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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心 第三章

作者:镜水

被开除了。

只因为他左手不便就叫他明天不必再去上班。在这间距离家里最近的便利商店打工两个月,他虽然可以感觉店长为人有点小气,却没想到他竟会势利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江破阵不满到极点。这种烂店,就算勉强待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庆幸的是,店长并没敢借口扣住薪水不给。

他想,自己以后永远不会光顾这家便利商店了。

在学校的公告栏上找寻适合自己的打工机会。他是不想再去便利商店打工了,钱少事情又多。最好有附餐,但是快餐店的投资报酬率跟便利商店差不多,况且时间也很难配合;轻松的,要不家教好了,但没有认识的,实在不大容易找到机会。

烦恼着找工作的事走进系馆,一个男人也刚好步下楼梯。

视线相遇的那一刻,江破阵看到郭近善表情微怔,随即很快地朝自己走来。

“你好。”他轻声打着招呼。

江破阵虽然很希望对方对自己视而不见,但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只认识几个礼拜,但他已经清楚郭近善并非不会察言观色,昨天去保健中心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他的不悦,只是,看到人就要问好,也许是男人从小的家训。他嘲讽地想。

“你的手还好吗?昨天打工……有没有影响?”郭近善关心道。

那张真心忧虑的文弱脸孔,让江破阵突生一种莫名的恶劣念头。

“还好,不过反正以后也不用去了。”他没有讲得很明白,是引诱式的说法。

“咦?”郭近善果然急忙问:“难道你……你离职了?”

江破阵夸张地叹口气。

“只是暂时不能搬重物罢了,虽然是打工性质,但是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只能认了。”这倒是真心话。店长大概认为同样的工资可以找到更强壮的人比较不浪费。“不过这下子,连今天的饭钱都没有了。”昨天走人前才拿到薪水,事实上是还可以撑两个星期,不过负债却无法减少。

“你……缺钱?”郭近善又楞楞地顺着他的话尾问道。

“不缺就不用那么辛苦打工了。”他斜瞥男人,语气像是在责怪对方迟钝。

“啊……对不起。”郭近善只能道歉,偏着头道:“你……”

“你老是歪着脖子说话,看了真的很怪。”江破阵批评道,纯粹只是在对他迁怒而已。

“啊?”郭近善一呆,低下脸之后不再抬起。“对不起。”

懊像只有那三个字可以说似的。钟声这时恰巧响起,江破阵耸耸肩,道:“我要上课了。”随即越过男人走离。

进到教室里找到位子坐下,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行似乎不够成熟。

以前念书的时候,班上都会有那种容易遭排挤的同学,虽然他曾经很疑惑那样去欺负一个人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在认识郭近善之后,他想自己明白了。

即便没有任何理由,那只是一种发泄,以及微妙的快感。

冰近善替自己捡回遗失的证件并且归还,知道自己作弊也不曾处罚,态度和语气总是那么温善……虽然知晓他并不是故意惹到自己,但就是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糟糕。

下午上完课后,因为已经不必打工,江破阵绕了路去女友的学校。原本是打算接她放学,也用手机联络好了,不料到达的时候女友同学却说她有事先走了。

婉玲对他的不满,他并不是不清楚,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困难;有事情就干脆摊开来讲,像这样带有耍手段意味的抗议行为,只会让彼此都不高兴。

扑了个空,带着不怎么愉快的情绪回到家里,在自己房间整理实验结果报告。看着那繁复非常的数据,因为新组装的计算机设备没有像以前那台那么完善,所以用计算机绘制图表的时候有些不顺。

他想要跑得更快的处理器。虽然这么想,自己却没钱还欠债。

忆起还得找打工的事,他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一直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怀抱这样低潮的心思,隔天早上第一堂又是大刀王的课,他已经在学期初跷过一次课,那表示接下来每堂都得准时出现,否则就会被当掉。

起了个大早冲去学校点名,上大刀王的课非常累人,不仅是由于上午第一节的缘故,大刀王所教的是内容复杂的化学数学,说话又有浓重的口音,推测是山东还是哪里的乡音,总之有时会听不懂在讲什么。大刀王的板书还非常凌乱,甚至会三行粉笔字迭写在一起,然后问学生们“懂不懂?”而且习惯中间不休息拉长讲课时间,连上两节课以后,好不容易才从痛苦当中解月兑。

所幸化学数学是江破阵拿手的强项,对于数字和计算之类的科目他向来相当敏锐,所以才会选择报考第二类组。如果只看考试成绩的话,他有信心过关,只不过,这样上课真的像是一种疲劳轰炸。

将笔记放入背包里,才走出教室,一个人影忽然由右后方接近。

“你要不要来帮我的忙?”

