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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釀酒 第九章 玉妝公主的打算

作者︰寄秋

「還沒到嗎?」

一張鋪著虎皮的雕花白玉如意榻上,坐了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她十指縴細,戴著甲套,每個手指頭都套上價值不菲的戒指,有羊脂玉的,瓖各色寶石的。

屋內富貴華麗,奢華致極,放眼一看,擺設盡是世間少有,連青花瓷瓶里插的花都是罕見珍品,一株價值連城。

可是處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里,老婦人找不到一絲歡快,每個正在走動的人都像遲暮老人,靜得不發出一絲聲響,讓人有種正在等死的感覺,沒有所謂活人的生氣。

她活太久了,久到忘了深宮寂寞的滋味,這座金子打的金絲籠子囚禁了女人的一生,她的青春、美貌與魂魄。

「就快到了,在路上,听說王爺舊疾復發,因此耽擱了一下。」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官聲音平緩的說道。

一听這話,猶可見年輕時風華的太皇太後喉間一緊,甚為緊張的追問︰「什麼舊疾?為何哀家不知情?你們這些個好吃懶做的碩鼠,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我!」

「皇姑祖母別動怒,小心您的金軀玉體。還不是前太子余孽造的孽,前些日子表舅舅奉

命圍剿,誰知對方頑強抵抗,表舅舅的人死傷不少。」可惜沒把人殺死,要不西夏就少了一份威脅。

坐在太皇太後跟前的女子長得明艷健美,大大的眼楮像草原上的星星,眨動時明亮璀璨,一頭烏黑秀發如最豐盈的黑土地,閃著生命的熱氣,豐厚的唇誘人潤澤。

乍看之下她像本朝人,有著精致的五官,但仔細一看,膚色略深,眼神張狂,淺棕色的眼眸十分靈動,轉動間竟有股野性的倨傲,睥睨著世間一切。

她是西夏公主玉妝,今年十七歲,為人熱情大方,是先前太皇太後想給段玉聿賜婚的對象。

在西夏,女人是一種財產,可以轉讓,父死子繼,弟娶兄嫂比比皆是,倫理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只有最原始的男人和女人。他們也沒有婚前守貞這回事,互相看上眼了便狂歡一場,事後若無其事的各自走開。

所以讓她與「表舅舅」成婚一點也不違和,在她看來那是個雄鷹一般的男人,她就要最強的那個。

至于太皇太後這里,她對玉妝公主的生母有愧,加上玉妝公主也在她膝下養了多年,秉持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才做主賜婚,想著兩個她最喜歡的小輩在一起就覺得歡歡喜喜,孩子們早點開枝散葉才是真孝順。

「你這丫頭消息倒是靈通,連長樂王遇剌都曉得,看來哀家是老了,什麼都管不動了。」看似在抱怨,太皇太後其實是在敲打玉妝公主,讓她一個外邦公主別在宮里瞎打听,這不是她該知道的事。

上了年紀的太皇太後對于政治還是有一定的敏銳度,並非行將就木。她的一生經歷過三次改朝換代,也是從腥風血雨走過來的,因此她更清楚禍從口出的危險性。

雖然她把玉妝公主當子小輩疼愛,但還是沒忘記玉妝公主的身分。當初和親的對象本來應該是她時女兒,可她舍不得,便由娘家鄭國公府的嫡女代之,封以公主名號遠嫁西夏。

為此,她一直覺得對不起娘家人,這才對鄭國公府特別寬待,同時也愛屋及烏,將玉妝公主納入她的羽翼下,一入京便養在她宮里,朝夕相處下也處出幾分感情。

玉妝公主不笨,反應極快的挽住太皇太後的手嬌嗔。「人家也是意外得知的,上個月不是有西夏使臣前來朝貢嗎?人家去看了一下,席間有人談論,便听了一耳朵。」

「以後可不許了,後宮不可干政,我們婦道人家呀,安分的相夫教子就好,別管男人在外頭干了什麼,那些事我們管不著,也不能管,知道了嗎?」打打殺殺的事讓男人去干,女人家只管貌美如花的等著。

當年她還是妃子時,也是不干涉任何事,任由皇後去蹦,結果皇後自個兒作死,不僅太子的地位被娘家人拖累,自己也被廢了,幽禁冷宮,這便是女人強出頭的下場。若是有耐心多等上幾年,別急著上位,皇位還不是太子的。

