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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婚人 第五章

作者︰樂顏

第四章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異。

雲家祖母第一次和雲初提及常樂公主府有意與侯府聯姻時,雲初就已經敏銳地察覺此事不太對勁。

若說蕭韶是個驕傲的紈褲子弟,但與他的母親常樂大長公主相比,他根本不值一提,常樂大長公主才是真正心高氣傲、囂張跋扈的人。

常樂公主最為人在背後詬病的,莫過于「搶駙馬」一事。常樂公主出身皇家,生母雖然不是皇後,但是也位列四妃之一,自幼極得她的父皇寵愛。到她適齡議親時,她放話要找一個全天下最好看的駙馬,而當時京城中最俊美的貴族子弟就是蕭韶的生父蕭疏,可是蕭疏已經有了婚約,偏偏常樂公主看中了他,非他不嫁,最後皇帝不得不親自出面干涉,蕭疏解除婚約,娶了常樂公主。而當初與蕭疏訂婚的那位可憐女子,卻在被退親之後大病一場,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殞了。

常樂公主自幼被寵壞了,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甚至不擇手段,如今她人到中年,這種根深蒂固的脾性也毫無更改,只學會了做一些表面工夫而已。

按理說,這樣一個公主,為自己最寵愛的女兒選女婿,無論如何都不會看上雲初,雲初雖然身材不錯、氣質出眾,但是長得不算最出色,比不上蕭疏和蕭韶父子的俊美絕倫,看人向來喜好看臉的常樂公主理應看不上雲初,更何況雲初的出身算是低微,他的生母鐘姨娘原本只是侯府里的一個丫鬟而已。

自從蕭韻十歲開始,公主就開始為女兒挑選女婿,一直挑選到如今蕭韻已十七歲,最後公主竟然中意雲初這樣一位侯府庶出子,這讓其他權貴也頗感驚訝。

雲初有意探尋原因,他是大理寺少卿,經手過太多案子,最善于從細微末節中尋找真相,在阮明秀被送到侯府之時,他也恰巧查到了一些事情,因為真相太過殘酷,他不得不緊急約了蕭韶來談一談。

其實就是公主府的千金小姐蕭韻看上了值守公主府的侍衛,並與之私通有孕,侍衛出身平民之家,公主恨不得將他打死了事,根本不能容忍女兒嫁給這種人,但是蕭韻已懷有身孕,又因為體質虛弱,若是打胎,很容易傷身,最好的解決方法,

就是讓她快點嫁人,否則便會鬧出未婚生子的丑聞。

也就是說,如果雲初真與蕭韻成親,不僅未婚就被戴了綠帽子,還要當一個便宜父親。

說到底,還是公主看不起雲初,覺得他這個侯府庶出子可欺而已。

蕭韶在說了對不起之後,見雲初依然沉默不語,不由又是難受又是羞愧,玉一般漂亮的臉蛋也漲得通紅。

「雲初,真的非常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實情,我沒想到妹妹她……唉!我更沒想到母親居然還想拖你下水,這、這……連我都覺得太對不起你了!」

蕭韶沖動地站了起來,走到雲初面前,伸手大力拍在他的肩膀上,一臉認真的說︰「你也別愁,我回去就讓母親打消這個念頭,反正還沒有正式訂親,這也不算悔婚。」

雲初見蕭韶難受的模樣,只是淡淡一笑,然後反手把他按回座位上,說︰「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不怪你。」

蕭韶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下來,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你是我最要好的兄弟,原本我想著,妹妹嫁給你,我們還能親上加親,誰知……」

自己家里人做下這種事,蕭韶真的羞愧死了,簡直無顏面對好友,可是一個是他親娘,一個是他親妹妹,他就算再氣再惱,也不得不承擔下來,不得不親自向好友道歉和解釋。

雲初喝了幾口茶,將杯子放回桌子上,才說︰「你也不用一直自責,誰也不想發生這種事,但是既然已經出事了,讓我知道,總比讓別人知道要好。」

蕭韶的眼眶一熱,他明白雲初的意思。

這種事如果被別人知道了,說不定就會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就算公主府的權勢再大,恐怕妹妹也難以嫁到好人家了。

