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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浮在空中的吻 第二部分

作者︰張小嫻

句號,不是由你來畫上的

做了第三者一年多的女孩子來信問︰

「我和他是不是應該畫上句號?」

這個問題有點多余。

愛情要完結的時候自會完結,到時候,你不想畫上句號也不行。

當你是否應該主動畫上句號,你根本就舍不得,也沒法子畫上這個句號。那麼,你只有兩個選擇,就是讓別人來畫上句號,或者讓這段情自己走到末路。

到了末路,那個句號自然會出現。

每一段情,始終會有句號。

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愛情會自然死亡。

許多的抱怨、誤解,再加上殘酷的歲月,多麼璀璨的愛情也會走到窮途末路。

你要苟延殘喘,直至咽下最後一口氣,還是讓它安樂死,結果都是一樣。

既然如此,你根本不必猶豫什麼時候畫上句號,那個句號要來的話,你想擋也擋不住。

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只是盡量拖延,像一千零一夜那樣,千方百計不讓那個句號出現。

如果你能夠拖到入土為安的那一天,你的偉大,實在不下于愛因斯坦、牛頓和亞里士多德。

拖延句號,唯有多用一些逗號,盡量讓關系像一句沒完沒了的句子那樣延續下去。

然而,我們用得多的,也許是省略號。

真想痛痛快快地罵他一頓。把積存多年的怨氣統統發泄出來,罵走了他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回心一想,他走了,說不定來個更差的。

懊吧,把罵他的說話省略算了……

愛上了另一個人,很想離開原本那個。

可是,偏偏又放不下多年的感情,畢竟,那段一起成長的歲月,沒有人可以代替。離開熟悉的人,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萬一錯了怎麼辦?于是,只好把第三者從生命里省略去吧。

只想坐在角落里

每次走進一間餐廳,你會坐在哪個位置?

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坐在角落里,餐廳的角落總是首先被人坐滿的。

坐在角落里,也許是我們天生的防衛本能。

晚上一個人孤伶伶地在外頭吃飯,當然寧願坐在一角,冷眼看著他人,卻又不被其他人看到你那麼寂寞。

被約到餐廳里談分手,听到對方殘忍的說︰「我已經不愛你。」你流著眼淚,哀求他再給大家一次機會,他說對不起,不可以。他撇下你,自己走了,你獨自躲在餐廳的角落里療傷,抹干眼淚,才敢離開。明知道是來分手的,你當然會選擇坐在角落里,而不是坐在中央,讓餐廳里所有的人看著你被拋棄。

約了多年不見的舊情人見面,你對他還有一絲情意,那麼,當然也是坐在角落里。角落的燈光比較幽暗,他不容易察覺到歲月在你臉上留下的痕跡,他會驚訝你依然那麼漂亮,說不定還會後悔當天離開你。

偷情或者談情,自然也要坐在一角,那麼,情到濃時,可以吻他一下,說些肉麻的情話。

走出餐廳,侍應生問︰

「吸煙區還是不吸煙區?」

今夜,我想坐在角落里。

在日出前終結的吻

女孩告訴我一個在日出前終結的吻。

她睡在他的床上,親熱之後,兩個人接吻,那個吻,竟然從深夜一直吻到天亮,劃破了夜空,掃走了長夜的寂寥,直到兩個人都疲倦不堪,那一吻才停下來。

怎麼可能一直吻到天亮呢?

女孩說︰

「也許我很愛他吧。」

每天臨睡前,說再見之前,她也跟他接吻。

他問她,有沒有在電話里接吻,她說︰

「沒有呀,電話里的接吻好像很空蕩。」

不,我覺得在電話里,互道再見之前的那一吻,正是空蕩中的踏實,掛線之後,那一吻依然在空中回蕩,是很甜很甜的。

必頭說女孩,那個長吻,是她最刻骨銘心的吻,不可能有另一次了。即使有另一次,也不可能跟同一個人接吻,因為她和那個男人已經分手了。

留住了最刻骨銘心的吻,卻留不住接吻的那個人。

他思念的,只是……

一個女人來信說,與初戀情人分手多年,一直以來,都听到身邊的人說,男人仍然很掛念她。事隔十多年,她又再听說他在思念她,她很感動,以為可以重新開始,于是主動去找他,結果卻令她失望和憤怒。

他對她很冷淡。她的關心,他視為騷擾。

他從前不懂珍惜的,今天也不會珍惜。

他的思念,只是裝模作樣。

他只是懊惱自己,而不是仍然愛著她。

當男人說,他很懷念初戀,他無法忘記初戀情人,他覺得對不起初戀情人,他對那一段初戀很遺憾︰我們應該清楚,他的重點,不是那個和他初戀的女人,而是男人自己在初戀時的表現。

他念念不忘的初戀,不是忘不了初戀情人,而是忘不了自己在初戀時糟糕的表現,如果再讓他來一次,他一定可以表現得更好。

他對初戀遺憾,不是對舊情人遺憾,而是對自己遺憾。他第一次接吻時真是失禮,他第一次牽女孩子的手時真是笨拙,他第一次跟女孩子約會時大出洋相,他第一次跟女孩子吵架時,太過小器。男人放不下的是這些,而不是那個女孩。