偏偏皇後心思重,什麼都要掌控在手中,擔心皇上更寵愛她,因此先一步下手,免得為人作嫁,大權旁落他人,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倒是讓她有了今日的地位。

「皇姑祖母,您這話就說錯了,在我們西夏,女人能上馬拉弓射雕,也能和男人一樣掌權,立下汗馬功勞。我們西夏是有能者居之,不分男女。」玉妝公主言下之意是女子也能稱王,其野心可見一斑。

太皇太後唇邊的笑意一淡,端起西湖龍井輕飲一口。「玉妝,莫忘了你現在不是在西夏,若是無意外的話,你將會在本朝出嫁,一朝為人婦便不是西夏人,夫唱婦隨,歸于宗族。」

玉妝公主想說她是睿智的西夏公主,才不是愚蠢至極的天朝人,但這些話她不能訴諸于口。「皇姑祖母,難道嫁了人就不能圍場授獵,騎馬奔馳了嗎?那做人多悶呀!」

還是他們西夏好,不用守酸儒八股的老規矩,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誰有實力誰當家做主,一代女王也當得起。

玉妝公主念念不忘自幼出生的草原,因為風俗、地域的不同,她沒有以夫為天的溫馴,反而躍躍欲試,野心勃勃,想將天下最勇猛的男子收為己有,以美貌和才識征服他,任憑她驅使。

「呵……去皇家獵場打獵還是可行的,不過次數不可頻繁,以你的身分日後必入顯貴之門,高門大戶的人家可不比尋常百姓,由不得你犯一點錯,一失足成千古恨。」太皇太後提醒玉妝公主要謹言慎行,不能有旁的心思。

自個兒養大的孩子自個兒清楚,是個心氣高的,雖說是逗樂的好伙伴,可狼性未除,沒看緊些會闖出禍事。

「皇姑祖母,玉妝的婚事不是已經定了嗎?表舅舅很好,我願意成為長樂王妃。」一旦握有王府實權,她便能調兵遣將,助她西夏擴充領地。

親王府的衛兵配制是兩萬精兵,因是皇叔的緣故,又多加一萬精兵,因此段玉聿的封地上共有三萬精兵。

但事實上人數不只這些,段玉聿的封地甚廣,又鄰近邊疆諸國,三萬精兵根本不夠用,所以他私底下另有軍隊若干。這種事其他藩王也在做,心照不宣罷了,大家都心里有數,不宣之于口,增兵是必然的趨勢。

只是有人心大了,增了三五萬私兵還嫌少,暗地里繼續征兵增加兵源,藏在荒山野嶺里暗暗操練,買馬囤糧,調高賦稅,嚴然成為一方土皇帝,這才讓皇上內心生出隱憂,興起削藩的念頭,他不能容許他人生異心。

太皇太後的神情一頓,有點高深莫測。「這事咱們先不提,等人回來了再說,哀家不會委屈你的。」

「可是他帶人回京了,這不是給我難看嗎!正妃未過門,先弄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皇姑祖母,您容忍得下煙視媚行的禍水不成?」玉妝公主臉上的不悅明顯可見,但她相信長樂王見過她後定然會對其他女子失去興趣,當今世上少有人美貌勝過她的。

自視甚高的玉妝公主以出色的美貌自傲,常年在宮里的她也只與後宮嬪妃走動,最美的女人都被皇上收在宮中了,她與她們比較自是常理,她認為那些所謂的美女都太蒼白了,弱不禁風,不如草原女子健美,笑容開朗。

嬪妃當中她唯一討厭的是天生媚骨的宜貴妃,那人太假、太做作了,卻又美得讓她無話可說,她真是恨死那人了。

「玉妝,未見到人之前不能妄下論斷,你就是口快,性子直,不懂得收斂,這一點要好好改一改,不然日後嫁了人會非常吃虧。」沒那麼灣彎繞繞的心眼倒是好的,就是怕心性養歪了。

當初太皇太後看上玉妝公主的原因是她心直口快,不擅隱藏真性子,稍微有點歷練的人都能一眼將她看穿,所以許配給自個兒一肚子壞水的兒子正好,他制得住她。

如今看來是她想差了,玉妝公主不是沒心機,而是不到時候,于她無利的事她懶得謀算,除非對她大有利處。

聞言,玉妝公主惑魅的貓眼一閃,「皇姑祖母不疼玉妝了!您親下的懿旨都能被一把火燒了,那我與表舅舅的婚事是不是得就此算了?您這是欺負玉妝呀!沒把人家當自己人看。」

懿旨被燒,太皇太後也著實惱了幾日,可是一想到兒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氣過也就釋然了,母子倆哪是對頭,還能結仇不成?不娶玉妝就不娶,外甥孫女再親,能親得過自家親兒嗎?

