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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十五章 何方神圣

作者:司马翎

他哈哈一笑,山响谷应,显然内功湛深之极。

但那一身装束和形形举止,却活似长袖善舞的大月复贾,特别是那一面笑容,直是天下间坛做生意的人那种笑容。

孙伯南赶紧放下江忠,间道:“尊驾是那一路高人,恕在下眼生”

那人答道:

“呵呵,你是南江的后辈孙伯南?我已看见你和石龙婆动手的情形!的确是后生可畏,居然能接住石龙婆前两招──”

江忠这时反而因关心大过,忍不住问道:“尊驾究竟是谁啊?”

那人道:“我吗?呵呵,平生足迹遍江湖,奔逐只为名与利。”

他说得好一口京片子,使人觉得悦耳得很。

江忠正在想此人既言遍走江湖,何以即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见他从宽大的衣服下取出一宗东西,原来是个铁算盘,那个算盘大约有尺半之长,比普通的狭窄好多。

框作金边,灿烂夺目,算盘珠也是一律金色,体积极小,而且珠边俱尖尖薄薄,显得甚是锋利。

老家人江忠啊了一声,道:“尊驾是金算盘柯老英雄?”

那人嘻嘻笑道:

“不是,不是,那是先师了,我们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决不打诳。我姓应,名天福,数十年来行走江湖,为的是生意买卖,可不是刀光剑气的江湖,故此应天福这个名字,相信你们第一次才听过──”

江忠见他和气得很,便堆笑道:“应大爷如今忽然现身,敢问有何贵干?”

应天福裂嘴一笑,盘珠忽然劈拍作响,但算盘却没有移动,这一手纯是以内劲推动算盘珠,非有三十年以上火候,不克臻此。

他道:“我早先不是已经来过的吗,不过后来看看到会的人,全是名重一时的高人,此时此地,想占些便宜,大概非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不可?我可是个生意人,算盘一拨,觉得太不化算,便先闪开一旁,等到那人屠罗-现身,我想知道他身后靠山是怎样子的一个人,便绕路翻上那边的山巅……”

他举手指指遥立天际的山峰,离这里少说也有百余里地。

他又道:

“其后,我便跟着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夫方丈药山大师他们走了一程。直到方才才回转此地,忽见人影一闪,越过各顶而走,我正要追过去看看,又发现你们重来此地!如今看此地凌乱的情形,恐怕当中曾经发生一段事情,是我所不晓得,却与你们有关,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江忠盘算道:

“金算盘柯奕峰比老爷成名还早,听说此人介乎邪正之间,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目下他这个徒弟应天福,看来虽是和气,谁知会不会包藏祸心笑脸藏刀?南少爷发现璇玑三宝之事决不可以说出!”

应天福听他称自己为“掌柜”,不觉呵呵而笑。

原来孙伯南也是和生意人对惯了,这时见对方俨如大月复贸,一时忘其所以,便叫出掌柜来。

江忠却大吃一惊,埋怨地忖道:

“好个心直的孩子,你怎知人家是不是诈言看见人影来哄我们的话?如今可好了,自己把底细都掏抖出来啦──”

丙然应天福突然敛笑道:

“你已发现璇玑三宝了?不错,我从那小子的背少看来,年纪不大,身量瘦削矮小,脚下也不够快,似乎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似的!别慌,别慌──”

他用手势止住孙伯南欲动的身形,继续道:

“以你的脚程,即使再过半个时辰才动身去追,尚可容易地追上。你倒是先告诉我,那璇玑三宝你是如何发现的?你说明白了,我便告诉你那人的去向!这桩交易,你看怎样呢?”

孙伯南急忙道:

“我不管什么璇玑三宝,只怕那厮是拿走了我的金缕衣啊……”

江忠“哦”了一声,反而放下心来。

在他想来,金缕衣虽有诸般妙处,究竟还是防身之宝,而且江老爷昔年能制,如今也可另制一件,丢了也没什么可惜。

只要孙伯南不泄露出那璇玑三宝之事,免得这个应天福生心觊夺,那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应天福未曾听过金缕衣之名问道:

“什么金缕衣啊?璇玑三宝呢?还留在洞中?”

他到底老江湖,生意眼精,钉住璇玑三宝不放。

孙伯南反问道:“那厮往那里去了?”

应天福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孙伯南慌张地向那洞穴走去,想先看看那件金缕衣在不在。须知江忠那等想法,固然有理。

但在年青人心中,那怕一草一木之微,要是心上人所赠与,那比之连城之壁还要贵重。

应天福喝道:

“孩子别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孙伯南哼一声,依然开步走。

应天福一幌身,拦在他面前,呵呵笑道:“我知道了,璇玑三宝还在洞中,对吗?”

孙伯南嗔目道:

“应掌柜真个不让我过去?”

他这种情急之状,更使应天福误打误撞地猜中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金算盘往上一举,道:

“你想过来也使得,但先得把我赢了才可以──”

孙伯南剑拐仍在手中,因他说得肯定,故此更不多言,忽然一式“龙飞凤舞”,剑拐齐施,直冲过去。

这一招勇不可当,纵然在千军万马中,也能杀开一条血路。

应天福大喝一声,金算盘架完剑拐又封长剑,连发三招,他到底仍是退了寻丈之远。

这一下他面上可就挂不住了,眼见孙伯南招数未变,仅仅在式子上有所变化,依旧山崩地裂般硬冲过来。

口中-一声:“孩子小心。”

忽然一伸左手,竟来夺拐,右手算盘交叉着来封利剑。

这一式使得蹩忸不对劲,孙伯南岂肯放过,钢拐提高半尺,便硬砸过去。右手长剑一招“直指天门”,化出一道耀眼精光,乘隙急攻。

那知应天福完全是个虚张声势的招数,只见他不知怎地已移开了两尺。金算盘从左面到右面。这么一划之时,两点金光电射而出。

孙伯南振腕一挥剑,把那两点金光磕飞。

原来这面金算盘昔年曾在江湖赫赫有名,内中那九十粒边缘锋利的算盘珠,专破气功硬功,且能在招数中发出,防不胜防。

应天福本以为这两粒算盘珠发出,便可打倒对方这少年,那知孙伯南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关于应天福来历的话,实则家传绝学,一眼已知那金算盘的妙用,而且有什么出奇招数也了然于胸的。

应掌柜眼睛一瞪,面寒于冰,引吭道:

“好功夫,这番可要留心了,我手下不再留情!”

