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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好滋味 第二章

作者:蔡小雀

喔唷,事情不妙。

“我突然想到……我惯用的菜刀放在家里没带来。”东施施异想天开地道:“那个……总御厨长,你也知道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还是下次好了。”

“御膳房里什么刀都有。”骆扬不为所动,大手往旁边一摆,“墙上挂着的都是大内兵器匠打造出的上好刀具,要杀要剐的应有尽有。”

东施施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话里那个“要杀要剐”有点杀气腾腾,别有涵义。

“呵呵呵……”她干笑着,吞咽了一下口水。“话是没错,不过你也知道的,煮菜这回事乃是一种艺术的表现,总是要感觉来了,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是说随随便便拿根萝卜过来大卸八块就可以──”

“快、煮!”骆扬的耐性尽失。

“好……好啦。”她惊跳了下,颤抖着手拿起搁在砧板上的一柄雪亮菜刀,却是紧张得胃都要翻过来了。“煮……什么?”

“随便煮点什么,只要能够让我们见识东家料理精髓的──”他锐利目光盯着她手上那柄晃得很严重的菜刀,“都行。”

“东家料理精髓啊……”她滚圆可爱的眼睛却心虚不安地四下游移着,心下暗自祈祷灶王爷会突然现身相助……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东家的料理精髓就是……呃……”

众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压根没人愿意出手相助,援以一臂之力。

骆扬则是用那一双精光流转的深邃眸子注视着她,看得东施施莫名心慌慌起来。

她右手提着菜刀,左手在那里慢吞吞模过了青江菜、冬瓜、小逼瓜……眼儿慌乱地瞄过其它料理台、灶火、锅子……蓦地,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随我怎么煮都行吗?”她再度求证。

“请便。”骆扬耸耸肩。

懊,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东施施迫不及待把菜刀丢在一旁,然后随手找出个大沙锅来,跑到东边灶上将卢御厨熬煮的东坡肉舀上三大块丢进去,接着是赵御厨炖得正沸腾软烂的人参童子鸡倒了大半只进去,再来是马御厨做的八鲜火锅、钱御厨煮的红烧笋丝蹄膀,以及清蒸五柳草鱼、如意鸳鸯锅、冬瓜鲜肚片汤、茄汁烧对虾……统统都丢进大沙锅里,直到八分满,她才危危险险地抱着大沙锅搁到灶火上,开始搅拌起那锅大杂烩来。

“喂喂,妳、妳干嘛呢?”

“哎呀!把我一条鱼给搞得破破烂烂的──”

“我的东坡肉呀!”

“那蹄膀缺了大半能看吗?”

“可恶的丫头片子,竟敢乱搞我的好菜?”

众御厨惊声大叫起来,个个怒火冲天地就要上前找她算帐。

“慢。”骆扬却止住了他们汹涌的怒气,黑眸直直盯着那锅集各式山珍与海味,逐渐飘散出奇特丰富香气来的大杂烩。

嗯……有意思。

等到那一味味独立的美食融合成了一大锅香气浓郁、酸甜鲜咸辣,东施施舀了一碗,递给不发一语的骆扬。

“这,就是我们东家料理的精髓。”她硬着头皮道。

“就这锅厨余?”卢御厨忍不住冲口而出,语带不屑。

东施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大叔,这锅若是‘厨余’,你也有份的。”

“我──”卢御厨瞥见锅里那几块东坡肉,登时闭嘴。

“大叔,你煮的东坡肉看起来香滑软腴,不用尝就知道肯定好吃到不行。”她光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哟,妳这丫头还真识货。”卢御厨不禁眉飞色舞起来,“不是卢某臭屁,我这一味东坡肉可是师承福州传奇名厨阿姬师,想当年呀……”

就在卢御厨叽哩呱啦说起当年勇之时,骆扬已然喝了一口汤,浓眉微微一扬。

“总御厨长,好吃吗?”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怎地?”

“这丫头根本是拾人牙慧……嗯,不对,是借花献佛……”

其它厨师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骆扬置若罔闻,他只是用那种依旧令人紧张到不安的目光瞅着她。

“这菜,有名儿吗?”终于,他开口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什么?总御厨长居然没有摔碗,而且还问菜名?

完了,明儿太阳一定打西边出来。

东施施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气霎时一松,面露喜色,随口诌道:“叫‘一品转运锅’。”

“怎么说?”

