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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殼娘子 第三章

作者︰風光

第二章

夜涼如水,晚風帶動了老樟樹的樹梢,空氣里還微微帶著樟樹特有的香味。

月光映得小水池光影波動,幽幽亮亮,蟲鳴時起時滅,小院空無一人,幽靜得不可思議,該是令人感到有些悚然的,但李昶妮卻表情呆滯地坐在假山旁的石頭上,愣愣地望著月色。

與武聿擎的第一次交手,令她發現了一個自己從未注意到的事實—現在這個身體,不是她的。

她在沐浴時再三確認,發現許多地方確實有著她不知道的胎記或疤痕,甚至仔細感受了一**態,才知道這副身軀的三圍還比她以為的要小了一號!

可惡!莫名其妙變成別人也就罷了,還瘦不拉幾是怎樣?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能接受她沒來由的到這個奇怪時代的事實,想不到她的意志力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強,還是承受不住她其實已經不再是「李昶妮」的事實。

她根本只是一抹孤獨的靈魂,佔據了柳初真這個「殼」!

她找了一堆理由想說服自己—

反正在現代她父母都過世了,剩她一個人很孤單;反正在現代老板很機車,回到古代還有人養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在現代男人都靠不住,前幾個男友都是劈腿結尾,到古代她連婚都結好了,多省事;反正在現代李昶妮搞不好都被車撞得稀巴爛了,回到古代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有多少人能有這種機運遇到這類死而復生的事?她該惜福了!

想是這麼想,但心中的沮喪仍然無法避免。她自認個性已經算是十分豁達,要不早在搞清楚這里是古代時就瘋了。但打擊一波接一波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現代女性的觀念讓她知道,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靠自己最好,但在這個詭異的古代,她能夠怎麼靠自己?她甚至連柳初真這個人有什麼本錢都不清楚!

最後,她只能呆呆地望著月亮。

「這麼晚了,你在屋外做什麼?」

背後平空突然冒出一句話,李昶妮一听到這個低沉又嚴厲的聲音,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誰來了,不禁沒好氣地回道︰「思鄉,不行嗎?」

「思鄉?」武聿擎到她身邊坐下,半是狐疑半是納悶地說︰「中丞大人的府邸就在皇城前祥慶大街底,離這里才半個時辰路程,這樣就犯思鄉病了?」

今早她反常的舉動,令他十分介意,便特別注意起她。想不到晚上一來這小院看她,就見她怔愣坐在石頭上看月亮,一看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意?但她眉宇間的惆悵,令他不由得現身,來到她面前。

他很想知道,她還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果然她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听得瞠目結舌。「我思念的,是李昶妮的故鄉,不是柳初真的。」

她直視著他,十分認真,又說︰「或許你不相信,但我的故鄉和這里大大的不同。光是交通的便利度,就差了十萬八千里。這麼說吧,你們這里的人還得騎馬乘轎,但我們那里的人坐的是汽車捷運,用電或汽油就能發動了,一點都不需要牲畜施力,甚至人還能坐上飛機……那就像個鐵盒子但可以在天上飛,把人和貨品裝在里面,一下子就能到達目的地了……」

說到這里,她突然有些苦中作樂地嘲諷他道︰「也就是說,你這武家牧場場主到了我的故鄉,大概只能賣賣牛女乃和干酪,馬匹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除了拿來觀賞或賭博,其他一點用處都沒有。」

听著這些光怪陸離的話,武聿擎居然覺得很新鮮,便耐著性子听她說。「還有呢?」

「還有很多呢!」明知道他或許不太能接受所謂現代科技,但她還是想講,否則憋著一肚子悶氣沒人听她傾訴,她大概不久後就真要犯傻了。「你知道嗎?我以前最喜歡看新月出版社的小說,這里連個漫畫小說出租店都沒有。少數幾本我看得懂的書還沒有標點符號,不知道要在哪里換氣,看得我喘得要死!

「更別說這里的娛樂都是為男人發展的,什麼賭場、妓院、酒肆,女人只能悶在家里。還有還有,大姨媽來的時候,還沒有衛生棉呢……」

「大姨媽?衛生棉?」他皺著眉,「我記得中丞大人的夫人沒有姊妹……」

她大眼一瞪,簡直哭笑不得,方才纏繞在心的鄉愁,被他這麼一鬧,居然淡去不少。「算了算了,你不會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

講了那麼多,都有點口渴了。

李昶妮做最後總結,有些期盼地道︰「所以你現在相信我不是柳初真了嗎?」

「你真的……」武聿擎盯著她許久,點了點頭,在李昶妮因他的反應而內心雀躍時,又澆了她一大盆冷水,「……真的病得不輕。」

她差點從石頭上跌下來,「你若覺得我病得不輕,那你干麼娶?」

「因為利益。」他也不避諱,但說到這個,他突然表情一沉。「原本中丞府承諾了一大筆嫁妝,什麼南海珊瑚、白玉觀音像等等,他們收了我的聘金之後,在成親之日果然大張旗鼓把你抬了過來,原本我以為新娘體弱,才會需要人架著拜堂,只是沒想到中丞府要我把婚禮辦得風光,只是要轉移我武府的注意力……」

他盯著她,冷冷一笑,「原來承諾好的嫁妝,一個子兒都沒看到,還敢在朝中大肆渲染他們嫁妝給得多豐盛,哼!」

那這個暴力的男子怎麼沒有立即將她丟出門?李昶妮腦子里回蕩著這個想法,嘴上便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你不會因此把我趕出去吧?」

瞧她不安的樣子,武聿擎突然冷冷地一笑。「你不會想知道的。」他學著她方才說過的話。

這下真的領悟到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腳。

算了!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柳初真就柳初真,只要她死賴著他,他還真能趕她出去?橫豎她也不想辯解了,跟這些古人根本無法溝通。就算她現在的身分是柳初真,她一樣能活出李昶妮的人生不是嗎?

