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錢莊 第十二章
「我們快點過去吧!」她慌亂地往前走,差點與人撞上。
屠莫忍不住笑了起來,扣住她的手臂,才免去相撞的窘境。「急什麼?」
「萬一他跑了……」
「他現在扮成商人的模樣與人談生意,能跑去哪兒?」
「你別拉著我。」見他不放手,江芷靈低聲道︰「我現在可是男子模樣,會引人誤會。」兩個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成什麼樣?
屠莫順勢松開她的手。「以後別扮成這樣,不方便。」
江芷靈差點沒笑出來,故意道︰「怎麼會?我喜歡穿男服,方便。」
「如果你不在意,我也沒什麼可在意的。」屠莫聳聳肩。
他是什麼意思?即使她扮成男子,他也不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嗎?江芷靈疑惑地蹙著眉心。
「屠莫,我……我……」她一臉懊惱不知該怎麼說。如果他們兩人都在現代,她不會如此扭捏,有很大的機率會與他交往,畢竟她不討厭他,兩人也聊得來,只是……
見她一臉猶疑為難,屠莫也沒懊惱。他一直曉得她孳孳念念的是什麼。
「你不能一直逃避,你現在在這里。」他沉聲道,黑亮的眸子直直望進她眼底。
江芷靈無法面對他坦蕩的眼神,狼狽地轉開視線。「我……我知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屠莫爽快地點頭。「好,不逼你。」
就如馴馬一樣,不能操之過急,韁繩該緊的時候得緊,該松的時候得松,他有的是時間與耐心。
抓到胖子後,屠莫並沒將他往官府送,倒是關在自家地窖里。他倒要瞧瞧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
此次風聲掩得密實,連衙門的賀大人也不給知道,他找了信得過的部下去問話,不吐實就用刑,就不信那胖子能捱得過幾頓打。當初是他太輕忽,沒料到黑衣人還有同伙,更沒想到竟有如此大本事劫獄,末了還買凶殺人,想讓江芷靈永遠都開不了口。
屠莫兩兄弟一壺茶都沒喝完,下人便來報,胖子已經招了。
「有沒有一炷香啊?」屠孟忍不住笑出來。早知道那麼不禁打,當初就先拿胖子開刀,兩、三下什麼都招了。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當初沒對黑衣人用私刑,主要是顧忌官府,他們可是善良百姓,怎麼能動私刑,那可是犯法的,好歹也得給官府留點面子,不能讓賀大人難做人。
再者當初主要是想讓黑衣人以為翠娘出賣他們,再從中套話,讓他們把翠娘拉下水,互相指證,誰料到發展出人意表,翠娘不知為何藏在金庫中,還失了記憶,更別說只剩個皮相,里頭都換了。
進了地窖,就听到胖子痛苦的申吟聲,一見他下來,屬下立即拿著鞭子站到一旁,還不忘對著胖子警告︰「公子問你什麼答什麼,否則扒下你一層皮!」鞭子往地上一甩,啪噠的聲響把胖子震得哭嚎,身上的鮮血隨著他抖動流下肚皮。
屠孟瞧著有些想笑,但還是忍著站到一旁,屠莫問道︰「把你跟翠娘的來歷說說。」
「小時候鬧饑荒,家里把我賣了,賣……了一兩……」
屠孟笑得都要捶牆了。
「簡潔點,小時候的事不用提了。」屠莫皺眉,直接切入重點。「除了你們四人及翠娘外,還有幾個同伙?」
胖子哽咽道︰「還有一個。」
「是誰?在哪兒?什麼模樣?」
「不知道,他總戴著人皮面具,通常都是他謀劃,翠娘還有我們四個去做。後來翠娘說要拆伙,雖然我們不是很高興,但當初說過要走隨時能走,這次是最後一次……」
江芷靈坐在地窖樓梯口,靜靜听著胖子說著翠娘與他們的合作。那天晚上,他們會來錢莊是因為接到面具人的通知,翠娘已經打點好一切,還給了他們機關圖與庫房圖。
都合作四、五年了,他們怎會懷疑翠娘跟面具人?于是進了密道,照著圖上說的走,果然沒遇上機關,是進了庫房發現翠娘才覺得蹊蹺。
被關入地牢後,他們認定了是面具人與翠娘共謀陷害,也決定第二天對官老爺和盤托出,沒想面具人卻來相救,只是翠娘的背叛讓雙方信任崩解,無法再合作,面具人會來救他們不過是最後的義氣,以後各走各的路。
至于買凶殺人是另外三個人的主意,不關他的事,他也反對過,但沒人听他的。
胖子的話與江芷靈想的差不了多少,但難題還是沒解——誰將她打暈了丟在庫房里?面具人又是誰?