说话中又被孙伯南迫退数步。

孙伯南知道昔年柯奕峰以一面金算盘,加上最厉害的九十枚算盘珠自创“雨淋铃”手法,纵横江湖。

那雨淋铃手法其厉害在于算盘珠的飞舞,然后由上而下,罩将下来,除非不发,发必毙敌,自家也留手不住。

这刻还不知对方是否要使出这种绝毒手法,但也暗作准备,忽然松掉攻势,右手剑横唧口中,睁目如铃,看对方动静。

应天福大喝一声,忽地使出一路金算盘手法,直拍横劈,劲急非常,可是孙伯南单用左手拐,已能应付。

当下他心中明白对方正要使出那种雨淋铃暗器手法,想到此内心不禁怒火熊熊升起。

一则让他阻挡去路,已经心烦得很,二则他们之间并没杀父夺妻之恨,绝不应下这等必死的煞手。

他暗道:

“我若无爷爷传过专破你这种暗器手法,我岂不要命丧此地了?你的心也太狠毒了──”

只见应天福又叱一声,金算盘一推,内力潮涌而出,把盘龙拐杖荡开。说得迟,那时快,应天福的金算盘不往前攻,反而平着往上一举,登时跳起无数点金光,成为抛物线般走个弧形,由空中直洒下来。

孙伯南一落满空金光洒将下来,估计那数目不过是三十余枚算盘珠,心中不由暗忖道:

“你也大小觑于我了,并没有全数发出──”

一面想着,一面右手伸手,食中两指,电急轮流弹出。这种金钢指功夫,专破天下各种歹毒暗器。

而这种连珠手法,孙伯南却仅练到六成工夫,因此十二分小心。

丙然光雨洒下来,竟有一枚斜斜打到。

孙伯南早有防备,头颅一摇,口中长剑猛然磕出,“叮“的一响,把那枚算盘珠也磕飞了。

应天福怔了一怔,金算盘再猛然一举,盘中所剩下的将近六十枚算盘珠已全部飞出。

后面的江忠也真怕孙伯南的“金钢弹指”功夫火候未足,早在应天福第二次举起金算盘时,随手抓起十余粒碎石,抖腕打出,口中却闷声不响。

应天福猛觉风声袭体,连忙用算盘封架,“劈拍”连珠暴响之后,他猛可跄踉退开两步。

原来有一枚小石打在他身上,虽然没有打正穴道,却也觉得一阵气促,头脑微眩。被石子打中之处,反而不觉疼痛。

孙伯南这时连珠弹指施出,那雨淋铃手法足以傲视天下,得过指点,也无法完全击落。

只见他们左肩和大腿上各中了一枚,算盘珠痛得他一咧嘴,但觉那算盘子已深嵌入骨。

两人身形乍分,江忠在后面大叫,道:

“应天福你不该用这等歹毒手法啊!南少爷你伤势怎样?”

孙伯南嘿一声,用力挺住身形,道:“我没事”

一语主未完,猛然剑拐齐施,直冲过去。

应天福这时气促心跳,眼前敌人真要拚命,心中又怒又骇。

怒的是因为自己一时大意,竟被那边的老家人乘隙用小石打伤,且险些儿中了穴道。

骇的是先师这一套雨淋铃手法,可说是从未失过风,如今却居然让那少年给破掉了!

剑拐已如闪电般袭到,那钢拐较长,故此先行递到。

应天福心中打个转,决定拚着与敌两败俱伤,也不可让他乘间冲过,先得了璇玑三宝。

当下他高举算盘往前一挡,“呛”地微响,钢拐点在金算盘上,两般兵器却不分开。

原来应天福恃着功力稍胜一筹,故此竟是以内家真力来相拚。

在那一刹那之间,他仗着数十年精纯修为,硬生生压下胸中烦闷气促,然后全力发出内家真力,力压对方。

面对强敌孙柏南双脚一移,不丁不八地站好,抱元守一,全神发出真力以和敌人对抗。

那柄剑本来可以探出伤敌,但这刻正是以无上内功争雄之际,只要心神稍分,此刻得被对方内力震死,焉敢挺剑伤人。

应天福修为数十年,功力之深厚,不在赤足仙烈火星君等人之下,孙伯南初生之犊,心中虽不骇怕,但却抵挡不住。

眨眼间双足陷入满是石头的地面,额头已经冒汗。

江忠一看不妙,赶快拾起一块石子,心中想道:

“这姓应的非正非邪,行事不但令人难分友敌,甚且阴毒狠辣,兼而有之,我打他一石,虽是暗算,却也不背情理吧?”

想是这样想,但他久受一代高人江老爹薰陶,讲究的是正大光明,若不是孙伯南危急,他可连这种念头也不会泛起来。

笔此刻尽是迟疑末决,须知际此双方以内家真力相拚之时,寻常人想走近去伤害他们,也得让那无形真力弹开。

但在江忠这等身手之人,虽发出区区一石,却一定取他死命。

天下任何事情有利必定有弊,越是有威力的工大,一旦让敌人伤着了,就越是危险。

就在老家人江忠稍为犹疑一下之时,应天福已经把孙伯南压得双足陷入地里深达半尺。

生死一发之间,孙伯南剑尖忽然沾到地面,登时能够使出“暗换乾坤”的绝妙奇功。

这种奇功顿把对方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力量从剑尖上传到地上去,自家也因此而为之一轻。

应天福猛然发现敌人拐上微微一震,自家的力量便如同泥牛入海,去得无影无踪,心中大骇。

他心神一震荡,立刻生出反应,只觉刚才强行压住的心烦气促又死灰复燃,赶快收敛心神,分出一部份力量抑压体内的骚动。

他所施展的这一着果然成功,而同时他也发现了敌人并不曾因压力稍减而反攻过来。

偷眼一觑,只见那边的老人家手中拈着一块石头,心中叫声不妙,蓦地里一脚踢去。

这一脚来得十分突然,孙伯南勉强提剑来挡。

应天福大喝一声,今算盘直压过去。

原来他那一脚乃是虚着,只因他已看出孙伯南剑尖沾地的古怪,故此冒险起脚引他提剑。

孙伯南哼一声,双足又陷入地中三四寸,在这存亡顷刻之间,拚看内伤,倏然剑尖一点地

只见两人身形乍分,孙伯南可没有移动,倒是那应天福退开五六步,面色已转成苍白。

原来他全力压去,正要得手,忽然被一种无可形容的潜力回撞一下,登时撞得他五脏翻腾真气乱窜。

江忠大喝一声,跃将过来。

应天福倏然纵开两丈,厉声道:“应某一会儿再来领教?”

江忠抖腕一石打去,应天福已如飞翻上谷顶,身形一幌隐没。

只见孙伯南张口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蜡黄,手上的剑拐都把持不住,先后掉在地上。

江忠明白他仍是移剑时力量稍分,对方的内家真力便趁此时攻入,以致受了极重的内伤。

不由得老泪直洒,不知如何是好。

孙伯南闭目屹立,努力禁遏四散的真气。

江忠赶快功行双臂,气达掌心,替他按揉后心要穴。

大约弄了半个时辰之久,孙伯南吁一口气,睁开眼睛,低低道:

“忠伯别慌,我死不了!现在我立刻下洞去,请你守住洞口……”

江忠道:“南少爷你放心,小的一定拚命守住洞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问道:“只不知璇玑三宝还在否?”

他喘息了几下,又道:“我怕不能用力纵下去,还是请你想法把我吊下去吧!”

原来这时那洞口尚有一团火焰,显然火势已弱,但到底沾不得,因此若果两人一同跳下去,势必要碰沾到火光。

老家人江忠心乱如麻,赶紧把腰带解下来,看看不大够长,便月兑掉上衣,撕为四条,拧为两条布索,接将起来,加起来那条腰带,也就有丈把长了。

孙伯南将布索一头绑住左边胳臂,遗憾地道:

“以前爷爷常常嘱咐我们小心练习破掉各种歹毒暗器手法,我总觉得暗器乃是小玩艺,不必太过留心,今晚便真个吃足苦头,还替爷爷丢睑!他的金钢弹指功夫是专克各种暗器的无上手法啊”

江忠道:

“你先别想这个赶快下洞去寻宝是正经!我料那应天福一时三刻之内,定要回来找麻烦的!”

