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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相随 第六章

作者:米洛

仁帝翌年三月,是个少有的倒春寒,“嗖嗖”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肌肤,靖国水陆精兵均驻扎在知州左面的古驿站,肴郡。

城门内的广阔校场上,大旗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咚咚咚”的战鼓声也是不绝于耳。

身着青铜战袍的年轻将领武程,手持着红缨铁长矛,脚蹬一匹枣红的骏马,奔驰在广场中央。

紧随他身后的,是骑着一匹古铜色骏马的高大士兵,手中拿着一把铮亮的大刀,喝叫着,气势十足。

战鼓声越来越急,两人的追逐战也越演越烈,刀光急闪,长矛横扫,当当当地一阵激烈交手后,武程面不改色,而士兵已经大汗淋漓,士气也大不如前。

城楼上下,围观的军士们看得起劲鼓掌欢呼。武程练得性起,忽然飞身立于马上,掉转头,杀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回马枪!

士兵防不胜防,大叫一声,摔下马背,弃刀认输!

能把三个男人才扛得动的重铁武器,耍得如此灵活又犀利,加上险象环生的马技,武程高超的本领不得不令众士兵惊叹折服!

“好!”校场外有人大声喝彩道。

武程寻声望去,见一匹白马旁立着一个人,那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急忙拭目察看,万分惊喜地神情顿浮现在他俊朗的脸上。

“子鑫!”把长矛扔给一众士兵,催马过去,跳下马后,武程一把抱住穿着淡紫色裘袍的欧阳子鑫,激动地道:“真的是你!”

“嗯,武程,我提早到了。”欧阳子鑫微微一笑,一旁的士兵们都好奇地盯着这个好生俊秀的青年。

“咳,武将军,”站在欧阳子鑫身后,一路护送他到这儿来的杨御使,忍不住开口道:“请列队,恭迎皇上钦赐封号的正七命军师。”

“是、是。”武程高兴得都忘乎所以了,他转身挥挥手,示意将士们操列军队,一些士兵仍不敢相信地私语道:“这位就是朝廷派来的军师?好年轻啊!”

“看上去都没有二十吧?”

“好秀气呢!”

武程瞪了他们一眼,士兵们赶忙收声,在广场上站好了位置。

看着武程并未受到之前战败的影响,精神反而更加振作,欧阳子鑫很高兴地道:“你在这么冷的天里,还认真操练,皇上要是知道,一定很欣慰。”

“带兵操练,是将领之职,”武程跟着笑道:“但要论起功夫来,赤手空拳也好,刀剑长枪也好,我不是每次都输给你吗?”

“呵呵。”欧阳子鑫笑出声来,因为他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练武,武程常破他打得满头包,虽然会痛得偷偷抹眼泪,武程却从来不向宰相告状,也不会拒绝再在一起习武。

所以说,自己能练就一身本领,还多亏了沙袋似的武程呀。

而士兵听到武将军的话,惊得汗毛倒竖,力大无比,怪物似的武将军,居然也会输给别人啊,还是这样清秀的书生?

这个人到底是……?

在众军士惊叹,敬佩,又难以置信的注目礼中,欧阳子鑫和武程登上了城楼。

极目远眺,拔地参天,直上青云的肴山山脉屏立在城东,龙走蛇舞,山光映雪,靠近西面海洋的山峰更是错落层迭,林木繁密,一副雄浑壮丽的姿态。

在这座天然屏障后,便是被夏军占领的知州,因山势险峻,加上猛兽很多,两军都没有冒然通过山路行兵作战。

现在唯一可以打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战场,就是正对着城楼的云险海海域。

在这里驻扎的都是精锐的水陆军士,在五百余里外的海岸上,还驻守着前哨军队,停泊着近千艘的战船。

正午的阳光很耀眼,海天一线的方向显得格外刺目,欧阳子鑫望不真切那若有似无,接连成一片的船桅杆,却可以清楚地闻到扑面而来的海的气息,他不觉深吸了口气。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回到海上……迎着海风,眼色如琉璃,欧阳子鑫百感交集的神情,让人难以琢磨。

武程看着似乎越来越迷茫,快要被白色光芒吞噬的子鑫,心没来由地一紧,出声叫道:“子鑫,没事吧?”

