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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小娘子 第四章 卫海天的身分

作者:寄秋

“将……”

卫海天愉悦的心情只维持到进入屋子,一见到里头数名穿着玄衣的男子,面上的笑意一凝,换上的是冷若冰霜的寒冽神情,眼中没有一丝猎户该有的随意,只有铁血的钢硬。

“嗯。”一声冷哼,截断了称谓。

“头、头儿……”

怎么变化这么大,太吓人了,这是同一个人吧?还是有孪生兄弟?

明明方才还听见春风般的和煦笑声,正猜想着头儿也有人性化的一面,偶尔一笑弥足珍贵,毕竟铁树也会开花了。

谁知竟是错觉,焐不热的石头依然冷冰冰,一个冷厉眼神扫过来,所有人双腿打颤、全身发寒,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颤栗。

“谁让你们来了?”没有他的信号,他们不该出现。

几个属下你看我、我看你的推来推去,其中一名较瘦小的男子力不如人,被兄弟们联手推出来,他一脸怨妇模样的回头一看,暗暗记下他们可憎的嘴脸,来日必报此仇。

“是这样的,头儿,我们在虎头山第三主峰附近听见人马的声音,偷偷潜近一瞧,发现山与山之间有道单辆马车能通行的一线天狭道,不宽,但长度约有五里,我们的人刚一走近,狭道上方突然有落石滚下,只好赶紧撤离。”但仍有人走避不及被石头砸中,伤得不轻。

“说下去。”

卫海天刚一坐下,立即有人上前恭敬地接走他背后的五石大弓,小心的置放在墙边。

“属下再次探查,狭道的另一端是座巨大的峡谷,葫芦形状,易守难攻,若是藏兵于此,约有两万之数,马匹预估五千匹,谷中有湖、水草丰美,储粮、囤兵两相宜。”

“这是你的判断?”他冷言。

玄衣男子硬着头皮。“是。”

“未亲眼所见都当不得真,再探,我要确切的证据。”他们是军人,军人讲求的是眼见为实。

“是。”又要去?他不是猫,没有九条命。

虎头山一共有八座主峰,无数零星的小山头,全长五千八百二十五里,横过三十七个县界。

其中以三、四、五三座相连的主峰最是凶险,不只崇山峻岭、山势陡峭,最多的是狼群和巨大的野兽、老虎、豺狼、巨蟒各自盘据,更有毒蛇、蝎子、蜘蛛等毒物,几乎是满山遍野横着走。

若非熟悉地形的人或当地猎户,否则很难活着出山,十之八九葬身山月复,成为野物的口粮。

十八个玄衣人进入第三主峰,只有十五个人回来,三人不幸罹难,连尸体都无法带回。

他们不是死于兽口,而是太过轻敌,仗势着艺高人胆大,不把区区山头当一回事,过于自负,疏忽山林潜在的危险,一个误踏不稳固的山石,瞬间从山壁跌落,活活摔死;一个误食毒果当场毙命;一个更倒霉,故作孤傲的站在高处,山风一卷就不知去向,风口处是惨叫不已的回音。

“石峰,我要你查的事呢?”

另一名五官偏向夷人的男人上前一步。“属下查过了,凤阳镇这几年里少了将十八岁以上、二十四岁上下的青壮年约五百名,有的说跟马队走了,有的说出外讨生活,有的说去镖局当差,甚至有一说他们有些人进了山里打猎,被老虎吃了……”

说法不一,搜证困难,但都有一个没得解释的现象——那就是一去不回,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大部分的人家中会莫名多出一笔“安家费”,为数不少,足够一家几口人好几年的开销,买屋置地绰绰有余,脑筋动得快的人家还能拿银子做生意,发家致富。

“老虎吃人?”他冷笑。

多大的老虎,能一口吞掉整个人?虎头山虽大,但猎户屈指可数,卫家在山中行走多年,从未听过老虎食人的事,老虎不是被他们打死了,便是逃入深山中,没人活腻了给老虎送“肉”。

真是可笑的借口,亏得有人想得出来。

“头儿,附近的张家寨、九源县、林园乡、打虎镇等地也陆陆续续少了不少人,我们算了算,每个地方从三百到五百人不等,全是青壮男子、家中的顶梁柱,去向不明……”一地几百人不算多,但一统计下来人数可观。

两、三年之间竟有四、五万之众,尤其最近一年“失踪”的人口最为惊人,是历年的总和。

“查到他们的去处吗?”卫海天看了下属呈上来的大概名单,有几个名字他仍有印象,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亦有见过面的镇民,或是听过此人的乡里。

他是猎户,目前的身分以打猎为主,他是山沟村的村民,这些都查得到,并无虚假,认识卫家猎户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他的另一层身分却是朝廷武将,深受皇上赏识,以其功勋赐封二品镇北将军,赏下无数金银和绫罗绸缎、皇家庄园一座、田地千顷、古玩字画,以及一座金碧辉煌、占地二十亩的将军府。

