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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 第二十四章

作者︰決明

「你們怎麼在那里?」四龍子紅鱗收放自如,眨眼瞬間,鱗消火散,半絲躁怒也不剩。

「不然我們該在哪里?」參娃撥順參鬢,反問。

「在——」他想指向夔牛,又覺那邊影象太血腥,娃兒不宜。

「無事?」負趕至魚姬身邊,將她左右翻轉,審視她是否有傷。

「珠芽及時救了我們。」她淺淺微笑,安撫看來有絲驚慌的男人。

「糟糕,錯打無辜了……」睚眥把參娃抱進懷里,咕噥了這麼一句。

拔止錯打?

他家大哥都把人家的內髒,看個徹底、掏個精光。

「小豬牙,快去阻止大哥!」九龍子揚聲,提醒珠芽。除她之外,現在誰靠近大哥,下場都會和夔牛一樣。

先不提她體內的如意寶珠,正是安撫大哥逆鱗的聖物,光她這顆小蚌站出來,分量就是不同,他大哥對她,既寵又愛,到了耳殘的地步-對音律要求甚嚴的大哥,竟能容忍與她日日共奏,兄弟們對此議論紛紛,得出最終結論——

珠芽加上寶珠,所向無敵!

「咦?」珠芽反應過來,急急尋找囚牛身影,他總是能立刻吸引她的目光,無論他身邊站了多少條龍子,第一個進入她瞳心的人,絕對是他。

囚牛背對她,擋去大半血肉模糊,她沒弄懂狀況,不清楚囚牛對夔牛做出何等殘酷之舉,只是出于本能,粉唇軟蠕,輕輕喊他。

「囚牛」

不重,輕軟,綿糖一般的兩個字,不敵夔牛慘叫響亮,卻成為唯一進入囚牛耳內的聲音……

正埋首于撥肉分筋、挖尋她蹤影的囚牛,血肉間翻找的動作,停下。

面容冰冷寒峻、鱗比綺錯的男人,慢慢回眸。

一見她,微笑,就這麼綻開了。

方才,教人膽戰的冷漠獰顏,輕易地化去了冰霜。

只因,她安然無恙的一聲輕喚。

「找到了。」他嗓輕眸柔,金鱗漸消,沒入玉凝膚下,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握入掌心。

所有怒焰,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你在這里。」

她也牢牢回握他︰「嗯,我在這里。」

銳利的龍爪、龍鱗,為了不傷她,全數斂回體內。

在血脈間奔騰的殺意,也隨她一句話,盡數崩潰。

九龍子吁口氣,慶幸大哥又變回原樣。

「小豬牙現在就像是大哥的寶珠,只有她能模順大哥的逆鱗。」效果真好,才喊了大哥的名,竟能讓已臸失控的大哥,立刻恢復理智。

說實話,剛才剖挖夔牛,面不改色,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的大哥……教人汗毛直立,真怕他挖完夔牛,挖不到珠芽,改由幾個兄弟身上挖。

思及此,九龍子抖了個顫,真恐怖的假想。

「因為她身體里,確確實實包著大哥的寶珠呀。」名副其實嘛。四龍子附和。應該是如意寶珠的效力,才如此迅速按耐下大哥的逆鱗……

「寶珠?是這個嗎?」延維手里躺著一顆黃澄金亮的東西,那東西的光芒,灼灼逼人,璀璨如日。「我藏在小蚌殼里,瞧見它漂亮好看,順手拿出來了。」

眾人被那芒峰給扎了眼,紛紛眯眸細看。

這一看,個個驚呼。

「大哥的寶珠?!——」

「壞小痹,你怎麼擅自取出來了……快還給珠芽。」

狻猊以煙管輕推延維的手,把她握珠的手,推向珠芽方向去。

怎好搶走珠芽手捧寶珠呈給大哥,兩人掌間迭著寶珠,彼此感動、無比欣喜,相互凝覷的恩愛機會呢?

鋇人甜蜜時光,造孽吶。

「我以為是真珠嘛。」延維是見過狻猊的寶珠,和手上這顆不太像嘛,大小、尺寸和色澤,都略有不同。「喏,小蚌,給你。」

重量扎實的澄金寶珠,落回珠芽手心。

她雙掌鞠著,克制微微發顫,小心翼翼,不敢大口呼吸,怕它散了、碎了。

「寶珠……我不知道算修好了沒?我一直不敢吐出來,擔心它又壞掉了……」珠芽喃道,定定望向寶珠。

距離上一回的微裂,已快滿一年,好現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今日無事,明天後天,它就不會裂?