“什么?”欧阳子鑫转头,困惑地看着武程。

“城、城楼的阶梯上结满了冰霜,很滑,等会儿下楼时,别走太快,稍不留神就会摔跤的。”被这么凝视着,武程心跳得厉害,都有些不知所云了。

“是。”想到武程还和儿时一样,总爱提醒自己当心这个,小心那个的,欧阳子鑫不觉莞尔。

这笑脸纯然怡人,仿佛刚才那忧郁的眼神,是武程多心似的。

“现在局势如何?”欧阳子鑫问道:“我这一路上,都听说敌军占领知州后,并未急于攻打其它都城,包括这里?”

“是的。”武程点头道:“我军的防守固若金汤,肴山又是天然屏障,对方若攻过来,必定是短兵相接,硬碰硬,双方都损失惨重,所以……”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攻不得,我攻不破,持久战了吧?”欧阳子鑫接下了武程的话。

“正是!”武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可是对峙已三十多日了,对方的耐心也该到极限了。”欧阳子鑫低语:“这次,时间越长,情势越不利的是他们。”

“没错,我们可是靠山吃山,靠水喝水,他们三万大军,光靠补给和知州粮仓,撑不了多久的。”

“你有对策了吧?”欧阳子鑫微微一笑道:“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兴奋地比武。”

“知我者,子鑫、不,军师也!”武程笑道:“不错,我是有所打算。”

等不及回营地细说,武程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城垣上画了个大概的地图。

“我军有战船“余皇”“蒙冲”各四百艘,可载军士三万五千,还有“子母”连环舟两百六十条,先锋“蒙冲”上备有铁甲炮楼,和兵部最新打造的“火龙出水”火箭。”

武程在“地图”左下角画了一个图,代表自己的船队。

“而敌军采用的是以快闻名的“赤马舟”,还有冲撞和防守都极强的“突冒舟”“斗舰”,估计可载军十二万七千人。”武程又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叉,在几乎平行的圈和叉中间,画了一条山脉线。

“这里。”欧阳子鑫说着,伸出双手的左右食指,分别点住圈和叉,往地图的斜上方移去,手指相碰的地方,正好是一个三角形的顶端。

“嗯。”武程应道:“这块呈三角的海域,便是我们激烈拼斗的战场,而三角以外的海面战火波及不到,所以我打算把船队分为四路。”

武程刻下编号,解释道:“每次和夏军作战时,只动用一路船队。一路战退,一路接上,如此反复,而且每当夏军逼近,我军就后退,当夏军后退,我军就逼近,要让夏军求战不得,求宁更不可能!”

“唔……”欧阳子鑫沉吟了片刻,道:“夏军不断往返行船,必定疲惫不堪,而我军却有三路船队位于调休状态,以逸待劳,便能抓住敌人的行军破绽,一举反攻!”

“不过这种战略,务必要沉着冷静,知己知彼,还要随时警惕战局的变化,武程,这场仗要辛苦你了.”欧阳子鑫注视着武程的脸,知道他经常心浮气躁,要按耐着性子打仗,定不容易。

“哪里,还要有劳军师指点啊。”武程笑道,脸孔一阵发烫。

“我们一定要赢!”想着临行前,仁帝那誓在必得的眼神,欧阳子鑫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而坚定。

“当然!”武程目光卓然地道。

越发强劲的海风下,远方的船桅更显得扑朔迷离,欧阳子鑫早就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双手去结束战争!

所以——我要赢!不觉模着衣襟,那一直贴身携带的鸡血扳指被留在了家中。

是心虚也好,决意也罢,在运筹帷幄的同时,欧阳子鑫觉得胸口也被这冷峭的海风刮到似的,打着一阵阵痛苦的寒噤。

◇◆◇

“报!在前方找到靖军舰队。”

农历三月初七,在这满天浓云,飘着细雪的晌午,前方哨队“斥侯”号,给行进着的夏国舰队,带回了最新的警报。

“嗯?这么快就到这里了,他们是想先发制人?看来那个什么御赐的军师一到,士气也变得不一样了呢。”

说话的人,站在旗舰突出于甲板的三层船楼上,他一身银色盔甲,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脸孔虽然美得令人屏息,却也带着比冰雪更要彻骨的冷酷神色。

“连你的影守,也查不到那个“军师”的身份,哼,这样的人物……”站在银盔男子旁边的人,更年轻一些,黑发黑眸,雕刻出来似的五官,金黄色的战袍,浑身蒸腾着一股王者才有的剽悍之气,他的腰间扣着一块赤黑嵌金字的军令牌,说明他正是全军最高的统帅。

“怎样?”银眸男子好奇地问。

“会是很好的祭品。”黑发男子的眼神辛辣热烈,就像是盘旋于天空,已经锁定猎物的鹰隼一样无情!

