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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九章

作者︰于晴

「你……是這世上……唯一會救我的人啊……」

「姬憐憐……姬憐憐……你怎麼可以……沒有索求任何利益就救了我呢……」

「你敢這樣做……往後,你只能……一直這樣待我,不準與我索討代價……」

「……我……我……我也可以……」

黑暗之中,他那帶著又疼又燙的手背,遮住了已然心動的眼。

青山明媚好,寒風撲面倒。

這一日,是青門喂招的日子,在姬憐憐眼里是極為重要的大日子;為此,她日日重復練招,練到自認行雲流水的地步,卻在第二招時就讓趙靈娃在她臂上劃過三劍,好不丟臉,好不難堪。

散場後,青門弟子各自靜默地離開,沒有一人如她縮著肩,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好過冬。

她一咬牙,隨便在臂上纏上傷布,挺起薄弱的肩頭來;但冷風一吹,她真想淚流滿面。真的真的真的太冷了,難道這就是有內功沒內功的差別嗎?

「姬師妹,你跟誰有仇?還是昨晚飯菜太苦?你這苦瓜臉最近常見到啊。」圓圓胖胖的高亞男搭上她的肩,快步與她並行。

「怎了?你表哥給你苦頭吃?」

姬憐憐的淚水往肚里吞,有意無意地讓高亞男擋風。她含糊道︰「對對,是他給我苦頭吃。」幸與沒人發現她怕冷的秘密。難道青門里真沒有人覺得,這一開口,舌頭都要凍僵了嗎?萬一哪天僵到縮不回去怎辦?

「還真的是他啊……他快走了吧?」

「……」

「他一定很想快點走吧?我與其他師妹這幾日經過藥廬時,老見到他在練走,這練得也實在勤了點。你要勸勸他,過猶不及這道理他應該比我們還懂。」

「我會勸的……」姬憐憐嘆了口氣。豈止練勤,簡直是一有機會就練,半夜她還會听見有人揉腿悶聲痛呼呢。這麼想回大家族她不意外,他就是愛風光的性子,現在回到大家族是他最好的路,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她瞟瞟高亞男的衣著,薄料寬袍,一年四季都如此,不畏熱不畏冷。青門武功首健身,只有新來的弟子才會配上略厚冬衣,她最後一件冬衣是五年前做的,她萬分慶幸她十五歲跟二十歲時一樣高,偶爾穿出來是舊了些,但至少御寒風,還可以騙騙大家她是穿錯了是懷舊了。

她內心再嘆口氣。她喜歡青門,喜歡這里的一人一草一木,但,有時頁覺得在青門里生活真不是個輕松活。

高亞男終于注意到她面如蠟紙。

「姬師妹,你很冷?」她怪異道。

「哪有,是上次風寒還沒好吧,回頭我再跟姬大夫拿藥。」她擴胸證明。

高亞男哦了一聲,拍拍她的肩又縮回。

「對了,剛才喂招你傷在哪只手?」都是寬袍寬袖,手一藏,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左臂三刀呢,痛死我了。」

「趙師姐力道不重,是不?算你倒霉,被趙師姐點名挑了出來,所幸咱們青門練招不動內力,不然依趙師姐那猛勁,你肯定卸了手臂……」高亞男壓低聲音︰「你猜,一,趙師姐恨鐵不成鋼。二,因為你姓姬。三,因為林明遠。」

「……關我表哥什麼事?」

高亞男聳聳肩。

「青門雖是各人事各人理,但林明遠能藏身于此,未嘗不是青門與三姓一家的利益;但青門不是處在無人聞問的深山,只要趙舍稍後的奸宮不松手,遲早趙舍會依著蛛絲馬跡尋上門。所以,姬師妹,你不覺得這是趙師姐友好地提醒你,如果能早送走就送走吧。」她正是當日在京城的一名,也經歷那破廟里的「驚心動魄」一一青門弟子實戰太少,老實說,那夜破廟發生的一切夠她們刺激回味一整年了。