「翠娘可有害怕的東西?」
屠莫的話語讓江芷靈來了精神。
胖子一臉困惑。「害怕的東西?老鼠跟蛇吧,她也不愛吃羊肉。」
江芷靈掩著嘴,差點沒笑出來,听見屠孟笑著問︰「除了這些呢?她到了燕城後可有反常的地方,或者你們之間有無爭吵內哄?」
胖子遲疑了下後才道︰「翠娘跟面具人吵過幾次,但我沒親耳听到,是老李說的。」
「老李跟另外兩個人現在在哪?」
胖子遲疑著不肯說,被鞭了兩下後才哭哭啼啼地講了藏身處。
江芷靈嘆口氣,起身往外走,對著守在門口的護衛點頭致意後才邁步往前。天色已近黃昏,夕陽斜斜地映照在亭閣上,燦爛得教人睜不開眼。
她低頭瞧著長長的影子,漫無目的地繞著園子走。屠莫走到她身後時,她正出神地望著遠方的雲彩,忽地想起一首有名的詩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遙遠的一方,家人朋友是否安好?是否與她觀看同樣的夕陽、月亮,同樣緬懷,慨嘆那些失去的美好時光?
「想什麼?」
她眨了下睫毛,輕聲道︰「沒有。」
他覺得她又在想家了,卻識相地沒探問,不想踫觸她的痛處,轉開話題。「你還真是不听話,讓你別去地窖,你偏要去。」
「我只是想听他講話,幸運的話說不定能想起什麼。」她不以為意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被嚇到的。」
原以為他要接著談胖子的事,他卻又轉了話題。「馬兒送來了,一起去看。」
想到小白馬,江芷靈心情好了一點。
「你不是想趕羊嗎?改天帶你去。」屠莫說道。
江芷靈狐疑地瞥他一眼,一抹靈光閃過——他是見她心情不好想開解自己嗎?
「屠莫,你不是討厭翠娘嗎?」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是說……」她指著自己的臉。「你不介意?」再怎麼說她也頂著翠娘的臉皮啊!
「原來你在意這個?」他恍然大悟。
「我不在意,是你在意。」她有什麼好在意的,翠娘可是個美人。
「一開始是有點不喜歡,但現在不會。」他領著她往馬廄走去,別有深意地問道︰「你呢,討厭我嗎?」
她警覺地望向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屠莫揚眉。「怎麼,你問得我問不得?」
她一臉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點突然……我沒認真想過……」
「我知道你不討厭我。」他代她答了。
江芷靈瞥他一眼,還真有信心。「不討厭不等于喜歡,我也不討厭屠孟。」跟屠莫在一起她並不是那麼抗拒,只是他一副吃定自己的態度讓她不爽。
「你喜歡屠孟?」他不高興地沉下臉。
她不假思索地反駁道︰「我什麼時候說喜歡他了?」
他忽然露出笑容,像只饜足的老虎。發覺自己被套話,江芷靈怒道︰「我也沒說不喜歡他。」
他一副我明白的表情,還故意吹聲口哨。
他自大的態度徹底把她惹毛,她不假思索,出手捶了他一拳。「幼稚!」
她氣呼呼的模樣把他逗樂了,見她轉身要走,屠莫馬廄也不去了,拉住她的手。
「這樣就生氣了?」
她斜睨著他,氣還沒消,臉頰氣鼓鼓的。
「別惱。」他拉著她的手繼續往馬廄走。
她掙月兌不開,慍道︰「你們男人真的很無賴。」
他停下腳步,低頭瞅著她,神情認真。「我是無賴的人嗎?江芷靈。」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真正的名字,莫名地讓她心一緊,怒氣讓不知所措取代。
