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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情衣 第四章

作者:海蓝

栖风谷内四季如春。在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人间仙景也不过如此。远离了人群,远离了世俗,少了时序轮转,少了季节巡回。似在不经意间,时间一转便是五年。

栖风谷内,依然青草萋萋,彩蝶翩翩。山山水水并未随着时间的前行而更改,就算是谷内的人也似乎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冷漠的黑衣依旧冷冷地面对着世间的所有,除了武学之外,依旧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兴趣。而硬是赖进谷来的那个小小的孩童阿单也还是原先的模样,除了矮瘦的个子稍稍有了一点儿增高一一踮起脚尖能勉强与黑衣齐肩之外,行事莽莽撞撞、说话不假思索的样子依然一如从前。

“吃饭,吃饭!”用力敲敲练功室虚掩的木门,阿单笑眯眯地探进半个头,“收工,收工啦!”

焙缓地将气息循序纳入丹田,黑衣慢慢地睁开眼,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探头探脑的家伙,却没有站起来。“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完了!”很骄傲地昂起小小的脑袋,阿单一脚踏进门,不在意地摆摆手,“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阿单可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一一不就是一本书嘛,我上午便读完了。”嘻嘻,昨夜黑衣布置下来的功课今日上午就完成了,然后还无事可做地逍遥了一个下午。

入谷五年,他除了打扫石屋、每日做饭之外,剩余的时间便在黑夜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博览群书。黑衣的师父无名老人生前最是爱书,谷内收纳了无数藏书,上至天文地理,下达诗词歌赋……世间百科,应有尽有、无一不全。

至于什么武功剑术,任凭黑衣说破了嘴,阿单却硬是不想学。没办法,自己就是对武学没有一点儿的兴趣,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就好,能吃饱穿暖、能有安全的憩息之地、能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此生便已心满意足。

对此,黑衣也不多说什么,任凭阿单自己去看书,只是在闲暇时教阿单识字读书以作消遣。

“又在吹牛。”黑衣淡淡地瞥了那个得意忘形的人一眼,薄唇微微上弯,“小心我今晚考你。”

“好……好啊。谁……谁怕难。”“聪明到极点”的人闻言,不由得心虚起来。自己只是将黑衣布置下来的书册草草地翻阅了一遍就算,至于记不记得住,嘿嘿……“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阿单大叫了一声,“我今晚做了你很喜欢喝的松子汤哦!”

祈盼的眼偷偷地溜来溜去,妄图贿赂兼蒙混过关的意味不言自明。

“哦?是吗”黑衣站起身走到开始心虚的人面前,轻轻地弹了那个脑瓜子一记,“你呀,不小啦,也该有一点儿大人的样子了,总是贪玩不好。”几岁的人了,还整日跳来跳去。

“知道了。”鼓起腮帮来,阿单努力地挺胸抬头,“你不可以再弹人家的头,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弹成白痴笨蛋的!”既然说是大人了,干吗还总是像对待小阿子一样地欺负自己?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黑衣严肃地摇摇头,在阿单眼一亮的同时,他轻轻一叹,似带着千般的无奈、万般的痛惜,“因为你现在已经够笨够呆的了。”

“啊?啊!”阿单忍不住双拳紧握,一张笑脸拧成了丑丑的怪模样,“好可恶!你简直太过分了!”哼,原以为黑衣不苟言笑、冷淡内敛,可相处久了,才知道黑衣有着爱整人的恶劣天性,只是自己以前没瞧出来罢了。呜,被骗了啦!

“好了,到底你还让不让我去吃饭?”伸手轻轻一推身前的人形障碍,黑衣高颀的身躯走出练功室,双臂豪爽地伸展一番,活动活动筋骨,“有时候我真后悔捡你这么一个惹人厌的小表回谷来。”整日叽叽喳喳,不停地窜来蹦去,弄得原本幽静祥和的栖风谷现在总是喧嚣得很。

阿单听他这么一说,原本生动的表情一下子沉静下来,双手悄悄地背到身后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我……我……”

“我”了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黑衣回首望了阿单一眼,“怎么一下子又成结巴了?”

“没……没事。”阿单迅速地摇头,身子挺得僵直,脸庞上是久未有过的恭谨神情,“啊,饭大概凉了,我去热一热!”抬脚,想要抢先奔出石屋去。

“你怎么了?”伸手拉住那个有些慌乱的孩子。黑衣再叹一声,“我没有说要赶你走,你慌什么?”这孩子啊!