江破阵一回头,就见郭近善手持书本,站在自己身旁。

“什么?”

先别说他怎么会等在这里,对于那没头没脑的问题,江破阵根本反应不过来。

“那个……”大概自知过于突兀,郭近善双颊淡淡地红了,说道:“最近实验室接了好几个计划,我正在帮教授处理近年来的论文和数据,一个人是有点辛苦,如果你可以来帮忙,只要平常上课的空档就好……当然,我是会付钱给你的。”

江破阵闻言一怔,却立即掌握住情况。

惫真是容易理解啊!他忍不住觉得对方好笑。反正郭近善就是感觉亏欠自己,所以才找到这种“帮忙”想要弥补他吧?

“喔,那你要给我多少钱?”他随口问。

冰近善一愣,像是没有预料到会被这么问,垂头半晌,低声道:

“六……六千。”

“一个月六干?你知不知道我打工一个月可以赚多少?”

“不知道。”郭近善老实地摇头。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帮我了?”江破阵没有保留地戳穿他。

冰近善立刻为难地低下脸。

江破阵在便利商店的时薪是八十元,一次七个小时,一个星期大约上班三天,换算起来一个月差不多近七千,如果排到大夜班的话可以增加五百左右。其实和郭近善的六千元没有差多少,但他一瞬间就是想给对方难堪。冲动过后,他不禁心想:自己为何又针对这男人?

严格说来,郭近善也算是好意,不愿意的话拒绝掉就好了,何必讽刺?昨天好像才提醒过自己,怎么今天还是把脾气发泄在这男人身上?对于最近烦躁的自己,江破阵也有点厌恶了。

他抬手耙了下头发,叹口气。

“你不用为我费心思了,我会自己解决。”终于试着和缓说道。

冰近善沉默住,随后勉强露出抱歉的微笑。

“那……对不起。打扰你了。”

识相地走开了。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总觉得男人微微歪着头的背影看来有些落寞。大概是自己对他的态度从未好过的错觉吧。

那样不错的打工机会,江破阵没想到自己竟会抗拒。

稍后思及这点,勉强找到的理由,只是因为对方是郭近善。

对于一个总是在不对的时间出现的家伙,江破阵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要”而已。

在发现自己的手机被停话的那一天,江破阵才感觉后悔没有答应郭近善的“帮助”。

虽然只是区区的基本费三百元;就算再怎么节省,平常的机车油钱和餐费还是让他入不敷出。把手机视为电动玩具之类仅供玩乐用途的母亲,当然不可能慷慨地给钱让儿子缴款。

人是一种惯性的动物,就好似现在的电视机缺少遥控器会让人觉得转台非常麻烦,他已经想不起来以前自己没有手机是怎么过日子的;当然他还是可以忍受不便暂时别用,但是却让他警觉“没钱”这件事已经开始造成自己的生活困扰了。

要找打工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平常还得上课,要兼顾学业又要赚钱,先前两个月的经历已经让他觉得有些吃不消,所以无法轻易决定该选择如何的工作。

然而,会想起郭近善所说的帮忙整理资料,则是过一个星期再度上实验课的时候。

上个礼拜过大的白袍已经换回合身的尺寸,江破阵望着他在前面的组别,极有耐心地重复说明萃取及滴定的步骤。

彬许是因为察觉到视线,所以郭近善微微地别过脸,在发现江破阵的确是在看着自己时,就像怕生的动物一样,急忙撇开交会的目光,垂首露出尴尬又疑惑的表情。

如果是利用在学校的空档来做事,这样或许就不会那么累了,而且也能够挪出一些自己的时间,虽然钱少一点,但总归来说,还是对自己比较好……江破阵思考着郭近善之前的提议,眼神并未移开。

因为这样,所以男人终于走近他。

“有什么问题吗?”郭近善轻声问,脸上带着掩饰不安的淡笑。

“你……”江破阵才开口就停住。先前拒绝他的是自己,现在自己又要反悔,好像没有道理。虽然猜测郭近善不是会挖苦或给人难堪的人,但是却觉得有点拉不下脸。“……没事。”最后,他还是这么说道。

随即做着手里的实验,没再理会男人。

懊像自作多情过来给人嫌似的,郭近善相当难为情,只能安静地走开。

其实根本就没发生什么,自己只是要问他可不可以去打工就好了,想那么多实在太无聊了。江破阵心里明白,但是机会却又再次丧失。

“对了,听说你手机被停了?”

“你真的山穷水尽了啊?哈哈!”