她不敢輕忽,謹慎補著它,不許自己莽莽撞撞、毛毛躁躁,怕又弄傷了寶珠,尤其……

她在無意之間,從參娃口中,听見囚牛央托狻猊,以言靈轉移傷口一事。

原來,一直是他分擔了她的傷,全數承受,不是因為她與寶珠交好,或是寶珠賞她面子……

他只字不提,靜靜忍下傷痛,在她面前,笑的儒逸好看、笑的雲淡風輕,害她……越來越怕寶珠再裂,不舍他受傷、不舍他痛、不舍他掩藏得太好……

她願意用一切去換,換他寶珠的安然修復,換它不再裂散。

現在就取出它……妥當嗎?

憊是應該再將它塞回體內,慢慢裹潤它,以珠液一層一層繼續強化?

「原來……到剛剛為止,寶珠不在你身上。」囚牛聲若清風,吹拂著熱暖,掬珠的柔夷,覆進他雙掌之間。

她沒有寶珠,仍能撫慰他……

囚牛低低笑著,偎靠在她頸間,明白了這件事兒。

她手上的寶珠,光潤平滑,看不見半條傷痕,當他攬她入懷,寶珠觸踫到他,徑自地有他胸口沉入。

「它回去了……」珠芽瞪眸,看它漸漸消失。

它回到囚牛體內……

這代表,它完全復原了嗎?急于回歸囚牛身邊?

「囚牛,它回去了……」欣喜小臉高高仰著,眼中開心的淚,朦朧成一片燦海,「還會痛嗎?……」

「不會。」那是他的寶珠,他的半身,怎可能會痛?

當寶珠完全消失蹤影,他臉龐不見半絲不適,淡淡噙笑,她抱著他,開心尖叫,仿佛她才是失去寶珠,又再度重獲的哪一方。

必到懷里的,豈止寶珠而已?

另一顆珍貴無比的「珠」,正為他的失而復得,哭成淚人兒,嘴里反復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將他的心,喊酥了、喚滿了。

寶珠在他體內,她,在他懷里,將他填個充實。

「夔牛逃出來了?!據報夔牛它從深海……」消息不靈通的龍主,匆匆趕來,焦頭爛額的神色、急迫不安的口吻,足見他多震驚于這項大事!

但——

一到現場,妖獸翻天覆地的大鬧,沒有;兒子們與夔牛的緊張對持,沒有;打到難分軒輊、日月無光的刀光劍影,更是沒有中的沒有……

有的,僅是夔牛抱著破肚,朝他撲跪磕首,涕淚縱橫,淒慘可憐︰

「對不起——求你把我關回深海暗牢,我想回去,我永遠都不再出來,我再也不敢偷挖地洞,我一進去,立刻自己填了那個洞!求求你……」外頭的世界,怎麼變得這麼恐怖?!它還是回牢里去,陪牢內的小魚蝦們,一塊安逸度日好了……

是什麼情況啊?龍主一頭霧水。

夔牛的模樣,真慘……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們,氣定神閑,彈彈衣袖,洗洗手掌,一幅剛打完人,嫌棄對方血髒的不屑,他豁然開朗。

龍主拍拍夔牛的肩︰

「好,我派人把你關回暗牢,傷口順便治治,你委屈了……」

他懂它的心情,他真的懂。

當年擒捕夔牛的高難度,是他自己修為不夠精良,但對上他的兒子們……也難怪夔牛哭著想回去、

去蹲深海暗牢,確實比起面對他的兒子們,輕松許多。

妖獸夔牛逃獄一事,匆匆發生、匆匆落幕,沒在龍骸城里激起多大緊張效應。

英雄不提當年勇,妖獸不說往日猛。

淺白些說——

大海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餅去多大尾,鬧事鬧得多風光,不代表現在還有那種囂張本事,這一代的龍子,跟以前溫馴掛帥的父執輩,大不相同了。

這道理,夔牛體悟最最深刻。

「我竟為了那種貨色,得名如此,真是難以置信。」

埋怨,來自于囚牛,淡淡的不屑,瓖在俊美臉龐,就連唇角請撇,都是好看的。

囚牛囚牛,囚禁夔牛,當年大張旗鼓,以茲紀念,結果,夔牛弱不禁風,不耐打、不中看,更不中用。

到底,有何值得紀念之處?

