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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種田去 第十章 年夜飯之亂

作者︰千尋

聖旨下達,郁泱地位飛升成為順王府的媽祖娘娘,她暢行無阻,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但她不是得寸進尺的女人,不會滿府唱高調,反而生活照舊,依然關在秋水閣過自己的日子。

針對這點,鄒氏有些小微詞,她認為既然顧府已經大方地承認她世子妃的地位,她就該照規矩來,每日到婆婆跟前侍奉。

這個想法是奢求了,郁泱根本不屑與之打交道,自然是能免則免,何況檠豐也不欲她到前院自找是非。

幸好顧伯庭腦子是清楚的,一句話打醒鄒氏,「難不成你指望堂堂的公主,到你跟前立規矩?」

只不過另外一件事,很快地消弭了她的不平——因為周郁泱,皇帝愛佷女,破格擢拔譽兒當官了!

譽兒說,皇帝祭誠親王那日,周郁泱在皇帝面前為他說盡好話,皇上才提攜他為宮廷六品帶刀侍衛。

六品呢!就算譽兒勤奮不綴、考運極佳,一路順利考上進士,也得從七品芝麻官慢慢往上熬,不僅如此,說不定還得調到外地,父母子女幾年都見不到面,現在好了,周郁泱幾句褒獎就讓兒子留在京城當官,光看著在這分上,她心中有再大不滿也都算了。

何況這事,還真應了釋慧法師的說法,她越來越相信周郁泱是兒子的命中貴人。那麼涴茹……鄒氏心頭猶豫,是不是該把她送出順王府,還是再找個人把她給嫁出去?

至于顧伯庭,那就是個把權勢利益看得比天還大的人,顧家一族只有他當官,還一路當到順王,但手中無實權提拔不了自家人,本以為皇帝的一連串急降加上兒子的不長進,顧家的榮耀也就到頭了,沒想到娶進一個原以為是掃把星的周郁決竟然能夠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爺也太厚待顧家了。

他沾沾自喜地想著,一個霍秋水、一個周郁泱,最終能夠把顧家帶到什麼局面呢?真是讓人期待。

在王爺王妃采正向觀望態度之下,郁泱的日子好過極了,要什麼,不必開口就有人往秋水閣里送,今昔的待遇是雲泥之別。

因為不必花用到私房錢,掌管銀子的芍藥鎮日眉開眼笑,動不動就問︰「小姐,咱們要不要給兩個小丫頭弄點好吃的?」

郁泱的日子就剩下吃以及等待,等顧譽豐目的達到,等著離開顧府,等待重獲自由。

兩個小丫頭吃好睡好,成天笑嘻嘻地玩鬧,個頭像打氣似的一下子竄高不少,偶爾檠豐有空,也會帶著她們練武。

明明是丫頭,他非要當成小伙子教養,弄得兩個孩子性子越來越調皮,上回還追著雞鴨滿屋子竄,嚇得接連三天下不了蛋,郁泱罰他們不能吃蛋,那副可憐的小模樣搞得大家哭笑不得。

所有人都很愉快,包括檠豐。只不過他變得非常忙碌,起早貪晚,待在秋水閣的時間越來越少,除了當差之外,許多官場上的朋友突然多了起來。對于這點,顧伯庭相當滿意。

日子平平順順走過,轉眼間就要過年了。

過年期間,順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鄒氏派一堆人過來秋水閣打掃,當初她就想往秋水閣里安排下人,但檠豐拒絕了。

雖然心里清楚鄒氏不會對親生兒子做出不利之事,但他不喜歡被人窺探,于是在牡丹、芍藥和錦繡的指揮下,把秋水閣打理好之後他又把人給遣走。

貼春聯、備年菜、做新衣、縫新帽,兩個小孩跟前跟後忙得團團轉,人不多卻也忙出一副新年新氣象。

除夕這天,檠豐依舊往外跑。

暖房里的蔬菜長勢極好,年夜飯郁泱打算做一個大火鍋,再下幾盤餃子。她總覺得年夜飯的重點不是豐盛的菜肴,而是全家人團聚,郁泱的家人不在身邊,因此她比誰都分外珍惜家的感覺。

