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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儿女皇 下 第十一章

作者:绿光

“只要你愿意救王爷,我什么都答应你,如果你不肯,我就马上死在你面前,让李家血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李尔与李劭沿着血迹来到后宫东侧时,就见舒雪尹一身血迹斑斑,腿上枕着面色发黑、状似昏厥的李弼。

她凛目生威,手持长剑,架在颈项上头,硬声威胁着李尔。

李尔无奈,只能妥协。

于是他差来宫中太监,立刻将李弼搬到前廷御医馆,调派所有御医会诊,由舒雪尹坐镇,帮忙处理伤口,瞧见那贯穿他胸口的伤时,她痛得浑身发抖。

那么深的伤口,能活吗?

他浑身发黑,看来毒已遍布全身,能救吗?

第一次尝到近乎绝望的滋味,舒雪尹又苦又涩,吐不出咽不下,心神恍惚,犹若置身虚幻梦境中。

她认识的凤凌王,有点毒舌有点坏,但是很疼她很宠她,即使讨厌上街,还是勉为其难地带着她去;厌恶与人碰触,却喜欢抱着她不放;他时而淡漠时而担忧,听他说起上官家的孤老宿命,她才知道,他的善变是挣扎。

就连一份感情,他都要好犹豫好怯懦才敢定决心承诺,承诺了,就不惜爱到以己命守护她。

可是,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两个人一起活。

“一群饭桶,都已经过了三日,居然还一点进展都没有!”

李劭震怒着,清俊脸庞抺上甚少出现的恼色。

“皇上息怒,实在是伤得太深,毒性又太强……”御医馆上下十数名御医慌乱跪伏在地。

“住口!若凤凌王明日之前无法清醒,你们就一个个给朕去陪葬!”

御医馆后方的憩房外长廊,一干御医全数跪地请求开恩,被不曾见过的皇怒吓得噤若寒蝉,而李劭仍怒着龙颜,狠厉魅眸眨也不眨。

李劭弱冠之年登基为帝,史官评其为仁德修身更胜前面数住帝君,是个不可多得的仁王,但今日的他没了往常煦暖的笑意,冷酷得恍若恶鬼。

原因无他。

除了因为凤凌王身受重伤,生死难测,更因惨死在后宫的杀手,没有一个是正规军,迄今还查不出谁是幕后主使。

“见过皇上。”远远的,黎少秦与公孙燕并肩走来。

“可有消息?”

“回皇上的话,据前国师的小厮说,他入山寻找草药,没费上几日,不会回山中小屋。”黎少秦一脸凝重,爱笑的女圭女圭脸微布杀意。

三天前,凤凌王在后宫被人暗杀,皇上立刻传讯要他出城迎回上官振,得知王爷重伤未醒,他恨不得将那班贼人碎尸万段,可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上官振,可惜他竟不在小屋里。

“……是吗?”李劭脸上顿时满是失望。

“臣已经请小厮转告,若上官振回小屋,必定请他立赴宫中,虽说他已退隐多年,不愿入城,但今日状况不同,相信他应该不会推辞才是。”公孙燕淡声道,眉宇染上忧愁。

沉吟了下,李劭叹道﹕“你们进去陪陪舒姑娘吧,她已经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凤凌王,朕怕她身子会受不住。”

“臣遵旨。”两人拱礼正要走进御医馆的憩房,在门口便听见一道幽幽女声。

“王爷,你快一点醒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很害怕。”小手轻划床上男子深遽而立体的五官,看着发黑的俊脸,舒雪尹忍着泪,轻声说着。“你不是说要成亲吗?你可不能始乱终弃,要是你没娶我,我可是要翻脸的,到时候,我跑得远远的让你找不到,你就知道有多苦。”

她的埋怨很轻,抱怨很甜,柔软得像是在撒娇,半点杀伤力都没有,恍若以为这样哄着威胁着,心爱的人就会醒来,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

鲍孙燕和黎少秦缓步入内,看着她更加消瘦的背影,心皆揪痛着。

“王爷,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你?现在我告诉你,你听见了没有?”她抓起他的手,轻吻着那泛着黑气的大掌。“再告诉我一次,你爱我……好不好……”

那柔水似的低语听在公孙燕耳里,痛进了她的心,她鼻头发酸的走到她身旁。“舒姑娘,吃点东西好不好?”