那种贫穷带来的困扰和不便,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深刻体会。同组同学们的闲聊一点都不有趣,江破阵笑不出来。

下午四点五十分,实验提早完成,因为轮到自己这组当值日,所以得留下来打扫,幸好最后做完的一组并没拖延多少时间。花了十分钟拖完地,将共享的器材点清缴交回去,江破阵走出实验室,刚好看到郭近善拿着钥匙要来锁门。

“啊……”擦身而过之际,郭近善略带犹豫地出声:“那个……你的左手……上次的烫伤好了吗?”

早就不痛了,绷带在第二天时他就自己拆掉,水泡也月兑了皮,可以说是接近完全痊愈。江破阵点点头。

“嗯。”

“这样……那就好。”郭近善明显松口气,宽心地微笑,跟着像是认为自己讨人厌般,赶紧回身打算离开。

“喂!”等察觉的时候,江破阵已经唤住对方。

彷佛不确定那声呼喊叫的是自己,郭近善回头的动作相当迟疑。

“……咦?”

江破阵睇住他,让他知晓自己的确是在唤他了。这或许是江破阵头一回主动对他开口,所以郭近善脸上的表情看来十分讶异。

苞自尊或放段完全无关,问题是要到哪里去找这么符合需要的打工机会?与其浪费时间一无所获,还是不要再考虑了,问他吧。江破阵寻找理由说服自己,深知这回再不开口,以后自己也绝对说不出来了。

他望着郭近善,过了一会儿,才道:

“你上次讲的事情……还有没有效?”

冰近善楞了楞,无言好久才想起那指的是什么。

“当然……有效。”

“那我可以去帮忙吗?”

冰近善一怔,好像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听错般地停顿住,半晌都没有说话。

周围流转的气氛太不自在。就在江破阵闷闷地觉得后悔问他果然不是个好主意时,郭近善笑了。

他轻轻地微笑着,镜片底下的单眼皮甚至-起,不知为什么而那样高兴。

因为那个笑容实在太温柔了,有那么一瞬间,江破阵几乎忘记自己该要如何反应。

“好啊。”男人非常温和地说。

江破阵将自己的课表抄写完后交给郭近善。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空堂,就算是课最多的星期二也有一节:虽然实际上还有多余的空闲,但他给郭近善的课表,在星期二和四却是填得满满的,这样就表示他有空帮忙的时间只有一、三、五,三逃邙已。

“你修好多课啊……”郭近善在看到他的课表时,颇有感想地说了一句。但那没有丝毫怀疑的成分在内,全然是感觉厉害以及佩服的口气。

希望在学校能够拥有一些私人时间。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江破阵才会将空堂较少的星期二及星期四写满,这样男人就没理由占用这两天。

不像小气的店长计较工时,一个月六千元的整理资料打工,郭近善不曾详细规范,只在看完课表以后,用那低柔的嗓音和他约定从下星期一开始。

于是,星期一在上完课之后,他就骑着平常自己在校园内使用的脚踏车,前往已经去过两次的大气科学馆。

上到三楼后,他直接走到那个位于偏僻角落的小房间。门是关着的,他举手敲门,等了几秒,里面却安安静静,他再敲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懊不会不在吧?不是已经约好了吗?把他叫来,自己却没出现,太差劲了吧?才感觉被放鸽子而生气地这么想着,背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破阵转过身。

“啊……你已经来了!”郭近善抱着书本,微喘地步向他。“真对不起……我刚刚才做完实验。”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

实验……对了,这家伙还是研究生。江破阵好像头一次认知到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学生。

虽然郭近善的气质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但因为他总是和老师并肩站在教室前面的位置,久了之后似乎也就渐渐忘了他原有的身分。

江破阵环顾四周,整个空间还是堆满乱七八糟的论文和数据。等他转回视线,男人已经抱着计算机键盘坐在书堆里。

“我要做什么?”他问。

“咦?”郭近善有些不知所措地仰首,左右瞧了瞧,指着一角道:“你……你先将那里的论文照编号排好,放在左边的书柜上就行了。谢谢你。”

他并不是义务来帮忙,而是拿钱做事的。无论如何都不忘礼貌的男人,那句道谢实在令江破阵觉得滑稽。

数十本的论文虽多,但照号码把东西排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把第一项工作完成了。

“喂。”他开口叫着郭近善,对方不知何时已把眼镜摘掉,近距离地直视面前的计算机屏幕,恍若未闻。所以他又唤了第二次。“喂!”

冰近善像是吓了一跳地弹起来,放在膝盖上敲打的无线键盘差点掉在地上。

“啊、啊!”急忙抓稳东西,他狼狈地望向江破阵。“你……叫我?什么事?”

