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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閻王 第五章

作者︰朱映徽

李若兒在木屋中與何芸芸聊了許久,一邊听她淚訴當年的往事,一邊安撫著她悲傷激動的情緒。

餅了約莫半個時辰,何芸芸因疲累而睡去,李若兒才騎著荊御風留下的坐騎返回「絕命谷」。

下了馬之後,她的心情極為復雜,渴望想見到荊御風。

對于他先前憤怒地離去,她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但是她心中有股更強烈的情緒,想要趕緊將他娘這些年的經歷與心情告訴他。

以一個旁觀者來看,他娘何其無辜,被迫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還飽受了好幾年的折磨。

倘若當時何芸芸沒有選擇跟那位潘公子離開,說不定此刻早已經瘋了,而那樣的命運豈不是更加悲慘?

她四處張望,沒看見荊御風,卻瞥見了李肆,連忙上前問道︰「你家主子呢?他在哪里?」

「小的不知,但……有可能在書房吧。」

李若兒一听,便立刻走向書房。她伸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等了一會兒,卻沒听見半點回應。

「難道他不在這兒嗎?」

背著一絲疑惑,她試探性地伸手輕推,房門應聲而開。

李若兒佇立在門邊,靜靜地探頭張望,就見荊御風正面窗而立,而他的周遭一地狼藉,散亂的書冊,顯示他才剛狠狠發泄過情緒。

她的心一揪,看來,他心中的結很緊很深。

懊怎麼做才能幫助他呢?

李若兒一邊思忖著,一邊邁開步伐走到他的身後。他肯定察覺了她的接近,卻仍不聲不響的,甚至連頭也不回。

眼看他擱在窗欞上的雙手正緊緊握拳,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顯示他正努力壓抑著狂烈的情緒,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不禁在李若兒的心底蔓延開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強迫自己苦苦壓抑住真實的情緒嗎?

她相信他其實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只是過往的那些境遇,讓他習慣性地壓抑情緒,強迫自己當個淡漠孤僻的人。

必想起何芸芸提起的那些過往,想到他爹生前待他極為嚴苛,像是將所有的憤恨不滿全發泄在他的身上,李若兒就有股欲淚的酸楚。

她甚至有股沖動想要奔上前去,緊緊地摟抱住他、給他溫暖,讓他不再感到孤寂清冷。

「荊……」

李若兒才剛開口,荊御風就突然轉身,怒氣騰騰地瞪著她,甚至狠狠揪住她的衣襟。

「我警告過你的!」

他憤怒的叱喝、凶狠的瞪視,在對上她那雙泛著水霧的溫柔眼眸時驀地僵住,渾身的狠戾之氣頓時退去不少,眸底甚至還閃過一絲狼狽。

他驀地松手,轉過身去,不想讓她窺見自己的神情,而他再度緊握的雙拳,又泄漏了他正努力試著壓抑胸中狂烈翻涌的情緒。

半晌後,他才嗓音緊繃地問︰「她的身分……你都知道了?」

「嗯。」李若兒輕應了聲。「荊御風,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惱怒地打斷她的話。

听著他的叱吼,感覺他此刻就像一頭負傷的猛獸,卻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出強悍的模樣,李若兒的淚不禁被逼了出來。

「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覺得……好難過……好心痛……」

這些年來,他的心里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夜深人靜時,他是否感到極度的孤單與寂寞?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同情他,而是強烈的不舍,不舍得他長久以來,必須獨自一個人承受這些。

「心痛?你又何必——」

荊御風轉過頭,卻在看見她的淚水時驀地僵住。

他愕然望著她靜靜落淚的模樣,原先躁怒的眸光變得溫和,甚至就連語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

「你……又何必呢?」何必為他心痛?何必為他掉淚?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舍不得看你這樣……」舍不得他這樣苦苦地壓抑,硬是逼自己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

舍不得?