“的确……”银眸男子浅浅的一笑,如同春风拂面,他清楚元帅会做什么,这也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射将先射马!

靖国舰队要是看见他们皇帝钦赐的军师,被夏国元帅一箭射死在海上,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惊惶失措呢!到时候,哪怕他们战船再多,火炮再先进,也会兵败如山倒!

“这真令人期待。”银眸男子悠然道,那一抹笑靥,带着十足的把握和迫不及待!

天底下没有什么能逃过“影守”的追查,那些誓死效忠他,像蝙蝠一样在暗处生存的杀手们,会千方百计地完成他下达的任务,当然也包括窥探敌国军情。

——因此他早就知道敌方的军师是谁。

就因为清楚,所以他非但不说,还要杀个片甲不留!

“全速前进!”年轻的统帅利落地抬手一挥,战鼓就鸣响起来,七百艘战舰兵分三路,同时升满了巨帆,以雷霆万钧之势迎战靖军!

“注意!敌舰接近!”半个时辰后,靖国第一路舰队的三百余条战舰的望哨几乎同时喊了起来。

位居舰队中心的旗舰“火凰”号,从将台上打出了警戒的旗语,身着青铜战衣的欧阳子鑫,站在甲板左舷最前端的炮台处,眺望着前方,最高将领武程站在他身旁。

“好快的反应。”他们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虽然行船到这里,本意就是挑衅敌军出动,但是这么快就对垒上,敌方的船速还是令人感到吃惊。

“挂右舷帆!迎风,转帆向西南!”武程喝令道:“火箭手预备!”

他一面让舰队减速,一面下令变换旗语为“战斗”,甲板上的士卒都为作战疯忙起来。

欧阳子鑫看到敌方一点都没有减速的意思,在灰蒙蒙的雪空下,暗色帆布的大型战船,操纵自如地一字贯形排开,如一道坚实的壁垒,黑压压地众拢过来。

棒啸的北风之下,对方很快就接近到可以清楚看见彼此船型的距离。

欧阳子鑫瞪着那些比“蒙冲”略小,却有着三重柁楼的敌舰,它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虽然只有四道桅杆,在拉得纵横交错的帆索间,竟能展开十二道竹篾帆。

而且它的船帮很高,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银色铁甲,这“铁甲”后面是甲板上的两舷火炮,船帮下的侧月复涂成漆黑色,用以掩饰那三大排小窗,即火力凶猛的炮眼。

欧阳子鑫观察着敌舰船只,忽然,一连串火焰光从那窟窿眼里不断冒出,隆隆声好比惊雷,欧阳子鑫听到望哨那声嘶力竭的喊叫:“敌船攻击!”

“好快。”实心炮弹犹如雨点一样急掠过高空,落在他们集结的舰队中,炸起冲天的水柱!

“左转舵,右舷全速!闪避!”武程一阵吼叫,他的嗓子雄浑有力,几乎盖过了炮火声,他接连地发号施令:“降帆!瞄准!全舰开炮!”

颁!颁!颁!

从“火凰”号开始,靖军舰队们一口气射出数百发的铁炮、千子雷炮、火箭炮等等,密集的火力像飓风一样横扫过去,敌军船队顿时显乱,水幕和硝烟四起。

至少有七艘敌舰中弹,其中一艘更被击中了火药库,一阵劈劈啪啪的令人心惊瞻战的炸裂声,滚滚火光映红了天空。

“武将军!东西向有敌军突进!”海面就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船甲板也震荡得厉害!欧阳子鑫紧抓着帆索才站得住脚,他大声叫着武程,让他注意敌军火力相当凶猛的两翼舰队,因为顺风,他们正利用刚才的炮击,悄然地月兑离主舰队,包抄过来。

“哼!急着来送死,本将就成全你们!”武程吼道:“各舰队注意,首位跟进,斜向前进,准备接敌!”