雲初倒是表情平淡,說︰「事已至此,總要面對。你也別急躁,容我再想想吧。」

蕭韶吃驚地抬頭看他,問︰「你……難道真的要娶我妹妹?」

雲初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無奈地說︰「我家那些破事你也知道,這件事是公主和我祖母商議的,我想祖母也許也知道實情,但是她依然答應,終究是老人家不放心我和二弟,想找公主府做我們的靠山吧?等令妹嫁入侯府,有了把上,公主府自盡心扶持我,呵呵。」

蕭韶先是吃驚,繼而立刻明白,最後卻是臉露厭惡,罵了一聲︰「又是利益交換,煩!」

永定侯府的是非根源,並非源自嫡子庶子,而是原配與續娶之爭。

現任的永定侯府主人是侯爺雲崇,雲崇原配程氏,程氏是雲崇的母親程太夫人的親佷女,雲崇的表妹。雲崇和程氏剛成親時感情很好,但是程氏入門三年未懷孕,受不了各方的壓力,不得不將自己的陪嫁丫鬟給了雲崇,這個丫鬟運氣也好,被收房後不久就有孕,之後更是順利生下了雲崇的庶長子,也就是雲初,雲初的生母也因此由通房丫鬟升格為鐘姨娘。

程氏因為心情抑郁,身子越發虛弱,但是她仍一心求子,于是不顧大夫的勸誡,胡亂服用各種所謂的求子秘方,甚至是道士的符水,也不知是誠心感動上天,還是機緣巧合,程氏終于懷孕了,可是她也在生下一子之後,命喪黃泉。

侯府不能沒有女主人,程氏過世兩年後,雲崇續娶了虞氏,虞氏命好,進門三年連生兩子,坐穩了侯府夫人的位置,自此開始在內宅大權獨攬,也因此,虞氏看雲崇的庶長子雲初與原配嫡子雲昶越來越不順眼。

程氏去世後,程太夫人也病了一場,虞氏進門以後,太夫人眼看虞氏越來越囂張,不得不強撐著病體,將雲初和雲昶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撫養。這些年太夫人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老人家卻很努力活著,就是因為放心不下自己兩個孫子,尤其是程氏的兒子雲昶,因為難產的緣故,自幼體弱,一年四季沒斷過湯藥,身體其實比太夫人還差。

太夫人善待雲初,也處心積慮將雲初培養成精英,但是她的私心其實是想把雲昶托付給雲初,希望這個大孫子能夠善待她最嫡親的寶貝金孫。她的兒子雲崇是個軟耳根子,老人家早就不指望兒子能公平對待四個兒子,她只盼雲初有良心,在她過世之後,還是能繼續照顧雲昶,讓他衣食無憂。

雲初如今已經過了弱冠之年,其實以前訂過一門親,也是程太夫人為他相中的對象,可惜在大婚就要舉辦之際,女方忽然因為一場疾病餅世,之後京城里又暗中流傳雲初克妻的傳言,雲初的婚事便耽擱了下來。

說起來,雲初克妻的傳言,最早是從虞氏的丫鬟們口中傳出去的,虞氏出身落魄世家,是雲崇原配程氏的遠方表親,家教說不上好,倒是有不少小聰明,糟踐了雲初,她心中暗自高興,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兩個兒子與雲初、雲昶是同一個父親,是兄弟,當哥哥的雲初和雲昶的婚事耽擱了,虞氏的兒子自然也無法成親,到如今虞氏的兒子也一天比一天大,眼看就要錯過議親的最佳年紀,虞氏這才急得跳腳,恨不得在大街上隨便抓個女人就能和雲初、雲昶成親。

程太夫人也著急,今年她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如果突然撒手人寰,那麼雲初和雲昶就要守孝,婚事又要繼續耽擱下去,太夫人不想再等再挑,所以當常樂公主提出這個利益交換的條件時,太夫人斟酌再三後,決定答應。

太夫人的想法很現實,雖然蕭韻有問題,但是她的出身夠好,妻子只要出身好、足夠當擺設就行了,男人的選擇反正很多,尋歡作樂可以找其他女子,大不了多納幾個美妾就是了。而且正因為蕭韻有了污點,雲初才能夠管住她,否則雲初憑什麼攀上常樂公主府?