卫海天将父母、弟妹接到京城,安置将军府里,他则奉皇命回到家乡,查缉一桩叛国案。因有传闻指出有贼人暗中资助敌国,与敌军有所勾结,且贼人似乎在虎头山附近招兵买马,有谋反之意。

在猎户身分的掩护下,果然查出不少蛛丝马迹,以此为线索继续往下查,竟查到凤阳镇的谢府。

然而那人不是刚正不二的谢氏家主谢连横,而是二房谢连纵,他的行踪可疑,手中常有大笔金钱出入。

但是谢连纵不掌权,府中大权全在长房手中,谢府有钱,可谢连纵却是个好逸恶劳、贪花的人,左手拿钱、右手马上花在女人身上,再多的银子也留不住,在家族中的名声并不好,那他的银子从哪里来?

因此当凤阳镇有生面孔出没时,化身猎户的卫海天便以卖野味为由入镇,用闲聊的方式四处打探哪些人与贼人有关,他们为什么来、几时离开、游玩或访友,还是寻亲?

几乎每一个外地人都会被从头到脚搜查一遍,连祖宗八代都没放过,查个底朝天。

因缘际会,这一查就查到苏家,他手下的玄衣人根本不识苏家人,以为他们也是外来客生面孔,便将这家人往上呈报,不放过任何线索的卫海天便来了,勿枉勿纵。

也就那么凑巧,一入镇就碰着了,他一眼就觉得苏明月很眼熟,似曾相识,细问之下竟是旧识。

他的下属搞了一场乌龙,查得太过马虎,罚了十军棍,竟把早年的大户当成外地人,列入可疑名单。

“头儿,除了我们说的山谷外,还有九源县外十里处一处庄园,从外面看是不大的庄子,可是不断有马车载运的物资入内,属下去查了一下,足足有五万石白米,有进无出,他们手上不到百亩的田地要养多少佃户呀!”

不查不知,一查吓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三个月送一次物资,有鱼有肉、大米杂粮,大批的布料和日用杂物,近百辆马车,光是停放就要占极大的空地。

可是进去了却没瞧见任何一辆马车从大门口出来,它们不是一次排成列入庄,而是分五天,分批进入,每次三五辆马车不引人注目,相隔两三个时辰一批马车,门口有十数人来回巡逻。

卫海天想了一下。“靠山的庄园,山上有个白云庵。”对于自己的家乡,他和之甚详。

“没错,就在白云庵所在的山脚下不远处,一旁有条小溪,他们引溪水入庄灌溉。”头儿真厉害,不用去看就知道确切地点,他们爬了半座山才发现隐于高木环伺的小庵堂,香火还算不错,不时有信众上山膜拜。

“庄园记在谁的名下?”有了人名就好追查。

“这……”石峰语顿。

他声音一沉。“别告诉我你们连个名字也查不出来?”

“头儿,我们查了,不过好像是京城人氏置的产,九源县这边的地籍资料查不到。”潜入县府一查也是寥寥几笔,早年转让出去,经了好几手,最后的地主是空白。

“京城人氏?”他思忖。

“头儿,这事好像不小。”越查越觉惊涛骇浪,似乎没一开始想得简单。

“通敌从来就不是小事。”小则动摇柄本,大则烽烟再起、生灵涂炭,百姓处在动荡不安之中。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话说一半,一道冷光射来,说话的属下瑟缩干笑,人往后靠墙。

“不想干了?”才起了头,离结案还远得很。

属下摇头摇得很快,无一丝迟疑,深恐摇慢了要出大事。“没有没有,凤阳镇山明水秀,地灵人杰,别人想来都没机会,属下是沾了头儿的光,待得再久也无怨无悔……”

“够了,你们进去过庄子吗?”废话一堆。

“进去?”众人一怔。

看到属下们愕然的表情,卫海天的脸色一点一点凝结成冰。“一离开边关,你们的脑子就丢了吗?”

一个个苦着脸,低头挨骂。

“周赫,晚上带几个人从水道潜入,务必查出秘密入口。”人和物不会平空消失,必有暗道或地宫。

“是。”方头大耳的男子一应。

“庄子靠山,难道你们就想不到挖空的山月复中也能藏人,再从另一头挖出一条足以行车的通道,两边连通便不用原车回返,可守可退、攻防皆宜。”

庄子后面的山是虎头山山群中的翠夷峰,直通翠夷峰便是巴山峡谷,出谷后连接沧浪江,行船一路北上是距离京城百里外的大城。

换言之,只须连夜急行军,两日内便可兵临城下,剑指帝都。

“头、头儿,您息怒,我们的确没想那么多,在边关打仗都是直来直往,求得是快、狠、准,真刀实剑地以命相搏,哪晓得看似不起眼的庄子还别有洞天、内藏玄机,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同样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

