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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風流債 第一章

作者︰子紋

第一章

這是一個仙姿玉色、眼如秋水、面如桃花的絕世女子——她美艷得彷佛不存在天地之間。

這幅畫不該出現在他的書齋,教他原以為不再波動的心起了波瀾,教他輕而易舉的被勾起了過往回憶。深如子夜的黑眸掠過一道冷光,他最愛芙蓉花,而她也美得如同芙蓉,即便多年未見,卻出落得更迷人心魂。

在他流落民間、沒人知道他真實身分的那幾年,他一個無父無母的落魄人,可以任人欺凌,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卻從來沒有瞧不起他,甚至願意與他來往,她就是這麼一個良善的人。

本來只有在午夜夢回孤獨一人時,他才敢放任自己想起那張令人忘卻煩憂的笑容,只是現在這幅畫便令他移不開眼。

他拿出衣襟里的白色方巾,上頭有著柳家小姐熬了一個晚上繡給他的嬌艷芙蓉……

「王、王爺!」府里的小廝有些慌張的出現在書齋門口。

朱天煜厭惡被打擾,他握著方巾的手微緊,冷冷的看了過去。

「那畫……」朱天煜的眼神使小廝的頭垂得更低,不敢直視,「抱歉,小的送錯畫了!」

朱天煜微斂下眼,將視線再轉回畫上,依然不言不語。

「那畫……是、是……」小廝結結巴巴的開口,「是……江西南昌柳家送來給管總管的,因、因為與巡鹽御史的書信一同送來,所以小的……一、一時不察全都送進了書齋,請王爺恕罪!」他咚的一聲連忙跪下,自知少不了一頓毒打,更怕一個不好,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朱天煜目光如炬的盯著畫,依舊一聲不吭,小廝只能無措的跪在門口等著領罪。

「小劉,怎麼跪在這?!又闖了啥禍?」

听到身後輕快的聲音,小廝松了好大一口氣。

「總管!」小廝連忙面向出聲處,恭敬的喚了一聲。「小的做錯事,在等王爺責罰。」

管爾奕看到小劉一臉哀求的樣子,嘴角一揚,抬起目光望進書齋。

感覺不過轉眼之間,卻已是匆匆數年過去。眼前的男人早已不見初識時的稚氣,現在是個走到哪都會引人注目的英挺男子,而當年那個流落民間,差點死在街頭的孤兒,現在不單是高高在上的寧親王,還是當今聖上的堂兄,因平亂護國有功,功勛顯赫,特由郡王加封為親王。

管爾奕站在門口,玩味的看著朱天煜的神情,外人總說王爺鐵面無私,殺人不眨眼,在某個程度上,他認同這句話,畢竟要在動蕩險峻的朝廷生存,對人存著情義,就是讓自己陷入危難之中,不過他很清楚朱天煜不會無緣無故就要一個人的命,只不過與他認識多年,他還真沒看過他這般神情——似惆悵又似不悅的矛盾神色。

「大總管,」小劉低聲道︰「江西柳家送來了一幅畫,原該送給大總管,但是門房沒交代清楚,所以小的誤將給總管的畫軸與書信連同巡鹽御史的書信全呈給了王爺,王爺這會似乎不太高興。」

江西柳家?!在多年後江西柳家竟然還記得他這個落魄的「故人」,甚至大費周章送來畫與信?

管爾奕若有所思的緩步走進書齋,輕喚了聲,「王爺。」

朱天煜沒有抬頭看他,目光依然停留在畫上。

管爾奕不著痕跡的探頭瞄了一眼那幅畫,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這丫頭小時候就長得俏,長大了更是如出水芙蓉般出落得標致動人。柳無雙啊、柳無雙——還真是人如其名,美貌舉世無雙,王爺,也該認同吧?」

朱天煜斂下眼,不置可否。

管爾奕一臉打趣的看著朱天煜的神情。當年朱天煜差一點就一命嗚呼,湊巧被他和柳無雙經過所救,事後他還讓朱天煜在他家住了好一段時日,也就因為過去這段相救機緣,所以他與王爺之間有著外人難以理解的情誼,王府上下就獨獨他這個管大總管不怕死,敢捋虎須。

「王爺不說話,小的就大膽認為王爺同意奴才的想法。」管爾奕輕搖著手中的摺扇,「只是王爺貴為親王,還是當今聖上的堂兄,要什麼女人沒有,自然不會為了這個只有些許姿色的女子迷了心魂。」

王府上下就只有管爾奕敢對他如此直言不諱,朱天煜終于將視線從畫上的佳人移開。「柳家為何給你送來這幅畫?」

管爾奕若有似無的瞄向身後,示意那名送錯畫的小廝還跪在外頭。

見狀,朱天煜大手一揮,小廝如獲大赦,連忙叩首,之後飛也似的離開。

小廝一走,管爾奕轉身將門給關上。當屋內只剩兩人時,他這才大剌剌的坐下來,還不忘給自己倒杯水,繼續說︰「前年江西大旱,王爺不也擔心無雙安危,所以命我派人去問了情況,不料江西柳家原本以為我早死在外頭,成了無主孤魂,我這一打听,不單讓他們知道我沒死,還知道我在寧王府當差。」

