨意她拿了,這冒出來的番邦親王竟小氣巴拉的把她的好心情都搞砸,若吃不到那果物,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了。

阿沙華完全沒想到一個姑娘家握起拳頭就打上來,瞧這掌風還不是開玩笑的,他不得不舉臂回攻,但只敢出三分力,「姑娘講理不講理?」

「就不講理了怎麼樣?你咬我啊。」

「好男不與女斗——」

「你是娘兒吧,拳頭軟趴趴的,你給我磕個頭,本姑娘大人大量饒了你。」

「大慶朝怎麼有你這麼粗魯又狂妄的女子!」

「你說什麼?好,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粗魯狂妄!」

「我乃紹國伐北大將軍,所向披靡,國主封為親王——」

「了不起,我乃鎮國大將軍府之嫡長女,也是將門之後,我怕你啊。」

偌大的膳房,兩人卻打得極為綁手綁腳,全是因為孟樂雅。

雖然兩個人在乎的點不同,一個是怕將佳人做點心的食材或設備弄壞,傷了佳人心,一個是心知這些食材或設備是不能弄壞的,不然,孟樂雅就無法做點心給她吃,因而兩人打得凶但打得節制,該收掌趕緊收,找空曠處再打便是。

原本還急得要阻止的孟樂雅也看出來了,于是也不再勸架,徑自搗鼓自己的活兒,準備將板栗拿去烤熟。

只是,再小心也會有不小心,兩人邊打邊看孟樂雅在忙什麼?打得很不專心,分心的結

果就是某人的手肘去打到擺在料理台上幾個迭起的空蒸籠,就見那高高的原木蒸籠搖搖晃晃的往孟樂雅倒過去——

「小心!」阿沙華著急的要過去護花,沒想到一個拳頭正中他的右眼,他下意識擊出一拳,同時他的身子往後一倒,仰天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卻想著剛剛那一拳不知踫到什麼,鼓鼓囊囊又軟軟的?

殷如秀又氣又羞又痛,她胸口被打了一掌,差點兒沒吐血,好在她還有點內力,「你這死色胚,樂樂,我被他輕薄了。」她雙手交抱著胸部,氣到噴淚了。

因為站的位置,孟樂雅是看到她打了阿沙華那一拳,也是他喊了一聲「小心」,她才及時閃躲那掉落的蒸籠,這會兒正將阿沙華扶起,這一听,她連忙又回身去扶著殷如秀坐在椅上,「他怎麼輕薄了?」

叫她怎麼說啊?她先拭淚,再指指自己,恨恨的道︰「他踫了。」

阿沙華怔怔的瞪著她遮掩之處,他打了她那里?

「你還看!信不信我戳瞎你的眼,敢吃本姑娘的女敕豆腐,我這里是你可以踫的嗎?」

「如秀,你要嫁他嗎?」孟樂雅急急的打斷她幾近咆哮的話。

「當然不要!我又不是頭被驢給踢了。」她的聲音壓了下來,但還是很大聲。

孟樂雅看兩個人又氣呼呼的互瞪,哼來哼去的,她揉揉額際,頭疼了。

不一會兒後,大夫過來替兩人看傷,一個眼楮紅腫又瘀青,一個受了點內傷,孟樂雅就著膳房一個隔間小心翼翼的看了她的胸口,其實也紅了一大塊,好在大夫把脈後,說休養半個月也就沒事了。

孟樂雅讓夏荷、秋瑾一個送大夫出去,一個去抓藥,這才坐下來,看著坐在桌子兩旁的男女。

她先看向長得清俊儒雅的阿沙華,那多出的一輪黑眼圈,再加上滿頭彩色發辮,讓他看起來有種莫名的可愛,讓人發噱想笑,但她忍住了,「阿沙華,你貴為親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黃金果物我要用的量也不多,你給我,便是我的,如秀是我的好朋友,我定會請她吃的,你不給她有意思嗎?」