这位老人家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那应天福的武功不比等闲,刚才只受了些微内伤,只要调息休养一下,便可逞强再战。

那时即使孙伯南侥天之幸,得到了璇玑三宝,但大凡各种灵药,服下之后必施展上乘内功,运气调息。

那即是起码需要一段长时间打坐运功,在这段时间之内,最忌被人侵扰惊吓,偶一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假如像应天福这种敌人,入得石洞,岂有不乘机将他杀死之理?那时候最惨的是枉有一身绝世武功,也因无法施展而受害!

他老人家在这时可就露了一手精纯功夫,只见他左手狭拐支持身躯,移到洞穴旁边,右手执着布索,离孙伯南胳臂仅有一尺,其余的布索盘好用口咬住,以免垂在地上,被火烧着。

只见他运气行功,鼻孔中嗯一声,右手起处,那寻尺长的布索变成铁枝般坚硬,平着把孙伯南整个人举起来,伸到洞穴中心,然后才往下软垂。

他的右手伸得笔直,作为轴心,以便孙伯南能从洞穴中心吊下去而不会沾着神火火焰。

这一手功夫比普通的束布成棍等内家功夫又要高出一筹。

等到孙伯南落到地上,他老人家松口气,退开几步,大大喘息起来。原来那诛天神火虽已微弱,但热度奇高,把人烤得翳闷难熬。

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捱了过去,但江忠心里越发焦灼不安,自个儿坐在洞穴半丈外的石地上,左杖右剑,分持手中,严密地戒备着。

现在正是应天福应赅重来的时候。

使后江忠在不安之中而又有点宽慰的,便是满地金光闪闪的算盘珠,那是应天福最厉害的一着,便是“雨淋铃”暗器手法。

这也就是江忠自知无法抵御的一着,如今却幸而解除威胁,这便是他可以宽慰的一点。

不远之处,还有三具尸体,在这残夜将阑,荒静的山谷中,伴着形相可怖的尸体,那味道也就够人受的了!

饼了片刻,江忠端坐地上,不时回首四顾,却毫无动静。

蓦地一声厉笑,冲破了这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那笑声初入耳时,尚在谷顶正山巅之处,但余音摇曳,那人已如陨星疾泻,眨眼间便到达谷中。

江忠不必细看,已知那人乃是负伤遁走了的应天福。

现在危机一临到头上,他反而觉得自己镇静下来,到底如今已揭开命运的序幕,总比在闷葫芦中胡猜要好一些。

应天福问道:“那孩子到洞中去了,对吗?”

江忠点点头,懒得置答,反正都是一场激斗,何必徒劳口舌。

应天福问道:“他下去多久了?”

江忠看他一眼,冷冷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他不禁笑道:

“这样说来,那璇玑三宝仍然在洞中,没有给人窃跑了!呵,呵……”

他忽然仰天长笑起来,江忠真想冷不妨给他一下子。他觉得讨厌这个人,就像普通人讨厌一只驱之不去的苍蝇一般。

他又道:

“那芙蓉露为天地之宝,那孩子服下之后,最少要行功运气两个时辰,何况他刚才曾受内伤,恐怕最快也得静坐个三个时辰……”

说到这里,应天福倏然住口,肥胖和善的脸上,那两只眯成一条线似的眼睛,射出不怀好意的光芒,一迳注定在江忠脸上。

江忠果然脸色一变,想道:

“这厮不啻告诉我说,要在这段时间内闯入洞中,加害于南少爷──”

应天福又呵呵而笑,道:

“我应天福纵使得不到那芙蓉露,但那璇玑剑和雄黄珠仍是武林中人人所垂涎之宝……”

说到这里,眼光落在地面搜索。

原来他心中真想拾起那些算盘珠。

假如刚才不是孙伯南会以“金钢弹指”的功夫,破掉他的雨淋铃手法,那么他只要弹指的工夫,便可以把算盘子完全检拾起来。

因为倘不被人破掉,那些算盘珠所落之地,必有一定尺寸,现在东西飞散,便没有江忠虎视在侧,也不容易完全检拾回来。

江忠也知他心意,他最怕的正是这一着,便故意作势欲起,那样子生像只要应夭福一弯腰,便起而伤敌!

应天福果然不敢造次,虽则他早先明明眼见这个老人由孙伯南背来,多半是双腿不便。

不过一个人的武功如果炼到高时,光是借着双手撑抵之力,仍然可以扑出一两丈远的。

当下应天福金算盘一举,慢条斯理的道:“看来我若要入洞,非过你此关不可了!”

江忠应道:“正是如此”

语声未歇,应天福喝声:“小心了。”

说完,只见他一跃而至。手中的金算盘由中盘推出,却倏忽上击下砸,招数奇特而凶猛。

江忠久随江老爹,日常惯听他南江老人家讲究,这时喝道:

“好一式“开山辟地”,但不必客气留手啊──”

口中叫着,右手长剑一挥,剑光划过去,恰好在金算盘上下移动时一点空隙处撇过。

这一来要是应天福再移前一寸,便得血光冒现,手臂截断。

应天福心中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改为“触倒不周”之式,金算盘平看推出,风声激厉。

这一招也是金算盘五大绝招之一,算盘一头去砸荡敌剑,另一边却可以直接袭击敌胸。

江忠一沉剑,剑尖斜斜翘起,指着敌人小肮。原本这一剑乃是指着敌人咽喉,却因他盘坐地上,故此只指着小肮。

正因如此,那应天福的“触倒不周”之式,却枉用了气力。

因为他的算盘平推而出,本是袭胸月复部位,目下江忠坐着,只须一低头,便让过他的一推。

应天福被迫往后一撤步,然后才能重新进攻。

江忠大叫道:“且慢”

应天福如响斯应,只见他倏然凝身不动,就有如渊停岳峙,那份功力委实精深纯厚。

江忠道:

“实不相瞒,我家小主人要那柄剑另有大用,芙蓉露则此刻早就服下了,这两件你都不能要,但若果你肯化干戈为玉帛,我愿一力担当,把那雄黄珠让给你,算是平分春色如何?”

应天福楞一楞,认真地寻思了一下。

要知那应天福做生意久了,为人较为贪吝,那璇玑三宝最好是兼而得之。

此刻肯寻思之故,皆因江忠刚才破他“开天辟他”与及“触倒不周”这两绝招手法过于高明,使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而已。

他冷笑道:“嘿嘿,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的眼光冷冷地扫过江忠双腿,决定不肯妥协,务必将江忠杀死。

江忠一看和平解决已经毫无希望了,便暗中抱元守一,运气行功,严密准备,应付对方的攻击。

他又冷笑两声:“嘿嘿。”

继续道:“那孩子出洞时,全身功力有加没减,他还肯放过我应某人吗?不干,这桩交易划不来”

江忠道:“不干就拉倒,我老头子若不是双腿不利便,哼”

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实江忠也想到以自己的努力,即使双腿完好,使山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也未必能将人家怎样。

应天福大-一声,算盘照头拍下,风声呼呼,力量奇重。

江忠长剑疾削出去,左手也举起拐杖抵挡。两手招式全是防守之势,但是却有如两人使将出来。

只见应天福一翻腕,剑光一闪,未及变招,就已斜斜闪开了两步。他的心中不禁暗道:

“想不到这老儿剑拐招数的是奇绝,竟然严密的全然无懈可击,待我再试他几招看看──”

试想江忠两手招式不同,便等如是两个人同时在防守同一个部位,岂有不严密之理?