将台上顿时战鼓鸣鸣,旗号闪动,这是充分发挥舷炮火力的阵形,靖军三百七十艘战舰按号令排成单列纵队,依火炮的射程远近,以大船在前,小船居后,从敌舰队前面斜向通过,各舰队依次开火,然后划一个弧形转回来,再用另一侧舷炮攻击敌人。

“子鑫,你下去船舱吧。”在敌舰进入射程前,武程对欧阳子鑫道。

“不行!”虽然明白武程担心自己,但欧阳子鑫断然拒绝道。

“那你不要离开盾墙。”武程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得答应。盾墙是船舷后,竖起的五尺高厚铁板,用以保护船舷上的炮兵。

“知道了。”欧阳子鑫点点头,武程这才去船舵指挥。

为鼓舞士气,“火凰”号带头冲在最前边,眼力很好的欧阳子鑫望见敌方一艘战船打出红色的三角旗,紧接着所有的战船都打出黑旗响应。

他不禁想道:“这是敌军的旗舰?”

“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深深的不安就像拍打着船舷的血浪,从脚底凉到全身。

“开炮!开炮!”这时,后头又传来武程大声的喝令,这第二轮的炮击比第一轮更犀利、更准确地击中敌舰的桅杆和甲板,木头折断声,铁片横飞的咻咻声,以及敌军士兵受伤坠海的惨叫声,充斥着地狱般的云险海上。

就连飘落的雪花也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刺鼻味道。

“他们想做什么?”欧阳子鑫被浓烟熏得眼睛干涸,火辣辣的,敌军无视那些被打沉的同伴,仍毫无畏惧、毫不减速地朝他们冲过来。

而且因为浪大船颠,他们射出来的炮弹,大多没有击中目标。

“挂舷战吗?”照目前对方发疯似的前进来看,很可能是想和靖军展开肉搏战,但是他们这个样子就算到了,也没剩多少士兵能爬上靖军甲板了!

相信武程也看出了这一点,不然他不会不停地轰炮,却不下令后退闪避,这和他之前计划的消耗战略正好相反。

也许是觉得胜券在握,武程相当恋战,这让欧阳子鑫很担心,这时已接近傍晚,海风越来越大,把笼罩对面那些船上的烟雾吹散了,这让欧阳子鑫清楚地看到敌军发射了一枚红色的,好比流星划过天际的炮弹。

它升到很高,才轰地爆炸开来,这可不是焰火!

靖军的舰长们眺望着那里,觉得匪夷所思,欧阳子鑫的脸色却刷地煞白!

“武程!小心后方有诈!”情急之下,他直接喊道,但是他警告的话音未落,靖军全部舰队就都淹没在一片可怕的火光和轰鸣声中。

猛烈的袭击来自后背的东西角,正是他们轮流休息的后防海域,却鬼魅一般地出现了一支数目庞大的夏国舰队!

“火凰”号的后甲板简直是在一瞬间里遭受了二次毁灭性的攻击,那望哨的吼叫:“敌火攻击!趴下,趴下!”在炮弹的轰鸣声中,显得无力、空洞、绝望!

热弹片和碎木头像骤雨一样飞过欧阳子鑫的头顶,有人从桅杆上倒载下来,撞上盾墙后,血喷溅了出来,惨不忍睹。

帆架带着沉重的木滑轮飞过,掉在上面的帆索像蛇一样的飞舞,把不及防备的士兵抽倒在地,后甲板的桅杆吱嘎几声巨响,摇摇欲坠,船帆燃烧了起来。

“呼……咳……”身陷于火焰和浓烟之中,欧阳子鑫以为自己会怕得发抖,会和士兵们一起躲在盾墙后头,可是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前方的碎层堆里躺着一个炮兵,弹片撕裂了他的盔甲,鲜血直流,浑身痉挛。

“别怕,我带你过去。”欧阳子鑫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相对安全的盾墙下,可是炮兵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后,便不再动弹了。

“啊……!”松开手,欧阳子鑫的手心里全是鲜红的血,嗒嗒地流下来,他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甲板上早就是血水横流。

“子鑫!小心!!”武程的声音,穿透滚滚烟涛,传递给欧阳子鑫。

“武程……”欧阳子鑫闻声抬起头,却看到一番令人胆寒的景象,靖军的两翼舰队已经被击溃,数十艘熊熊燃烧的船,倒映在血红色的海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原来……”他明白了,夏军故意前来迎战,是为了掩饰真正的主力军,正远远地绕过后方,这样既斩断了靖军舰队的援军,又完全地前后夹击了他们的旗舰,失去统帅,全军必然大败。

