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楣後 第十四章

作者︰寄秋

如今久候不到女兒消息的他便自個兒上門,甚至還帶了凶悍老婆來助陣,可見欲求發達的貪念猶勝過父女親情,將女兒當成是攀上權貴的踏腳石。

當單無眠一身錦衣玉帶,華貴人家裝扮的出現在側廳,明顯地看出單上南和柯雲芳兩人迥異的表情,一個像是挖到金礦般睜大發亮的眼,緊盯她腕上的羊脂白玉環和胸前手掌大小的同心結金鎖片;另一人則是滿眼嫉妒,恨不得拔下她發上雙鳳戲蝶金釵和耳上垂墜的南海珍珠耳環。

不過兩人唯一的相同處是坐著不動,以為仍在自己府中,擺出大老爺和元配夫人的派頭,等著婢女生的小賤女上前請安。

「爹,大娘,兩位安好。」她不疾不徐的走近,並未行禮地以子女身份問候。

「好、好,王爺挺疼你的,還送了你不少好東西……」那金子很值錢吧!樣式繁復又貴氣。

「好什麼好,見到人不會下跪問安嗎?什麼樣的娘生的什麼樣的女兒,一點規矩也不懂。」哼!真當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嗎?不過是羽毛沒長齊的烏鴉罷了。

單無眠雖笑得牽強,仍維持王妃風範,「大娘,若要論起規矩,你一個七品官的夫人該向我行跪拜禮吧!王爺可是皇上的親兒,一名小小命婦不該以下犯上,辱及皇室顏面。」

「好呀!翅膀長硬了,給我端起架子了,太久沒被我擰膀子,不知疼了是不是?」敢跟她搬出皇家禮法,簡直是自找皮肉痛。

「大娘,我勸你不要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受虐的痕跡,我和王爺已做了真夫妻,他若瞧見我哪兒有傷會心疼。」那霸氣的男人把她當私有物,一點損傷也不許有。

柯雲芳高舉的手停在半空中,打不下去只好訕訕然的收回,心里暗惱她尊貴了。「王爺不是傻了嗎?怎會行夫妻間的事,你該不會在騙人吧!」

「教就會了,王爺雖傻,但畢竟是男兒軀,難免血氣方剛。」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看得出已為人婦的嬌態與嫵媚。

她眼神質疑地一瞪,「看不出來你也是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手段絲毫不輸你親娘,連個傻子王爺也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

「王爺才不傻,他……他只是不懂事,需要有個人從旁教導而已。」她咬咬下唇,一臉懊惱差點月兌口而出不為人知的秘密。

樂王裝傻一事,她連最親近的丫鬟冬雨都沒透露,就怕性子急的她不小心說溜了嘴,走漏口風,讓有心加害王爺的人卷土重來,再次對他不利。

「你剛說他不傻,我可沒听錯,還不老實地招來。」耳尖的柯雲芳沒漏掉她不經意的一句話,心胸狹窄的她最擅長捉語病。

因為常與小妾們爭風吃醋,搶同一個男人,因此她無所不用其極地壓抑小妾的出頭日,一一挑出她們的毛病,所以她的精明是磨出來的,把她家大老爺吃得死死地。

面上一驚的單無眠暗濕了手心,神色無異,「沒……沒有的事,大娘听岔了,我是說他並非傻得無藥可救,好好教他還是略曉人事。」

「我說無眠呀!你要跟我兜著圈子轉還早得很,你一個眨眼,我就看出你言不由衷,若不說實話,你接下來的日子可要難過了。」她暗藏威脅,恫嚇她休要隱瞞。

「我……我沒說謊……」她心很虛,眼神飄忽。

柯雲芳向丈夫使了使眼色,要他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恩威並施的迫她說實話。

「女兒呀!我也不是想逼你,可是你也曉得當今聖上只有兩名皇兒,太子鎮日禮佛根本不管政事,皇上的年歲也高了,要是沒人幫忙打理國家大事,咱們曜陽王朝還能撐多久?」

「這個……」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也不想想你有今天的風光是誰給的,要不是巴上皇後這條線,你能當上富富貴貴、穿金戴玉的王妃嗎?別想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小賤人。