“我想是厨余变好味,坏运变好运吧!”她顿了顿,随即露出无邪的笑容,“你觉得呢?还不赖吧?”

“──当我没问。”

总算是让东施施瞎打误撞,以及挟带着超强的狗运亨通气势下,通过了第一关的考验。

可是那位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看起来就很难相处的骆扬总御厨长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踹出御膳房,不代表他往后就不会。

尤其卢御厨后来私底下偷偷告诉她,就连内务府总管路公公也不敢得罪咱们御膳房这位带头大哥呢!

“为什么?”她小小声问回去。

“因为皇上和太后可爱死了总御厨长做的菜,而且他平常虽然是骄傲了点、挑剔了点、蛮横了点、嘴坏了点,可是为人处世公正不阿,对我们这些手底下的御厨虽然是严苛,但是有什么事总是他挺身而出罩着我们。”卢御厨老脸上写满了“崇拜”二字,竖起大拇指道:“总之我们总御厨长呀,可是个人物哪!”

“哦……”她恍然大悟,不免忧心忡忡了起来。

万一他发现她除了带一本“东家祖传一十八套大菜”食谱外,连菜都不知道怎么切、鸡鸭不知道怎么剁,到时候……

她脖子突然一阵发凉。

“不过东姑娘妳也挺了不起的嘛。”话题一转,卢御厨忍不住咧嘴一笑。

“我?”她一愣。

“对啊,想不到妳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东家酒楼的新掌勺,真有妳的。而且今儿妳熬的那锅汤我也喝了,果然美味得紧哪!”卢御厨一脸回味无穷的模样。“我做了几十年的料理,做梦都没想过原来还能这么混搭菜肴,而且滋味居然鲜美得令人咂舌难忘。”

“呵呵呵……卢大叔,您客气了。”东施施心虚的连连干笑。

那是碰巧,碰巧的。

午后时分。

骆扬高大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桌台前,修长大手稳健地扶住一只圆整纹清西瓜,另一手持锐利短刃,自顶端刻下一圈锯齿状并取作盖,去瓜瓤,然后在翠绿瓜皮上雕出了一只只白色灵鹤,或卧或立于卍字古松流云之间,寓意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那绝妙精奇的雕花动作快得令人来不及眨眼,那只硕大碧绿的西瓜在下一瞬间已浸入沸水,尚未四分之一盏茶辰光便离水取出,旋即将它放在冷水中取凉。

接着他伸手抄起一只光净鲜美肥女敕的母鸡,斩去脚,沿背脊剖开,斩断脊颈骨,入清水烧沸,去浮沫,续烧须臾取出洗净,再入原锅用小别烧至八分熟。

四周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屏气凝神。

但见骆扬姿态曼妙如行云流水,又有如大书法家临摹落笔挥洒自如,修长好看的灵巧十指运箸将鸡取出放入大盖碗。

汤中加入三小撮北海净盐,淋绍兴酒浇沸,去浮沫,将汤倒入鸡碗,加入葱结、姜片,上蒸笼至鸡酥烂,然后拣去葱姜,将鸡及汤置入西瓜盅,置蒸笼中旺火蒸煮片刻,最后取出稳稳摆设于鹅黄色釉彩瓷烧大盘上。

一时间,碧绿鹅黄相映成趣,那西瓜盅飘出清淡隽永却令人垂涎难禁的芳香来。

“进上。”骆扬吩咐道。

“是。”自有手下人恭恭敬敬端出去了。

“哇,看起来真好吃。”东施施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直到最后一刻,不禁欢呼鼓掌叫好。“了不起!赞啦!”

骆扬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东姑娘,妳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对喔。”她愣了愣,随即甜甜笑了起来,二话不说掏出怀里藏着的东家一十八套大菜食谱。“我忘了应该先把这个交给总御厨长。”

“我说过,东姑娘自留着。”他警戒地盯着那本彷佛沾了蝎毒的食谱,敬而远之。“一个半月后,东姑娘只要将东家一十八套大菜呈上给万岁爷试菜即可,我御膳房只是名义上从旁协办,虚领个头衔罢了,并无意掠妳东家功劳。”

“不不不,我们东家酒楼小小的,能力少少的,就算有祖传食谱,可论起厨技,哪比得上号称料理界一哥的您呢?正所谓宝剑赠美人,食谱赠大厨,”她恭敬双手奉上食谱,小圆脸堆满笑意。“就请总御厨长收下吧。”

礼多必诈。

骆扬眼底闪过一抹戒慎之色,依然负手不动如山。“东姑娘不必再多言了,东家祖传食谱我是不会收的,也完全没有收下的理由。如果东姑娘真要这么客气,那么就请妳明日开始动手将一十八套喜宴大菜料理出来,若当真有需要增减之处,骆某必当略尽绵薄之力。”

“呃……”她面有难色。

“有什么问题吗?”