若夔牛強悍無比,將幾只龍子打倒在地,或許,他的氣憤還不會如此強烈……

心里真是難以平衡。

紀念一只比他弱小的獸,任憑是誰也開心不起來。

龍子的高傲自尊,一敗涂地。

「我喜歡你的名字呀」珠芽仍是鮑翅著她的怪異論點,對他的名字贊不絕口,其實,私心大過一切,只要關于囚牛,沒有哪兒不好,從頭到腳,他都能說出一套贊美方法。

她眼前八成蒙上一層薄紗,玫瑰色的,才會看著囚牛時,全布滿粉女敕夢幻的美。

「又是因為我是‘牛’,你是‘豬’,豬牛一家親?」

她先點頭,又搖頭︰「因為我喜歡念你的名字,喜歡念到它時,你就會抬起頭,看我,囚牛。」

瞧,是不是?無論他目光落向哪方,她一喊,他定會如同此時,濃睫飛揚,漂亮澄澈的眸,瞅瞅覷她。

瞳心里,只映著她一個人。

「真的是歪理一堆……」這種理由,說服力近乎于零,可她笑容太甜、太燦,讓人不想反駁。

囚牛就囚牛吧,從她嘴里喊來,也是可愛的。

又過了幾天,才說著「豬牛一家親」的小蚌娃,整個大翻盤!

「我不要當豬我不要當豬我不要當豬……」她哭著、鬧著,鼻頭紅通通,委屈得天崩地裂。

「怎麼了?」好端端的,計較起「珠芽」非「豬牙」?

她在囚牛身上抹淚,抽噎噎的。

「早上九龍子扛來一整只的烤乳豬,說是驚蟄送他的,還熱呼呼……」

「然後?」

「我看到豬的模樣了……」嘴唇抖兩下,豆大淚水再度傾眶而出︰「好丑……我才不像它……我不是豬牙啦……」

原來,以前不懂得生氣,是不識豬樣,才會開心接受,如今親眼一見,驚覺自己與豬兒,歸類在同一國內,心里不舒坦就是了。

「烤乳豬好吃嗎?」他淺笑問她。

「好吃……」這點倒是說不了謊。她那時垂淚哭著,還是和九龍子及參娃他們,分食了它,皮酥肉女敕,香的連舌頭都快咽下。

「好吃就好,珠芽豬牙,有何干系呢?」他抵在她唇上,一下一下,淺啄,輕若雨絲,一語雙關。

她說的好吃,是豬。

他說的好吃,是她。

「以後,誰再叫我豬牙,我就要跟他生氣翻臉……」

「珠芽——」

「你怎麼也叫我豬牙啦?!」瞬間,淚雨又滂沱。

那四個字,橫豎念起來一模一樣,他是能怎麼喊?!

沖著她,喊別人的名,她就會開心了嗎?!

任性的小蚌娃。

現在,可懂他對夔牛的怨了吧?

「你就自己把烤乳豬吃掉?」要讓她忘記哭泣,最好的辦法,便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沒。我留了一大塊給你。」心中雖為豬模樣所震攝,但嘗過的美味,又是海底世界難得的佳肴,沒忘掉要他同享。

不意外她的答案,獨吞好東西這等壞事,她不會做。

她有的,永遠算他一份。

有難搶著同當;有福,一定共享。

因為,她心里,慢慢有他。

珠芽拿出裹在海蒲葉里的肉,遞上。

烤過的豬肉,香女敕迷人,她粘在指間,討著要喂食他,他沒拒絕,噙笑的唇乖乖打開,滿足她的野望,任由她喂。

張嘴,咬肉片,輕嚼,動作慢條斯理,細細品味肉香。

咽下,喉結滾動,有人的起伏,伸舌,吮去唇邊剩余肉汁。

擺眸閃著燦光,若有似光,故意覷來,淡淡一瞥,又轉開,仿似池底滑溜的魚,撩戲心湖,激出漣漪。

有人瞧了,雙眼發直,跟隨他舌尖移動,嫉妒地看肉汁卷入口中,滑下咽喉……

接下來,再喂進他嘴里的,可不是香烤女敕豬了……

而是糖蜜般甜孜孜,絲滑順口的她。

這一天的午後,海水湛藍,澄淨了頭頂整片蒼穹。

蒼穹底下,兩條身影,偶爾吃著肉、偶爾纏著吻、偶爾,笑笑鬧鬧,偎在一塊的蜜意,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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