听著她哽咽的話語,看著她帶淚的容顏,荊御風不禁動容了。

他緩緩伸出手,輕撫著她淚濕的臉頰。

那一顆顆晶瑩溫熱的淚水,彷佛洗滌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讓他胸中抑郁糾結的痛楚得以撫平。

這個女人……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李若兒,眸光不再淡漠,而是熱烈的。

自幼在爹偏執嚴苛的管教之下,他學會了不去在乎別人,也不需要別人的在乎,可是這個小女人,竟嚷著舍不得他,甚至為他掉淚……

一股狂烈的情緒來勢洶洶地沖潰了他的心防,讓他的胸口異常熱燙,他忽然一把將她扯進懷里,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李若兒被他的舉動嚇到,她張口欲言,他火燙的舌卻順勢探進來,糾纏著她的丁香舌。

在他強悍的掠奪下,她只覺得耳邊彷佛嗡嗡作響,腦子也亂哄哄的,根本沒法兒思考。

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感覺自己被一股灼熱的氣息包圍起來,而在他狂野的吮吻下,她整個人彷佛患了風寒似的,渾身發燙、綿軟無力,幸好他的雙臂緊摟著她,否則她恐怕要狼狽地跌倒了。

荊御風熾烈地吻著她,沒有半點試探,沒有給她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他的性情雖然冰冷淡漠,然而一旦著了火,就燃著驚人的烈焰。

而她,就只能在他的懷里被融成了一灘水……

這個又深又狂的吻持續了許久,直到感覺懷中的人兒快喘不過氣了,荊御風才終于松開了她。

他的眸光深濃,拇指輕撫著那兩瓣被他吮吻得腫脹的唇,那彷佛烙下了他的印記,宣告從此這個女人將專屬于他。

李若兒在他的懷里急促地喘息,好一會兒才從剛才那個令人意亂情迷的親吻中回過神來。

她的雙頰燒紅,心如擂鼓,羞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他為什麼吻她?

她很想知道答案,卻沒有勇氣開口詢問,而他似乎也沒打算解釋,就這麼靜靜地擁著她。

默默無言之際,一種暖至心底的氛圍將他們籠罩起來,讓他們都感覺到不只是彼此的身子正依偎在一起,甚至就連兩顆心都靠得好近好近……

餅了一會兒,李若兒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話沒說。

「荊御風,關于你娘——」

「我不想听。」

荊御風打斷了她的話,不想提起那個多年前拋下他的人。

他松開了李若兒,轉身想走,李若兒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撲過去,展開雙臂從身後緊緊抱住他。

荊御風微微一僵,抓住了她的手,本想將她扯開,卻听見她在他身後懇求道︰「別走,求你,听我說好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將她扯開,但也沒有松手,大掌就這麼一直握著她的縴縴柔荑。

見他似是允許了她的請求,李若兒便輕聲將他娘告訴她的一切轉述給他听,包括他娘與潘公子明明深愛彼此卻無法廝守的悲戀,包括他娘被迫嫁給他爹的無奈,當然也沒漏了當年他娘原本打算帶他一塊兒逃走,卻因為他爹突然現身而不得不先逃跑……

她一邊說,一邊感覺到他身軀的僵硬、微顫,知道他的心里必定承受了不小的沖擊。

听完之後,荊御風沉默良久,而他的悶不吭聲讓李若兒有些急了。

她急著想知道他的反應,便掙開了他的手,想繞到他的身前,然而她才一松手,荊御風就邁開步伐朝書房外走去,只在房門口頓了片刻。

「我想靜一靜。」留下這句話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听見他的話,李若兒停下了腳步,沒有追去。

乍然听見過往的一切,他的情緒必然相當混亂,的確是需要一些時間好好地沈澱,靜下來想一想。

李若兒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外,才收回心思。

必想起剛才那個出乎意料的親吻,她的雙頰不由得燙紅,忍不住伸手輕輕觸踫自己的唇兒,感覺上頭似乎還留著他灼熱的氣息……

盡避他突然的親吻嚇到了她,但她卻沒有半點被輕薄的惱怒,一顆芳心反而又羞又喜。

這樣的反應,讓她知道自己真的對他動了心,愛上了這個看似冷漠無情,卻其實有著強烈情感的男人了。

而他呢?