阿沙華無言,心里除了委屈還是委屈。

她再看向殷如秀,她一下疼得齜牙咧嘴,一下又得意的朝阿沙華挑釁的笑。

孟樂雅揉揉發疼的額際,「如秀也是,在宮里上這麼久的課,還是用拳頭說話,別以為我忘記是你先動手的,阿沙華其實一直在讓你,是你咄咄逼人,不肯放手。」

兩個年紀分明比孟樂雅大的男女,像個稚子被訓話。

阿沙華右眼黑青紅腫,一顆顆淚水往下掉,不是他想哭,而是那痛點就在敏感的淚腺上,逼得他只要眨個眼就令他淚滴直淌。

殷如秀被打中女人全身上下最柔軟的渾圓部位,疼得她是猛吸氣,眼淚不受控的流淌,兩人不經意的對上視線,淚汪汪的眼中都是厭惡,還不得不頻頻拭淚。

最後,孟樂雅是逃出去的,因為這畫面實在是太詭異了,她憋不住笑,只能出去笑了。

這件事,沒多久就有人報告到姚光的耳里。

姚光小心翼翼的看著主子爺,這段時間主子爺忙得不可開交,從早到晚批閱奏折,原因就是前些日子花太多時間及精力在籌備同心樓,因此主子爺有令,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則不需特意稟報,于是他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後是什麼也沒有向主子爺報告,天底下還有他這麼為主子爺著想的奴才嗎?

但剛剛听到的事,不說可是會出大事啊。

于是他倒上一杯茶香四溢的茶放到案桌上,眼巴巴的看著主子爺喝了一口,放下狼毫,在主子爺的眼神示意下,他暗暗清喉嚨,將阿沙華跟殷如秀大戰點心樓的事說了,不意外,主子爺表情不太好,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听說阿沙華在宮中設宴那天,吃了孟三姑娘的點心後就上了心,特別關注她的事,只是她在太後宮中,他不好親近,一直到孟三姑娘的同心樓開張後,他就常往同心樓去。」

「這事朕怎麼從未听說?」傅言欽眼神微寒。

姚光瑟縮一下,干笑一聲,「這……親王只是去那邊喝茶吃點心,奴才想著不是大事,不過,皇上請放心,我的人都盯著呢,就算親王找盡借口、千方百計的要接近孟三姑娘——」

傅言欽慍怒的目光立即射向他,「找盡借口、千方百計?」

姚光大大的吞咽一口口水,雙膝跪了,「是,但孟三姑娘不喜歡、不、不是,根本是煩不勝煩,皇上一點都不必擔心親王,他不是皇上的對手。」

「煩不勝煩?」傅言欽可不認為善良的孟樂雅會這樣對送食材給她的人。

姚光心里一緊,這是想哭了,他不就故意說得嚴厲一點,怕主子爺擔心嘛,「呃,孟三姑娘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姑娘,哪會對人擺臉色?是奴才說太快說錯了,他們就像朋友,但多的真的沒有了,見面時,秋瑾跟夏荷一定在身邊,不會有獨處的機會,那是皇上獨一份的。」

「還算機靈。」傅言欽臉上緩和了些,示意他可以起來了,又道︰「只是殷姑娘跟阿沙華?」

「皇上放心,殷姑娘大剌剌的,雖然是小孩心性,但也知分寸,阿沙華為討佳人——咳,為朋友之誼,也不會砸了孟三姑娘最寶貝的廚房。」他很清楚皇上的擔憂啊。

傅言欽點點頭,再度批閱奏折,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國事繁忙,案桌上的奏折才少了一些,姚光又搬些過來,桌上馬上又堆積成小山。

「皇上辛苦些,明後幾天,奏折肯定更多。」姚光心疼啊,尤其今日選秀結果嚇掉眾人下巴,明後兩日皇上已決定不早朝,但肯定擋不住那奏折滿天飛啊。

傅言欽一個奏折一個奏折的批閱,慢慢的,他手上的筆停了下來。

從同心樓開業前與孟樂雅見一面後,至今他未再見她,也不好去看,然而,一顆蠢蠢欲動的心總是壓抑再壓抑,只好讓自己不停的忙,忙得沒空去找她,但他知道,她每天一定很快樂,她實現夢想,他能想象那雙清靈美麗的眼楮一定熠熠發光,神采飛揚。

雖然點心樓日日送來她做的點心,但他吃得不來勁,反而更想念她的人,想見她,思念職骨。

他一直提醒自己,他的出現對她本身就是困擾,太後那里已留了話,孟家二房肯定不敢擅自決定她的婚事,他有足夠的時間圖謀兩人的未來,然而,如今得知阿沙華一直在追求她,他實在有些坐不住了。

翌日,孟詩雅也被送回一片愁雲慘霧的右相府。

富麗堂皇的廳堂里,孟詩雅表情木然,落選那剎那,她腦袋是一片空白,皇後沒有,嬪妃沒有,才人沒有,就連女官都沒有,她竟比孟三還不如。

孟偉德心情也很沉重,雖然沒有一名秀女入了皇帝的眼,但秦佳音是誤傷龍體出宮,他還心存僥幸,他的嫡女沒有強勁對手,成為皇後榮寵無雙是理所當然,誰能想到,事情發展急轉直下,女兒沒有觸犯龍顏,卻也不得今上青睞!