“我怎么会慌呢?”勉强地咧嘴一笑,阿单却并未因黑衣的一句“不赶走”而安下心来,“我……我今天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小小的脑袋垂得极低。

“哦?你今日竟然会讲‘对不起’?”黑衣模模低垂的小脑瓜,微微一笑,“这么些年了,你如果哪一天不惹我生气,我就真的烧高香了。好啦,去吃饭!”哎,平时大大咧咧的孩子,有时候却又心思敏感得让黑衣吃惊。早已习惯了有一个人吵吵嚷嚷地紧跟在他的身边,他又怎么会舍得放这孩子出谷去?“如今你是这栖凤谷的大王啦,我一切全要仰仗你呢,怎会舍得放你出谷?”

“真的吗?”阿单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望着他,“你真的不会赶我走?”

就算已经在谷中生活了五年,就算已同黑衣处得极熟,就算努力地达成黑衣的一切要求,可心中的不确定还是会让阿单心惊胆战,往往一夜无眠。不想离开栖凤谷,不想离开黑衣!

“你难道忘记我从来是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的人了吗?”黑衣故意板起脸,“你如果再怀疑我说过的话,我就真的要生气喽!”伸手将只到自己胸前的阿单抱起来,黑衣慢步走向厨房,“告诉过你多少回了,平日要多吃少动、多长点儿个头,才不会总像个小女圭女圭的。”手上轻飘飘的小身子,让他极度不满。

“我不是小女圭女圭了。”阿单小小声地反驳,“我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就算个子比不上黑衣,就算没多少重量,阿单也还是个一十五岁的大人了啊!

“可惜我怎么也瞧不出来。”黑衣睨了那个嘀嘀咕咕的“大人”一眼,“十岁时的模样像五岁,十五岁时的模样才有点儿像十岁。”不是他抱怨,他自认五年里并未亏待过这孩子,除了要阿单整理一下石屋和每日做做饭之外,他从来没有让阿单单独做过任何的粗重活。可是阿单不管他怎样爱护,那矮瘦的个头却总是长不高。

哎,想他黑衣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一,也还是少年啊。但在这孩子面前,却像一名年长了许多的长辈!不但时时要替阿单操心,还要手把手地认真教导这个笨家伙,说是身兼父职也不为过。

“这又不能怨我。”不再害怕被赶出谷去的阿单又开始替自己辩护,“没有人只吃素食就能长高长大的!如果你肯让我吃肉的话,我一定会长得像你一样高!”

呜,有一件事一直让小阿单好难过,黑衣竟然不沾荤腥!举凡鸡鸭鱼肉,黑衣从来不吃半口!害得他也只能跟着受苦,天天了起啃那些素菜。

“少抱怨了。”黑衣瞪了贪吃鬼一眼,“每次我出谷采购,没给你带回烧鸡肥肉?你呀,爱吃鬼!”每回出谷下山采购时,他都捎一些肉食的好不好?

“可你也不想想你多久才出谷一回?”而且黑衣每回都恨研买回一辈子的粮食,以便到死也不用再出谷,“那么一点点,怎够我沾牙缝?”不破荤戒也就罢了,可一开吃,哪里能停住的?

“好了好了。下次我会记得多带一些给你的。”这个难缠的爱吃鬼。

“说话要算数喔。”阿单从他的手臂上跳下地,开开心心地握握手,“还有,今天我要先说明,这些不是我偷打的。”栖风谷里的飞禽走兽其实很多,可以用来捕杀吃肉的也随处可见,但基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又有黑衣大爷“那些动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能破坏洒风谷祥和的景象”的古板规矩,想吃肉的时候就只能靠黑衣外出时带回来的食物了。而其余的时间,要想能幸运地吃到肉,就只有靠天的恩赐了。

“哪里来的?”黑衣瞥了眼石桌上那满满一盆的肉,浓眉顿时皱起。

“天上掉下来的。”阿单一手指天,“下午我在谷内闲逛,碰巧看到一只大雁从天上掉下来,当场就摔死了。放着不管也挺可惜的,所以我就……呵呵,你知道的。”阿单眼巴巴地瞪着喷香的雁肉,口水直掉。

“所以你就拣回来了。”没好气地瞪了垂涎欲滴的贪吃鬼一眼,黑衣叹了口气,“吃吧,反正你也做好了。”也许是黑衣的内心一直无欲无求的缘故,在他看来,只要吃饱饭就好,饭食不过是用来维持生命延续的,吃些什么并不要紧。但在这孩子眼里,吃饭没有肉食却是十分难过的事情。

“啊,好棒!”就差没有跪地叩谢逃邝了,阿单笑呵呵地先将饭递给黑衣,然后抓起自己的竹筷一一呵呵,目标自然是期盼已久、垂涎已久的肉啦!呜,好好吃哦!