他會抱她、吻她,應該表示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吧?

這麼一想,李若兒就不禁勾起嘴角,一顆芳心宛如長出一對輕盈的翅膀,欣喜愉悅地飛上了天。

★★★

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真的是這樣嗎?

經過三日之後,李若兒的心里不敢這麼確定了。

她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一雙美眸有些嗔怨地瞅著正在深潭旁照料藥草的俊美身影。

自從那一日吻了她之後,他說要靜一靜,結果他果然徹底「冷靜」下來,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似的!

他的態度沒什麼太大的轉變——盡避目光似乎不像以往那麼冷淡,神情也不再那麼漠然,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

他還是照常埋首于他的醫書和藥草,不時煎一些苦得要命的湯藥給她服用,然後……沒有然後了!

李若兒悶悶不樂地噘起了唇兒,心中不由得暗暗氣惱。

那個親吻,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

難道……只是情緒上的發泄?

斑,倘若真只是這樣,那她一定要搶走他的銀針,然後一根根地插在他的腦袋上泄恨!

李若兒賭氣地想著,心中極度渴望能夠知道荊御風的心思,偏偏這個人莫測高深,根本沒法兒看透!

倘若不是礙于姑娘家的矜持,她早就沉不住氣地沖到他的面前,直截了當地問個清楚了。

心浮氣躁地嘆口氣之後,她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又落到荊御風的身上。

盡避他的俊臉瞧不出什麼明顯的喜怒,但是說也奇怪,她就是能感覺到他似乎又在壓抑著情緒了。

彬許……他正在擔心他娘吧?會不會他的心里正在掙扎著要不要去探望她老人家?

荊御風佇立在深潭邊,他雖是為了照料潭邊一些珍貴的藥草而來,但心思卻壓根兒不在這上頭。

事實上,這幾日他的心緒異常煩亂,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除了李若兒身上的病癥,至今仍找不出徹底根治的辦法之外,讓他感到煩心的,還有他娘。

自從那日他霍然離去,已經過了三天,當時娘染了風寒,咳得厲害,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察覺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擔憂娘的身子,荊御風的心情復雜極了。

三年前,他在一次出谷途中,遇見了一名被烈火灼傷的婦人,想不到她的嘴里竟喃喃喚著︰「御風……我的孩子……」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娘早已摔死在山谷之下,想不到她竟然活著。

對于娘,他的心里一直存著恨意,難以諒解她當年無情的拋棄,甚至認為若不是她當年背叛了爹,他也不會被爹這般嚴酷無情地對待,強迫他非要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不可。

然而,當時听著幾乎陷入昏迷的她,嘴里還喃喃喚著他的名字,那一聲聲充滿感情的呼喊,揪扯著他的心。

盡避恨著她,他終究還是救了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曾經拋棄他的娘,只好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用一個毫不相干的身分去照顧她。

彬許是現在早已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在听說了當年的一切之後,對于娘那時的選擇,他已能夠理解。

事實上,回想當時,爹不僅將娘軟禁起來,還成天用偏激的字句咒罵她,倘若娘還繼續留下來,恐怕整個人將徹底崩潰,情況未必會更好。

一切……只能說是命運的捉弄吧……

不過,盡避心里對娘當年拋下他離去一事已能諒解,他卻還是猶豫著要不要前去探望她?

這會兒娘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那讓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神情和態度去面對她……

「咱們去探望你娘吧?」

一張嬌美的容顏忽然湊到眼前,讓他驀地一愣。

「我可還沒承認她的身分。」他嗓音緊繃地說。

李若兒看著他那壓抑的眸光,彷佛能感覺到他心底的糾葛掙扎。

其實,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的冷漠絕情,所以這會兒他的心里肯定相當矛盾掙扎吧!

