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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妤出閣 第三章

作者︰葉雙

這怎麼可能?

應該是她眼花了吧!

筆甫念柔像是嚇傻了似的望著眼前的人影,心中不斷祈求著那只是一個幻影。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可是不管她那雙大大的水眸怎麼眨,怎麼揉,眼前的人影還是存在。

眨不去那人影,不死心的她索性伸手去觸踫,反正不管怎樣她就是要證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

要不然……事情就大條了。

她幾乎不必用大腦想,就知道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會在後宮中掀起怎樣的波濤,繼續被皇上忽視那算小事,要是慘一點的話還可能會丟了小命。

「南無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保佑他不是真的……不是……」皇甫念柔一邊伸手,一邊誠心祈求。

可盡避她非常誠懇地求過了所有的神明,也好不容易鼓起所有的勇氣,伸手準備要觸踫到他的同時,他那溫潤低沉的嗓音卻挑在此時在她的耳邊響起。

「雖然幾年過去了,妳的壞習慣還是沒有改呵!憊是這麼喜歡偷偷模模的踫踫我、抱抱我呵!」

慕天席語帶戲謔地調侃著她的舉動,倏地身軀伸展成大字型,無言地對她說著--「請享用!」

筆甫念柔頓時化掌為指,蔥白般的食指筆直地指向他那挺直的鼻梁,氣怒沖天地說道︰「你……你可不要胡言亂語啊,說得好像是我吃你的豆腐,明明就是你爬上我的床,你可不要做賊的喊捉賊!」

卑才月兌口,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是在暗示什麼,頓時,一張小臉兒爆紅起來。

瞧著她那羞紅臉的模樣,慕天席忍不住搖頭失笑。

他長臂一伸,將她停在自己鼻梁前的手完整的納入自己厚實的掌心中,甚至還給了那手心中的柔女敕一記輕吻。

兩手相觸,那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逸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幾年來,他要的、他求的,其實也就是這麼簡單,只要能一輩子就這麼握著她的手,那便什麼都足夠。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皇甫念柔毫無防備地一愕,她張口結舌地瞪著他,小小的腦袋瓜子里的思緒全然紊亂。

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該對她還有任何的影響力,除了恨他之外,對他的任何情緒應該都是多余的,不是嗎?

「我有做什麼嗎?」面對她的憤怒,慕天席選擇了裝傻和逗弄。

假裝不懂得她指的是什麼,完全一副無辜到了極點的模樣。

他喜歡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好過她視他不見的冷漠。

「你……還敢說你沒做什麼,那你現在為什麼在我的床上?」

「因為我看妳很累了,所以把妳抱回來睡啊!」

這話講得是多麼的理所當然啊,她真的很想一把掐死他,免得自己被他給活活氣死。

他怎麼能……怎麼能當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就算在外頭累死了,也不關你的事吧?」瞪大了水眸,她氣呼呼地瞪著他。

現在的她甚至必須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不讓剛剛在腦海里頭曾經閃過的念頭成真。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就算沖著往日的情誼,我多照顧妳一點也是應該的啊!」他神色平靜的說道。

筆甫念柔立刻像是一只被踩著尾巴的貓兒般,整個人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對著他吼道︰「我們沒有情誼,什麼都沒有!」

她不要听到他大言不慚地提到他們之間的過去,那對她來說是一種羞恥和污辱的印記。

「很多事情存在過就是存在過,並不是妳大聲說沒有,它就會沒有的。」

頭靠著軟枕,雙手環胸,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自在完全不像身處皇宮後苑,更不像是他此時正躺在皇上嬪妃的床上,反而像是待在自己的家里一樣。

相對于她的憤怒,他好整以暇的態度更讓人氣結。

「我說它不存在它就是下存在。」見他那灑月兌的模樣,她原本竭力自制的怒氣現下完全沸騰,想也沒想的,她的手猛然一揮--

啪!