“吃就吃,干吗哭?”阿单狼吞虎咽的惨模样让黑衣哭笑不得,“吃慢一些,我又不会抢你的。哎……真是的……你呀,没得救喽!”他是不是把阿单管教得太严厉了?是因为自己总以自己的行事准则为先强要这孩子服从,却从来不准阿单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你也不想想,我多久没吃过肉了?”阿单依然狼吞虎咽,好像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

“再过一阵,等我修成‘风起云涌’,我就带你出谷一趟。”自从五年前他回栖风谷之后,便开始修习师父教给他的最后一套内功“风起云涌”。这套内功共分七重,而每练成一重,体内的内力便会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三成,修成之后内力将更为惊人。

五年前,黑衣首次出谷与那友梅道人过招,那时他的“风起云涌”才不过修到第三重而已,却已经能与那道人打成平手。而今经过五年的勤学苦练,第七重终于将要成功了。

“恭喜你!”阿单闻言,比黑衣还要开心,“你练了五年啦,终于可以成功啦!”

“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吧?”黑衣摇摇头,“陪我在谷中闷了五年,你早就想出谷去玩了对不对?”为了修习“风起云涌”,五年来他心无旁骛,即便偶尔出谷,也是为了补充日常所用。来去匆匆,也从未带阿单出去过,“好吧,等我练成第七重了,我带你出谷好好玩一回!”

“好耶,好耶!”阿单立即笑眯眯地奉上大大的笑脸。这五年来,他只是陪在黑衣身边,谷里再没有别的人。而黑衣又为了修习“风起云涌”,除了抽空教他识字读书之外,根本无法和自己聊天,他只能一个人在栖风谷内玩耍,说不闷是假的。

“就知道你早想出谷了。”黑衣弹了阿单一记响指。

“也不是啦,其实我只想……”只想同黑衣多待一会儿、多说些话罢了,只是这个愿望,却从来不敢在黑衣面前大声讲出来。因为阿单知道,黑衣最厌恶的就是无缘无故被人打扰。即使这五年,自己硬是赖在黑衣的身边,但黑衣一直喜欢独处的静谧,时常将自己抛在脑后,甚至遗忘了自己的存在。

这五年里,阿单其实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黑衣,就被黑衣丢出栖风谷去!

“又怎么了?”小家伙刚才还开心地大喊大叫,怎么一眨眼又闷声不吭了?

“没……没事啊。”抬起头,努力漾起欣喜的笑容,阿单再度开始大嚼他的雁肉,吃得依旧狠吞虎咽、依旧开心。

摆衣却微微地皱起了眉。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竟也有了心事?!

想来,这五年里他一直受这孩子照顾,却甚少为这孩子着想过,实在亏欠了这孩子许多。

“等‘风起云涌’练成了,我一定带你出谷游玩!”黑衣郑重地承诺。

“好啊。”而阿单回给他的,却依然是勉强挤出的欣喜笑容。

摆衣望着那笑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

傍晚,阿单早早就煮好了一桌素菜,只等练功室内的黑衣出关来。黑衣这一次闭关已经过了七日,若无差池,今日黑衣将真正出关,“风起云涌”也将大功告成。

哎,五年哟,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便这样一闪而过啦!

只是阿单左等右等,直等到夜色漫漫,一桌的菜食热了又热。黑衣却还是未出关!曾记得,七日前黑衣曾经说过,今日日暮之前他必将大功告成。可现在已经入夜,他怎么还未出来?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阿单实在按捺不住了,索性悄悄地走到练功室门前,偷偷地推开知道门缝,探进头去看上一看。结果,不看则已,一眼则吓得阿单魂飞魄散!

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瞧见黑衣正一动也不能动地倒在石床下!

“黑衣!”阿单忙奔过去跪在黑衣身前,颤抖的手抚上黑衣的额头,直觉烫得吓人。

“你怎么了?黑衣!”见黑衣毫无反应,阿单顿时六神无主,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无名老人留下的医书里说过,黑衣这一种情景是练功不慎、走火人魔啊!