太皇太後自然是站在段玉聿這邊。

不近二十四載的小兒子突然說有了準王妃,她哪還記得賜婚這檔子事,欣喜若狂的想見兒子信中的小人兒,只要他肯傳宗接代,和女人親近,她便是吃齋念佛也值得了。

「疼、都疼,可鞭長莫及,哀家也拿他沒轍,這小子打小就不是個听話的孩子,長大更不服管束,哀家年歲大了,有心無力,你也別怪哀家護短,若是這事不成了,哀家定會為你挑一門好親,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一百二十抬嫁妝夠她揚眉吐氣了,一個異族公主,如此體面足夠了。

「若玉妝只要長樂王呢?」原本她是抱著可有可無的心態,一方藩王算是配得上她王族公主的身分,如今卻是誓在必得,只有她不要的人,沒有她得不到的,任誰都不能掃了她的顏面。

太皇太後輕抬眼皮,睞了玉妝公主一眼,「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誰當哀家的兒媳,哀家都不在意,只要那孽子點頭,你或是其他人又有什麼關系,哀家只等著抱孫。」

她是真的不在乎,以兒子在皇室的崇高輩分,他娶誰都不合宜,越是高門的貴女對他越是百害而無一利,京城里的水深得很,誰和誰不是姻親,一娶了名門貴女便會和某方勢力扯上關系,日後若受了牽連,那是百口莫辯。

反倒是平民百姓引不起太大的水花,沒有背景和靠山,反而不引人注目,猜忌和防備也會少一些。

「皇姑祖母這麼說,玉妝就安心了,在此謝過皇姑祖母,日後玉妝成了您媳婦,就要改口喊母後了。」玉妝公主雙目閃著瑩光,無比自信,彷佛段玉聿已是她囊中之物。

太皇太後揮揮手讓她退下,想著許久未見的兒子,心里既歡喜又惆悵。

「娟子,你說玉妝會不會對那丫頭下毒手?」玉妝那草原民族的凶性,下手不留情。

一定會。一旁的中年女官晴娟在心里回答。「太皇太後還信不得長樂王嗎?他一向護食,他的東西別人絕對搶不走,何況是他親口說的準王妃,誰敢伸手誰自嘗苦果。」

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也對,我老是低估他,忘了他不再是當年十來歲的小子,在他的治理下,他的封地倒沒出過事。」其他人的封地或多或少會傳出一些暴動或酷吏壓迫等事情,喧鬧過一陣。

「娘娘您是關心則亂,慈母一心為兒,長樂王會感念在懷的。」心亂了難免著急,想得多了。

「也許吧!聿兒一日不成親,哀家就一日放不下心。哀家活到這把年紀,還不是為他撐著。」武帝過世了,親生的先帝也歿了,她與皇上不親,若非一個「孝」字壓著,宗室又要不平靜了。

晴娟笑著安慰太皇太後,「兒孫自有兒孫福,娘娘用不著多想,船到橋頭自然直,您瞧王爺不把人帶來給您看了,您還擔心好事不能成雙?如民間百姓所言,老婆、兒子、熱炕頭,人家熱和得很。」