姬憐憐聞言,道︰「我心里有數,萬不會累及青門的。」

青門可以藏林明遠,卻不能久藏,尤其破廟之後趙靈娃差人暗地將前因後果模個清楚,以防危及青門。

也因此姬憐憐才知始末。原來是一個叫孫德的讓門客趙舍暗地追殺,而孫德與韓家有了婚約,在此之前曾有傳言,韓家千金口頭上本是許給林明遠的……

姬憐憐此刻心里倒是坦蕩,沒有什麼疑似吃醋的情結,為此,她也覺得自己挺驕傲,值得抬頭挺胸。

提得起,放得下,正是江湖人該有的胸懷,她終于邁入了江湖。

……也或者,她並沒有那麼喜歡林明遠?

從小一塊在大家族,整日拾頭不見低頭見,當下也許有什麼舍不得,但這麼多年未見,那樣的舍不得還不是被她一口氣給吐掉了?這正能證明她就是豪邁的江湖人啊。

兩人走到分岔處,本要分道揚鑣,哪知另一頭走來幾人,除了趙靈娃外,是陌生人。

三男一女,配有長劍。

「高師妹,姬師妹,」趙靈娃點點頭,目光落在姬憐憐身上。

「我以為你去找姬大夫了。」

「正要去呢。」姬憐憐暗自打輋這陌生的三男一女,都是年輕人。這三名男子面有局促之色,顯然一入青門如入女人窩,他們十分不適應。

相較之下,她與高亞男還顯得落落大方些。

姬憐憐忽然想到,青門沒有什麼娛樂,夜里總會互相串門子,林明遠因為腿不方便,只能忍受著一波又一波的姑娘話題,他沒有任何尷尬,只有滿面忍耐。

……因為他已經習慣待在溫柔鄉里?哼。

「這四位是天罡派門人。袁師兄、許師兄、吳師兄與沐鈐師妹。十二月初三天罡派掌門大壽,特送帖子過來,」趙靈娃簡短解釋,拉回了姬憐憐的心思。

天罡派與青門,因為地域關系,向來保持友好,每年天罡掌門壽誕,青門都會派人去祝賀;但這兩年天罡派有凌駕之勢,不太將青門放在眼里,這一次專程讓人來送帖子,還真出乎青門意料之外。思及此,姬憐憐往那幾人面上打量去。

其中姓袁的年輕人與她對視,隨即一愣。

趙靈娃說道︰「這幾位師兄師妹都會在青門住上一夜。」

「我看,我與許慎、吳地在鎮上住二儀吧。」

趙靈娃爽郎一笑道︰「哪兒的話,袁師兄不必客氣,都是江湖兒女,該是不拘小節的。」

她這一笑,三名男子同時眼神發直。

「是是,這就麻煩趙師妹了。」

高亞男暗拉了下姬憐憐的袖子,低聲笑︰「趙師姐果然就是不同凡響啊,」

姬憐憐痛縮一下,暗暗叫苦。高師姐就是不分輕重,她都說了傷到左臂了好不好!

「姬師妹,這一次祝壽,你也去吧。」趙靈娃隨口道。

「我?」姬憐憐瞪大眼。

趙靈娃睨她一眼。

「你也該出去見識見識,不好嗎?」

「我……我不是去京城的雲家莊抄史過了?這次該讓給其他師姐……」

「人家搶著要,你卻不要?我不是說過了麼,人要粗養點。」

「……趙師姐,我姓姬,我該有特權……」她不得不強硬一下。

趙靈娃含笑道︰「我們都知道你姓姬,不只你姓姬,創立責門的掌門也姓姬,正因你姓姬,才要好好磨一磨|」她來到她面前,扣住姬憐憐受傷的手臂。

姬憐憐臉色頓時發白,任著趙靈娃輕輕施力。

「姬師妹,我也是為你著想啊,你得多出去見識見識,將來我當了掌門,你才能成為我的助力,是不?」趙靈娃清清淺淺地說著,突地美目抬起,望著前方米字形的分岔路。

自藥廬而來的那條路上,一名年輕男人就站在那里。

天罡派的沭師妹明顯一怔。

「有男人?」青門里不都是女人嗎?