「我只問你——江西柳家為何送來這幅畫?」他的語氣听似沒什麼起伏,其實已經沒什麼耐性。

管爾奕一笑,自顧自的說︰「王爺也知道無雙妹子是個打小被捧在手心的寶貝,不過外表雖是嬌柔模樣,但那性子若倔起來,可跟王爺有得比。」

朱天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別這麼看著我,我會怕。」說是這麼說,但管爾奕的語氣里沒有太多的認真。

朱天煜輕輕一哼,「你若真怕倒還有救。」

「王爺可別忘了當年曾對小的說過——」管爾奕輕笑,提醒道︰「在外頭咱們一個主,一個奴,我得敬你是王爺,但關上門只剩咱們時,咱們就是兄弟,兄弟之間自然沒什麼好怕,也沒有什麼不能說。」

「既然沒什麼不能說,就告訴我,」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從眼神看得出他的著急,「江西柳家為何給你送來這幅畫?」

管爾奕笑而不答。

朱天煜沒好氣的直視他,「真要激怒本王才知收斂嗎?」

「王爺饒命!」管爾奕大笑,「不說不是不敬,而是怕會掉了腦袋。」

朱天煜定定的望著他,思索著這話的意思。

「王爺喜愛無雙,這事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但無雙是我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王爺也很清楚,就因為清楚,所以當年才會不留只字片語,一走了之。」他側著頭,觀察起朱天煜的神情變化。「其實今日柳家會送畫進王府給我的理由,相信王爺也隱約猜得到,那便是催我去迎娶無雙。」

不自覺的,朱天煜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冽光芒。

「瞧瞧王爺這神情,」管爾奕臉上沒有一絲懼怕,反而打趣道︰「王爺該不會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殺了我吧?」

「胡扯!」朱天煜冷冷的輕斥了一聲。「君子不奪人所好。」

「好一句君子不奪人所好。」管爾奕的眼里掠過笑意,「王爺早已不是當年流落民間的窮酸小子,至今還能一本初衷,實是難得、難得!」

聞言,朱天煜陰郁的看著管爾奕。他與柳無雙早在一開始便注定無緣,當年他貴為親王的父親少壯病逝,孤兒寡母在京城總是受盡冷嘲熱諷,尤其他這個一出生便克父、及長克母、終身注定孤老一身的不祥之人更不受人喜愛。

他的娘親找了機會,借故回鄉省親,偏偏在返鄉途中遇到惡賊,一行人死了大半,他雖只受輕傷,但體力不支倒地,差點一命嗚呼,所幸命不該絕被柳無雙與管爾奕聯手相救。

他在管家休養了好一段時間,柳無雙日日都來探望,她從不知他的真實身分,卻從來沒有瞧不起他。她關心他,不因為他的身分地位,而單純的只因他是他。

因為她,他嘗到一絲以為永遠失去的幸福滋味,為了她,他甚至斷了回京的念頭,只是最後——他斂下眼,將畫丟到管爾奕面前。

他知道她是管爾奕未過門的妻子,而自己雖貴為皇親國戚,但自小便被算出會刑克家人,而父母雙亡已經應驗,注定他這輩子不該娶妻有後,不論柳無雙待他再特別,他的心又如何為她波動,他與她的結局也早在最初之時已注定。

在得知管柳兩家的婚約、在得知自己已為她動心之後,他選擇不告而別,回到京城,並協助當今聖上登基。

但或許是自己的不祥身分使然,或許是與所愛之人不能相戀的悲苦太折磨人,又或者是朝廷上的爾虞我詐太殘酷,他變得越發冷酷無情,為了達成目的,即便要殺人也無妨。

生命對他而言,已無風雨也無晴,最後眾人皆懼怕他這個冷漠無心的寧親王,他將高高在上卻注定孤獨活著。

只是原本都該結束的過去,老天卻安排讓他遇上上京趕考的管爾奕,並知道他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于是他便將人帶回王府,成了自己的心月復大總管。之後與他談及過往、談及無雙——知道他與無雙之間雖無男女之情,但指月復為婚一事不能輕言毀棄,對雙方的名聲都不好。

「有任何需要,只管開口。」朱天煜的口氣依舊平淡。

管爾奕看著一臉平靜的男人,要不是太了解他,還真會被他一臉冷漠給誆騙。

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是朱天煜對他的恩寵,縱使當年他對朱天煜有救命之恩,但是在朱天煜回到京城、鎮壓叛亂、使自己成為受人敬重的皇親貴冑的那日起,兩人的身分便是雲泥之差。

其實朱天煜可徹底將那段過去視為船過水無痕,但他沒有,他收留並重用自己,這也間接證明,寧王還是有血有肉的漢子,冷漠不過是種保護色。

管爾奕斂下眼,看完柳家隨畫送來的信,輕聲說︰「雖然不好主動毀婚,但我會想辦法讓柳家先開這個口,這不是為了王爺,而是為了我自己。」

他跟柳無雙確實沒半點男女之情,他心中的位置早留給一個此生與他有緣無分的身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朱天煜心中那份從未說出口的遺憾,因為那份苦澀也同樣日夜侵蝕他的心。

朱天煜沒有答腔,目光也不再停留在畫中佳人上。這世上許多事,不再看、不再想,自然就不再有惆悵。

此生他注定是個不祥之人,柳無雙注定是他想擁有卻不能接近的人。其實這些年來,他有過無數女人,但沒給過任何許諾,也沒將目光停留在同一個女人身上太久,他明白自己只是在每個女人的身上尋找一張相似的容貌,或者一對相似到會令他心動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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