「有娘可以陪在身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喔!」她輕聲說道。

荊御風別開臉,沒有答腔。

「你已經知道了你娘當年的苦衷,她的心里其實一直惦著你,那天她哭得好慘,直說你肯定還很恨她,不願意原諒她,傷心極了呢!」

听著她的話,荊御風心底的掙扎更強烈了。

李若兒繼續慫恿道︰「你就去探望她嘛,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為什麼要為了讓她高興而去?」他語氣不善地反問。

瞅著他那一臉賭氣的神情,李若兒不禁失笑地說︰「堂堂一個大男人,鬧什麼別扭?像個孩子似的!」

荊御風的眼底掠過一絲狼狽,卻故意用凶惡的語氣斥道︰「誰在鬧別扭了?胡說什麼!」

對于她為他們母子付出的關懷,他的心里其實是相當感動的,也不由得將這個善良又美麗的女子放進了心底,但……她竟敢說他像孩子?!可惡!

李若兒眼底掠過一抹黠光,決定用對付孩子的方法來對付他。

「好吧,那我自己去,倘若她問起了你,我就說你成天關在房里哭泣,雙眼腫得沒法兒見人。」

她才一轉身要走,荊御風就惱怒地將她給抓了回去。

「誰準你胡說八道的?」

「怕我胡說,那就一起去呀,否則我可不一定管得住嘴唷!」她涼涼地提醒,唇邊噙著抹惡作劇的微笑。

「誰準你離開「絕命谷」的?」荊御風惡狠狠地說。

「你……」李若兒蹙起了眉,忽然又改采溫情策略,嘆道︰「你真的這麼狠心?那天你離開之後,她咳得更嚴重了,還哭得好傷心,說不定情緒一個激動,身子就更加虛弱……或許她這會兒正倒在床上,喃喃喚著你的名字……盼望著能再看心愛的兒子一眼——」

「住口!」荊御風狼狽地叱喝,惱怒地瞪了她一眼。

他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而他也不想中了她的計謀,可……

懊死的!她所形容的那些情景,竟浮現在他的眼前,狠狠撕扯著他的心,讓他怎麼也放心不下,就怕讓她一語成讖,真發生了那些事情。

又一陣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他驀地轉身邁開步伐。

眼看他朝著馬廄的方向前去,李若兒不禁高興地展開笑顏。

誰知荊御風才走沒幾步就驀地回頭,看見了她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靨。

他的黑眸一閃,又折回來。

「怎麼了?你不是要去——」

她正開口想問,他的唇卻驀地覆下,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小女人總是這般毫不保留地付出關懷,為了化解他心中的結,煞費了苦心,這份溫柔善良的心意,叫他怎能不感動?一向淡漠冷硬的他,一踫上她也要化為繞指柔,一顆心只為她而發燙。

這個吻就像上回一樣的突然,一樣的狂野熾熱,也一樣地將李若兒吻得暈頭轉向、意亂情迷。

由于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她壓根兒沒想要掙扎抗拒,甚至還臣服地為他分開唇齒,任由他更進一步地攻城掠地。

她心悅誠服的回應,宛如火上加油一般,不僅讓荊御風吻得更加狂野,也讓他緊緊收攏手臂,彷佛想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懊不容易結束了這個綿長火熱的親吻,李若兒渾身乏力地偎在荊御風的懷里喘息,眼角余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丁扮和李肆在不遠處看傻了眼。

老天!罷才那一幕……全都被瞧見了?

李若兒的雙頰霎時紅燙似火,羞窘地低著頭,任由荊御風拉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馬廄,再任由他抱著她上馬,帶她離開了「絕命谷」。

沿路上,只要一想到他們親吻的情景被人瞧見,她就尷尬害羞極了,不過一想到他又吻了她,她的眼角眉梢就浮現掩不住的嬌羞喜悅,原先患得患失的情緒也奇異地消失無蹤。

她想,他肯定也是喜歡她的,否則怎麼會又吻了她?

她好心情地靠在他寬闊的懷中,不自覺地像只向主人撒嬌的貓兒般,以臉蛋輕蹭著他的胸膛。

察覺環住她縴腰的那只手臂一收,將她的身子擁得更緊,她唇邊那抹笑意不禁更加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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