不懂对方为何如此惊讶,江破阵挑眉,只是道:

“做完了。然后呢?”

冰近善看着整齐的书柜,眨了眨眼。

“然后……然后……”他忙低下头,在周围翻找,努力取出几个数据夹。“那……请你把这些讲义照页数钉好。麻烦了。”终于又找出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他微微地笑了。

察觉男人慌乱的态度,江破阵心里有个底,却什么都不说地接过数据夹。刚刚清出论文的位置刚好摆放了一张茶几和两张椅子,他坐在椅上,不发一语地整理起来。这次比较久,但也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

完成后,江破阵站起身走近郭近善,道:“我做完了。”将弄好的资料放在他身旁。

他站在郭近善的左后方说话,对方并未立刻有反应,反而是放落活页夹的动作才让男人迟缓地发现他的存在。

“呃?!”郭近善没有预料到身旁有人,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的时候,脖子习惯地微往左偏。“……怎么了?”他温声问。

江破阵忽然觉得有一种违和感。是哪里不对劲……

他瞥视到郭近善顺手放在书堆上的眼镜--那是一副有些特别的眼镜,在镜脚之处,有一小截加装上去的部份,米白色的耳挂,像是某种在电视上看过的辅助器具。

江破阵一怔,不觉月兑口问道:“你的听力有问题?”

冰近善愣住,顺着他的视线拿起自己的眼镜。

“……右边声音只是小一点,左边……几乎听不到,不过,有助听器帮忙就没问题了。”他缓慢说明,然后戴上眼镜,用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介意的轻柔语气接着说:“平常其实没什么妨凝,我还考过驾照呢。眼镜和助听器是装在一起的,因为使用计算机的关系,眼睛会疲倦,所以我才拿下来。”

所以郭近善在聆听别人说话时总是稍微地侧着颈项,那是由于只有一只耳朵听得比较清楚的缘故。

可能是镜脚被头发遮掩住的关系,也或许是自己从没有仔细注意过他;无论如何,现在得知事实,江破阵一时不晓得该有何想法,只是忆起竟然曾经那么不客气地指责他的怪异。他的言行其实和健康的人没什么不同,不曾让人感觉到他听力不佳,倘若自己不是看到那个加装在眼镜上的小小助听器,根本不会知道他的听觉有障碍。

但当面直接询问的行为实在欠缺考虑,现在难道自己必须安慰对方,还是鼓励之类的?突兀的关心和关怀,实在太过矫情和做作,他江破阵办不到,但是什么都不说就无法接话,心里也有疙瘩……

彷佛明白他的想法,郭近善微微一笑,对他道:“没有事了,你可以回去。”

江破阵知道他是为化解凝窒的气氛才那样讲,被冒犯的人还帮冒犯者设想,不知道该说对方人太好还是伪善。有那么一瞬,他脑袋里忽然闪过真想看看这个男人发脾气的诡异念头。

“那我走了。”他走到男人右方才道。

“嗯。再见。”郭近善道别,转眸看着计算机上的图表。

开门走出去之前,江破阵停顿了一下,然后回过身。睇着男人专注的平凡脸庞半晌,大声道:“我星期三会再来!”

原本-眼盯着屏幕的郭近善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得抬起脸,江破阵却已关上门离去了。

呆望住门口良久,男人先是低垂颈项,随即唇畔露出浅浅的笑。

星期三出现的时候,江破阵对郭近善的态度一如以往,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不会再站在男人的左方说话了。

冰近善老是给他整理书柜或编排资料的简单工作,江破阵索性一口气将杂乱的环境清空出来,在对方再也找不到事情给他做的时候,他干脆戳穿男人的、心思--

“比较需要帮助的是你计算机里面正在进行的作业吧?我可是要拿钱的,你也不必在意这么多。你把我叫来却不让我负应负的责任,我反而会觉得被耍了。”

冰近善在怔楞好一会儿后,只是低低地道了句:“对不起。”

他抱歉地开始说明计算机里的研究计划以及建档工作。江破阵虽然对计算机之类的东西还算在行,但郭近善使用的数据程武刚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不过在男人的解说之下,他很快地就上手进入状况。

因此,郭近善从研究室里借来另一台手提电脑给江破阵使用,也多加了一张椅子。两个人就在小小的数据房内将书柜上面的文件持续数字化建档存放。

半个月后,江破阵不仅没有感觉疲乏,反而愈来愈有兴趣。因为那些数据研究的是大气化学,他看到不少自己学业领域的专门字词,很多观点是他尚未学到或者上课时不曾联想过的方向,意外藉此学到许多新的东西。

就连看着电视上某部灾难电影的预告片时,江破阵甚至还会想起计算机里那些空气污染以及酸雨检测的图表。

“这是什么?”