響亮的巴掌聲在彼此的耳際響起,這個聲嫌譾時讓原本氣得張牙舞爪的皇甫念柔整個人完全愣住。

她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渾身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動也不動,只能一雙水眸傻愣愣地瞧著他臉上迅速浮現的紅印。

倒也不是因為覺得內疚,他欠她的就算十個巴掌也還不完。

只是……動手打人就是不對,她再驕蠻,可這卻是她第一次動手打人,更沒想到對象竟然會是他。

「是你自己討打,不關我的事。」雖然他的臉上跟方才一樣帶著笑,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出他的不一樣。

不是怕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只是有時很難預測一個男人受到這樣的污辱時會做出什反應,所以還是小心為上。

她眼神警戒地望著他,嬌小的身子悄悄地往後挪移,縱使他不動聲色也不動怒氣,然而他那安靜且銳利的眼神還是讓她的心提到了胸口。

被他盯得頭皮麻了起來,她忍不住再往後挪了挪……再挪了挪……退到連人都快掉下床沿,她仍渾然不覺。

「喂,你說句話好不好?」

這樣的寂靜是會讓人窒息的,覺得渾身不對勁的皇甫念柔趕緊揚聲命令道。

他卻深深地瞥了她一眼,驀地伸手拉她一把,將快要跌到床下的她給扯離了危險地帶。

被他這麼猛然一扯,她整個人也愣住了,還以為他要對她做什麼呢!

縴細的身軀倏地泛著抖意,面對這樣子的她,慕天席的心一沉,跟著無言地翻身下榻。

在她警戒的目光中,他走向房門口,伸手拂開珠簾。

他要走了嗎?

就在她一顆心終于放下一半時,他卻突然回過頭來,很認真很認真地對著她說︰「我會阻止妳的。」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沒頭沒腦得讓皇甫念柔一頭霧水,心中某種不祥的預感驟然竄升。

「這是什麼意思……喂!」她還想要追問,慕天席的身影已消失在門扉之後。

望著那扇被闔上的門扉,她心中滿是疑惑。

他想要阻止什麼?

憊有,他剛剛干麼突然拉她一把啊,他知不知道他的舉動嚇得她三魂七魄足足少了一半有余。

而後像猛然意識到什麼,她回頭一瞧,目光剛好落在剛剛她身處的位置--床沿。

聰慧的心思馬上聯想到,他剛才那冒失的一扯是想救她嗎?

不……不可能吧!

筆甫念柔猛力地搖著頭,不願相信自己的臆測,他不會這麼好心的。

如果他真這麼善良的話,當年他就不會那樣狠狠地傷了她。

他不會的……

丙然,他真的不是善良之人!

筆甫念柔唇角微微地向上彎起,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她怎麼會真的以為他會為自己做任何事呢?

扒!

望著眼前那黃澄澄的詔書,盡避她不願承認,可是心還是微微地泛起一股許久不曾出現的疼痛。

他指的阻止,應該就是這個吧!

不願讓她位居寵妃,這樣將來才不會在朝廷中阻擋他的發展,他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閉了閉眼,她霍地將目光調往窗外遠方,其實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憤怒,因為這樣的結果也挺符合她對他的想象。

起身,她無語的穿過門簾,來到內室,望著那張他曾躺過的床榻,要是以往,她一定會將這屋子掀得像是被盜匪蹂闢過一樣。

然而現下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定定地瞧著,這樣的她教人看了十分替她擔心。

「娘娘!」

與她朝夕相伴幾年了,只消一眼,風雲便能瞧出她的不對勁,一待她的背影消失在珠簾之後,她連忙上前端看攤在桌上的聖旨,細聲讀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近日東宮之主鳳體微恙,特令皇甫婕妤入「大還寺」念經修佛,俾為皇後祈福……」

她很清楚這紙詔書對主子的打擊有多大,這只不過是皇上要遣走她的一種方式吧!

出了宮、入了寺,能不能再返回宮中還是未知數,更別說還想在後宮之中佔有什麼地位了。

筆上會這樣做,只怕也是因為後宮最近沸沸揚揚的流言,那傳言甚囂塵上,她相信早已傳到皇上的耳中。

因為是虖夏國的公主,為了顧全大局,不能削去她的誥封,所以只好用這樣的方式將她遣離。

望著那薄如蟬翼,但感覺卻重如泰山的聖旨,風雲薄唇輕咬,心微微地替主子泛著疼。她此時一定很難過吧!