转过身,欧阳子鑫瞪大颤抖的眸子,便看见了夏军真正的旗舰!一艘全身上下都漆黑色的巨型战船,周身挟带着无法形容的锐利与杀气,碾开血浪,它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冲散靖军船队,就像猛虎冲入羊群一样。

“火凰”号是它的目标。

“谢王爷,请。”优雅的银白战袍男子,双手奉上一把巨大的擎日弓箭。

“敌军军师,就是这个人吗?”黑发男子犀利的目光,盯着数十里外的“火凰”号甲板——那破碎的桅杆下,一个年轻男子似在救一个士兵,背着身子,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没错,他穿的可是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

“嗯。”拿过弓箭,这种锋利的箭头,甚至可以射穿船桅杆,黑发男子搭上箭,从背后瞄准那男子的心脏,弓弦被绷得咯咯响。

就在箭要离弦的一瞬间,敌船上一声“子鑫,危险!”的大喊,让谢凌毅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他震惊欲绝,呆呆地看着那个因为叫喊,而转过身来的青年。

虽然染着血污,那张脸孔却依然清秀月兑俗,他朝思暮想、情定今生的爱人,竟穿着靖国皇帝御赐的战袍,遥遥地与他对视,虽然那表情——是同样的震骇!

谢凌毅的手在发抖,脚在发抖,心更是如火烤针扎一样难受,他——发不了箭。

欧阳子鑫翕动着嘴唇,想说服自己,可是,敌国旗舰上,那金黄色的皇族战袍,那充盈杀气的擎日箭,那锐利的誓在必得的眼神,都指向一个残忍的事实,谢凌毅就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夏国元帅!

“怎么会……”

无法承受这样巨大的打击,欧阳子鑫的脸孔苍白得可怕,他后退了一步,看到那寒气透骨的箭,嗖地直刺而来!

“凌毅?”欧阳子鑫犹如五雷轰顶,有什么比这一箭更撕心裂肺?眼眶很热,欧阳子鑫早就忘了避闪。

“子鑫!”伴随一声急切的叫喊,欧阳子鑫看到武程朝自己冲来!嗖地一声轻响,利箭生生穿透了他,鲜血自口腔喷了出来!溅上了欧阳子鑫的脸。

“武……程?武程!”遽然清醒的欧阳子鑫,大叫着抱住猝然倒下的武程!

“我没事……”武程依靠欧阳子鑫的肩膀,摇摇蔽晃地站了起来,剧痛和失血,使他脸色灰白。

“武、武将军?”炮台上的士兵们都被这一幕吓呆了,楞着不动。

“看什么看,快坚守炮位。”武程对士兵们吼道:“本将还死不了!”

“是!”也许是受这气势鼓舞,士兵们重新振作了精神?虽然后甲板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右舷的十二门火炮却没事。

他们奋力地清理膛口,装填火药,等待着突围的命令。

“武程,让我来指挥。”欧阳子鑫满眶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是的,他也懂得如何操控一艘大船,因为谢凌毅亲手教过他。

抬头瞪着敌舰的舰桥,谢凌毅正回转身,似乎在喝骂着什么,这让敌舰的行动变得迟缓。

“转舵右!右桨倒划!左桨全速!”欧阳子鑫下令道,“火凰”号震动着,隐藏在船月复下的木头浆轮开始动了起来,把海水搅合成一簇簇汹涌的白浪。

它在海面上倒了一个角度,转向离开敌舰的东北顺风而行,六艘敌舰正挡着他们的退略。

“目标敌舰!放!”欧阳子鑫朝炮兵们喊道,他的喊声几乎要把甲板掀翻。

“放!放!”其余靖国舰队也给出了攻击命令,在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齐射中,敌舰的桅杆船帆几乎全被摧毁。

最大的一艘敌舰被击中了后舱,一声响彻整个战场的火药库爆炸,以及喷射出的熊熊烈火,牵连了它周遭的船只。

懊像只是片刻的工夫,“火凰”号的面前就剩下三艘失去战斗力的敌舰,以及巨大的漩涡和依旧冒着火苗的残破木板外,别无其它。

就这样,欧阳子鑫率领着剩下的九十余艘战船,通过这条血路,突围撤退了。

而谢凌毅并没有下令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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