舒雪尹背对着他们的身子震了下,下一刻,迅速抓起搁在床榻边的长剑。

“舒姑娘?”公孙燕愣了下,看见她雪白斗蓬上头满是血迹。

她缓缓回头,失焦的眸顿了下,才扬起恍惚的笑。

“是公孙啊。”舒雪尹搁下长剑。

“你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说着,又望向床榻上的男人,眸底满是疼惜。

“你多少吃一点,要不然王爷醒来看见你瘦这么多……他会难过。”公孙燕不断调匀呼息,才能把话说得完整。

“可是,他比我更消瘦,他都没吃东西,身子怎么撑得下去?”舒雪尹状似喃喃自语,长睫勋也不动。“公孙,他是不是在气我?”

她不解地皱起眉。“王爷怎么可以会生你的气?”

“他是不是气我太晚告诉他,其实我很爱他?”突地抬眼,问得认真。

鲍孙燕一时之间说不出哪里古怪,但就是觉得她的眼神不若以往鲜动,像是蒙上一层纱。

“你跟他说,我哪里也不会去,他在哪我便在哪,我会乖乖待在他身边,要他别再睡了好不好?”舒雪尹眸色逐渐清明,但神智反倒恍惚涣散了起来。

鲍孙燕心里一震。

“舒姑娘,你清醒一点!”她抓着她,用力摇蔽,看着笑容从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逐渐褪去。

“……我不要清醒……清醒好痛苦……”舒雪尹呜咽了声,喉口挤出破碎的字句,神情烦乱。

“舒姑娘,他会没事的,王爷是名悍将,几次血战沙场,尽避满身伤痕,他一样会凯旋归朝,所以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公孙燕定定地看着她。

闻言,她才幽幽扬笑,眼露异彩。“对,他一定会没事的,他在天坛被豹子抓伤了肩,那么深的伤口都可以好得那么快,胸口被剑贯穿……也一定会好的,会的,一定会的……”

“对,所以你要吃点东西,不能在他醒来之前倒下。”

“对,不能倒下,我不能。”

“所以,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公孙燕难得暖声哄着。

“……现在是什么时分?”她突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已是掌灯时分了。”

颤了下,舒雪尹抓起床上的长剑就往门外走。

“雪尹,你要去哪?”公孙燕一把将她拉住,这才看清她压根没有回神,恍若人在,魂魄却已散。

“嘘。”举指立在唇上,舒雪尹拉开她的手,视一干御医还跪在长廊上,她缓步走出门,就站在门外,神色戒备地看着长廊。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舒雪尹没有回答,只是抓紧长剑,像是陷入某种紧绷的肃杀氛围中。

鲍孙燕与黎少秦对看一眼,马上就红了眼眶。

“舒姑娘,咱们到里头好不好?”褪圦满脸狠戾,黎少秦抺上勉强笑意,柔声说。

可舒雪尹还是摇头。

“为什么?”

她眸色紧张地看着外头,用手指了下,示意他住口。

黎少秦一头雾水地扬起眉。

另一头的李劭见状,随即走来,缓声保证,“舒姑娘,朕在这里,没有任何贼人可以闯进,你可以宽心。”

黎少秦闻言,桃花眼迸裂杀意,总算明白了。三天前这个时辰,是她与王爷遇刺的时刻,现在她在这时刻守门外,用意是在保护王爷……

眼一红,他转向公孙燕。“燕儿,你留下陪舒姑娘,我再跑一趟城外后山,就算是把整座山都翻过一遍,我也要把前国师带来!”