于是幾個女人從下午就在廚房里洗洗剁剁,不光準備年夜飯,也備下祭拜誠親王和誠親王妃的供品。

檠豐回到府里時已經是下午,廚房里熱火朝天,剛炸好的甜果子,咸酥香脆的花生,蒸籠里半熟的年糕,搞了一下午才翻炒好的魚松……各種香甜鮮味傳進鼻子里,令人食指大開。

芍藥把濾過油的巧果往桌上一擺,顧玥忍不住伸手去抓,卻被錦繡啪的一下給打了。

「小心燙,等涼點再吃。」

顧玥吐吐舌頭,笑開,她就是等不及嘛。

郁泱見狀,抓起一個小小的開口笑,說道︰「嘴巴打開,先吃這個。」順手把東西塞進顧玥嘴里。

顧祺見狀也張開口要郁泱喂,邀寵的模樣看得大伙兒都笑了。

「泱姨,沙琪瑪能吃了嗎?」顧玥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覺得每個都好好吃哦。

「快了,再等它涼一下,結成一塊塊的,味道才好。」

「為什麼它叫做沙琪瑪?」

「這是番人那里傳來的食物,他們就是這麼喊的。」

「泱姨會說番人的話?」顧玥問住她,郁泱愣了一下,半晌才找到合適說詞回道︰「是啊。」

「誰教你的?是番人嗎?」顧玥追根究柢。

「是我哥哥的師傅,他是很能干的商人,五湖四海走過不少地方、見識過各種不同的人,他會說幾句番人話,也會做幾種番人愛吃的東西,番人話我學不起來,但對吃的泱姨舉一反三,他說個味兒,我就能做得八九不離十。」

「是啊,你們泱姨小時候學什麼都不起勁,縫件衣服還得王妃拿根棍子在後面盯著才勉強完事交差,可踫到進廚房這種事兒,不必人家講,跑得比誰都快,才八歲呢,做出來的飯菜就比做幾十年飯菜的孫嬸好吃。」芍藥嘲笑起自家小姐半點不嘴軟。

郁泱沒生氣,芍藥說得句句屬實,如果曉得和「那人」的緣分這麼短,她不會懶惰,她會天天下廚、天天做菜,天天看著他嘴饞卻又滿足的模樣,認真學做菜,是因為要填補心中遺憾。

「要換了我,我也要學煮飯、不學做衣服。」顧玥道。

「為什麼?」郁泱問。

「衣服能穿就行啦,丑一點、美一點又沒差別,但東西難吃和好吃可差得多了。」

錦繡戳了顧玥一記道︰「你啊,好日子過太多,還嫌好吃難吃,要是在以前,飯不餿就算好吃的。」

顧玥在笑,心頭卻是泛酸,謝天謝地,感謝老天爺給他們送來這位世子妃,否則艱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多久。