孟偉德重新審視女兒,國色天香,身姿曼妙,家世也算顯赫,才氣亦有,但卻還是沒得皇上的眼緣。

在皇上身邊多年,他深知皇上一旦決定就難再改變,「罷了,你年已十六,爹吩咐你母親給你物色個好的夫婿人選,早早把親事定下吧。」他看向不停拭淚的妻子。

魏氏點點頭,她臉上是沮喪也是難過。

孟詩雅臉色蒼白,不吭一聲,孟老夫人也來到廳堂,勸慰幾句,嘆了幾聲,看著同樣得知孟詩雅回來的二房夫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轉身回院子去。

孟偉德和孟軒德也沉默的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田氏看著魏氏,再看看面無表情的孟詩雅,「大嫂好好勸勸詩雅,其實她真的很優秀了。」她心里其實挺高興的,萬一孟詩雅成了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二房就真的沒有出頭天了。

「謝謝。」魏氏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下不得,她知道田氏口是心非,一定在心里看他們大房笑話。

兩個妯娌虛偽應付幾句,田氏便借口忙去,留下魏氏安撫著孟詩雅。

「我沒事。」

孟詩雅心亂如麻的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孟書雅便過來了,她打量著大姊,進了初選又如何?決選還不是一樣沒過,她心里高興,開口卻說︰「我也替大姊難過,別人不知道原因,大姊一定清楚,秦太後左一個恩典讓三妹進宮,右一個恩典入股三妹的點心樓,要說里面沒什麼貓膩,我可不信,一定是小膳房那件事讓太後如此禮遇三妹!」

聞言,孟詩雅目光驟然一冷,「拔舌割耳,妹妹膽子之大,真是讓姊姊佩服。」

孟書雅臉色刷地一白,她沒想到大姊會這麼沖的回答,「我、我只是——」

「我乏了,妹妹回去吧。」孟詩雅拿起桌上的茶盞,慢慢喝上一口。

孟書雅狼狽又忿恨的出了門,孟詩雅獨自在房中,眼眶慢慢的泛紅,一股酸澀哽在喉頭,皇上誰也不選,是因為心上擱了一個人。

孟樂雅!她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剌!她不懂,她哪里輸給孟三那個庶女?只因為她不會做點心?

她靜靜的悶坐好久,直到丫鬟進來稟報,「姑娘,三姑娘回來了,大夫人問您要不要去廳堂?」

「她是特別回來看我笑話的嗎,她不是都住在點心樓嗎?」她氣不打一處來,一手打掉桌上的茶盞,乒乓落地,碎成數片。

丫鬟嚇得急急跪下,「不是的,大姑娘,三姑娘是大老爺特別差人去喊回來的。」

她一怔,是父親?那自然不是問孟樂雅點心樓的生意,難道爹要拜托她去找秦太後幫自己說話?畢竟秦太後與孟樂雅親近早是公開的事,後宮無人,皇家無後,皇上總要再選秀納妃。

孟詩雅猜得沒錯。

富麗堂皇的孟家廳堂里,孟偉德像個慈愛的長輩,先關心孟樂雅在點心樓的生活,再切入重點,「太後可有召你入宮?可有提到秀女決選的事?」

「沒有。」孟樂雅回答,卻沒有再下一句話。

「你終是得太後青睞,若有機會,替你大姊說些好話,放眼京城,除了秦佳音,沒人的才情比得上你大姊,」他眼中精光一閃,神情變得極為認真,「大伯知道有些事你不懂,但皇後除了是後宮之主外,也牽動朝堂,大伯與左相的朝堂勢力並未勢均力敵,皇上是明白人,若想平衡,讓咱們府中出一個皇後,是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法,孟家一榮榮……」

這一日,孟偉德上了一堂扎實的政治學,孟樂雅則是听得頭昏腦脹的回到點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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