应天福再踏步颠身,金算盘由下面抡上来,左手倏然伸出,使个擒拿手法,从杖风中,直抓敌人持拐的五指。

江忠哼一声,不理敌人左手抓来,右手长剑一吞一吐,闪开金算盘之后,直取对方小肮。

这一招名为“鬼哭神号”,原来剑刺小肮,乃是至惨之事,一则最难医治,二则痛苦难当,并且不会立刻死掉,可以拖个几天才痛死。

笔此这一招名为“鬼哭神号”。

应天福当然不敢吃他刺着,旋风似的踏开两步,金算盘已斜砸而下,尖尖的盘角,直指太阳穴。

他们交手五招之后,便越见激烈。

原因是江忠不能移动,即使能够移动,也得守住洞穴这条通路,故此他所使的招式,莫不奇险惊人,十招之中,倒有九招乃是拚命的招数。故此两人接战,声势极是惊人。

可是应天福倒底技艺较高,虽是一时之间,被江忠拚命挡住,但时候一长,江忠势必饮垠荒谷。

这时孙伯南可正悠闲地在地洞下那石室中观看石壁上的图案。只因他静止不动,所以显得十分悠闲。

其实他却是因为全神贯往在壁画上,因此才静止不动,倒并不是故意空闲着在那儿。

当他一落在洞中的地上,已发现那件金缕衣不见了,这时心中虽急,但断无再叫江忠吊他出洞之理。

说什么也得先看看芙蓉露在与不在,如果还在的话,先医好身体再说。

地洞中已十分黝黑,这是因为洞中柴火烧完,诛天神火又变弱之故。

是以夜眼功夫炼得未到火候,便没有可能发现那扇石门。

他拉开门,走进石室,随手关住,立刻觉得更加寂静,只因在外面还可听到山风吹掠之声,如今却丝毫声息也没有。

石室中不但寂静,而且一片黝暗,他在门轴那边站住,先定一定神,想起自家一身恩怨,都亟待清断。

是故此身虽然渺小,但所系相当重大,于是暗中默祷道:

“璇玑道长前辈英灵垂鉴,后学弟子孙伯南谨以一片至诚,发下重誓,若果得到前辈遗宝,幸列门墙,此生定以一身武学,抑强暴,诛邪恶,维护人间正气,如有违背斯言,神明诛之……”

默祷既毕,努力拈高脚尖,伸手一模,门轴上面那个羊脂玉瓶居然还在,心中登时如同打翻了五味架,甜苦俱有。

以后他也许仗着璇玑剑,以及超世的功力,冠绝武林,杀仇仇,报血恨,那是必然之事。

但他自幼在南江门工习技,二十年来提携诱导之恩,又登忍遽然抛弃,此所以喜中有悲。

他拔开瓶盖,凑到嘴唇边,仰头喝了一小口,但觉清香冲鼻而至,四肢百体,登时舒畅无比

苞著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来,直冲天阙,孙伯南急急忙忙跌坐地上,闭目调息运气。

忽然发觉全身伤势,不论是外伤或内伤,都完全复原,他本来中了应天福两位算盘子,深嵌入骨,现在都不知消失到那儿去了。

他睁开眼睛,全是光如白昼,忽然觉得石室中香气极浓,起初还以为自己内服下芙蓉露,香气弥漫未消。

低头看看羊脂小瓶,便发现瓶口冒出极稀薄的白烟,袅袅上升,原来是忘了把瓶盖盖好。

心中不禁大为懊恼自己大意,竟然白白糟塌了不少灵药。其实他服下时也多用了半服,加上这一走失,瓶中便只剩下一服了!

不过他因曾受重伤,若不多服一点,功效可就要差得多了。

差好瓶子之后,连同那方锦书,放入囊中,眼光扫过地上,赫然发现了两颗金光灿烂的算盘子。

这才明自何以感觉到体内的算盘子消失之故。

他一迳走到石床边,细看那张床乃是整块大石雕琢而成,重量那怕没有三千金以上。

暗中皱皱眉头,在床前坐马站好,双手扣住床沿边,用力一掀,忽觉那石床轻如无物,惊想道:“难道我的力气增加了这么多倍?”

试看一挺臂,那张石床便被他举起来。

他乐道:“呵呵,如今我的膂力,比那神力差世的石龙婆怕还要高出一筹哩……”

当下把石床放下,低头细看石床下面敢情有一方泥地。

他暗忖道:

“那方素锦上,先师留语说:入室得宝,缘结千古。露名芙蓉,慎作三服。剑匣藏采,光寒故土。兹列吾门,侠名永保。其中所谓剑匣藏珠,光寒故土的两句,我起初想不出道理来遍察这个石室,好像别无隐秘之处,只有石床下面值得一看!而且也想试试力量。如今可好了,光寒故土,不就是指埋在泥土中吗?”

到这里,兴奋之极,蹲下随便伸手一插,插进尺半之深,那泥士干燥松软,触手十分舒服。

手指忽然模着一件硬物,再一模时,便断定该是欲寻之物,赶快揪出来,果然是柄古朴的剑鞘,奇怪的是没有宝剑在鞘内。

但他并不慌忙,只因他已发现剑鞘尖有条丝绦系住。把另一端扯出来一看,敢情正是剑柄末端的丝绦。

宝剑一出土,寒光湛然,冷气森森,砭人肌肤。

孙伯南失声叫出“好剑”两字,当下捧剑而看,紫光晶莹,映人须眉,式样古朴大方,入手相当沉重。

他惊想道:

“我服过芙蓉仙露之后,力气已陡增许多倍,尚且觉得此剑相当坠手,若在平时,岂不是无法使用?武功普通一点的人,只怕拿不动哩……”

现在三宝已得其二,璇玑子先师遗言说是剑匣藏珠,这时便将剑鞘一倒,果然滚出一个黑色的丝囊,囊口有条细带,正可以套在颈上。

把黑色丝囊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颗龙眼核般大的黄色珠子,这便是名驰天下的“雄黄珠”,擅能辟镇百虫,克治各种毒物。

他把珠子拿起来又看又嗅,却发觉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

把雄黄珠藏起来,挂在脖子上。

于是,将石床般同原位放好,然后恭恭敬敬地向那石床跪下去,行那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行完礼之后,心中颇以从未得见师父一面为憾。这儿既是先师藏宝闭关之所,遗泽犹在,使用孙伯南不忍遽离。

一缕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

那是因为四壁上的图画,使他联想起好多事,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先师,大概每当倦游之后,总会回到这小小的石室静居的吧?

他想道:

“这位峨高冠髻,道貌岸然的老人,必定时常盘坐在这张石床上,默默地忖想这次云游的所作所为,假如见到什么特殊的武功,那么便在这里默思其中奥妙,或是破解之法……”

不知不觉中,他自家也盘膝坐在石床上,朦胧迷离之中,石壁上的画忽然都变得巨大许多。

他发现每当一些古服峨冠的人物或是兵车前列,剑戟森立的兵阵过后,必有一幅厮杀的画面。

有时只有两名大将在拚斗,有时却战云满壁刀枪并举,那肉搏厮杀的场面十分混乱而生动。

不过有一点非常特别的,便是看遍了四周的壁画,都没有凯歌献俘的盛大场面,或是有人受伤濒死,申吟于地的画面。

他悟道:

“先师到底是得道高人,奋然不喜欢这等伤残生灵的画面,啊,有些地方曾经削平而改刻,想必正是先师杷那等场面删掉”

他悬忖出先师深意,心中颇为得意。

之后,他注意到一幅只有两人拚斗的场面,那个持着古式是剑的大将,正用一个斜戳的架式,指着敌人。

对方的相貌狰狞,双手执着大戟,戟头已横扫过头了一点。

他差点叫起来,想道:

“那使剑的这一招真个妙绝人寰,我来想想看,假如我是使戟的,这一招如何才能挽救?”