程太夫人曾經想讓雲昶娶蕭韻,這孩子身子差,此生也不知道能否留下子嗣,娶了蕭韻倒是符合兩家人的利益需求,但偏偏常樂公主看不上雲昶,她女兒雖然急著出嫁,但再怎麼樣,也要嫁個未來能給她幸福的健康好男人,嫁一個隨時可能掛掉的藥罐子怎麼行?

于是,在公主府與侯府的議親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最無辜的雲初,卻是最後才知情。

同樣才剛知情的蕭韶深感無顏面對好友,如果能夠消除雲初的不快,哪怕讓他下跪也無所謂,但雲初倒是很快恢復了淡定,自幼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他習慣了面對各種困境。

他站起身來,對蕭韶說︰「此事你我說開就行了,至于到底如何繼續,再給我兩天時間,讓我再想想。」

蕭韶跟著他起身,伸手拉住他,急說︰「雲初,雖然我也心疼妹妹,但是絕不希望勉強你。我已經想好了,我一回家,就安排我一個丫鬟假裝懷孕,到時候我妹妹生下了孩子,就當是我的兒女,等個一兩年,再將她嫁到京外去就是。」

與雲初一樣,蕭韶也是未婚青年,未娶妻先生子,對于他日後議親也不利,但是為了自家親妹妹,他義無反顧,不管怎麼說,由他這個兄長來背負丑聞,總比讓雲初這個無辜之人承擔要好得多。

雲初深深看了蕭韶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先別急,給我兩天時間,我們再說。」

因為參加了一個應酬晚宴,雲初回到家時,已是夜深。

他原本要回自己的住處,想先沐浴去了酒氣後,再去給祖母問安,但腳步邁進小院圓形拱門之前,他又臨時拐了個彎,直接朝後宅走去。

「少爺?」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廝鳴鴻在門口止住了腳步,他是男丁,不宜跟進主人們的後宅伺候。

雲初揮了揮手,說︰「你去休息吧,我今晚住在內宅,有紅纓她們伺候。」

「是。」鳴鴻看著雲初的身影消失在門內,低頭琢磨了一下大少爺是不是真看上那個試婚丫鬟了?然後才慢慢轉身朝自己的住處走去。

雲初身為侯府的少爺,哪怕是庶出,後宅也有他的獨立院落,只不過他不喜歡身處脂粉堆里,更不想每天看見虞氏那張假情假意的虛偽面孔,十二歲之後就搬到了前庭的書房居住,後來雲昶也搬到前庭,兄弟兩人比鄰而居,倒也活得自在。

阮明秀是女眷,又是公主府送來的特殊人物,自然不能住在前庭,所以侯府管事就將她送到雲家後宅的小院里。

雲初走進院子時,一片靜悄悄,他徑直走向堂屋,屋門虛掩著,他伸手推開,卻見自己的大丫鬟紅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听到雲初進門的動靜,紅纓有些迷茫地睜開眼,一副迷惘的樣子,等看清楚眼前人是自家大少爺時,嚇得一下子跳起來!

「少爺,您回來了!」

雲初在椅子上坐下,掃了紅纓一眼,雖然他沒生氣也沒皺眉,只這一眼就讓紅纓嚇得心里一跳,急忙解釋︰「阮姑娘正在沐浴,綠意伺候著,所以阮姑娘要奴婢在這兒守著門。都是奴婢的錯,不小心打了瞌睡。」

雲初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幾下,吩咐道︰「你要人再送點熱水來,我也一同沐浴。」

紅纓驚訝地眨眨眼,當意識到雲初的視線更為冰冷時,急忙應了聲「是」,然後急忙跑出去找人送來熱水。

紅纓一邊疾走一邊用手撫著評評跳的心窩,自家大少爺向來性格冷淡不好親近,卻很少像今天這樣氣勢逼人,讓她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直覺大少爺心情很不好。

明明大少爺早晨離開的時候心情還不錯,回來時卻變成這樣,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不開心的事?還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大案子?