這話落入站在門邊的檠豐耳里,臉上表情更形復雜,而屋里的女人听見了也忍不住鼻酸。

芍藥一手攏住一個,把她們抱在懷里,豪氣道︰「安心,以後就跟著咱們家小姐吃香喝辣,有咱們小姐一口飯就餓不著你們。」

見氣氛有些感傷,牡丹忙道︰「小姐,接下來要做什麼?」

郁泱看一眼滿桌子零食,笑道︰「還不夠嗎?這些能讓你們胖上好幾斤了。」

「不夠、不夠,今年咱們多兩個吃貨呢,要不,再做一點核桃糕好不?」

牡丹朝顧玥、顧祺眨眨眼,兩人默契十足地跳到郁泱跟前撒嬌的又拉又扯。「泱姨,給咱們做核桃糕吧,我還不知道那東西什麼味兒呢?」

「是啊、是啊,一定很美味!」

連美味都說上了,她能反對?「行,你們來幫忙把核桃搗碎……」

命令方下,一轉身,她發現站在門口的檠豐。

人是習慣的動物,她不愛生活有第三者加入,不愛他破壞自己的計劃,不愛很多有關他的事,但他住進來了,有點霸氣、有點強勢,她推拒不了,只好一天一天適應。

適應他住在自己的屋里,適應他在睡前的叨叨絮絮,適應孩子喜歡他不亞于自己,適應他寬寬大大的掌心、他厚厚實實的胸口……適應許多原本她以為不需要適應的事情。

意外的是,她適應得相當好,好到幾次她以為自己與他不僅僅只是一場交易,而是有其他的、額外的、超出友誼的……感情……

「回來了?」郁決笑問。

「嗯。」他看向桌上那一堆食物,有些見過、有些沒見過,但每樣聞起來味道都很棒。

「做這麼多,看起來很好吃!」說著,也伸手往巧果抓去。

郁泱急忙拉住他的手,這一拉又是掌心貼合,暖意瞬間竄進他的意識里,她想甩開卻被他抓得老緊,掙月兌不開。

大伙兒都看見了,牡丹、芍藥別開臉假裝沒看見,但笑容很明顯,顧玥、顧祺還不懂事,根本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唯獨錦繡一雙眼楮像是在看野狼似的,緊迫盯人,就怕他一發狠咬上郁泱。

郁泱把手拉到身後,但他還是緊緊握著。

她只好欲蓋彌彰解釋道︰「別學玥兒貪嘴,巧果剛炸起來會燙嘴。」

顧玥接下話,熱情教導。「叔叔,沙琪瑪要放涼了才會結成塊,開口笑可以吃了,你讓泱姨喂你吃,味道可好啦!」

顧玥說完,檠豐立刻照辦。

他沒臉沒皮地把頭湊向郁泱,學著小孩張大嘴巴等著她喂。

郁泱皺眉,這男人今天是發瘋了嗎?干麼這樣,想曬恩愛?甭吧,這里有未滿十二歲的兒童,不宜過早污染她們的心靈。

郁泱不動作,顧祺等不及了,也熱心的技術指導。「叔叔,你的嘴巴張得太小,要像我這樣,泱姨,我要!啊……」她拚命張大嘴巴,眼巴巴地看著郁泱。

顧玥見狀也來湊一腳。「泱姨,我也要!啊……」

三張嘴巴張在郁泱面前,看得牡丹、芍藥忍不住噗哧笑出聲,郁泱無奈,抓起開口笑一個個往他們的嘴巴塞。

「好吃,我還要。」

檠豐得寸進尺,過分到讓人想翻白眼,但她能翻嗎?基于身教原理,兩個小孩也跟著張嘴,她只好一路一路喂下去,兩人的甜蜜變成四人組甜蜜,你說一句笑話,我搶一聲得意,呵呵笑聲不停。

牡丹在旁看了,忍俊不住道︰「誰說多兩個吃貨,明明就是一屋子吃貨。」

「行了、行了,開大火再多做一點吃食,否則挨不了幾天就沒啦。」

芍藥話落,阿松的聲音跟著響起,只不過芍藥的話讓人很開心,阿松的話純粹是掃興。

「世、世子爺,王妃剛剛派人過來,請世子、世子妃到前頭用年夜飯。」

只有世子、世子妃,年夜飯名單里沒有顧祺、顧玥,由此可見過去幾年,兩個小孩子也不在受邀行列。

檠豐輕嘆,眼底滿滿的全是對孩子的憐惜。

顧玥、顧祺噘起紅嘟嘟的小嘴巴,好不容易可以過個熱鬧的除夕夜,她們從好幾天前就等今晚,哪里曉得……

看她們的失望,幾個大人不曉得該怎麼安慰,眾人目光全聚在檠豐身上,期待他發話。

可讓他別到前院用年夜飯未免強人所難,怎麼說他都是顧家大房的獨生子,平日就算了,逢年過節的怎麼能夠強留人?

檠豐也不是不了解眾人的希望,也相信她們籌劃這頓年夜飯肯定費不少心思精力,只不過……

「錦繡、芍藥,你們先弄點吃的讓大家填填肚子,那邊一結束,我們立刻回來圍爐。」

意思是,他們不會在那里待太久?

郁泱望向他,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點點頭,應承下。

淺哂,郁泱蹲模模顧玥的臉、再拉拉顧祺的手,道︰「你們幫幫芍藥和牡丹,把菜給撿撿洗洗,該下鍋的先下鍋熬,把餐桌擺好,然後洗好澡,等我們回來一起吃頓年夜飯。」

知道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兩個小孩歡呼一聲,卷起袖子就要幫忙。

錦繡看向檠豐的表情越來越復雜了,在她心里,他是凶手的兒子,可他對待顧玥、顧祺……想當年,主子很喜歡這個弟弟的,只是……越想越煩,低下頭,她只能勸說自己,如果利用他可以讓兩個孩子過得更好,為什麼不?