想了片刻,不觉喃喃自语道:

“本来这一戟扫得已够绝的了,若果我是使剑,绝不会使出这一招,必定要用硬碰的手法,或者干脆跃开两步,可是这么一变剑式,对方便万万缓不回大戟招架!唉,那除了撤戟之外,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短促的时间内,他已学会了一招其妙无比的绝招。

不过他也明白这一招太过神妙了,除非对手能使出这等绝妙招数,否则根本就使不上这一招来。

他的眼光移到另外一幅混战的画面上。

他赫然发现其中分三处厮杀,每一处都是一个使剑的大将,被十个以至数十人围攻。

那三名大将面目维肖,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至于围攻他们的人,数目虽然多少不相等,但细一注视,那些人简直是个整体。

有时三戟齐到,另一支长矛从另一方向搠到,将及未及,另外还有些兵器各指着一定方位,从距离上可以椎算上时间快慢。

连起来一指,宛如那持剑的大将被一位绝顶的高手攻击,一招之中,蕴含着这么多虚实的变化。

孙伯南情不自禁地叫出来道:“这可是救命连环三绝招啊!……”

当下像个傻风似的,跳下石床,拔剑演练这三绝招。

只见在室中处处紫光盘绕,那金刀劈风之声,宛如龙吟虎啸,又恍如秋风中万木萧萧……

他越炼越兴奋。

虽然他根本无法把后来再学的五个拚门剑式连接起来。加上最初的一个比斗的剑式,他一共学得六个单式和三招救命连环绝学。

这时候上面的江忠可真苦透了,那应天福承传金算盘柯奕峰的衣钵,已尽得真传,功力不比等闲。

江忠纵然得自南江传授,但到底不是正式练艺。故此他若能和这种罕见的高手换个三招两式,已经算得上根不错了。

不仅彼此在练武时有这么大的差别,即使目前也就大有不同。那江忠因腿伤的缘故,纵跃不便,全身武功便只能施展出个七八成。

应天福气势如虹,长驱急攻。江忠他若不是仗看南江剑拐,招数绝妙,只怕早就给对方雄浑如山的内力压倒。

应天福的攻势陡然松懈下来,原来他暗自想道:

“这老儿虽然样样都差了一筹,可是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深悉我金算盘的煞手招数,我师门传授的五大煞手居然一无用处,真是气死我也,今晚无论如何,也得将此人除掉,以免留下后患……”

主意一决,手上改变招式,专门从碰砸猛拍上着眼,内家真力冲激排荡得碎石乱飞,声势凶猛异常。

江忠明知再支持个三招两式,便将命丧当场。

可是面上毫无惧色,反而哈哈长笑一声左拐右剑,舞得有声有势,远拒近攻,也自威风凛凛

他们这一场厮杀,已耗去不少时光,就在这将近尾声之际,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曙色。

应天福大喝一声,金算盘猛然一振,“当!”地大响一声,江忠左手的盘龙钢拐月兑手飞上半空。

只见江忠两目嗔张,嘿然一喝,长剑挥处,划起一道虹光,迫得应天福不能再骤进。

就在这个空隙中,江忠左手在地面抓在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抖腕打向天空,跟着腰上一用力,站将起来。

应天福举算盘平胸推出,江忠挥剑一黏,双方的内家真力触处,江忠立足不牢蹬蹬退后五六步之多。

风声飒然扑到,老家人逞余力挺剑招架,又蹬蹬进退七八步,终于立足不稳,倒坐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应天福哈哈一笑,道:

“老儿你这是自取灭亡,怪不得姓应的手辣,你既懂得我金算盘五大煞手招数,我可不能留你活口──”

蓦地有人冷冷接口道:“应天福你不见得就能把他老人家怎样吧?”

应天福目光一扫,骇了一跳,道:“是你”

来者原来乃是孙伯南,只见他背上斜系着一柄形式古朴的宝剑,眼神奕奕,有如闪电,气定神闲,显然功力平空增进许多倍。

他问道:“你觉得很意外吗?”

话声未歇,反手已撤出璇玑剑。黑暗中闪出一道紫光,冷气森森。

应天福一见此剑,贪得之心油然而生,退开丈许,点手道:

“孩子过来,看你配不配使这宝剑──”

孙伯南冷笑一声,也不见他作势,人影一闪,已到了应天福面前。

他们二人本来相距将近五丈,这一手功夫在当今天下武林当中便没有几个人能够办得到。

应天福自然不傻,暗叫声不妙,金算盘疾然扫去。这叫做先发制人,抢占先机。

孙伯南故意侧闪半步,猛觉敌人算盘已从左侧上方直砸下来,其快无比。手中璇玑剑斜斜一指,便出石室九式中的一个单独招数。

应天福狼狈不堪地收招退开,却只见敌人凝立如山,纹丝不动,嘴角还挂着一丝傲笑。

他虽然知进情形不妥,但一则贪心犹炽,不舍得就此弃宝而逃。二则像这样一招便败,传出江湖委实觉得难堪,当下振臂一呼,复又挥盘猛攻。

孙伯南抱元守一,专心凝志,等到敌人招数使开,凌厉攻到之时,猛然上身微仰,也不过是半尺左右,手中的璇玑剑已疾戮出去。

璇玑子遗下的剑术的确超凡入圣,完全出人意料之外,这一剑恰到好处地戮到敌人胸前。

敌人的金算盘却已滑出门外,完全消失作用。

孙伯南只要再向前推出半尺,便刺入对方的胸膛。在这瞬息之间,他忽然想起先师璇玑子:

“师父决不会赞成我随便杀人的吧?”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周他心头,手随心动,剑尖忽然翘高两寸,正好指在对方咽喉。

应天福登时像尊石膏像似的,屹立不动。

这刻莫说是璇玑剑这种神物利器,即使是一般的凡兵顽铁,也能够极容易地割断他的气管。

孙伯南大声道:“忠伯你怎样了?”

江忠喜见这个少年神勇惊人,只须两招便克住强敌,颤巍巍道:

“我……我还支撑得住……”

他们都大行家,一听他的声音,已知老人内伤不轻。应天福面色一变,道:

“小伙手下留情,我负责替老人家医好”

孙伯南不屑地哼一声,道:“谁要你医治?趁早给我滚蛋……”

应天福这时才敢移动退开,眼光溜过满地金色灿然的算盘子,忽然叹口气,转身飞跃而去。

孙伯南慌忙走到江忠跟前,把芙蓉露的玉瓶拿来,道:

“这是三宝之一的芙蓉露,你服下了便立刻痊愈──”

江忠摇摇苍白的头颅,道:“这种天地奇宝,我那有这等福气服用?”