擦去泪水,公孙燕轻点头。

待黎少秦离去后,李劭也下令,“传令下去,命国师再为凤凌王祈福。”

这话,清清楚楚传进舒雪尹浑沌的脑子里,模糊的心思,慢慢地浓缩出一个影子。

是夜,趁着公孙燕入睡,舒雪尹带着长剑离开御医馆,凭着记忆来到观天楼。

臂天楼垂檐弯翘,远看恍若欲上冲飞的鹰,透着一股令人不想接近的阴冷,但浑然不觉,踏进主厅红毯,主位锦榻上正坐着独自啜酒的男人。

“瞧瞧,今晚刮的是什么风?竟把舒姑娘给刮进本国师的观天楼了。”上官羿身穿玄色绣红边交领绫袍,慵懒斜倚着,微带醉意的目光倨傲地看着她手持长剑走近,将酒杯随手一抛,起身居高临下瞅着她。

“国师……喝醉了?”她不懂祈福仪式该要怎么做,但既无焚香亦无祷念,什么都没有,也不太寻常。

“可不是吗?凤凌王生死未卜,本国师心痛极了。”他面无表情的说,又问﹕“舒姑娘来,是为了凤凌王?”

这女人令他恨极气极,若非她的存在,朝堂怎会因她异变,李弼又怎会因她而昏迷不醒?!

懊死的不死,不该死的,离死也不远了,全都因为她!

迎向上官羿敛笑的冷锐眸色,舒雪尹点头。“王爷跟我说过,国师的父亲医术咒术皆卓越,而袭住柄师皆懂咒,不知道国师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避它是咒还是什么,只要能让王爷醒来,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微扬起眉,忽地阴冷笑开。

“你笑什么?”她皱眉。“王爷是你的堂弟,难道你不想救他?”

上官羿突地敛笑。“救是能救,但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李家后代的血。”

“血?”

“对,李凤雏一脉属皇朝真龙,用你的血为引,我可以逆天行咒,让凤凌王还阳清醒。”

“真的?”她喜出望外。

“只是需要的血不少,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笑瞇了俊眸,将嗜血光芒藏得极深。

舒雪尹读不出他思绪底下的憎恶,径自甜腻地道﹕“怎么可能不愿意,他都能拿命换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拿命换他?”

李弼的爱意不用多说,在他皂眼底眉梢、举手投足间,缱绻潜藏的都是他赧于说出口的情意,她一直都感受得到的。

被她脸上满足的笑意震慑,上官羿下一刻便感觉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缓缓垂眼,瞧见──

同一时刻,御医馆的憩房内﹐李弼蓦地张开眼,左腕上的刺痛教他低吟出口,“……雪尹?”

守在一旁锦榻打盹的公孙燕立即转醒。

“王爷,你醒了!”她面露喜色地低喊,却突地发现舒雪尹不在房内。

“雪尹呢?”他气虚地问。

“王爷,稍等一下。”公孙燕随即走出憩房,然而长廊上只见李劭及伺候的太监。“皇上,可有见到舒姑娘?”

“舒姑娘?”李劭自长廊上的锦榻起身。“朕方才回金雀宫了一会,没瞧见舒姑娘,怎么了?”

“王爷醒了,要找舒姑娘。”

“凤凌王醒了?”李劭面露惊喜,快步进憩房,却见好友挣扎着坐起身。“凤凌王,你还不能起身!”他瞪着李弼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

“我要去找雪尹……她一定出事了!”

“不可能的,她在宫里,不可能出事。”他已经派遣皇城二十二卫加强巡逻,绝无可能再有贼人刺杀之事发生。

左腕上不寻常的痛,令李弼强撑口气坐起。“皇上,我要去观天楼。”

他的直觉告诉他,在雪尹无路可走时,一定会以为上官羿无害而去找他相助!