「我……」她本來也不想嫁的,但是……唉!能得王爺的寵愛,大娘也算稱得上一份功勞,她不忍心女兒受苦才犧牲她,她才能撿到天大的福氣。

「你娘這一生沒名沒份的,總是希望你能出人頭地,替她爭一口氣,若是王爺沒傻,你何不勸他出來為朝廷做點事,百姓何其無辜,社稷興衰攸關人民生計。」她侍母至孝,動之以情必能動搖她的堅定。

「王爺他……呃,還不到時候。」他說要再等待時機,不能輕舉妄動。

柯雲芳眼看快套出話了,她加緊腳步施壓,「什麼叫還不是時候?他想當縮頭烏龜到幾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就算是個傻子也得振作,他吃的是百姓送來的米,花的是百姓流血流汗的血汗錢,怎麼?傻子就不用為朝廷貢獻一分心力,只能當個廢人?」

「王爺不是廢人,不許大娘用言語羞辱他,他只是裝傻,不是真的傻子,你們不可以一再傷害他……啊!我……我怎麼說出來了?」單無眠臉一白,倉惶不已。

單上南以佩服的眼神看了夫人一眼,兩人同時得意地揚起嘴角,「原來王爺的傻是裝出來的。」

「爹,我求你,看在女兒的份上,這件事絕對不能說給第三人听。」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他口氣敷衍地揮揮手,「得了、得了,我不會向外人胡言亂語的。夫人,該走了,你不是要到玉春樓听曲?」

「是呀!小桃紅的曲子唱得可動听了,嘖,這釵子俗氣,就送給大娘當見面禮吧!」柯雲芳無比貪心,臨走前還拔下王妃頭上的金釵往自個兒發間一簪。

而這對貪得無厭的夫婦正打算到皇宮通風報訊,告訴皇後娘娘樂王的傻是裝出來的。

「什麼,樂王病危?」

套出話的縣官大人偕同夫人,心喜地進宮向皇後討賞,一五一十地將樂王裝傻的事加油添醋的說出,還形容得天花亂墜,仿佛知曉堂堂的王爺為何是傻子。

听完之後,皇後隨便給點賞賜便打發掉兩人,暗自思忖著,為了更確定太子可以安穩坐上皇位,她必須狠下心的痛下殺手。

于是,她派了親信太監小新子來送禮,禮物是一件質地甚佳的綠翡翠玉佩,它以天染的紅絲串起,垂掛在胸前。

由于是皇後送的禮,樂王不能不戴,而小新子在一旁聳恿著,半是強迫、半是以不敬為理由,親手將寶玉掛上樂王頸項。

翡翠綠得鮮艷,價值連城,可玉的表面抹上一層淡淡的劇毒,它的毒性很強卻不會令玉石變色,但是一接觸到人體皮膚,大約半個時辰左右便會滲入體內,使人中毒。

不過它不會讓人立即死亡,而且慢慢侵蝕五髒六腑,使其由內腐壞,髒器受損,最終氣竭而亡。

「朕的皇兒呀!他的命運為何如此乖舛?先是少年生了場敝病,讓才智過人、文韜武略雙全的皇兒成了傻子,如今又……朕的心好痛……」為什麼又是他?老天爺怎麼不放過這苦命的孩子?

「皇上別難過了,要為黎民蒼生保重龍體,天意難違,我們再傷心也要忍住,別讓樂王走得不平靜。」早該死了,看你還拖到幾時。

耙裝傻騙本宮,多活了些時日,這會兒還不是栽在本宮手里,晚死了幾年。

朝雲皇後假意安撫皇上,極力表現出賢良後妃風範,她攙扶著身心俱乏的安慶帝,一臉哀傷神情,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床上,面色灰白的男人。