孙伯南强之再三,老人家仍然不肯,到后来江忠坦白地道:

“你自服了芙蓉露之后,已经判若两人,这一点还是留给云少爷服用,好教他也能称雄天下……”

孙伯南无可奈何,忽然想到计较,便打开瓶盖,让老人深深嗅吸香味,江忠嗅了两下,立刻要他塞回瓶盖。

原来这位老人家明白打开瓶盖过久,极容易走失。

他稍为调息静坐一下,已痊好了八成。

孙伯南把在洞中详情告知这位老人,边谈边走。

江忠听完了,立刻严肃地道:

“南少爷你必须回到洞中石室,细细查堪。以老奴想来,那璇玑子老道长独步宇内,称为武林至尊,对于这次收徒之事,决不会这么简单,仅仅传了三卖以及几手剑式便算数,试想若是天资功力俱不高明的人,得到了三宝而悟不出剑式,只一出洞,不但三宝保不住,恐怕连命也送掉,现在南少爷你虽领悟那些剑式威力,却连个名堂也不叫出来,何况当年璇玑老道长乃以功力深厚独步天下,在内功诀要方面,必有独得之秘,这些绝艺岂可不传于徒弟?”

说到这里,孙伯南点头不迭,道:

“哎呀,我是被你那钢拐击石之声所惊动,故此赶紧出来,因此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江忠道:

“老奴推想的必定不会错,南少爷你快回去瞧瞧,离开之时,记得把一切都毁掉,以免这等精奥无比的绝艺误为歹人所得……”

孙伯南立刻停步道:

“忠伯说的这一点倒是要紧。可是那石室中空空荡荡,除了那张石床之外,别无一物。”

江忠道:“相信就是在那张床上藏着不传之秘,你仔细查查看。”

江忠像已瞧见了叫起来,兴奋地推他道:

“快去,一旦找到了,你就是天下武功最强的人了……”

最后的一句话,激起了孙伯南万丈雄心,剑眉一扬,道:

“我这就去啦,你回家不必挂虑我,因为我也许自个见练那些剑式便担搁不少时候,假如还发现内功诀要,更会担时候呢!”

江忠笑着催他:“去吧!”

孙伯南倏然回身疾奔,便消失在远处!

“这个孩子。”

老人含笑亲匿地自语道:“真是个道道地地的练武迷,这脾气大概改不掉的吧?”

孙伯南不消片刻,便已同到了石洞口,天色已是黎明,曙光朦胧,空气却清新得很。

他精神焕发地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跳入洞中,直闯石室。

一切都没有改变,显然没有人进过此室,他明知自已只要一开始去看壁上的画,便将会不能自制地入了迷。

笔此这刻他一眼也不看,一直走到石床边,双手伸处,轻而易举地把石床翻起来,瞧瞧床底有没有什产值得怀疑的地方。

眼光到处,忽然一楞,敢情石床底面当中写着不少字。

那些字迹就和那方素锦上璇玑子老道长遗言一模一样。

因此他毫不怀疑,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抬头看时,第一段是璇玑子自述身世,十分简单。

第二节便提到他老人家自己在晚年精研玄门太乙神数,早就数出传徒应在百年之后出现。

笔此璇玑子照看太乙神数艾象中所显示的迹象怖下这间石室和留下地图在东海金钟岛迷宫。

说到这里,便顺便一提及自己昔年曾在金钟岛迷宫以玄门无上功夫“九死玄功”,挫败迷宫第五代主人。

彼时第四代主人尚在人间,亲眼目击这场比斗,事后表示他也无法赢得璇玑子,故此璇玑子被崇称为武林至尊。

那第五代主人仍不曾完全死心,请璇玑子留下停云之址,以便研究进修之后,再往寻他。

当下订了一年之约,璇玑子在这石洞等他一年,那迷宫第五代主人终于没有来,却不知是何缘故。

璇玑子又提及他平生所学甚是博杂,故此出入迷宫俱无大碍。

那迷宫共分三层,第一层毫不足道。

第二层泰半已在地下,只有极少的一部份可见天日。

第三层深埋地底,乃是金钟岛迷宫主人平日所居重地,阵图变化却反而比第二层简单。

但来人只要能够进入第三层,那规矩是主人即现身相见。

但能到达第三层却最凶险,因为由第二层时退走的话,尚算是不识迷宫奥秘,迷宫主人可以不闻不问。

来人若是已经进入第三层,那等如已经破去了迷宫之奥秘奇阵,来人定必有死无生。

多少年来,好些奇人异土往探此宫,从无一人可以生还,只有璇玑子不但履险如夷,还将迷宫主人打败。

在金钟岛而言,可算是开岛以来第一奇耻大辱。

孙伯南看到这里,登时明白了迷宫主人何以会收人屠罗-为侍者,而又传出璇玑三宝出世的消息。

耙情一方面藉此可知天下武林毕竟有什么绝艺。另一方面若果璇玑子有传人,定必会出现。

那迷宫通路大慨大以繁复,故此璇玑子并没有提及。

下面便认及石壁上的剑式,只是璇玑子一生武学精华,化了无穷心血,化繁为简,以少驭多,浓缩成十招,称为“伏魔十大剑”。

每一剑都可由一而化为千百亿,亦可达于无有之境,即是说已达到以意亿剑,克敌制胜,仅在一念而已!

这伏魔十大剑俱有简略的解释,结果总是要弟子自己用心体会。

之后,可就提到内功,原来璇玑子所炼的最上乘内功,称为“九死玄功”,威力之大,效用之妙,一时说之不尽。

炼时比其他家派秘传内功,并不更难。

这“九死玄功”分为顺逆两周天,即是真气运行全身的道路有顺有逆,这本无足奇怪,其他的著名大派都差不多是这样。

最使孙伯南吃惊,是顺运真气的那一周天,除了十二要穴的位置次序不同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差异。以他现时的功力,马上便可以办到。

但当他看到逆运真气之时,竟是无端从脑后“脑户穴”,开始逆转,不觉为大吃一惊。

原来脑后这一处“脑户穴”,乃是属奇经八脉中的督脉,而且又是督脉最要紧的大穴。

寻常顺运真气时,经过此穴,尚不免要提心吊胆,如今竟然要在此穴上将真气逆转,任何稍会修习内功的人,一望而知必死无疑。

是故孙伯南为之又惊又疑。

要说璇玑子是故弄玄虚,说说笑话吧?他却又言之谆谆地嘱咐徒弟必须练过九九八十一转逆运真气的次数,方可与人动手对敌。

练法虽然简单,即是盘膝打坐,调气宁神,摒除杂念,入于无我之境后,便两次顺运一周天之后,来一次逆转。

以孙伯南的功力练这九九八十一次,也需要七日七夜工夫才能峻事。

但那“脑户穴”明明白白是个必死之穴,怎么可以在此逆运真气呢?孙伯南禁不住犯了疑心,忖道:

“莫非师父恐怕歹人得到他的三宝,故此留下这一着,使得宝之人,未曾出室,已先毙在石室之中?”

这个想法实在是入情入理,把一个老实淳厚的孙伯南,想得面上颜色更换了许多次。

他再往下看时,璇玑子留言,说他一生武功炼得极多,但除了九死玄功和伏魔十大剑不可以任之失传外,其余均无足道,故此不再传授。

最末便是一些奋勉鼓励的话,要这位未见过面的徒弟,体上天之道而行,平日要特别照顾三清弟子,这是和璇玑子出身有关的缘故。

此外,就没有什么话了。

忽然他举手在自己头上凿个栗子,责骂自己道:

“师父它一生侠名,宇内无不钦仰,以他老人家这种人物,焉能对百年后的人施弄诡计?