臂天楼里,上官羿瞅着眼前人面无惧色,甚至是满面欣喜的表情。

“国师,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舒雪尹笑得很开心,左手一道长长的剑伤快速汩出鲜血,刺眼的红在她脚边形成一小滩血洼。

“说。”

“我死后,请你帮我把手镯取下,交还给太上皇吧。”她神色愉悦,不见半点怨怼。“告诉他,请他另寻他人。”

“取不下吗?”上官羿专注地在凤衔月环上头,他记得手镯的命定传说,一旦戴上,确认是手镯主人,手镯是取不下的。

原来,就是凤衔月环再现,才会引起太上皇的注意。

这手镯,他只瞧过图腾,想不到实品竟是如此璀璨生光,套在她的肘腕之间,映衬得她皮肤白更胜雪。

“取不下。”她闭上眼,长剑=自手中滑落,开始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头也发晕了,但她的唇角还是勾弯着。

上官羿看着她迅速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怨怼,不禁掀唇冷笑。

如果她知道,他根本救不了李弼,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到时候,她在黄泉底下,必定会恨着他吧。但又如何?若能延续皇朝命脉,他压根不介意当个罪人。

可舒雪尹哪会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独自浸婬在想象的快乐中。

只要他能够醒来,她没有什么不能给的,她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这一条命,只要他能安好,只要他能快乐,她就可以满心喜悦地献上生命。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御医馆看他一眼,告诉他,她要回家了,要他不要再等她……

“舒雪尹……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粗哑声响,她震了下,张开眼。

“舒雪尹……给本王过来……”沉嗓虚透无力,还不断喘息。

她缓慢地回过头,眼中不肯落下的泪,在看见李弼的瞬间,立即溃堤。

“王爷──”

上身还包着重重纱巾的李弼,在李劭和公孙燕的搀扶之下,来到观天楼,目睹她手上淌着血,他一把心火烧得正盛,然而就在她回身扑进他怀里时,便彻底地被安抚了。

离开李劭的搀扶,他将她抱进怀里。

即使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快要耗去他所有体力,几乎教他再跌回黑暗中,但她就在他怀里,他舍不得闭上眼,贪恋着她的拥抱。

就是这么一个拥抱,勾动他以为不曾拥有过的情。

然而,这个拥抱却温热得湿透他的胸膛,咸涩地烫进他的心底。

“雪尹?”他哑唤,气息紊乱。

“你总算醒了、总算醒了。”舒雪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轻手轻脚地将他微微推开。“疼吗?哪里疼?我扶你回去歇着,好吗?”

发现她涕泗纵横却又漾笑的慌乱神情,他又怜又不舍地搂近她,触及她腕上的伤口,叹道﹕“傻丫头。”

不管挡在她面前的苦难有多少,他都宁可落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让她承受,尽避在昏迷的黑暗中仍不断挣扎着要清醒,可直到一道锥心的痛楚传来,才教他月兑离黑暗。

舒雪尹泪眼蒙眬地看着他,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一抺再抺,依旧没办法把他看清楚,多怕眼前只是幻觉。

李弼连替她抺泪的气力都没有,只敢把些许重量压在她轻薄的肩头,抬眼狠瞪着几步外面无表情的上官羿。

上官羿仅是轻哼一声,未置一词。

“雪尹,搀我回憩房,好吗?”收回目光,李弼几乎快失去意识地伏在她肩头上。

“嗯嗯,我扶你、我扶你,你尽避把重量都压到我身上。”舒雪尹胡乱抺着脸,漾开幸福的笑,完全忘了腕上的伤,将他的手臂横挂过肩,用力将他撑起,纤臂滑过他的背,扶着他缓步走出观天楼。

鲍孙燕看了眼国师,立即回身跟上。

李劭站在原地,黑眸看向落在红毯上的长剑,负手走进主厅,拾起那把剑,蓦地月兑手而出,剑刃如虹翎自上官羿身旁滑过,深嵌在高位后头的漆金匾额上,剑刃就斜插在“心如水镜”上的心字,斜挂成“必”字。

上官羿头也不回,直瞅着他,黑眸沉静得透不出人味。

“国师,你的心,可真如水镜?”李劭低问。

这匾额上的字,是上官羿接任国师时他亲手提写赠与的,他们一块长大,他深知上官羿的性子淡如水,才特地提这四个字。

“皇上,臣的心,没变过。”许久,他才喃道。

“是吗?”李劭直瞅着他,表情失望。“那么国师为何没有阻止舒姑娘,甚至放任她的伤口淌血?”