“是有那么……”东施施以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小小距离,笑得腼?。“一点点。”

他微微抬眉,询问的看着她。

她张嘴欲言,再看着好奇望来的众多御厨目光……忙闭上嘴巴,对他使眼色,比了比外头。

这小妮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不过骆扬还是转身走出内膳房,走入外头宜人的春日里。

东施施现在才注意到,步下内膳房那数十阶气派的阶梯,放眼望去可见大片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地,两旁遍植着常绿不凋的郁郁松树,虽然没有花红柳绿、如烟似霞的美景,却别有一番清新飒爽气息。

她看着静静伫立在松树下,那负着手,身形挺拔昂藏的男子,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莫名心慌,口干舌燥起来。

啊,肯定是他那副深不可测的表情害的。

每次当他像那样盯着她的时候,她就会开始心虚不安,好像随时会被他灼灼目光给射出个大洞来,所有内心的秘密就会全跑出来见人。

而且她非常确信一个男人如果长得比女孩儿家还要好看……几乎是违法的。

瞧,那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形状美好迷人的嘴唇,漂亮却英气勃勃的脸庞轮廓……跟他相比,她活月兑月兑是颗发育未完全的萝卜婴。

对啦,一定就是对他的“美色”自惭形秽,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别扭奇怪的感觉。

东施施吁了一口气,颊畔那朵小小梨窝随着笑意倏现。

“东姑娘,现在可以说了吧?”骆扬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强忍住伸出指头戳戳她额头的警告动作。

“呃,啊,对!”她这才醒觉,一本正经地道:“是这样的,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东家新掌勺,可是寻常不轻易出手,因为我这人怪癖特多,洁癖更是严重到令人发指,连我爹都受不了──”

“妳究竟想说什么?”他不耐地以脚尖点地。

再这么曲里拐弯的绕圈圈说下去,逃诩黑了,他还来得及备膳吗?

“我是想要同贵单位──”她睁大双眼,充满期盼,“建教合作。”

……她说的是哪一国的鬼话?

许是看出他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东施施不敢再拖拖拉拉,赶紧堆着笑脸解释道:“就是我把东家祖传一十八套大菜委托给总御厨您做,我在一旁技术指导,您觉得如何?”

“技、术、指、导?”他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

“对呀!”东施施很高兴自己终于说出来了,也无暇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欢天喜地道:“我负责提供食谱及口头传授,但是不动刀不动勺──”

“那妳到底来干什么的?”他毫不客气地质问。

“就……技术指导……”瞥见他杀人似的眼神,她不禁心惊肉跳,越讲越小声,“那个……互相合作……”

“妳吃屎长大的吗?”

她猛然捂住双耳,不敢置信地惊喘。“总御厨长?”

从那么英俊的人嘴里说出屎啊尿啊的肮脏话,真是烹琴煮鹤、暴殄天物,超级不搭啊!

“我给妳两条路,一是明天给我拿刀切菜掌勺翻炒,二──”骆扬下颚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滚出我的御膳房!”

东施施忍不住瑟缩了下。喔唷,总御厨长发起飙来,火力真是强大。

……那也就表示建教合作一事泡汤了吗?

小知轩前院花园内,小凉亭挽一乘夜风清凉,小池塘映一弯月色如霜。

沐浴饼后的东施施懒得再梳绾起发,只让小办绑了条长长的乌黑大辫子披在背后,抬了张太师椅垫着个绣褥,抱着一小坛子吴州芝麻片喀啦喀啦地吃将起来。

“小姐,外头夜凉,妳要不要多披件衣裳?”

“不要,”她闷闷地塞了一大块芝麻片进嘴里,咿唔不清地道:“乌稀奇返罩……”

“啊?”小办一呆。

待咽下满嘴食物,东施施才叹了口气。“我心情烦躁,正愁不够凉爽消火,又哪里会觉得热呢?”