边例地按照空堂时间来帮忙,在拿起一本原文书时,有几张像是照片的东西掉了出来。江破阵低身捡起。确实是照片没有错,接近全黑的背景,仅在中央处有一颗小小的圆球。

“啊!那是我不小心夹在课本里带来的。”郭近善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打算取必。

江破阵只将原文书递还给他。问道:“照片里面是什么?”

“是木星。”郭近善说道。

“木星?”江破阵微讶,瞅着照片里有间隔色条纹的圆球。“你拍的?”

“嗯。”

“怎么拍的?”

“我用天文望远镜……”

“你有可以拍到木星的天文望远镜?”江破阵疑惑。

冰近善微微一笑,轻缓地说:“只要用一般的天文望远镜,差不多是60mm72倍的,就可以看到木星了。”语毕,他再道:“我也是在买了望远镜后才知道,原来站在地球上真的可以看外层空间的星球看得那么清楚。”

江破阵难得脸皮发热。他不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有没有学过这种东西,但他刚刚的确是想起了天文馆里那种特大号的哈伯望远镜。

将照片还给郭近善。对方踌躇了下,歪着头对他问道:

“你喜欢吗?”

问题来得突然,江破阵辨别不出他所说的喜欢是指望远镜、木星还是天文观测,但自己确实是感到颇为好奇没错。

“有一点兴趣。”他回答。

“这样……”郭近善低首,轻语后又抬起脸来。“那个……我偶尔会开车带着望远镜去阳明山观看天空,夏季天气好的时候,星星像是满山遍野似……”他彷佛在回忆那样难忘的美丽景致般缓缓说着。

“开车?”江破阵有几次看见他拿着储值卡,所以知道他是坐捷运来学校的。

冰近善轻轻地笑着解释:“以前出过一次车祸,虽然没什么事,但为了让家人放心,我很少开车或骑车,几乎都是搭乘大众交通工具。”

也许郭近善的家人真正担心的是他的听觉障碍。必须带助听器辅助的男人,就算向家人说明车祸的理由,他们或许还是会不自禁地怀疑造成车祸的原因很可能是听力问题,即便他戴上助听器后就跟健康的人没有太大差别,也持有通过审核的驾照证明,却仍然无法抹灭这样的疑虑。

对于那句“让家人放心”,江破阵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你为什么会来化学系当实验助教?”他很早就想问了,恰懊现在适合开口。

就算同是理学院,所学部份相关,但怎么会是别系的人来替代?

冰近善蓦地红了脸,连耳朵都染上朱色,一副猝不及防的模样。

“那个……期中考那天,你们的廖助教有急事,所以是突发状况,我刚好有空。后来、后来……”支支吾吾的。

那种坐立不安的模样实在非常怪异,江破阵忍不住觉得他若是因为极度紧张而当场辫倒,自己大概也不会惊讶。

“后来?”他挑起眉头。

冰近善闭了闭眼,宛如做错事般地垂着头小声道:

“后来,廖助教家里的事必须请半学期的假……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也修过教授的实验课,所以教授认识我……我是自己去拜托教授的。”不只拜托,还加上请求,以及保证自己会尽力且认真地带领实验,因为只有半学期,好不容易老师才答应了。郭近善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为什么要去拜托?一个疑问解答之后,又再冒出另一个。江破阵心想郭近善曾经提过自己想当老师,可能是希望能够藉此观摩。

找到一个说得通的道理,他也就没再追问了。

而在将心思放回计算机屏幕上时,他意外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置于键盘上的指尖细微地颤着。

是因为冷气太冷吗?江破阵并没有那样的感受,但还是不自觉地睇向空调标示的液晶数字。

在他考虑要不要将室内温度调整一下的时候,郭近善忽然出声了:

“请问……”

“什么?”江破阵转动视线,改为望着他。已经很习惯男人使用过度礼貌的词句交谈。

冰近善虽然是在对他说话,眼睛却直盯着屏幕里的表格和文字。

“你……喜欢用望远镜看星星吗?”

江破阵不懂他为何又问一遍,这个话题之前不是已经结束了?以为他的问题和先前意指的相同,于是江破阵也颇觉无聊地又回答一次:

“有一点兴趣。”

“是吗……”他低喃着垂下眸,就没再说什么了。

那天,江破阵整日都觉得郭近善泛红的脸颊好像生了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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