你这不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月复吗?我宁愿因炼功而死掉,也不愿用这种猜度污蔑了师父的名声!”

想到这里,天君通泰,心神俱宁,立刻恭敬地再跪叩师恩,然后才起来把石床放平,坐将上去。

老家人江忠在家中直如热锅上蚂蚁,原来孙伯南那天一去已是三昼夜,还没有回来。

他亲眼看见孙伯南学到武林至尊璇玑子的伏魔十大剑之后?对付那应天福时的威风,故此他并不担忧他会被人暗算。

不过这仅仅是起初时这样而已,过了三昼夜之后,那个想法便开始动摇,照理由来说。

纵使孙伯南是个一等大武迷,也不应沉迷了三天三夜啊!

于是,他开始焦灼忧虑起来,好不容易等到晚上,跑到石谷中那个石洞一看,一片静寂。

三具尸体依然如故摆在那儿,但尸身已被毁得不成样子,原来是被野狗等噬食之故。

老人家心慈得很,立刻挖个大穴,把三具尸首葬好。

然后他跃入穴中,藉着千里火找着那扇石门,也发现了门洞,便警戒地把石门拉开。

室中一片漆黑,因此他不敢骤进,先摆好眼神,然后举火折照着。眼光到处,那孙伯南不正安安稳稳端坐在床上。

这一下子把个忠心耿耿的老朴欢喜得直叹气,再经仔细一看,孙伯南满头冒出缕缕白烟,这正是内家极上乘功夫的表征,达到这一地步的人,怕不已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

孙伯南年纪才不过二十,竟也有此造就,那就无怪璇玑子能够被尊称为武林至圣了。

他悄悄退出,在外面守到天亮。

白天他连打个盹的工夫也没有,一方面照顾店务和家中各事,一方面又得抽空到孙伯南那边去看看情形。

这橡子又过了三天,老人家可真够累的了。

第七天早上,他刚刚到达石谷,忽见洞中冒出一个人来。

江忠倒抽一口冷气,大喊一声,疾如飞鸟般扑下去。

那人猛然停止,大声道:“朋友别急,璇玑三宝还在洞中哩!”

江忠一听来人之话果然不急了,就在那人前面半丈处煞住脚步,然后细细打量一眼。

只见那人长得好一部密密麻麻的连腮胡子,身量雄伟,双手中提着一对短柄方天画戟。

当下已知此人乃是北方黑进上赫赫有名的冀北三煞老大双戟白元熙。

那冀北三煞白氏兄弟近十酴年来声名响亮,老大双戟白元熙以一对六十斤重的画戟,招猛力沉,见称一时。

老二地叛星白元炯,使的是花枪,滑溜阴毒。

最厉害还是老三白无常,他的名字本是元良,但因长相丑陋可怖,眉垂眼斜,全身瘦得有如骷髅。故此人家称为白无常而不称其名。

那白无常炼有独门阴毒外门功夫,招数使出来时有点像辰州拳脚,僵僵硬硬,活像僵尸出现,因此看来更加可怖。

江忠既知此人来历,心中可真怕他们白氏三人,已有两个潜入石室之中,趁孙伯南炼功入定之时加以暗害,立刻问道:

“你是袁北白氏兄弟的老大?你的兄弟们在洞中吗?”

双戟白元熙浓眉一扬,道:

“我二弟在洞中,朋友你贵姓大名?你既认得咱们兄弟,不知可曾见到我那三弟?”

江忠一厅可就急了,蓦地举起剑拐,道:“你既承认了!看招”

左手钢拐压顶砸落。

双戟白元熙还未听得清楚他说什因,便见钢拐砸来,不禁怒嘿一声,双戟交叉一迎。

“当”的大响一声,两人各退一步,敢情彼此膂力相当。

江忠那么大的年纪,故习未除,又复举拐当顶砸下。

说也奇怪,那双戟白元熙倒也死心眼,仍然用老招式交叉双戟相迎。

于是又一声巨响,震得山谷相应。

原来大凡使沉重兵器的人,一旦遇上重兵刃的对手,都喜欢用硬砸硬的招数,而且常常坚持要分个上下才肯用招数真打。

这第二下又不分高下,只见他们二人,各退一步,江忠便使出九成力量,又是一拐砸下。

这一次白元熙多退了三寸左右,相差的太微小了,他自然不肯认输。倏然抽戟猛然反砸过去。

江忠横拐当头,“当”地震耳一声响,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一步,但江忠却多退了两寸。

白元熙哈哈一笑,笑声未歇,江忠已举拐砸下。

两个人有如打铁似的,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各不相让,也各不占便宜,一人打一次和挡一次,直打了十六七下,白元熙显然已抵挡不住。

须知江老爹不但剑拐绝技驰誉天下,便内功也独有心得,力量气脉都特别悠长,故此江忠年纪虽老,却越打越起劲。

猛听一个阴森森的嗓子道:“白无常来也”

声音传入江忠耳中,心里虽然明白人家是在报万儿,但那声音却彷佛喊自己的名字,差点儿月兑口而应。

就这样他虽没有开口相应,也为之打个寒噤。

这正是白无常威震江湖的“摄心夺魂”功夫,刚才报的一声万儿,虽没有真正施展功力,但若非江忠内功根底深厚,怕不早着了道儿。

石洞倏然冒出一人,宏声道:“孙伯南在此──”

那个声音田来极为温润清朗,江忠登时心神大畅,心中那股阴森寒冷的感觉为之全消。

他欢喜地道:“南少爷你没事吗──”

白元熙却退到老三白无常身边,道:“老二死在那厮手中啦……”

白无常长号一声,凄厉之极。

江忠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疣,魂魄似欲离体而飞。

孙伯南这时一举步,已到了江忠身边,口中冷哼一声,江忠为之一震,登时又恢复原状。

白无常冷冷说道:“好功夫。”

回头便问老大双戟白元熙道:“二哥怎样死的?”

普普通通一句问话,但在江忠听来,生像又在叫他的名字,因而心旌摇摇,难过之甚。

双戟白元熙怒声道:

“我和老二会合了,便先下洞一探,那洞别无异状,仅有一扇相当隐秘的石门,但如何瞒得过咱们兄弟的眼光,我先拉开那道石门,便见到这小子端坐在石床上,床边放看一柄宝剑,式样古朴,便是这小子背上那一口,老二奔入想取那宝剑,谁知这小子已设下阴毒圈套,动也未动,老二已倒飞出门外。我赶紧先看老二,敢情已气绝毙命,原来是内脏完全碎腐而死……”

孙伯南怒斥道:

“胡说八道,你那兄弟如果不是一上来便施展毒手,岂有被我九死玄功反击而死之理……”

话未说完,白无常已一声阴森惨笑道:

“不管怎样,先还我二哥命来!呵……呵……哀……哀……”

笑声由凄厉宏亮而变为尖锐高亢,四周的空气也似乎被他的笑声震得碎成一块块,因而令人有窒息之感。

孙伯南猛然抖丹田大喝一声,宛如狮子怒吼,大地山河俱为之震动。

江忠身躯震动一下,脸上颜色已经变了。

孙伯南一心想试出白无常名闻天下的“摄魂夺魄”魔功,但又知江忠无法抵挡,不觉大为踌躇。

却看那白元熙却戛然屹立,心中诧想道:“难道他的魔功如是精纯,竟能够择人而施?”