太皇太後一听,樂呵呵的笑了起來。「說得有理,賞,大賞!娟子,你真是哀家的可人兒。」

「謝娘娘賞。」晴娟一福身,答謝賞賜。

「你再跟哀家談談他們走到哪兒了……」

太皇太後是寂寞的,有些話只能跟長伴多年的女官說,她們一個興奮得像年輕了三十歲,訴說著兒子年少時的情景,一個冷靜敦厚,安靜地微笑听著,不時回個一、兩句。

兩人面上出現的歡喜不是假的,期待著段玉聿的歸來,扳著指頭數日子,苦惱時間過太慢。

得知傷亡人數,玉妝公主大怒。「這就是你們給本公主的東西!」

「公主息怒,勿傷了尊貴身子,好好保重自己。」一名蒙著面紗的西夏侍女小聲地勸慰。

「本公主怎麼息怒?六十七名西夏勇士出去,回來卻不足七名,還個個身上帶傷,你們要本公主如何向父王交代?」一具具的尸體幾乎死無全尸,腰斬的、缺腿少胳臂的,肢離破碎。

「公主,不是我們的錯,而是對方太強了,早有防備,我們的人不敵……」幸存的手下巴圖心有猶悸,他尚未從一片血色記憶中回過神,心里還驚懼著當日的屠殺。

夏和若的馬車出了城門便和段玉聿的五百親兵會合,加上周公公帶來的侍衛一百名,一共六百名。如此浩浩蕩蕩的一隊車馬,除非是不長眼的盜匪和山賊,誰敢靠近三里以內,沖天的血氣足以將人沖暈。

「借口、借口,全是借口!本公主有要你對付長樂王嗎?本公主只是要你們除掉一個女人而已,你們連個女人也應付不了。」簡直丟西夏的人臉面,一點小小的事也辦不好。

「那個女人一直跟長樂王在一起,我們找不到機會下手。」最後逼不得已才鋌而走險。

「難道他們連吃飯、睡覺都寸步不離?蹲個茅坑還同個坑?」不可能黏得那麼緊,一定有空隙。

差不多,巴圖在心里回答。

「長樂王將她保護得密不通風,出入有八名精銳侍衛陪同,而且四周還有我們看不見的暗衛,一旦輕舉妄動便會立即被發現,而且瞬間絞殺。」說到「瞬間絞殺」時,他壯碩如山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

「絞殺?」听到這兩個字,玉妝公主美眸一眯。

「是的,單方面的絞殺,我們的人馬分成三次伏擊,只有最後一次逃出幾個,其余的都沒活下,有的連慘叫聲也沒有發出就斷氣了。」

「真這麼厲害?」她悄悄帶到天朝的三百勇士都是父王精心挑選的,即便做不到以一敵十,最起碼一次殺三、五人不在話下,她看過他們動手,的確是族中萬中選一的勇士。

「公主,您沒看過長樂王身邊人的狠厲,他們的身材不如我們壯碩,力氣也比我們小,可是勝在身手刁鑽,出刀詭異,動作奇快,還沒看見他們出手,脖子上就多了一條細絲。」

先是細如發絲的傷口,而後大量噴出血,捂都捂不住。

「真有其事?」長樂王不是游戲人間的浪蕩子?

「是的,公主。」千真萬確。

「看來是本公主錯怪你們了,錯估了長樂王的實力,他的人竟然能打敗我們西夏勇士。」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段玉聿領軍攻陷四大番國時,因西夏識時務,早早獻城投降,又送玉妝公主來當人質,在那幾場幾乎全面覆滅的戰役中,只有西夏有幸從戰火中逃出生天,並未受波及。

其他數國瀕臨滅國邊緣,大城遭到摧毀,草原子民十不存三,紛紛逃向荒境,十年內怕是無法恢復原狀,想再興兵南下十分困難,他們的壯丁在那場戰爭死絕大半。

那時已被送出國的玉妝公主並未親眼見到如此慘烈的狀況,不知多少人的血染紅百里大地,听說了這回事,卻不相信單憑一名不足弱冠的少年能力戰群雄,認為肯定是夸大其詞,為了這場勝仗,塑造出一位英雄人物罷了。

沒多久,玉妝公主來到天朝,那時候她還是七、八歲的孩童,等她真的見到段玉聿本人時,他已是名滿京城的浪蕩子,除了不嫖外他什麼都干過,像是火燒知名青樓玉真樓、一夜豪賭賭倒了三個賭坊,或是在酒樓里與人斗酒,贏得酒狀元之名。

總而言之,就是個橫行霸道的王爺,不怕鬧事,就怕事情鬧得不夠大,後來一干權貴子弟都被他打過了,他才認定此處再無趣事,帶著數百親兵回封地。

一去多年,鮮少回京,段玉聿對玉妝公主而言只是一個听說,因此她從未放在心上,也沒那心思得知他是否如傳聞那般神勇,直到太皇太後賜婚。

「公主,想要那女子死並不容易,防守得太嚴密了,我們的人一靠近就會被發現。」根本近不了身。

「他們離京城還有多遠?」覺得事事不順,玉妝公主有點煩躁,她吐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兩天車程。」預估。