他们赶到时,只见舒姑娘腕上淌着血,而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上官羿就站在一旁观看,甚至还冷漠带笑……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好友,他不该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舒姑娘心神溃散,自以为以己身之血让臣施咒救凤凌王,臣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所以──”

“国师,朕可以信你吗?”

上官羿浅浅笑开,心思却已百转。“皇上,臣的心日月可昭,仰不愧天,俯不怍地,一心为皇朝、为皇上,未曾变过。”

笔上已经知道天女传说一事,还如此护着舒雪尹,难不成皇上……已萌退意?

怎么可以……他不允许!

“国师,朕要你的心静如水,必如水镜,望你……好自为之。”叹口气,李劭随即拂袖离去。

上官羿一震,望着深嵌在匾额上的剑,怅然地笑了。

这剑就插在心上,要他怎能不痛,要他怎能心静如水?!

“你饿不饿?渴不渴?还是先喝药?”

必到御医馆憩房,舒雪尹像陀螺般在李弼榻边转个不停,眼里只有他,只看着他,把杵在一旁的几个御医和公孙燕当空气。

她的忙劲,教李弼忘了痛楚和气乏,只能笑睇着她。

这就是占有吧,占仕她的视线,教她只能看着他一人。

这感觉竟是如此美好,若不是太无力,他真想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大手紧扣住她的,瞥见那片微干血迹,他浓眉攒起。

“替她上药。”他哑道,以眼示意。

御医见状,连忙上前处理,一位则是走出门外。

“是。”御医为舒雪尹倒上伤药,然而血还在流。“这伤极深,所幸并没有伤到筋脉,不过,若是可以使用舒姑娘缝伤口的法子,可能比较不会留下痕迹。”

“……不用了。”她干笑,偷偷朝李弼贴近一点。“小伤、小伤。”

反正不会痛,放着总是会慢慢好的。

“可是,下官认为,若是能够学得舒姑娘的技法,说不准往后可以帮上更多的人,就不知道舒姑娘愿不愿意倾囊相授?”御医很不死心地再问。

春搜那日,他可是亲眼见她拿针线在凤凌王肩上缝合伤口的,先前为王爷换药时,他发现伤口愈合得极快,且伤疤极小。虽说这技法有点像旁门左道,但总是一门医法,若能学得,可造福更多人。

舒雪尹扁了扁嘴,很是犹豫,原因无他,她就是怕那种尖锐的东西啊!若是要她替人缝,那倒好一点,可要她自己当被实习的工具,那真是要她的命。

“雪尹,处王一下吧,这伤看起来挺深的,不处理,你要怎么照顾我?”李弼说。

闻言,只见舒雪尹咬了咬牙,大有壮士断腕的慷慨赴义之情,用力伸出左臂,把手镯推得高高的。

“大人,你的针线活行不行?”瞧御医二话不说拿出准备多时的针线,她还是倒抽了口气。“你过火消毒了没?这缝线韧不韧?”

“舒姑娘放心,下官把那日的情景记得一清二楚,每个步骤都使过一遍了。”

见御医拿起缝针,舒雪尹又深吸口气,右手直抓着李弼的手,然后用力瞇起水眸,眼看着针扎入她的伤口边──

嗯,错觉吗?怎么一点都不痛?她疑惑地攒起眉,看见御医不断缝着她的伤,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体质改变了吗?她好困惑,偏头对上李弼微瞇的眼。“王爷,你很不舒服吗?”

“……还好。”他勾起虚弱的笑,强忍着左手上针扎的痛楚。

一会,御医满头大汗的完成缝伤初体验,在舒雪尹腕扎上干净纱巾后,立刻又处理李弼的伤势。

等一切大功告成,御医随即很识相地退出憩房之外,公孙燕见状,也跟着退到门外守着。

见人都离开,舒雪尹才爬上榻,握着李弼的手,直冲着他笑。

“疼吗?”

“不疼。”他也笑。

“你每次都说不疼。”刚才换药时,他的伤口整个皮开肉绽,每看一次,她就痛到发抖。

“本来就不疼。”伤在他身上,总好过落在她身上,然而一想起她的伤──“你为什么要划下那口子?”