“是谁惹小姐心烦了?”小办替她斟了杯茶,不解的问。

“还不就是──”没事要东家办公主酒宴的皇上,不能男扮女装进京的爹爹,以及个性固执拘泥不化的骆总御厨长。

但说到底,最惹她心烦的还不都是她自己?

“小姐?”

“小办,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没用,祖宗有我这种东家子孙也真叫倒霉。”东施施再叹了口气,又塞进一块芝麻片,边嚼边咕哝。

小办欲言又止,搔了搔头,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道:“小姐,那妳就争点气吧!”

“我也想啊啊啊──”她激动得满嘴饼屑乱乱喷。

幸亏小办闪得及时,否则现在恐怕已中得满脸的“麻子”了。

“小姐,妳可以再恶心一点!”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是婢子要说,小姐呀,妳也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好不好?小办没读多少书,可也听过女子要坐如钟、站如松、立不摇裙什么的,可是妳──”

“对不起对不起。”东施施自知理亏,笑得好不谄媚。“啊,小办,妳忙了一天也累了吧?那妳快去休息,去休息……”

“婢子不累。”

“胡说,妳肯定是累了,用不着跟小姐我客气啦!”

“可是小姐……”

“不要再小姐大姐的了,明儿一早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去睡去睡,妳就用不着瞎操心我了,去去去!”

懊说歹说,死拖活推的,她总算把管家婆脾气一旦发作,不叨念个两三时辰绝不罢休的小办给赶回房睡觉去了。

“啊……”东施施舒服地重新瘫回宽大的太师椅内,抱着满坛芝麻片,继续大啖。“耳根清净多了。”

天际那一轮月儿圆圆,月晕淡淡地染开了一抹皎洁温柔,洒落在这花影扶疏的园子里,彷佛将四周物事花草全敷上了一层银粉般,煞是好看。

笔宫的月亮虽美,可她怎么瞧,好像愣是比他们梅龙镇上的月亮还少了一点什么……

“啊!”她恍然大悟,“就是少了一点家乡味呀!”

无论是身处梅龙镇上任何一个地方,抬头望天空那一轮明月,总是又大又圆又饱满,好似小时候记忆中曾出过的,那一大枚烙得圆圆、馅料塞得饱饱、烤得金黄透亮的桂花蛋黄饼,只要张嘴一口咬下去,就可咬到满满香香甜甜的月光。

不行,越想越饿……

她肚子咕噜噜响亮地叫了起来,丝毫不体谅一下现在可是三更半夜,她屋里除了一些淡得出鸟来的干粮外,哪有什么新鲜热辣的好料可以安慰五脏庙?

表鬼祟祟模到内膳房门口,东施施原以为定是夜深人静灶房冷,就算偷偷溜进去模一碗汤带走也不会被发现。

可为什么现下都深夜时分了,屋里还透着亮?

东施施心下惊疑,可是肚子实在饿得狠了,最终是馋虫战胜了残存不多的理智,磨磨蹭蹭,假意不小心遛达到这儿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抬头准备央求御厨大叔们赏碗汤喝喝──

“吓?”她的笑眼瞬间对上一双锐利精明的黑眸。

娘呀!差点吓得她连滚带爬栽进一旁养鱼的大水缸里。

“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指着应该早就去睡大头觉的总御厨长,结结巴巴的问道。

“真稀奇。”骆扬被人指着鼻子问,居然破天荒没有发飙,而是沉吟地摩挲着下巴。

东施施脑袋瓜子里为数不多的残存智慧发出“别问!千万别多嘴问!”的警告声,可是在她来得及阻止嘴巴前,话已月兑口而出──

“什么事真稀奇?”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好整以暇、意味悠长地道:“这话应该是由‘我’这个总御厨长问‘妳’这个不动刀不动勺的贵客,才对吧?”

她僵了下,“呃……话是没错啦,呵呵呵……”

“所以我请问……”他浓眉微挑,“妳在这里做、什、么?”

她嘴巴张大半天,呆了良久,最后垂头丧气地道:“总御厨长,你做人可以不要那么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行不行?”