只能是預估,因為段玉聿的車隊實在走得太慢了,依正常行進,約半個月便能抵達京城,段玉聿卻帶著佳人邊走邊玩,有時看見路邊風景不錯還停下野炊,打打野雞、兔子,架起架子烤肉。

這般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個月,難怪太皇太後急了,頻頻詢問人到哪,不會出事了吧。

「好,讓他們順利進京,你們給本公t守在長樂£府周遭伺機而動,務必要讓那名女子進不了宮。」她絕不容許那人與太皇太後踫面,長樂王妃唯有她才能當。

「是。」巴圖將手臂橫過胸前。

「還有,查清楚長樂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游手好閑、斗雞走狗的浪蕩子,還是天縱奇才、戰無不勝的沙場殺神。」她必須弄明白才好走下一步。

「屬下遵命。」負傷的巴圖走得一瘸一拐,顯見傷得不輕,腰上的彎刀有碗大的口。

等人走後,玉妝公主坐在榻上深思。

她該怎麼為西夏爭取包多的利益,好讓父王並吞其他草原民族?

「啊!終于到了。」

看著巍巍的城門,夏和若有種解月兌的感覺。在馬車上待了足足一個月,整天晃來晃去,是個人都受不了,整個骨頭都散了,好像東湊一片、西拼一塊,嘎吱嘎吱作響。

反觀車上的另一個人,她是羨慕嫉妒恨,不管馬車如何晃動,他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還能靠著她側身看書,順便上下其手佔她便宜,悠閑地像出府賞景的公子哥兒。

若非外頭五百名站姿筆直如長槍的親兵們,她真要以為自己是富貴中人的家眷,春天賞花,夏天畫荷,秋天摘桂,冬日賞梅……

「瞧你那德性,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給爺留點面子,別丟人現眼。」吃著桂圓的段玉聿朝窗外吐出籽,神情慵懶,一腳斜跨在她腿上,一腳平放在地。

「我是頭一回進京,當然沒見過大城的宏偉和壯觀,我看什麼都新奇,樣樣好,比起東興縣大多了。」車多人也多,街道寬敞,三三兩兩的小販在街道擺攤,還有賣花的小泵娘在人群中穿梭,兜售一串串香花。

「咕!東興縣算什麼,鳥不拉屎的小地方,趕明兒見過母後後,我帶你四處逛逛,把該吃、該玩的全給繞一圈,給你長長見識。」他句句嫌棄,可話里話外都帶著寵溺。

「好呀!我還真想瞧瞧京城是什麼樣子,以前老是听別人說,這會終于親眼瞧見。」兩頰紅撲撲的夏和若像個剛拿到糖吃的小孩,興奮地不時掀開雲綾緞窗簾往車窗外瞧。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有叫賣聲、有高聲嚷嚷著讓路的人聲,還有孩童們拿著波浪鼓追逐而過的笑聲。