江忠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倏然退后了半丈,跌坐地上立刻闭目运起内功以相抗拒。

可是白无常已早一步发动,只见他一摇头,头发立时蓬松披垂,口中发出鸣鸣异声,却甚是低沉,有如在幽冥中传来的声音。

江忠打个寒噤,身上乍寒乍热,再也不能宁神人定,返浑入虚。

孙伯南又作狮子吼,余音嗡嗡,久久未散,江忠趁这机会,赶快施展内功调息定神之法。

白无常两只倒吊三角眼中,射出阴冷可怖的光芒。口中仍然不住低叫,等到孙伯南的余音一过,他的声音可就听到。

只听那剌心摄魂的怪声倏然高昂,白无常的身形也如闪电般毕直扑到,双臂一伸,十指箕张,指头上爪甲长达五寸,颜色惨白,直抓过来。

孙伯南心随念动,动作加电,也不见他作势跨走,一幌他的身躯便已经到白无常身后。

白无常身形手足碓然僵僵硬硬,却极为神速,滴溜溜一转身十爪又到,口中的异声随着动作,高低不同。

孙怕南自觉心神宁谧如千年古井,智-朗撒,丝毫不受对方异声影响。心中正在疑惑对方或未施展出压箱底的功夫,仗着动作如电,一味闪避。

白无常僵尸也似的手法,不但奇特,而且威力甚大,若在往时,孙伯南非用剑拐和他拚命拆解不可。

孙伯南在百忙之中偷眼一觑,只见江忠虽然坐得如磐石般稳固,但是面上表情却有变化。

他这才却道白无常其实业已全力发动。

否则江忠已返虚入静,焉会流露出表情变化!

不觉暗骇白无常名震一方,从无人敢轻惹,敢情这一门魔功,的确不是常人能够抵御。

须知孙伯南自小炼功,扎的根基牢固异常,年纪又轻,少有杂念。故此在定力方面,比之江忠可就强胜得多。

目下一则他经服了璇玑三宝的芙蓉露,此刻已经月兑胎换骨,判若两人,二则他又得到武林至尊璇玑子秘传的“九死玄功”,对付像白无常这等外门魔功,简直有加泰山压卵。

不久,只听他清啸一声,声如敲金振玉,朗朗悦耳之中,又含蕴着一种坚硬的感觉。

白无常顿时身形一挫,闭口无声,似乎魔功被克,心灵受制。

孙伯南哈哈一笑,道:“别慌,我孙伯南绝不会乘人之危──”

白无常怪声一停,江忠立刻恢复原状,而那双戟白元级也不再木立,身躯移动了一下。

孙伯南道:“你们兄弟一齐上来吧!”

白元熙怒哼一声,挺戟扑过来。

他立刻又举手阻止道:“且慢,容我问一句话!你们生平杀害了多少人?”

白无常冷森森道:“无法计算,你待怎的?”

寥寥一句答话,惹下大祸。

孙伯南面色一沉,道:

“那么我今日代天行道,为世人除此大害!你们过来送死吧──”

白元熙怒吼一声,首先发难,双戟一分,左戮右砸,招式凌厉凶猛,白无常十爪如风般乘隙抓到。

孙伯南使出南江掌上“六丁开山”的绝技,左手呼的一掌,劈开白元熙砸下的重戟,右掌瞬息间连劈三掌,分取白氏兄弟。

这一发招,才发觉璇玑子的九死玄功奥妙无穷。

原来昔日他使出这种六丁开山的绝技,决不能分心同时使用两手,这是其一,又不能同时攻两人,这是二。

这两点连功深厚如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江老爹,也是如此。

但他刚才心念一动,双手齐出,竟然毫无阻滞。一招两用(虽是三掌,却是一招),也极为顺手。

他的掌力如狂飙怒涛般发出去,白氏兄弟登时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形一齐退飞了丈许,然后以脚占地,踉跄又退了丈许,白元熙翻身扑地倒下,动也不动。白无常却手按胸口,厉声长啸。

江忠连打两个寒噤,努力运功抵御。移时声消啸歇,四山复归于沉寂。

那白无常屹立不动,翻眼向天,孙伯南走去,发出一股拿力轻轻一推,白无常仰仆地上,原来已经气绝。

一举奏功,孙伯南心中又喜又悔。

喜的是新近才学的“九死玄功”,威力奇妙,不可思议,仅仅一举手间,便毙却两大恶敌,已可挤身高手之林而毫不逊色。

悔的是因为自己妄逞威毒,接连毙了人家兄弟三人,正是把人家兄弟一门毅绝的意思。

这等行事太过毒辣,江老爹知道了,定会责罚。

江忠却雀跃万分,和他一道回家。

路上孙伯南告诉江忠说,他的九死玄功炼得正在吃紧之时,被白氏兄弟闯入,为了自卫,不得不运玄功潜拒敌人。

但就这么一分心,功力减却三成!

江忠听了,惊道:

“你只炼了七成的功夫,你就巳经加此厉害了,若是炼了十足功夫,那简直连老爷也不能跟你比了!而且日后尚能进步,哎,怪不用璇玑老仙长能够名震天下,称为武林至尊──”

孙伯南回到家中,因江老爹江上云及朱玉华俱出门去了,委实十分担心,便不休息,辞别过婶母王氏,带了路费盘缠。

又因璇玑剑形式古朴可爱,最惹武林中人注意,便用一块布包住,清晨便出门向北进发。

不一日已到了管岑山脚,仰头但见群山丛密之中,一峰特高,正是那天狼袭其里隐居的天池所在。

当下一口气登山,只见他的身形直加一道白线,疾射上去,眨眼功夫,他已到了天池。

天池绿波荡荡,清澈见底,四周风物绝佳,他早已听过天狼袭其里茅屋筑在池后数里之远,便一迳前去。

经过那片石笋遍布的峡谷,但见那一根一根笔尖也似的石笋,倒了不少。这座轮回阵的门户已破,孙伯南便可以一望到底。

穿过石阵时,忽然瞧见一个华服艳尸,倒在一根石笋根处,身上还有一条红白相间的绳索,把她捆住。

孙柏南勃然大欲,想道:

“天狼龚其里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败德之事,这位娘子如此情况,不消说定是龚其里那老家伙干的好事!可是他为何一直让她捆在这里呢?”

心中想着,不觉停下步来。

他悟道:

“啊,是国,一定是龚其里那老家伙要叫后来的人害怕,故此这般布置。哎,那条绳索不是鼎湖山初阳洞合籍双修的诸葛元夫妇的连环索吗?”

猜出来历之后,便走将过去,弯腰用手轻轻一扳,把她扳的上半身仰翻向天,只见面目已全无血肉,只露出白峻峻的骨头。

他悯恻地叹口气,想道:

“诸葛元夫妇合籍双修逍遥世外,武林传为佳话!却想了到竟有这样的下场,我理该将她埋葬,以免惨死后尚须受那日晒雨淋之苦!”

当下拔出璇玑剑,在地上划个长方形。

那璇玑剑的确是神物利器,割石如割豆腐,划完之后,再弄一个洞,以便可以插手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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