头儿不愧是头儿,脑子就是跟他们不一样,一点小小端倪就能推敲出背后的巨网,连山月复藏人也想得出来。

几个玄衣人倶为边关将领,在边关地位不低,都是有品阶之人,最低是六品校尉,领兵五十。

不过在卫海天面前,他们大半是他的亲卫出身,跟在他身后出生入死,杀出今日的成就,以他为首屡建奇功,因而个个都对他忠心不二,视如兄长般崇拜,无人不信服。

“驴脑袋,打仗也讲战术,不然如何行兵布阵,打得敌军兵败如山倒?”他怎么能活到现在,光凭力气早被人砍了脑袋。

“……”玄衣人面露讪讪。

“以后没有命令不许再到这里来,用密信连络,散了吧!”

风起云涌之际,还得谨慎行事,他们此行是奉皇命而来,事属机密,不得声张。

凤阳镇并不大,彼此都相识,谁进谁出大多明了,瞒不了人,一旦有生人出现,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互相探问、闲话家常,三两句话后就没有秘密,自来熟的攀上交情。

这也是凤阳镇可爱之处,对人没有防心,谁来都待之以诚,不会以一个人的外在条件来区分贵贱、贫富,首重人品和才识,再谈个人涵养,相谈甚欢便可深交,论及知己。

所以卫海天虽是猎户,但在镇上也有谈得来的知交好友,皇上派他前来查探也是考虑到地缘关系,他原就是在地人,透过乡里乡亲的口耳相传,他比别人更容易得到不为人知的私密事,进而揪出祸国殃民的贼首。

“头儿,隔壁那位真和您定过女圭女圭亲?”有话闷不住的石峰走到一半又绕回来,以肘轻顶。

“十军棍好像少了些。”没查清楚真相就上报,慈不掌兵,他还是太心软了。

“不不不,还疼着呢!不过头儿怎么狠得下心退婚,那么娇滴滴的小娘子……”头儿也是狠心,为了功成名就居然说放手就放手,一点都不心疼,怜香惜玉。

“滚!”卫海天冷冷一喝。

石峰是个胆大的,没问明白他心里挂着事儿,不舒心。“头儿呀!不要恼羞成怒,我又不是背弃婚约的那个人,您是不是心中有愧才对人家好?山鸡、野兔、羊的天天往人家家里送做为补偿?”

头儿真不懂女人心,当初对人那么狠,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退婚对女子而言等于杀了她一次,旁人不会问对错,谁是谁非,只会认定女子名节有瑕,导致婚事不成,即便那小娘子当年年纪小不在乎头儿退亲,可邻里乡亲的闲言碎语又岂是好听的?

如今回过头来赔罪,人家会理他才有鬼,瞧瞧苏家这三人脸色多难看,对“仇人”不假辞色,头儿想得到宽宥是任重而道远,尤其那两父子恨他入骨,没半句好话。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那两条腿留着碍事。”打折了,用爬的爬出去,更适合滚动。

“等等、等等,头儿,属下还有情报容禀。”他抹了抹一头虚汗,赶紧推出免死金牌。

“说。”若没好理由,他会知道何谓军令如山。

石峰狗腿的冲上前,笑得好不谄媚。“头儿不是叫属下盯紧来谢府的那几个生面孔吗?我们发现其中一个暗暗在打探苏家的情形,还询问他们是不是从外地搬回来的。”

“然后呢?”他目光一厉。

“我看他的神色有些不怀好意,似乎想做什么,便让老四他们防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他还是挺机伶的,没把头儿的叮嘱抛之脑后,用了心的。

其实他是抱持着看戏的心态才多费了三分心思,要不哪会插手正事外的闲事,在边关领事的大将军一向寡言冷情,能用一个字表达就不会多说一句,带兵严厉、不苟言笑,又有“铁血将军”之称,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喘气。

可月兑下战袍换上猎户装扮,虽然冷了些,还是和善可亲,至少话多了,不再面无表情。不过一遇到苏大娘子,那简直是春出晓风融冰雪呀!那个不要脸……呃!是春风拂面、花开尽春晓,人荡漾地春雪融融,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这样的镇北将军肯定没人瞧过,他们这一批跟出来的下属长眼了,纷纷下赌注,欲知下情,拿银子来。

“说完了?”

“说完了。”您要爆内情吗?他贼兮兮的眨眼。

“你可以走了。”卫海天一闭目,背向后靠。

“就这样?”他嘴巴一张,有些讶异。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他的腿不用断了。

“奸情呀……”他话一出,马上紧张的捂嘴,期盼头儿没听见他一时的“口误”,他话说得太快了。

可惜他少烧香,又忘了抱佛脚,运气之差叫人泪两行。

“想听奸情我送你去小倌馆,让你体验情坚似海。”石峰想逃,卫海天从后提起他的衣领往外丢掷。

“不要呀!头儿,我还有一件事……”没说。

砰,落地,地面上一个人形大字,隐约的发出幼崽的呜咽。

“什么事?”