人將死前,總要來見最後一面,父子親情是天性,縱使帝王也難舍親兒之死,不來見上一面,他心里多少有遺憾。

而生性多疑的皇後也裝出慈母假象,借口陪同皇上來探視即將喪夫的王妃,畢竟樂王曾經裝傻騙了她九年,不親眼瞧瞧他瀕死的模樣,她怎麼也不放心。

「胡說,不許詛咒朕的皇兒!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像上回一樣好起來。」除非見他斷了氣,否則無論如何也要全力搶救。

「皇上,臣妾也同你一般不希望王爺有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就剩一口氣拖著,沒得好受呀!」頂多三天,世上再無樂王這個人。

「魏太醫的看法呢?王爺還能不能救?」只要有一線希望,他絕不放過。

早被皇後收買的魏太醫上前一揖,佯裝沉痛的神情。

「回皇上,王爺是誤食了根睫含有劇毒的有毒植物,發現得太晚毒性攻心,恐怕……皇上恕罪,微臣無能為力!」他語重心長,暗示回天乏術。

「什麼?連你也沒辦法?那朕的皇兒,他……他……」皇上悲痛得無法言語。

「皇上,節哀順變,生在皇家是王爺的福氣,一生榮寵有加。」可惜他礙著太子的路,尊貴一生何其短暫。

樂王的臉呈現死相,嘴唇白得幾無血色,他胸前的起伏越來越慢,若不仔細查看,會以為不再動,氣息微弱得恍若已然死去。

愛里的侍女、奴婢、丫鬟,僕從和侍衛,皆哀戚地陪同在側,似在等送王爺一程,願他一路好走。

在眾多的奴才中,唯獨不見最該在床側伴君的人兒,這讓皇後疑心頓起。

「王妃呢?她在哪里?」

一群站在後側的人當中,有一身形頎長的男子代為回話。

「王爺病危,大受打擊的王妃難以承受,身子微恙在內室休養。」不讓她「休息」恐怕會出亂子。

夏侯萊陽低視地面的眼眸一閃幽光。

「放肆,皇上在此竟敢不來接駕,她是被王府里的水米養得嬌貴了嗎?連龍顏都敢觸犯!」皇後借題發揮,想把知情的王妃也一並除掉。

養虎為患,她不能留下對她有威脅的暗潮,何時會泛濫成災不可預料,唯有先下手為強方是上策。

「娘娘息怒,王妃是听見王爺性命危急,恐難保全,她一時傷痛過甚而昏厥,如今仍昏迷不醒,由趙太醫診治。」他說得目不轉楮,煞有其事。

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毫不遜色。

一听王妃傷心過度而昏倒,身為後宮之首的皇後也不好多加苛責。「趙太醫怎麼說?要不要緊?本宮讓魏太醫把一下脈。」

「皇後娘娘的關心,王妃必銘感在心,不過趙太醫開的藥已服下,暫時歇息一會不致有大礙。」皇後的心機也太深沉了,想一石二鳥。

「對了,本宮听聞王爺與王妃已圓房,王妃月復中可孕有皇嗣?」她故作不經意的提起,試探虛實。

「尚未出現妊象。」但有可能有孕在身,以王爺的夜夜春宵……唉!真是太縱欲了。

像要補足以前的不近,王爺在房事上似乎上了癮,不論白晝或夜晚,一有興致便拉了王妃回房,聊聊夫妻的「相處之道」。

這般的明目張膽,潛伏在王府內的皇後眼線豈會毫無動靜,早早呈報讓宮中知曉,故皇後有此一問,以防萬一。

「那真是可惜了,王爺正值青年卻絕後,本宮想想都替他感到不舍。」她假意拭淚,心中暗自竊喜,終于要除掉心頭大患了。

太子呀!本宮已為你開出一條成皇之道,你要爭氣,別再沉迷佛法,本宮以後的依靠就是你了。

表面風光的皇後其實有諸多不能為人知的苦,尋常百姓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偕子之手,與子白首,可是她嫁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雖然皇上的恩寵仍在,但是受他恩寵的嬪妃何其千百,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家夫妻,帝王的愛是薄幸的。