她在心里替自己打著氣。一直沉浸在哀傷自憐之中,不是她的作風。不過,有一件事她得先搞清楚,否則她相信自己會一直坐立難安下去。

「喂!」因為不知道怎麼叫他,什麼相公、夫君之類的她更說不出口,只好隨便亂叫。「你和柳初真……你和我,已經那個那個了嗎?」

「那個那個?」武聿擎無法理解她的現代用語。

「就是……圓房啦!」她有些害臊地道。就算她是現代新女性,跟一個不是太熟的男人討論這個問題,還是會不好意思的好嗎?

萬一他興致一來就要求她「履行夫妻義務」,她怎麼能夠接受?她根本還不太認識他啊!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否認,「從成親那天起,我只見過你一面,還是驚鴻一瞥,別忘了我連你長得什麼樣子都不太清楚。」順道提出了佐證。

李昶妮松了口氣,但疑惑還是存在。「那你怎麼知道我背後有著那些傷痕?」

武聿擎深深地望著她,冷淡的目光中居然出現了難解的情緒,像是……憐惜?

「你真的想不起來?算了,你既然忘了,就別再想起來好。」

怎麼?之前當她是傻子,現在又當她失憶?

李昶妮很不服氣,卻完全拿不出一點理由來反駁。這種啞巴吃黃連的悶虧,還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唉,不跟你說了!我要回房睡覺了。」

她從石頭上跳起,姿態稱不上淑女,卻讓武聿擎覺得很自然,好像她就應該是那個樣子。不過她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意外地撩動了他的內心,讓他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起伏—

「府里的人都說你很凶,我看還好嘛!你還有閑情逸致和我瞎聊……」邊說,她邊揮著手回了房。

仍然坐在石頭上的武聿擎,直到目送她進了屋內,才抬起頭學她望著月亮,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左思右想了好幾天,李昶妮終于心情好了些,而她也領悟出了一些在這世界生存的道理。

還是那句老話,她得靠自己!因此,找尋柳初真所擁有的潛在資本,就是首要任務。

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最大的後盾就是娘家了吧?腦筋一向動得很快的她,一下就想到了柳初真的娘家—御史中丞府。

雖然在武聿擎的敘述中,柳家人對她似乎相當無情,但她不相信中丞府里上上下下都對她這麼冷淡。若是能到中丞府里探探,至少能讓她更了解柳初真當初在娘家的地位。若讓柳家知道了如今的柳初真已不再是當初的傻女,說不定他們的態度會有所改變,她便能找出些擊破點,替自己謀點利益!

何況御史這個官,在她印象中,好像是監察百官的,中丞听起來官位就不低,這些模糊的知識還得歸功于當年念社會組有用功讀書。反正當官的人都重面子,她若是以回門的名義回柳家,諒他們也沒話說!

有了這個打算,她有意無意地向下人打听了些中丞府的消息,知道了柳初真母親已過世,還有個哥哥柳少奇,但中丞大人柳父似乎對這個哥哥頗有微詞,遲遲未將家中大權交給他。

知道了足夠訊息,幾天後,便是她的行動之日。

她所居住的武家小院落,一如往常的沒人,除了巡邏的家丁只有在早、午、晚時會有婢女來送飯。在一個剛用完膳的早上,她悄悄地出了院落,在眾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踏出了武宅偏門。

走出巷子,熱鬧的大街立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人潮絡繹不絕,人們的交談聲、攤販的 喝聲,還有馬車經過石板路的轆轆聲交雜在一塊。

路旁有許多賣食物的小販,各式美食香味撲鼻,還有挑著貨的賣貨郎,邊走邊讀書的書生,拎著手絹嬌滴滴的姑娘……這情景比起台灣的東區街頭也不遑多讓,只不過建築物沒那麼高罷了。

女人的天性讓李昶妮好想在這里逛一逛,大吃特吃那些香噴噴的特殊食物,但身上沒半毛錢,看到想吃、想買的也沒辦法,只得忍住焙物欲,開始和旁人打听御史中丞府所在。

記得武聿擎曾說,中丞府位在皇城前祥慶大街底,離這里才半個時辰路程,換算成現代的說法就是走路一小時可到,還在她能力範圍內。因此問明了方向後,她便干脆地直往那方向去。

京城的氣候稱不上熱,但現在也絕對不涼快,一直走到額頭都滲出薄汗了,李昶妮才停在一間看起來威嚴卻不失氣派的宅邸前。

「御史中丞……應該就是這里了!」她上前拉著門環敲門,不一會兒,門房便打開了門。

「呃……那個……」真的回到娘家,反而不知怎麼開口。該說「我回來了」?還是「請問我老爸在不在」?

在李昶妮還在思索的時候,那門房突然雙眼圓睜,像是受了莫大驚嚇地朝屋內叫道︰「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快去叫少爺!」

門房驚恐的樣子,令李昶妮不由得黑線滿面。怎麼這時代的人一看到她,都是這副模樣?在武府時候如此,回到娘家亦然。不會等一下又沖出八個、十個壯丁,將她押到房間床上喝寧神湯吧?

她有些防備地退了一步,但已經來不及了。

府內跑出兩個婢女,一個上下打量她好一陣子,最後才喘了口氣道︰「小姐怎麼回來了?是自己回來的嗎?」

「是啊。」看對方似乎沒什麼惡意,李昶妮也放松了心防。

「那小姐請隨我來。」一個婢女在前方帶路,另一個則是緊跟在她身旁,彷佛怕她隨時會發作一樣,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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