“呜……黑衣……呜……黑衣……你说话啊……呜……我不要你死……呜……”阿单大哭了起来。

摆衣微微地睁开眼,见阿单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轻声安慰:“我还没死,你哭什么?”话未落,一口鲜血便“哇”地喷了阿单一身。

“别说话啦!”阿单用力吼他,急忙去模他的脉象,“奇怪,你的内息并未乱啊,怎么会气血乱涌?”对于医术,阿单只是略有涉猎,“呜,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努力学习医术的!”心早慌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才能救得了黑衣。

“好了,别哭了,我没……呕!”黑衣又喷出一口血来,脸也红得吓人,“我只是……呕!”血如泉涌,一口接着一口。

“怎么办?!怎么办?!”阿单手忙脚乱的,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用担心。”黑衣左手无力地支地,靠坐到石床上,“我暂时还死不了。”只是,他离死期也不太远就是。再闭合双眸,试着再次引导内息从丹田缓缓游至涌泉,在-稍微停顿,然后让内息再次重回丹田。但是,内息却在即将回归丹田的那一刻,竟不受他的心念引导,犹如月兑缰的野马般直直冲向膻中大穴!

“哇一一”涌得更急更凶!脸也越来越红。

怎么会这样?!他痛苦地睁开双眸,禁不住喘了起来。天啊,要命!

“黑衣?黑衣?”阿单担心地跪坐在黑衣的身边,担忧地看着他的模样。怎么会这样?按常理来说,吐了这么多的血,脸色早该苍白如纸才对啊!可黑衣却为何脸色竟反常地红得厉害?难道,这并非是单纯的走火入魔?!

“黑衣?黑衣?”阿单忍不住再唤。

“别吵。”黑衣叹息一声,“扶我去冷泉。”他甚至连站起的力量也没有。

“好,好!”阿单用力将黑衣扯到背上,一步一步地拖着他往屋后的冷泉走去。五年来,阿单到处攀爬,力气大了许多,还勉强能拖动比自己高的黑衣。但就算如此,等阿单气喘喘地将黑衣拖到冷泉边上,也已是累得喘不过气来。

这寂静的月夜里,只剩两道粗粗的喘气声。

“还、还要怎么做?”瘫在冷泉沿上,阿单问背上的黑衣。

“将我拖下水一一哇!”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恰巧喷了阿单一头一脸,“对不起.”黑衣苦笑了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阿单顾不得一脸的血腥,努力将黑衣拖入冷泉,怕黑衣无力坐着,他索性跪坐在冰冷的泉水之中,小心地扶着黑衣在水中打坐,“接下来呢,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若是能闭嘴,便是帮我大忙了。”黑衣扭头瞪了叽叽喳喳不停的阿单一眼,冷哼一声,实在无力去应付他。

“哦。”扁扁嘴,阿单听话地不再打扰他,也开始垂首细细思索,努力回想他曾经读过的医书,想找出救治的法子。走火入魔分许多种,其中有一种是因为内息循环太猛太强,以致习之人无法控制内息乱冲,从而导致气血翻涌、吐血不止一一黑衣难道便是如此?!

可先前他看过黑衣的脉象,黑衣的体内并未存在内息乱冲穴位啊!那么一他又是怎样的症状呢?况且,黑衣的脸色为何红得如此厉害?这又怎么解释?阿单努力地想了又想,却怎么也寻不出一丝与此有关的记忆来,心急如焚的阿单又开始呜呜地低哭。

“阿单!”黑衣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不要哭好不好?麻烦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他已经够难受的了,天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内息一直盘旋在膻中大穴,他浑身灼热似火。冰冷的泉水竟不起一丝降温的作用,而膻中大穴的气血又将往下狂涌!

天啊……他苦笑不已,一边努力压抑内息的汹涌骚动,一边埋头苦思。这“风起云涌”、修习起来虽然不易,而世上也甚少有人能练到第七层的。但依师父曾经的经验,却并没有多少的凶险才对。为什么他练到最后的紧要关头,竟然会无法控制体内的内息?而内息又为何会汇聚于膻中大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想再凝神思索,却喉中一甜,一口血又喷了出来!他冷哼一声,知道自己若再无法将膻中大穴内的内息调出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便有可能会经脉自断、散功丧命!

可是,若想调稳早已错乱的内息,必须有懂武之人帮他才行。而他的身边却只有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表,根本不懂一点儿武学,更没有一点儿内功修为!

看来,天要亡他啊。

无力地靠坐在阿单身前,黑衣不由得叹息,也不再抑制奔涌的狂乱内息,随它去吧。

“啊!”沉默了许久的阿单突然石破天惊地一声大叫。

“你又怎么了?”黑衣再叹,“你好吵啊。”让他安安静静地死,成不成?

“我想出救你的法子来啦!”阿单一脸兴奋,双手紧握。

“你别吵我了好不好7”他尚且没有自救的法子,这个只知贪玩的小表又能有什么法子?