“不行。”

“哇,你回答得倒挺干脆。”

骆扬拿起放在厚砧板上的亮晃晃菜刀,提着刀,慢慢走向她。

“总……总御厨长……你、你有话好说……”东施施紧张得往后退,笑容僵在脸上。“犯、犯不着搞出这种……月光光……心慌慌的场面嘛……”

他逼近她,那挺拔的身躯威吓感十足,吓得她两腿打颤,想再往后退,背已抵到了一片冰凉坚硬──是墙壁。

完了。

骆扬低下头,表情状似懒洋洋,那双精光四射的深沉眸子盯得她无法喘息、移动。反正她也动不了,除非她打算冒险从他腋下钻出去,但强壮双臂将她牢牢禁箍在墙与她之间。

她眼角余光不断瞥见他右手持的那柄大菜刀。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是她东施施今天居然是为了食物命断御膳房……呜呜呜,话要传出去,她就算死……也无颜见梅龙镇父老呀……

爹,女乃女乃,小办,食物们,再见了。

东施施吓得浑身僵硬,紧闭眼皮,两腿打颤,一脸认命。

可是……说也奇怪,为什么明明死到临头,她的心却跳得异常的厉害,而且呼吸间总感觉到他身体散发的暖意,还有那令人怦然羞涩的男子气息。

她突然意识到,他靠得她好近、好近……

周遭的空气彷佛被他宽阔高大、威逼感浓厚的身躯给榨光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在颤抖,背脊窜过一阵奇异的麻栗感,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兴奋?

骆扬紧紧盯视着她,胸口掠过一抹想笑的冲动,因为她圆圆脸皱得像包子,小嘴还颤抖可疑地嘟起来。

这丫头……

“妳……”

“我我我……”她红润唇瓣颤抖,脑子乱烘烘的,吓得话顿时不经大脑的冲出口:“别、别杀我!我还没有嫁人哪!拜托!”

骆扬被突如其来涌上的笑意呛到。

这个笨蛋。

盯着她这副傻鸟样,他藏住唇畔那朵几欲逸出的笑,故意缓缓地俯下头,危险地、阴恻恻地欺近她耳畔,开口──

“会不会剁鸡?”

预期中的剧痛没出现,她那乱七八糟的想头也倏然中断。

东施施眼睛登时讶异睁开,却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双耳出现幻觉了。

“啥?”

半盏茶辰光后。

东施施站在台子前,两手紧紧抓住大菜刀,比画了好几十个角度,左也不成,右也不行,上也不好,下也不对……

骆扬坐在椅中开始打呵欠,不耐烦地看着那只原本烤得皮脆金黄,现在已经冷凝了一层不忍卒睹黄油的烤鸡。

“妳到底剁不剁?”

她闻言望向他,眼底浮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呃,这刀真的不太称手……”

“妳是不会剁吧?”他一针见血。

“会会会,我会!”她悚然一惊,连忙心一横,闭上眼睛挥刀就是一阵乱砍。“啊啊啊……”

半晌后,咄咄咄的剁声停止了。

东施施气喘如牛,两眼还是闭着的,不敢睁眼看眼前那片惨况。

懊好的一只烤鸡肯定被她给剁成鸡肉酱了。

“东施施?”

“什么事?”

“妳在干什么?”

“我……剁鸡啊。”

骆扬揉着隐隐悸痛的眉心。“鸡还在砧板上,妳剁个鬼啊?”

“咦?”她一怔,猛然睁开眼。

面前那只鸡果然还完好无缺,幸保无恙,但是挂在半空中的几串大蒜和干辣椒,以及一只上好金华火腿就不一样了:大蒜七零八落、干辣椒散乱一地、那只支金华火腿更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闯祸了。

“呵呵呵,”她笑得嘴角颤抖。“我就说嘛……这刀我用不惯……”

“妳到底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冷得令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开始装傻。

“或者妳比较想直接面对皇上,解释为什么东家酒楼会派一个根本不谙厨艺的小毛头来承办公主的婚宴?”他冷冷地道。

她的脸瞬间惨白成一片。

“藐视皇恩?抑或是大逆不道?”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两条大罪,任选一样。”

“我……我……可以都不要吗?”

“我给妳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他站起来,眼神锐利如刀锋。“明日一早,给我真正的答案。”

她想吞下慌乱心虚不安感,可手脚却无法遏止地渐渐发冷了起来。

完蛋,真的漏馅了……怎么办?怎么办?

在跨出内膳房门坎的当儿,骆扬微微一顿,突然开口:“还有―”

“啊””她鼻子红红,泪汪汪地抬起头。

“那只鸡处理掉,省得我看了心烦。”他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一说完就走了。

东施施透过泪涟涟的眼儿,呆呆望向那只烤得焦黄喷香的鸡。

处理掉?他的处理掉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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