「剛瞧很新鮮,瞧久了就沒意思,當年被我燒掉的玉真樓又重建了,刑老二銀子真多,改天去借用借用。」又開青樓又開賭坊,不知收了多少孝敬。

「什麼玉真樓,是酒樓還是客棧?」應該不是飯館,肯定是達官貴人吃飯的地方。

見她問得認真,段玉聿悶聲一笑,「總歸是好姑娘不會去的紙醉金迷場所,那里是要撒大把銀子的。」

「刑老二又是誰?」她很好奇。

「戶部尚書。」把國庫當成自己的銀袋,這些年他不在京城,這老家伙鐵定又撈了不少。

「喔!」她趴在窗邊,水汪汪的眼楮睜得又大又亮,好似怕漏看了什麼。

「喔什麼,坐好,以後有得你看,這走馬看花的,你能看到什麼?不過是皮毛。」他閉著眼都能從東市走到西市,再繞過南門回到北門,這京里的一磚一瓦他比誰都清楚。

偌大的帝都竟沒給他一絲歸屬感,這才叫可笑,他像個過客來來去去,連片葉子也不沾。

還想偷看的夏和若斜著眼一下一下地偷瞄。「到了沒?我們先到將軍府還是長樂王府?」

「你傻呀!你那些舅舅還在半路上,他們的腳程能有我快嗎?當然是先回王府。」他把回府說得理直氣壯,彷佛兩人就應該在一起,他們回的是自己的府邸,王府也是她的。

「可是你讓我跟娘說要住在舅舅家,要是不去不是很奇怪,還沒出閣前,我不便借宿外男家。」該堅持的還是得堅持,只是……

「一間沒人的空屋去做什麼?若是不誑騙你娘,你敢跟她實話實說嗎?」從邊關到京城何其遠,沒兩、三個月是到不了的,他是替她舅舅家做好了安排,但不表示一群老弱婦孺走得快,一家子上路難免拖延到行程。

夏和若頭一低,還真不好回話,真要說太皇太後召見,她娘還不得先嚇死。「走了很久,長樂王府還沒到嗎?」

「到了。」他以指挑開桂圓肉,往她嘴里一塞。

「到了?」她怎麼沒看見大門,馬車還繼續往前走。

「眼前這條路叫王府路,東邊被拆過似的灰屋子是忠義王府,再過去點如馬糞顏色的是武真王府,再往前走……」

他一口氣說了四、五座王府,嫌到一個不行,似乎這些都是行將就木的老頭,他總有一天會拆了它們。

「等等,我說的是長樂王府,你說的那些與我何干?」她都被他搞胡涂了,難道他住在皇宮里?

段玉聿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我不是說到了嗎?」

「到了哪里?馬車還在走。」他的惡趣味有時候會將人逼瘋。

他突地放聲大笑,一把摟住她。「王府路、王府路,顧名思義這條路的兩側皆為王府,剛彎進來看到的便是長樂王府,整個西面都是我們的。」

夏和若被嚇到了,驚訝地睜大眼,久久沒法回神。

好大……

「哪里大,我在封地的王府是這兒的十倍大,你在里面還能跑馬呢,逛上十天半個月也逛不完。」少見多怪。

封地的王府要養三萬精兵,因此不蓋大點不夠用,方圓十里內的山川、湖泊都是王府的,他讓人蓋軍營、練武場、跑馬場,還有數也數不清的房舍,有的屋子他連去都沒去過。

不知自己喃喃自語將心聲說出口,夏和若收起驚嚇的神色,再次趴在車窗往外看。「你一個人住得了嗎?」

「不是還有你?」他取笑地將指往她唇上一點。

「可多一個我也是九牛一毛,根本沒多大感覺。」怎麼還是牆,到底有完沒完,她兩眼都看花了。

他輕聲在她耳邊低喃。「多生幾個孩子就能填滿。」

她一听,滿臉潮紅。「我們以後要住在京城嗎?」

頓了頓,他臉色微冷。「你想住京城還是回我的封地?」

夏和若想了一下,小聲的在他耳邊回道︰「這里貴人多,以我的出身恐怕融不進這圈子,我還是喜歡咱們地頭,有空時還能釀幾壇子酒喂喂你的酒蟲。」

「好,我等你釀酒……」

忽地,正在行進中的馬車不知被什麼撞了一下,車身受力,搖搖晃晃,馬受驚了,嘶鳴不已,行伍出身的車夫連忙拉住揚蹄的馬兒,慢慢地安穩下來。

「好呀!哪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擋小爺的路卜不知道路是小爺開的嗎?還不立刻給小爺滾下來,小爺留你個全尸,不牽連你一家老少。快滾下來,別等小爺動手……」

「長進了,敢自稱小爺了。」馬車內傳出冷冷的譏誚言詞,半個桂圓殼彈向「小爺」的腦門。

「誰,誰敢暗算小爺!你們全是死人呀,還不上去把人拖下來打,不把人打殘了,小爺打死你們……」

「小爺」撫著頭大吼,氣得直跳腳。

「可是爺,馬車四周全是帶刀侍衛,奴……奴才們不敢動手。」咽了咽口水,下人滿臉惶恐。

「沒用的奴才,他有侍衛,小爺沒有親兵嗎?去,把府里的兵叫出來,一人一腳把馬車上的人給小爺活活踹死。」也不打听打听他是京城小霸王,名頭一說出來,能嚇死半城人。「是。」