世子妃也說了,在他的教導下說不定兩個孩子能夠成材。孩子們那樣聰明,容貌又與秋水夫人相似,倘若有機會讓孩子們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一定會想起夫人、想起少爺,那麼顧玥、顧祺就能揭開順王的真面目,替爹和女乃女乃報仇了。

多年來,報仇的念頭始終沒有在她腦中淡過。

見孩子們又重新開心起來,郁泱松口氣,回到屋里打扮起來。

梳洗過,她發現檠豐已經換好衣裳坐在軟榻邊等她。

他是個紳士,個頭那麼高、身量那麼大,卻每天窩在軟榻上不曾越雷池一步,要是在現代恐怕就要被誤認為是Gay了。

郁泱一面梳理頭發一面從鏡里偷望他,檠豐拿著書卻一個字都沒讀進去。

他是個喜歡讀書的男子,書時刻不離手,他對她的嫁妝毫無興趣,但對她帶來的那兩箱子書情有獨鍾,那些不是科考必備用書,更多的是地方志、人文風情、散文、傳奇、小說……對許多讀書人而言,那是用來打發時間的閑書,但他喜歡,一看再看也不厭倦,尤其最近他總是拿著那本《北疆風情》一讀再讀。

他的眉頭微蹙,踫到困難了嗎?事情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容易?

她猶豫片刻,出聲問道︰「事情進展得順利嗎?」

那日皇帝一句準了之後,兩人便開始密議,郁泱假藉倒茶退出屋子,那是男人們的事,重點是她不確定皇帝是否喜歡多一個人參與。

「你在關心我?」側過臉,檠豐臉上淨是笑意。

她鼓起腮幫子,嘴硬道︰「錯了,我在關心自己,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成功的可能性,我有沒有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顧家。」

「听起來,你這種人有點冷漠、習慣獨善其身。」

檠豐放下書走到她身後,接過郁泱手上的梳子替她梳理一頭長發,他想做這件事很久了,她的頭發像絲緞似的黑亮滑順,手指插在其間有著說不出的興奮,難怪電視里的男子總喜歡模女人的頭發,只不過這里的女人總在頭發間上一層厚厚的桂花油,頗為黏手,幸好郁泱不喜歡。

「我是啊。」她似笑非笑地從鏡中望他。

不明所以的,總在一個下意識里,他的某句話、某個表情會挑動她的心,好像、彷佛、似乎是……「他」回來了,從她的心里走到她身邊。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對玥兒、祺兒用心?」

他問得她語頓,是啊,獨善其身的女人不會多事。

他續道︰「也許你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

「听起來你比我更了解自己。」

「沒錯。」檠豐微微一笑。識人、讀人、了解人,是他無數專長當中的一項,這讓他順利打進澧親王、俞親王的圈圈,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信任,也使他的計劃……提早了不只一點點。

「所以呢?」

「所以周郁泱,你是個很好的女人,玥兒、祺兒和我能夠踫到你,是我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驀地,她臉紅了,回望他,他的眼楮像一潭幽泉,將她的靈魂深深吸入。

檠豐笑開了,因為臉紅的她看起來沒那麼高傲冷漠,像是去了殼的栗子,沒了偽裝,只剩下香甜軟糯。

三房的長輩、平輩都到了,圓圓滿滿地坐齊四大桌,連鄒涴茹都上桌。

照理說她不過是個姨娘,這種家族聚會沒有她的位置,但鄒氏知道自己委屈了這個佷女,只是情勢如此也由不得她,于是她讓滿府的姨娘通通上桌。

連姨娘都能參加的家宴,顧玥、顧祺卻沒有機會加入,可見得顧氏根本沒把她們當成自家人,既是如此卻還想著從她們身上獲得利益,這樣的顧家更令檠豐感到惡心。

郁泱因為有公主的身分,與王爺、王妃以及其它長輩同席。

杯盤交錯間,她表現得落落大方、行止合宜,回答長輩時態度不卑不亢,讓人見著真正的名門淑媛風範。

「大房媳婦,听說你在皇上跟前說譽豐好話,皇上就封他一個六品官位,是真是假?」

二房嬸娘眉開眼笑的問道。

今日不同往昔,她老早就想和郁泱打交道了,可這位公主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想進秋水閣拜訪還被譽豐派在門口守著的人阻擋,氣得她啊……娶到公主了不起嗎?他不過是運氣好,如果當初讓她家敬豐娶進門,六品官?哼!至少得個三品大員!