女人若能不嫉妒就不是女人了,就算貴為皇後,她還是得跟眾多佳麗共有一名丈夫,而且他還不見得能每月留宿一次,因為等著他寵幸的美人多不可數。

既然帝王的愛不能獨得,那麼就借由皇後的崇高地位得到權勢,只要太子一旦登基,她便是「唯一」的太後,這殊榮無人奪得走,只因太子的生母只有一個,不用與人共有。

朝雲皇後在意的是「獨有」,她不要什麼都與人分享,皇上的愛她擁有不了全部,只好霸住他的皇位,讓親生兒來承繼。

「皇上,該回宮了,多留無益,樂王孝順,絕不忍心看皇上為他傷神至此,人力難抗天,咱們也無能為力。」皇後多賢慧,言談間盡是對皇上的關心。

「讓朕再瞧他一會吧!朕這皇兒多像他母妃雩妃,一樣的才貌出眾、一樣的惹人憐惜。」卻也一樣遭天所妒,未能白頭。

「皇上,樂王傻了好些年了,哪來的才貌出眾,你哪……糊涂了。」一提到早逝的雩妃,難掩妒色的皇後冷了眸,刻意提起樂王的傻。

「傻也傻得快樂,瞧他歡歡喜喜、無憂無慮,朕倒羨慕他無事操心,永遠像個孩子般歡樂。」這是為人父的私心,卻不是帝王該說的話。

柄家社稷為重,父子親情為輕,朝廷正需用人之際,昔日的二皇子文武雙全,為國家棟梁,少了他為支柱,國勢漸不如從前。

「皇上,別想了,徒增傷悲,再不回宮,大臣們就急了。」到了最後,皇後還是妒恨樂王的得寵,不願皇上在樂王身上尋找雩妃的影子。

「是該走了,朕也停留太久了,朝臣還當朕倦勤了。」

萌生退意多年的安慶帝,頭一回感到如此倦怠,他意會到人生無常,當及時行樂,皇上當久了也會厭煩,該把位置傳下去了。

他強烈地想要退位,好好的度過不再為國事煩心的晚年。

「臣等恭送皇上、皇後娘娘。」夏侯萊陽率王府眾僕跪送聖駕。

正當皇上在皇後的扶持下準備離開,一名神色匆忙的太監未經通傳的奔了進來,一見帝後立即下跪叩頭,口里直嚷著,「皇上、娘娘,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出了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皇後的親信小新子,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不全一句話,喘氣聲大到外頭荷花池的魚兒都听見了。

「緩著氣說,什麼緊急大事讓你火燒眉毛似地窮嚷嚷,還有沒有規矩。」怕他沖撞了皇上,皇後臉色微沉地訓示。

「娘娘呀!這事緩不得,太子他……太子……」他的氣給梗在喉嚨間,發不出聲音。

「太子怎麼了?說清楚。」攸關太子,她面容冷肅。

「太子一時興起去游未名湖,誰知船到湖心卻翻了,太子落入湖中,他……他……」他不敢說,怕腦袋沒了。

「不許支支吾吾,太子救上來了沒?」皇後心驚。太子是金龍轉世,有瑞氣護身,不會有事的。

「救是救上來,可是沒氣了!」湖心離岸太遠,等擅長泅水的侍衛將沉落湖底的太子拉上岸時,早就為時已晚。

「你……你是說太子他……他……」皇後臉色刷地慘白,連站也站不穩。

「太子已意外身亡。」他硬著頭皮吐露死訊。

「什麼?」

就在帝後痛失愛子之際,以為即將辭世的樂王忽然睜開眼,他面容一改死相,神智清明的步下床,向皇上、皇後走去。

「父皇、母後,兒臣讓你們擔心了,從今而後,兒臣侍親膝下,不再令兩位憂心。」

此一轉變令眾人驚喜交加,皇上心中悲喜;得一兒卻失去一兒,而皇後則像魂魄離了身,不敢相信自己萬般算計的結果竟是一場空,她的愛兒更命喪陰間,令她悲痛萬分。

此時的樂王恢復正常了,不再是傻子,重生的他目光炯然,氣宇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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