家丁才剛要去叫人,馬車上的男人又出聲了——

「白小七,你真是給爺長見識了,來來來,爺站著不動讓你踹,能踹得了算你本事。」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他一不在京城,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蝦米都跳出來了。

「你算什麼東西,敢直呼小爺白小七,小爺……咳咳!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忽地一物彈入口里,白小七怔了一下,咳了許久沒咳出,反而一口咽下,他驚慌不已,以為被喂了毒。

「桂圓。」

「桂圓?」他停下正在挖喉催吐的動作。

「白小七,爺離開時你不過豆丁點大,現在都會橫著走了,把王府路當你家的,你有沒有把爺放在眼里?」沒有他,哪來的王府路,這些假王爺有哪幾個出自宗室?

「你……你是誰?小……小爺不怕你,給小爺報上名號來!」哼,就算他打不贏,也還有大哥,準把這人打得屁滾尿流。

「睜犬眼楮瞧瞧你家爺是誰。」一只長腿跨下馬車,隨後是高大的身軀,一股撲天蓋地的煞氣迎面而來。

「你……看起來很眼熟……」為什麼有一陣恐懼由心底升起?好像有大禍臨頭的感覺。

「是眼熟呀,要不要爺再把你扔進大湖里,喂你生吃剝皮青蛙……」

段玉聿話還沒說完,先前氣焰高漲的白小七突然尖聲驚叫,臉色發白地跌坐在地,全身發著抖。

「長……長樂王!」白小七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

他寧可自己厥了,也不願生生面對這個閻王。

「原來還有人記得本王呀,真是榮幸。」段玉聿露著白牙笑著,表情多麼和藹可親,可是……

白小七褲下已出現一泡黃尿。

「榮幸,榮幸……啊,不對,你怎麼回來了?你……你不要打我,我錯了……」白小七驚恐的抬起手遮頭,怕這位大爺的腿往身上踹。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真是好孩子呀!不過你的馬車撞壞了本王的馬車,讓本王無法耀武揚威的回府,你說這筆帳該怎麼算?」他這人很好商量,從不恃強凌弱。

段玉聿一腳踹在白小七的手上,他吃疼得冷汗直冒卻不敢喊出聲,一張臉白得像死了爹娘,正在哭喪。

「我賠、我賠,我給你賠禮。我最近剛買了一匹汗血寶馬,明兒送到你府上可行?」白小七卑微得不能再卑微,連眼神都不敢直視,抖個不停的身子讓人看了覺得著實可憐。

「你認為爺這麼好打發?」一匹汗血寶馬,他不是弄不到,但聊勝于無,回去蓋個馬場養馬。

「那再加一艘畫舫如何?買不到一個月,只下水一次……」白小七都快哭了,只求全身而退。

段玉聿假意思忖,「依本王以前的性子,定是斷你一手一腳,但因車上有女眷,本王不想見血驚嚇到她,所以這一回饒過你。日後你見到本王有多遠滾多遠,最好繞道走,听到沒?」

出府就這一條路,不走這條路還能往哪走?可白小七哪敢說不,「是是是,一定繞路,一定繞路……」他站在翻倒的馬車旁點頭哈腰,長樂王的馬車沒走,他連腰都不敢伸直,一副見到祖宗的模樣。

「啊!他暈倒了。」從車窗往後看,夏和若驚呼一聲。

「還是這麼沒用,才說他長進了就漏氣,我一沒打,二沒罵的,他還能自個兒嚇破膽。」就憑這膽量,也敢四處吆喝。

「他是誰?」看來來頭不小。

「白小七,東漢王最小的兒子,有一姊入宮為妃。」他得敲打敲打了,不讓這異姓王心生動。

段玉聿此番回京,除了帶夏和若進宮,還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要處理幾個不甘被削藩而有意連手的藩王。

東漢王在封地,並未在京城的府中,他嚇嚇小輩也好,知道怕就不敢造反,省得他又要帶兵圍剿。

「我看你踩了他的手,他會不會有事?」就「輕輕」一腳呀,怎麼那人臉都白了,面無血色?是嚇的吧!

夏和若不曉得那一腳段玉聿下了多少力道,表面看起來沒傷的白小七手骨都碎了,想要好起來需要花很長的時間。

「你認為有事嗎?不過就是瞎吼瞎叫,你別理會了,咱們王府真的到了,你想想要先從哪里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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