「回嬸娘,媳婦不過是引薦相公,是相公在皇上跟前問答時表現得不卑不亢、處處得宜,皇上喜歡相公的學問人品才有這番造化,全是相公自己本事。」

本事?這顧譽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大家是從小看到大的,誰不知道他不愛念書、只喜歡玩槍耍棍,若是皇上遇險,他救下皇帝一命而被看重還合理些,學問人品?別哄人啦!

郁泱這話听在二嬸娘耳里叫做推托,但听在鄒氏耳里就是會做人了,看一眼郁泱,她越來越覺得這個媳婦順眼。

三嬸娘似笑非笑,心道,不就是不把這些堂兄弟們當成一家人嗎?

譽豐那塊料可以當官,她的兒子可比他強上好幾倍,說到底就是沒娶個好媳婦罷了。

「大房媳婦,你也別謙虛,誰不曉得當今皇上是你親伯父,要不下回進宮,你帶嬸娘、堂妹們去見見世面?」三嬸娘厚顏道。

「嬸娘想進宮也不是不可以,我同皇女乃女乃說一聲就是,不過,嬸娘要不要請個教養嬤嬤回府把宮里的規矩先學學,宮里不比家中,說錯一句話是會要人命的。上回有個武官的女兒進宮,本是讓賢貴妃娘娘先見見,皇上有意替她指婚,沒想到不知說錯什麼話犯到了哪宮的娘娘,竟挨上二十大板,身子落下殘疾,日後……怕是再難以婚配。」

「這麼厲害?」她狐疑地望著郁泱,忖度她欺騙自己的可能。

「後宮規矩本是如此,一個行差踏錯就會惹下殺身大禍,再說了,就算沒有做錯,要是惹得後宮貴人心頭不喜,話往外傳,以後妹妹們想找個好對象怕是困難重重。」

一推二推,郁泱讓兩個嬸娘不高興了。

從鼻孔里重重哼一聲,三嬸娘道︰「媳婦莫不是看咱們沒見過世面,故意嚇唬我們吧?」

這會兒鄒氏不滿了,板起臉孔道︰「我媳婦兒哪里是唬人,上回過年命官婦見駕,李尚書家的媳婦站得久了,心頭不耐竟耍小聰明故意裝昏,太醫過來,銀針沒下,自己先嚇醒過來。

「詭計被拆穿,她家長輩嚇得臉色慘白,這叫什麼,叫不敬、叫做欺君大罪,二十個板子拍下去,把肚子里剛懷上的孩子給打沒了,以後還能不能生再說。宮里貴人哪一個眼楮不比刀子利?想在她們跟前玩花樣,是嫌命太長?你們想進宮,心里打什麼主意,真當以為別人看不出來。

「實話說了吧,你們的丈夫沒有官身,就算賢貴妃看上眼想指婚,怕也沒有哪個大戶人家願意點頭,這年頭成親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就算人家勉強同意,頂多就是無媒無聘,抬回去當個姨娘妾室。

「你們可得想清楚,那些權貴世家的子弟各個見多識廣,什麼女人沒見過?咱們家的女孩品貌普通又不懂琴棋書畫,便是大字也識不得幾個,到底憑哪一點能留得丈夫的心?

「依我說呢,心小一點、別眼高手低,替女兒們尋個小戶人家嫁了,看在順王府這塊招牌分上,說不準兒還有些沒門路的小闢想攀一攀,至于多的呢,就別妄想了。」

鄒氏冷言冷語的諷刺一通,方才幾個弟妹的表情她可是一一看在眼里,瞧不起她兒子?

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兒子、女兒是哪路貨色。

好歹譽兒現在可是堂堂的六品官,何況王爺說了,可別小看這個官,宮廷里的帶刀侍衛就是皇帝的身邊人,天天在皇上跟前晃,要是能討得皇帝開心,還怕沒有再升官的機會?