大少爺這些年太辛苦,希望阮姑娘能夠好好安慰他一下……不過,大少爺以前從來沒有與女人一起沐浴餅,這樣一想,他對阮姑娘應該很有好感吧?阮姑娘那麼愛干淨,大少爺也同樣愛干淨,兩人應該能合得來?

一想到今天陪著阮明秀打掃了一整天,將三間堂屋的里里外外都擦洗得干干淨淨,紅纓就頓時覺得腰酸背疼,她還真沒見過像阮明秀這麼愛干淨的,簡直連一粒小灰塵都無法容忍。

後宅這間小院久無人居住,屋里自然積灰甚多,為了迎接阮明秀入住,佣人們之前打掃過一遍,但是一些角落並沒有清理到,今天阮明秀吃過早飯之後,抬眼一看,就發現好多地方留有積塵,向來有潔癖的她,簡直無法容忍,立即吩咐紅纓端來清水、拿來抹布,因為身分特殊,她也不好意思吩咐別人干活,便自己動手整理起來。

後來,自然是紅纓、綠意以及其他幾個小丫鬟一起幫忙,大家辛苦掃了一整天,還在院子里搭竹竿曬被子,一直忙碌到太陽西下,屋子總算整理干淨,而幫忙的眾人也累得腰酸背痛。

紅纓也是因為太累,才在值守的時候打了瞌睡,一向盡忠職守的她很少犯這種錯誤,而且還正好被大少爺親眼看見,她不免心里慌張,只希望大少爺多看幾眼阮姑娘的美色,心情大好然後饒過她啊。

阮明秀坐在小板凳上,已經洗完的秀發高高盤起用布巾包著,綠意正在用水瓢舀水往她身上澆淋,邊澆水邊低聲問她︰「肚子還疼嗎?」

阮明秀搖搖頭,苦笑說︰「好像好一些了。」

阮明秀萬萬沒想到,洗澡的時候突然覺得肚子很疼,然後才發現是來了月事。想想自己到侯府所擔負的任務,她也一時哭笑不得,她今早還在擔心後面兩夜該如何應付,現在來了月事,簡直如有神助。

古時的男人大多數都很避諱女人的月事,認為不吉,在女人來月事的時候,有些地位的男人便不肯與她們同床,或者自己獨眠,或者去找別的女人。而來了月事的女子,也會在手指戴上一枚戒指,表示這段時間不宜與男人同房。

戒指,戒也,止也。

綠意一邊幫阮明秀沖洗,一邊小聲叮嚀︰「你以後也要注意,知道要來月事的時候,就不要再勞累了,你看你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兒,就算是身體沒事都會累得這兒疼那兒疼的,何況是身子不舒服的時候?明天也不要沐浴了,這種時候忍忍就是,少踫水為妙。」

綠意是個圓臉姑娘,眼楮不大卻很有神,說話比紅纓還快,也更熱心,阮明秀對她略微釋放善意,她就對阮明秀非常照顧體貼了。

阮明秀邊听邊隨口應著,心里卻忍不住想念前世方便的洗澡設備,以及干淨的衛生棉。女人在這個時候脾氣本來就不好,她此時更加憂郁煩躁,覺得古代生活處處麻煩,做什麼都不方便,白天打掃時因為沒有自來水,還要別人不停地去弄清水,阮明秀猜不少小丫鬟會暗地里罵她多事,期盼她早點從侯府滾蛋吧?

淋在身上的水突然停了,阮明秀以為已經沖洗完了,正準備站起來,卻听到綠意怯怯地喊了一聲︰「少爺!」

阮明秀猛地轉過頭,就看到雲初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官服都還沒有換掉,雲大人就這樣穿著官服、板著俊臉,走了進來。

阮明秀瞪大了眼楮,她很想象曾經演過的電視劇橋段那樣,把手里的東西扔到雲初臉上,然後大喊一聲︰「非禮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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