見她垂眼不說話,屠莫嘆口氣,挑明道︰「你啊,瞧著堅強卻又軟弱多愁,脾氣跟我比起來不遑多讓;小蓉說起的時候我還愣了下,後來想想,你的確是個不錯的姑娘,我的個性就是如此,錯了便認,想通了就去做,沒什麼好為難的,以為你是翠娘時,我態度是不好,可後來發現錯了,我可有再與你為難?」
她搖頭。她欣賞的便是他的坦蕩與氣度,雖然他疑心病重,卻不是氣量狹小的人。
「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他握緊她的手。
她默不作聲,低著頭點了兩下。
「不生氣了?」
她搖頭。
他勾起笑。「走吧,我教你怎麼選馬。」
翌日
因著越菡蓉與羅通的意氣之爭,江芷靈只得以翠娘的身份出現在「滿福樓」,那兒人多,只要有人證明她還健在便行,沒必要特意與羅通見面,他那人難纏又不講理,還是不見面的好,免得出錯。
她在人前裝裝樣子,學學翠娘的模樣還行,就怕深入交談,撐不到兩分鐘就露餡。
對演員她是佩服的,自己偏偏不是那塊料,要她扮演別人,又是性格差那麼多的,實在做不來。
「翠姐姐,听說屠大哥給你買了匹馬?」越菡蓉一臉賊笑。
江芷靈瞥她一眼。「你別又來鬧人。」
「我沒。」越菡蓉喊冤。「你真冤枉我了。」
「少給我裝可憐,以後再亂說話我不理你。」江芷靈瞪她,就她一句話把事情都攪亂了。
越菡蓉嘆氣。「屠大哥真可憐,遇上你這樣絕情絕義的。」
她又好氣又好笑。「八字都沒一撇,說得像是我始亂終棄。」雖然他們現在有了一點進展,她卻不想告訴越菡蓉,免得她來調侃自己。
「那你說說屠大哥哪里不好,為什麼不喜歡他?」
江芷靈故意反問︰「那你說說,為什麼不喜歡屠莫?」
原以為會把越菡蓉問住,沒想到她興致高昂地說︰「不是明擺著嗎?屠大哥當我是妹子,我當他是大哥,沒對上眼。你不同,明明對上了,你又轉開,不是折騰人嗎?」
她有這麼惡劣嗎?江芷靈不服道︰「我怎麼沒感覺我們有對上眼?」
「你就是個睜眼說瞎話的。」越菡蓉譴責地看著她。
「越說越離譜,算了……」她制止她再講下去,雖然古人早熟,但跟一個十四、五歲的女生討論感情實在怪異。
「瞧,是不是,我們都要說到點上了,你就煩了、心虛了,不讓我講,把眼楮都轉開了。」越菡蓉指責地說。
江芷靈長長地嘆口氣。「可不可以不要說了,我頭都痛了。」
「我知道,你想找你父母,想離開燕城對吧?」
她驚訝地看著她。「誰跟你說……」
「是孟哥哥說的,你五歲與父母失散,自小行乞度日,最大的心願便是找到爹娘,一家人團圓。」越菡蓉嘆氣,憐憫地看著她。
死屠孟!江芷靈真想把他挫骨揚灰,順帶拿針線縫上他的嘴。怎麼會有這麼多嘴的男人?!
「你別听他胡扯。」她受不了地翻白眼。屠孟答應守密,無法跟越菡蓉說附身的事,便替她杜撰了一個淒苦身世。
越菡蓉一臉吃驚。「孟哥哥騙我嗎?」
「他——」
「翠娘,真是你。」趙梧走到她們這一桌。「身體都好了?」
江芷靈趕忙放下筷子,拉出一抹甜笑。「都好了。」
「那天可真是把我嚇壞了。」趙梧不請自坐。「後來去看了你幾次,都沒說上話。」去見她時,她不是喝藥睡了,就是有氣無力,面色蒼白。
「怎麼,我都成擺飾了?」越菡蓉蹙眉。
「咦,小蓉什麼時候回來的?」趙梧隨口問。
越菡蓉噗哧笑出來。「我都回來一個多月了。」
他們都是商賈之家,祖父一輩便有來往,打小認識,只是交情一般,但趙梧好相處,不像羅通那樣惹人厭煩,因此見著面也會說上幾句。
「是我疏忽了。」趙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