趙靈娃頭也不回地笑道︰「是姬師妹的表哥。他來住上幾天,也就要走了。對了,姬師妹,不如讓你表哥跟我們一塊上路吧,嗯?」

「……我正有這意思。」

趙靈娃一臉慈相。

「這就對了。喏,你先跟你表哥回去吧,看他單薄得,要是跟你一樣受了風寒,上不了路那可不行。」

姬憐憐有怒不敢發,就算要發也不會在外人面前發作,這就是青門人的共識。她轉身看見林明遠果然就站在那,一雙眼打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趙靈娃。

她慢慢走過去,本以為林明遠第一句話又要怪她斗不過趙師姐,哪知他目光終于移到她面上時卻是看了半天,沒有作聲。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

「你怎麼不叫呢?」

「叫什麼啊?」

「也對,早該想到你是連叫都不會叫的。」語畢,他又不說話了。

這就叫文不對題,牛頭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姬憐憐一頭霧水。見趙靈娃他們走遠了,自覺該解釋一下,便道︰「天罡派弟子送帖子,他們掌門壽誕,我們要去祝賀的……」她繞到林明遠另一側,避風。真是沒天理的太冷了。

「你也去?你身骨尚未養好,就這麼讓你跟著去?」

姬憐憐古怪地看他一眼,覺得這林明遠還真的有點文不對題牛頭不對馬嘴馬不知臉長。不意外,他時常走歪路,她導正一下就好,于是她道︰「幾年前好像有哪個官員的娃兒到天罡派拜師,天罡派放話說是天資奇才,但未嘗不是背後有了靠山,于是天罡派就不怎麼把其它門派放在眼里,這一次特地差人送帖,多半不只為了祝壽……

「哪只手?」

「什麼?」

林明遠面無表情。

「你何師妹剛去藥廬包扎,說今口是你們對招的日子,她自夸可以當你師姐,她只傷在手背,而你卻被趙靈娃連中三劍。本來你該與你資質不佳的三師姐對打,趙靈娃卻臨時挑了你名牌,姬蓮說他些不在藥廬,就讓我拿藥過來。」

她一怔,喃喃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到底哪只手?」

「左手……」她很莫名其妙地感到喉口咸咸的。一開始她有點納悶,但沒一會兒就反應過來原來這叫感動。

雖然青門是她的家,但平常練招大家多少都會掛傷,習慣成自然了,哪會注意彼此傷在哪呢。

被關心的感覺還不錯,但自立自強才能讓她好好的活下去,她深吸口氣,試著甩甩左手臂,笑道︰「沒事,常有的……」

「姬憐憐你干什麼你!傻子嗎!」林明遠罵道,及時穩住她的左臂。他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袖子,果然傷布已略略帶著赤紅,而且包得還真不怎麼穩妥。

「姬蓮是男人吧?要不,不會一听你傷在臂上,便找借口托你師妹拿藥來,不敢親自替你上藥。」

姬憐憐看他一眼。

「表哥啊,我真不明白。你這執念也太深了吧?證明姬大夫是男人,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他瞪她一眼。

「女人堆里,有一個男人在,你想呢?」

「……你不也是男人……」她咕噥著。

「青門這些女人我看在眼里嗎?」林明遠真想剖開她腦子,看這蠢蛋在想什麼。他小心地放下她袖子,走了兩步。

「走啊,傻了啊。」

姬憐憐嗤一聲,跟上前去,見他一跛一跛的,還真有點重心不穩,但很明顯地,比起剛開始需要木棍當拐杖時好上許多,姬大夫神人啊,可惜治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這頭白眼狼立志要抄姬大夫的老底。姬憐憐搖頭晃腦,十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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