「風雲,收拾東西吧!」

淡淡的聲音,完全不含一絲一毫的情緒,原本還顯驕縱蠻橫的皇甫念群箏佛在一瞬間長大了。

「呃……」她的反應讓風雲忍不住一愣,她轉過頭瞧著主子,映入眼簾的是臉上毫無情緒,一派平靜的皇甫念柔。

就這樣嗎?

怎麼可能會是這樣平靜的情緒呢?

以主子的性子,就算她這個時候氣得放火燒了「暖儀閣」,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她竟然只是這樣平靜的接受了,甚至連找皇上說說情的想法都沒有,實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沒听到我的話嗎?收拾包袱,愈簡單愈好。」望著愣然得像是木偶人兒似的風雲,皇甫念柔再次交代道。

「娘娘,妳真的要去嗎?」好不容易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風雲連忙問道。

照理說,以主子的個性,雖說不至于巴不得皇後早死早好,但也還沒寬宏大量到去為自己的情敵祈福消災吧!

「去啊!為什麼不去?」她沒有一絲遲疑地回答,與方才進入內室時的頹喪樣相較,現在這個斗志十足的皇甫念柔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既然都已經有人下戰帖了,她若不去豈不顯得很怯懦嗎?

如果慕天席以為這樣的小伎倆就能打倒她的話,那麼最後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是如何的大錯特錯。

她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皇甫念柔了,如果是以前,踫到這種事,她有可能會慌得六神無主。

但現在……她完全不慌亂,反而顯得篤定。

其實,早在她得知慕天席入朝為官之後,她就知道自己與他的戰爭遲早有一天會展開。

就算他不先找上門來,她也會在自己羽翼豐厚時找上他。

有些帳,總得算清楚,不是嗎?

她和他杠上了。

雖然現在他先她一步展開行動,而且看起來是她處于弱勢,但她也未必會輸。

如果他以為她會就此認輸,那麼他絕對會很失望的。

暮鼓晨鐘。

雖然說是來寺廟念經為皇後祈福,應該過著簡樸的生活,以體現佛心,但怎麼說她都是一個身受誥封的嬪妃,縱使排場不如以往、住所簡陋了些,然而該有的當然也都一應俱全。

「娘娘,該用膳了。」

「我不吃。」皇甫念柔想也沒想的就拒絕。

每天跟著廟里的師父們念著大慈大悲的佛經,卻沒有讓她的心緒平靜下來,反而讓她日益煩躁。

她就像是一只被關在籠中的鳥兒,因為得不到些許的自由而焦煩不安。

原本她以為,計謀得逞的慕天席會搶在第一時間來向她耀武揚威,所以她在入寺的第一天,就繃緊了全部的精神,準備應付他。

可是她等過一天又一天,都已經到五天了,他卻還沒有出現。

難道……是她想錯了?!

送她入寺替皇後祈福這件事,不是他所策劃的報復?這一切只是她多疑?

有可能是因為皇上在後宮听到了什麼閑言閑語?又或者是她前幾次那些莽撞的行為觸怒了皇上,但他又礙著她的身份所以不好明著處罰她,才決定以這樣的方式來讓她反省?

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慕天席那日離開前,為何又撂下那樣的狠話呢?

心情煩躁的用力拂去案上她正在抄寫的經文,她的不耐和不知所措很明顯地已累積到了頂點。

「顯然妳並沒有佛緣,即使入了寺,依然無法讓妳平心靜氣,化去心頭的乖戾和奢想。」

多熟悉的聲調,皇甫念柔一听見這聲音,原本還很煩躁不安的她頓時武裝起來。

絕艷雪白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燦然的虛假笑容,她緩緩地轉過身去面對慕天席。

「你還是來了!」

本來她還以為是自己誤會了他,不過他的出現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一切果然是出自于他的安排,他就是那只幕後的黑手。

雖然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本領可以說服皇上遣她出宮,但對他的怒氣完全地爆發開來。

「我來看看妳在這里過得好嗎?」

讓皇上找個名目遣她出宮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他要讓她遠離宮中,這樣他才能夠更恣意做他想做的。

他也很清楚,以她的聰明,她不會猜不出是他搞的鬼,他知道她會因此而更恨他,可是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除了不願她孤單地終老在那座富麗堂皇的後宮之中,也因為不願再看著她為了旁的男人用盡心思。

若不是造化弄人,她的那份心思原本是該屬于他的。

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罷了。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皇甫念柔不悅地哼道。

他以為他這樣三言兩語的來示好,她就會再次相信他嗎?