他的思念,不過是自己的形象。

舊情人的舊習慣

也許你已經離開一個人很久,你已經不愛他了,但是有一天,你忽爾發現,你仍然保留著一些他的習慣。

他習慣在關掉音響器材之前,先把音量調低,說這樣可以延長音響器材的壽命。多年以後,你跟另一個男人一起,一天,你趕著外出,匆忙之中,你仍然先調低音量,才把家中的音響器材關掉。這已經成為你的習慣。在某時某地,他也這樣做著。

他習慣每次離家的時候,都留一盞燈。你曾說他浪費電力,他說,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況且也不會浪費很多電力。分手多年,獨居的你,每次離家之前,也習慣留一盞燈。後來,你跟一個男人同居,男人說,人離家了,還留一盞燈有點浪費。你理直氣壯地告訴他︰

「這樣不會浪費很多電力的。」

蚌然之間,你想起,這不是你從小到大的習慣,而是你從前的男人的習慣。你跟他,早就不相往還,你卻偷走了他的習慣,據為己有。如果有一天,他就住在你家對面,看到你外出前,總喜歡留一盞燈,會覺得驕傲嗎?

舊情人的面目早就模糊了,他們的舊習慣,卻留下來了。那些習慣,也許只是開汽水罐的方式、刷牙的方法和說話的語氣。不知不覺間,都變成我們的,這些習慣,也許又會留給另一個人。

奔負了舊情人

那天晚上,跟一個男人談心事。

他說︰

「男人有很多悲哀和無奈,譬如經常會覺得對不起舊情人——」

我忍不住要打斷他的話柄,問︰

「男人為什麼老是遺憾對不起舊情人?」

「這個——」他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從來很少听到男人遺憾對不起現在的女朋友,他們總是內疚對不起舊情人,與其將來內疚,為什麼不對現在的情人好一點?總好過分手以後才覺得對不起她。」我罵他。

男人苦笑說︰

「男人就是這樣。」

男人就是喜歡對舊情人內疚。听過不少男人遺憾地說,自己對不起初戀情人、對不起某個舊情人,她和他識于微時,她毫不介意他賺多少錢,他有沒有前途、有沒有地位,她甚至在經濟上幫助他,賺錢供他念書。她喜歡的,就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任何外在的條件。

綁來,大家分手了,男人一直覺得對不起這個舊情人,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卻無法對她好一點。她愛他遠多于他愛她,他卻傷透了這個女人的心。

時日漸遠,男人忽爾良心發現,他內疚那時候對這個女人不好,沒有珍惜她、愛護她,沒有報答她,然而,現實已經不容許這個男人回去找她。于是,他只好不時嘆息。

一個男人,一生里畢竟要辜負最少一個女人,這樣才顯出他的無奈和悲哀。有了無奈和悲哀,才顯出他是一個有過去,而且有深度的男人。

如果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辜負,這個男人未免太沒用了。

因此,男人總是懷緬舊情人,雖然舊情人現在很幸福,也許人家根本不懷念他,他依然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辜負了一個好女人,自己是多麼的多情。

至于現在的情人,因為還沒有被他辜負,所以他沒有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陰魂不散的野鬼

陰魂不散的男人是最可怕的。

你和他分手已經兩年零八個月了,他仍然每隔幾天就打電話給你,求你跟他復合,每半個月,就寫一封信給你,求你回到他身邊。

為了避開他,你不惜把工作辭去,搬家,更改電話號碼和傳呼機號碼,然後,任你多麼努力,他還是有本事找到你。

你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以為從此可以避開他,誰知道有一天,他的電話突然打到你的辦公室來,嚇了你一跳。神通廣大的他,一听到你的聲音,差點就喜極而泣,好像為再次逮著你而高興。

你冷冷地問他找你有什麼事,他竟然可以若無其事,忘了你已經和他分手,又再約會你,你拒絕跟他見面,他楚楚可憐地︰

「我遲些找你,但是不要忘記,我仍然愛著你。」

這種男人,你即使跟他再說一千遍你們已經完了,都是沒用的。

你冷淡對待他,他會消失。你以為他從此消失,你就高興得太早了。他蟄伏一段日子,又會撲出來,嚇你一跳,像極了陰魂不散的孤魂野鬼。

你算算日子,已經和他分手三年零四個月了,他無論如何也應該死心吧?不,他依然陰魂不散。每年你的生日、聖誕、新年,你首先收到的,不是你男朋友的祝賀,而是這個陰魂酸溜溜的一句︰

「希望你快樂,我仍然是愛你的。」

他不會傷害你,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厲鬼,不會跟你同歸于盡。他是沒氣力投胎的野鬼,他會一直跟在你身後,躲一躲,然後又突然出現。

在他找到另外一個可以托付的肉身之前,他會不停乞求你收留他,你休想擺月兌他。

世上最希望他投胎的,大概就是你,只有當他找到愛情,再世為人,他的陰魂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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