何況她家媳婦是皇帝的親佷女呢,看在她無父無母分上,豈能不多看顧幾分。

兩個嬸娘被鄒氏一番夾槍帶棍的話,說得沒臉,怒氣沖沖的卻不敢鬧將起來,誰讓二房、三房的人都得仰仗大房的鼻息過活。

郁泱想笑,這一家人真有趣,貌合神離卻非要硬湊在一起,營造家庭祥和的表相,這是在欺負誰啊?

郁泱低頭,身旁的檠豐卻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她有些詫異,目光迎向他的。

卻听得他說︰「大堂兄、二堂兄如果有空的話倒是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多認識些朋友,日後說不定能找到些門路,身為男子總是待在家里也不成。如果他們將來有出息了,對顧家也是好事,一枯枯、一榮榮嘛,一家子當然要互相幫忙。」

這話說得大方得體,顧伯庭听在耳里,心中熨貼極了,兒子終算長進懂事了。但郁泱看他一眼,心起懷疑,他這是要把二房、三房也拖下水?

這話讓兩位嬸娘沉下去的臉頓時飛揚起來,忙道︰「這話說得在理,嬸娘在這里先謝謝你了,譽豐從小就是個寬厚、友愛兄弟的,要不,當年怎麼會為了大少爺的死哭了三天三夜,滴水不進。」

她這話是在諷刺鄒氏,檠豐是大老婆的兒子並非鄒氏所出,眾人嘴里不說,心里彎彎繞繞才多呢。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死得莫名其妙?怎會秋水閣里鬧鬼傳聞,甚囂塵上?小氣的鄒氏又怎會允許二房、三房搬進順王府,不就是想多些人氣好驅鬼嗎?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譜呢。

可他們並不知道顧伯庭賣妻求榮的事,不知這話諷刺的不僅僅是鄒氏,連顧伯庭也給諷刺了。

他臉一沉,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擺,怒道︰「好端端的吃個年夜飯也要唇槍舌戰?你們當這里是什麼地方?」

大家長一吼,二房、三房的男人立刻縮了頭,拉扯自家的女人要她們閉嘴。

幾個小輩見狀,五堂弟顧國豐走過來,端起一杯酒水走到顧伯庭跟前,女乃聲女乃氣地說道︰「祝大伯升官發財,變成大宰相。」

這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說話的模樣嬌俏可愛,有再大的火氣被他這樣一說,顧伯庭也不好再發作,何況小男孩說的是升官發財、是大宰相,那可是他一輩子的夢想。

小孩的天真言語讓氣氛重新熱絡起來,杯觥交錯間,郁泱彷佛看到紅樓夢里的熱鬧場面,雖然人人歡言笑語,她卻隱約見到「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的頹敗之氣。

轉頭望向檠豐,冷不防發現他也在回望自己,不管是她或他,他們都沒有加入這場喜慶歡樂。

鄒涴茹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壺酒,巧笑的走到王爺席間,嬌言女敕語道︰「這是我娘最拿手的桃花釀,味道極為香醇,這門手藝,涴茹學好幾年才得成,這酒已經在窖里收藏五年了,前兒個出窖,大嫂派人送來說是要給公公、婆婆、叔叔、嬸嬸們嘗嘗。」說完,幫著把每個人手邊的酒杯注滿。

鄒氏幫腔。「是啊、是啊,涴茹親手制的桃花釀比起一品樓的,要好上十倍不止,大家快點嘗嘗。」這些日子冷落了涴茹,鄒氏多少覺得抱歉,這會兒自然是要站在她那邊說話。

眾人舉杯一飲而盡,果然是美酒佳釀,味醇甘香,是上好的酒。

郁泱沒喝,不是怕涴茹動手腳,她認為對方沒有笨到這等程度,滿屋子都是人,要做壞事至少得等四下無人、月黑風高時。

她不喝,純粹是因為自己喝不得酒,踫到一點酒精就會頭痛不已,何況待會兒還得回去陪顧玥、顧祺吃年夜飯。

見郁泱笑而不飲,鄒涴茹倒是不肯放過她了,她滿臉的楚楚可憐,委屈道︰「莫非姊姊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妹妹?」