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她沒那麼愚蠢,而他也不是那麼善良的人,過往的一切夠讓她清楚地認知到這點了。

「出了宮讓妳覺得不自在嗎?」

以往的錦衣玉食、豪宅大屋在這兒都不復見,但出人意表的,這樣樸實的環境卻不會與她格格不入。

其實若她收起對他的張牙舞爪,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恬靜氣息,是會教人打從心底覺得舒坦的。

「不自在的不是環境,而是對象。」冷冷地,她毫不掩飾對他的憎恨。

他一而再的傷害,已經讓她連拿他當陌生人都辦不到。

「意思是我讓妳覺得不自在了?」慕天席噙著一抹飄忽的笑,那抹笑讓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絲警戒。

「是的。」

面對他的明知故問,皇甫念柔當然也沒給他留面子,直接承認了自己有多麼厭惡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之中。

「那麼不妨再不自在一點,妳說怎麼樣?」

慕天席邊說邊靠近她,那股隨著他的靠近而產生的巨大壓迫感再次朝她兜頭罩下。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雙眼仍舊不甘示弱地瞪著他瞧,一副就瞧他能拿她怎樣的挑釁樣。

「這里可是佛門清修之地,你別亂來!」

面對她那警戒的態度,他臉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柔聲輕問︰「妳是在擔心找的行為會觸怒了神佛嗎?」

指鹿為馬地將她的憤怒詮釋為擔心,他的話語再次惹得她跳腳。

「你……」望著他那痞痞的模樣,皇甫念柔氣得銀牙緊咬,卻拿他沒有一點辦法,只能大聲否認,「誰會擔心你啊?」

「就是妳啊,我記得以前,只要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哪怕只是一丁點兒大的小事,妳都會擔心得要命。」

慕天席像是故意似的,語氣宛若呢喃卻字字清楚。

「別再提以前了!」所有的冷靜自持在轉瞬間被抽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深深恨意的激動和淚水。

以前……以前……

那段過往是曾經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痛啊,如果可以,她多想去向孟婆討一碗忘魂湯,讓她忘記一切。

「我就是要提,明明存在的事實為什麼不能提。」他冷冷地說著,完全不因她的失控而收斂。「我們之間的情誼本就非比尋常,我曾為妳戴過鳳冠,我們差點拜了天地、進了洞房,這些都是不容抹滅的事實。」

他殘忍的提醒勾起了她所有的不堪,情緒激動的再也阻擋不了委屈的淚水潸滑流下。

「我不要听……我什麼都不要听……」她搖頭嘶吼。

這是她嫁到中原將近三年的時間來,第一次落淚。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她從來不容許自己軟弱,在這異鄉,孤單的她必須學會堅強。

所以不論日子有多孤寂、有多艱苦,她都將委屈連同過往的回憶藏進心里,她的驕矜、撒潑,不過是一種保護自己的面具。

可是如今在他的刻意挑動下,所有的情緒驟然涌上,她再也無法維持住冷靜,只能無助地任由那一波波不堪的情緒將她淹沒。

望著她那激動落淚的模樣,慕天席什麼都沒說,只是無言地張開了雙手,將她整個人密密實實地攬進懷中。

他的動作是那麼地自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皇甫念柔壓根就忘了自己應該要反抗,很自然地埋在他的懷中痛哭失聲。

見她終于願意釋放自己的情緒,他心頭的一塊大石終于稍稍放下。

她現在的表現讓他更能肯定,其實她從來沒有變過,只是她的遭遇讓她不得不武裝自己。

否則,她不會在打完他那巴掌後,反而被自己的舉動嚇住。

他今天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摘去她的面具,因為唯有她變回她自己,他們才有機會從頭再來。

「別哭了!」他一改剛才冷漠且玩世不恭的態度,輕聲低哄。

雖然是他故意把她惹哭的,但瞧她哭成這樣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他的心還是會泛疼。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皇甫念柔沒有听到他那宛若從前的低哄,只是一個勁地在她熟悉的胸膛里哭出這幾年來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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