“真的,真的!”阿单依然一脸的兴奋,“我从一本书上曾看到过,若是不慎走火人魔又寻不出原由来,可以先用‘散淤’之法,将内息尽悉转移出去。”体内若是少了作怪的内息,自然可以保住性命了!

“说得好!”黑衣挑起眉,回首斜睨着那个得意洋洋的人,“那么请问。要如何‘散淤’呢?”

“只要……”得意洋洋的小脸又垮了下来。没有人相助,什么也办不成的。

“现在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了吗?”

阿单皱紧眉头,再次埋头思索。“散淤”,即是将练功不慎、走火人魔之人体内的内息全部转移至另一人的体内,通过调整再行转回,便可解救乱了的内息。但前提条件是,接受杂乱内息的另一人也要身怀相当的内力才行,不然的话,不但无法引导内息,可能也会走火人魔!

“散淤”之法,说来简单,施行起来却是万分的凶险。

“黑衣……”阿单突然又抬起头,欲言又止。

“又怎么啦?”黑衣现在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好心,干吗想不开地捡回这么一个又爱说话又爱哭的讨厌鬼回来!看吧,如今受苦的是哪一个?

“我、我……”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出来?不说,黑衣只怕真的有生命危险了;可他若是说了,黑衣会不会从此再也不理他了?他不要离开黑衣……可他更不想黑衣死掉啊!

“你到底想怎样?!”黑衣叹了再叹。

“呜……”哇哇地哭着,阿单一边爬坐到黑衣身前,一边抖着手开始慢慢解开身上的衣襟,“呜……我对不起你……呜……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干吗?”黑衣简直快被这个小表的怪异行为给逼疯了,“天这么冷,你月兑衣服做什么?”就算要陪他一起死,也不要选择冻死吧?

“呜……”阿单依然在呜呜地哭,“‘散淤’还有一个法子啦!”

“别瞎闹了好不好?”黑衣也快被这孩子逼得想哭了,“你又不是‘女人’!”

“散淤”确实还有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一一阴阳。只要一男一女同在,那么不管走火人魔的是哪一个,借由阴阳,走火人魔之人可自行将体内杂乱的内息传导至另一人体内!

但,这只是传闻而已,因为此法对接受杂乱内息的人伤害极大。何况内息传导的过程中,那种剧痛是人体无法忍受的!

“呜……可、可我确实是、是……呜……”大哭声中,阿单抖抖的手扯去了身上的最后一件覆体衣物。

半眯的冷眸一下子瞪成圆球,黑衣愣得无法动弹。

矮瘦的身材、扁平的胸、毫无姿色可言的容貌,却……却实实在在是女、儿、身!天啊,这是什么乌龙!

五年了,朝夕相处了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阿单原来竟是女、儿、身!比起走火人魔而亡,他被这个小表头气死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上一些!

“呜……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呜……”哭得泪眼模糊,阿单在黑衣几乎要喷火的瞪视下,慢慢往后撒,“呜……可老乞丐告诉过我,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啦!”她又不是故意要瞒他的。

“淹死你算了!”伸长手,黑衣狠狠地扯回快被泉水淹没头顶的爱哭鬼,两眼冒火地吼道:“我是别人吗?我这些年如何对你的?也从来不瞒你任何事,可你呢?你竟然这么对我?!”可恶,他真的会被他……哦、不、应该是被……她……气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黑衣!”努力辩解的语句却在黑衣又一口的鲜血喷出之时,猛地停顿下来,“你到底要不要‘散淤’嘛?呜……你不要吐了好不好?”

“我也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就算要哭,也该是他黑衣才对啊。“你再这么哭个不停,我也不用散什么淤,直接被你的眼泪淹死算了。”他懊恼地将她的小身子扯进怀中,原本红得厉害的脸色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唉,莫名其妙的走火人魔,莫名其妙的救治法子,莫名其妙的乌龙阵!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吗?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咬咬牙,真的懊恼极了。

“呜,你以为我愿意哭呀?”呜哇哇的哭腔依旧继续,“可我不要你死啊。”

“你再哭,我不给你吵死才怪!”往日这孩子很听他的话啊,可今日他讲的话怎么没有一点儿的威信……

良久一一

“你不要再哭了啦!”

“呜……可是…我好痛……哇……你能不能杀了我算了!”惊逃诏地的哇哇大哭依旧惊逃诏地。

呜……他也想哭啊……他从未弹过的男儿泪……呜……现在可不可以不要散什么见鬼的淤,也让他死了算了?

莫名其妙的乌龙阵,便这么莫名其妙地继续乌龙地摆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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