那天?哪天?郁泱被她弄得滿頭霧水。

檠豐的臉色難看極了,他冷冷橫鄒涴茹一眼,但她一心想讓郁泱把酒給吞下去,習慣眼觀四方、打探別人表情的她,居然忽略了檠豐的不豫。

「鄒姨娘說什麼我不明白,我並不記得你做過什麼會令人生氣的事兒。」

她口口聲聲鄒姨娘,打死不認她做妹妹,當姊妹是需要緣分的,郁泱不認為自己和鄒涴茹有這種緣分。

「那日我沒經過姊姊的同意就進入秋水閣,沖撞了姊姊是我不對,姊姊就喝下這杯酒,泯了前仇好不?」

她說得委屈至極,到最後聲音還出現哽咽,眼眶瞬間紅起來,本來就是個美女,再加上這樣一副表情,惹得二房的堂兄們心癢難耐。

顧敬豐、顧儀豐本就是兩個急色鬼,這會兒心里正想著譽豐運氣怎麼這麼好,娶到一個助他仕途光明的妙人,又迎來一個溫柔解語的美人,男人一輩子想要的,他全有啦。

郁泱暗贊鄒涴茹高明,不說她打人、罵人卻說沖撞了自己,在場所有人肯定都認定是她嫉妒,不讓鄒涴茹出現在丈夫跟前。

「鄒姨娘多想了,你何曾沖撞過我?那天不過是世子爺性急數落妹妹幾句,妹妹倒是惦記在心里,怨錯人了。」

不過幾句話,郁泱把事情給推回對方身上,意思是︰你惹火的是男人,男人看你不上眼,是你自個兒沒本事,別把帳往我身上算。

這會兒,滿屋子女人還有不明白的?就是個一廂情願又沒手段的。

鄒氏心里雖然清楚卻也舍不得下佷女面子,趕緊站出來圓場。「小事情何必鬧大,不管是沖撞誰,媳婦啊,譽兒都把酒給喝了,你也喝下這杯酒就當沒那回事兒,免得涴茹胡思亂想,老擔心怕自己做錯事。」

郁泱不想在這上頭打圈圈,對這種斗心機的事非常不感興趣。

她嘆氣,算了,就兩口酒,只要大伙兒別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行,于是舉盞仰頭喝了。

當著鄒涴茹的面,她翻了翻杯子,似笑非笑地問︰「鄒姨娘可滿意了?」

自鄒涴茹逼郁泱非喝下那杯酒之後,檠豐的臉色就異常難看。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後院的手段他算是多了幾分清楚,雖然他也認為鄒涴茹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郁泱動手,但眼見郁泱被迫喝酒,不自覺地,他眉頭緊擰。

「謝謝姊姊,以後妹妹定會謹守本分再不讓姊姊生氣。」鄒涴茹說來繞去,就是不肯放過郁泱善妒這個點。

郁泱笑而不應,與這種女人糾纏什麼,她對宅斗不喜歡、不樂意,更不願意為此浪費心情。

可……酒才下肚不久,她便開始暈眩,全身燥熱不已。

郁泱酒量不好,自己是知道的,她是俗稱的半杯醉,這會兒還真是發作得很快。臉越來越紅,心跳越來越快,一股說不清的與興奮油然而生,這桃花釀還真的讓人很「桃花」。

鄒涴茹的目光沒離開過郁泱,發現她臉色轉紅,鄒涴茹刻意多喝兩杯,也搖搖晃晃地支著桌面,刻意說起醉話。

郁泱忍過好一陣子,心頭像是有什麼蟲子在鑽似的,那是從來沒有過的陌生感覺,她是天生的酒精代謝失調癥,一個哆嗦,再控制不住。

她起身對王爺和鄒氏說︰「媳婦不勝酒力,到外頭吹吹風。」

大堂妹顧彩蝶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郁泱,笑道︰「我也頭暈呢,這桃花釀後勁真不小,堂嫂,不如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郁泱瞄她一眼,發覺自己的判斷力正在降低中,也好,有人一起走,至少不會走錯路。

「去吧、去吧,你們姑嫂是該好好培養感情,都是一家人嘛。」見女兒主動,二嬸娘眉開眼笑,這個世子妃好好攏著準沒錯。

顧彩蝶扶著郁泱走出屋子前,朝顧敬豐挑挑眉,而鄒涴茹「不勝酒力」,順勢趴倒在桌面。

三人細微的表情動作全落入檠豐眼里,這下有趣了,他倒真想知道三人合力演的是哪一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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