抿了抿唇,她趴近他一点。“你一直昏迷不醒,我想垉你说上官一脉都懂医懂咒,所以我去找国师,看是否有救你的方法,然后国师说,拿我的血可以施咒换你清醒啊。”她眼睛已酸涩得快要张不开,却还是不愿闭上眼,宁愿就这样看着他一生一世。“只要你能醒,我没什么不能给的。”

“所以,你拿命……换?”他大手动了动,抺去她流水似的泪,却抺不去自己的心痛。

那么怕痛的人,就连针扎着都会哭的人,竟为他划下那么重的一刀,她被血包围的一幕,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不敢想象自己要是迟一步,她会变成什么模样……幸好,他赶上了。

“你可以拿命保我,我为什么不能拿命保你?”她笑落满眼秋水。

李弼动容地瞅着她,轻拉过她冰凉的手在唇边亲吻着。“你这傻瓜,我为你落下鸳鸯咒,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活?”

她怔了下。“鸳鸯咒?那是什么东西?”

“生死相随的咒。”

她眨眨眼。“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为何要说?”他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突觉有阴影逼近,张开眼,就看见她一脸无法掩饰的担忧。“怎么了?”

“没。”她摇摇头。

她怕眼前的他不过是回光反照,很怕他双眼一闭,就这样走了,这一点,李弼也察觉到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受伤时一点都不觉得痛?”他打起精神,与她闲聊。

舒雪尹愣了下,瞪着自己已上药的手腕。“对耶,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想是不是我体质改变了呢。”

他低哑喃着,“以血相扣,系魂结命,从此而后,汝伤、吾受,汝命、吾魂,汝死、吾亡……咒立。”

她蓦地张大眼,隐约似乎有些印象,却想不起是何时听过,只当梦一场。

“所以,你要为我保重自己,知道吗?”

舒雪尹愣了半晌恍然大悟。“所以,我不痛,是因为你帮我承担了?”

“嗯。”

“包括被缝伤口……”傻瓜,为什么要落下鸳鸯咒?甚至为她承担……“王爷,难不成我的气喘──”

她想起上官羿送她裘帔时,兽毛在她鼻间飞呀飞,她却完全没有发作。

李弼轻扯唇。“对,所以,你往后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懂吗?至少要为我保重。”

她用力地点点头,又哭又笑地依偎在他身旁。

这人怎会爱人爱得这般低调,只求她好,倾注一切地给予……

“对了,太上皇怎么会让你照顾我?”他突问。

别说她能留下照顾他,光是自己还能在御医馆醒过来,便已教他震愕的。

舒雪尹怔了怔,干笑。“因为我拿凤衔月环逼他呀,就像你拿折扇逼他是同等道理嘛。”

“这么简单?”李弼压根不信。

听见有人开门而入,她赶紧望去,瞥见是御医端药来,立即转移话题问﹕“王爷还要再喝药吗?”

“不,这是你的药。”李弼回答,“我要御医熬的。”

“我又没怎样,干么吃药?”

“你的手伤着。”

“喔……”她扁起嘴,瞪着乌漆抺黑的药汁。

她当护士,是因为有服务群众的热忱,但她很讨厌中药,因为味道很苦,小时候气喘发作妈妈都逼她吃中药,吃到她都怕了。

可瞥见李弼的等待,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接过药碗,一鼓作气的干了,随即苦得吐舌头。

“怎么有咒在身,我还是觉得苦?”

“傻瓜,药不是病也不是伤,岂能转移?”待御医收下药碗离开后,他不舍地轻抚她消瘦的颊。“你都没吃东西吗?”

“有。”她撒谎。

“你……唉,去拿点东西,陪我一道吃。”

“好。”她轻缓下榻,走到桌前,挑了几样容易消化的菜肴,再坐回榻前,一口一口地喂他。

“……别哭了。”他探手轻抚她的颊。

她笑瞇水眸,抖落更多泪水。“我是喜极而泣,没关系的。”

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眼泪这么多,但只要他能好,就算要她哭瞎只眼,她也没意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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