不想说,头儿对他太坏了,吐出一口沙的石峰趴在地上装死,他碎了一地的是薄如蝉翼的脸皮。

可是一只脚往他股间一踩,什么面子、什么自尊都不见了,只有悲愤的两泡泪光。

“头儿、头儿,轻点,我还没传宗接代了,您小心点踩,千万别用力……”他的下半生幸福就在此时了。

“罗嗦!”他脚下一压,担心小兄弟废了的石峰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吐为快,不敢再有半分拿翘。

“我说、我说,脚下留情,我在京城的表舅给我传话,说是头儿这次若是带功回京,皇上将为您赐婚如意公主,如果您不想娶本朝第一刁蛮公主就赶紧订亲,最好直接把人娶了,不然圣旨一下就来不及了……”

如意公主赵页如年方十八,为岑妃所出,为皇上第七女,岑妃为太后娘家侄女,向来深受太后所喜,惜花连盆,岑妃之女也被太后疼着宠着,因此宠出个目空一切的刁横个性,连皇后嫡出的香蓝公主也敢视若无睹。

因为目无尊长,她被皇上罚了几回,譬如禁足、抄佛经、月银减半,内务府供给暂停三个月月例等。

可是皇上前脚圣旨才下,太后便以想念孙女为由解了她的禁足,让宫女代写佛经,银钱什么的给得还少吗?又以太后名义宣旨内务府挑钗饰、衣料供其赏玩和打赏。

所以罚也没有用,只是更助长如意公主的气焰,有着太后护着,她连皇上也不怕。

不过她也有怕的人,那就是当今太子赵青壁,那才真是个狠人,他根本不看任何人脸色,也毫无顾忌,她横他更横,如意公主一旦招惹到他,他二话不说命人开打,等太后赶来喝止时人也打完了。

太后是娇惯着如意公主,但她也一样宠着在她宫里住了五年的太子,两个都是她的手中宝、心肝肉。

只是太后也是个识时务的人,今日的太子乃明日的帝王,虽说上位前谁也预料不到会不会有变卦,但至少他是名正言顺的正统,若无意外,日后的千秋万世还是得看他。

后宫女子没一个简单的,太后至今仍吃立不摇自有她的手段,为了她的娘家人能在她不在了之后依旧盛兴数代,她当然要把太子笼络好,借着这点香火情善待她娘家人。

为此,她不顾皇后的反对,在太子出生不到三个月便抱养膝下,故意疏远他们的母子情,又把岑妃塞给皇上,让她早日生下皇子好和皇后相抗衡,取代皇后之位。

太后用“孝道”逼迫一国帝后,迫使他们点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岑妃连生了三胎都是死胎,最后一胎就是如意公主,最后虽是活了,但岑妃产后大出血,伤了宫房,从此再无生孕能力。

为此太后大怒,下令撤查,她一直认定是皇后或其他宫妃暗下毒手,想揪出她们的把柄好废后或废妃,稳固自家侄女在宫中的地位。

谁知这一查真查出个事儿,但事实出人意表,连太后都掩面痛哭,连喊了几声,“糊涂、糊涂、太糊涂……”

原来岑妃比太后更急于求子,私底下让娘家母亲为她寻来生子偏方,其母为求一次就中,便听信了旁门左道,特意上道观求道长开药,前后花了三万两买了三张送子符和一瓶助孕的丹药。

是药三分毒,何况一般的丹药都有丹毒,原本无事的岑妃,一起服下丹药和符水就出事了。孩子在月复中就已中毒,可是没人知晓,在来不及救治的情况下胎死月复中,勉强生下来还能活吗?而好不容易生下的如意公主,当然深受太后宠爱——

“皇祖母,这次您一定要帮我,我不要被太子哥哥送去和亲!”她堂堂一国公主怎能下嫁茹毛饮血的蛮夷,太折辱人了!

“好、好,祖母的小如意,有皇祖母在,谁敢动你一根寒毛?”她属意的是中山王,虽说岁数大了点,但会疼人就好,也就差个二十来岁,七子二女。

中山王是辽东一带的藩王,先帝所赐的异姓王,正值四十壮年,王妃刚死正要续弦。

“不是说镇北将军年少有为,和我正匹配,皇祖母您赶紧让父皇下旨赐婚,别一回头被人抢了!”父皇赐宴那一夜她瞧了,还真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健壮而不粗鄙,让人想靠上去。

“这……边关回来的身分还是低了点,家世不显、身世卑微,蛮牛哪堪配美玉。”

“皇祖母,您不疼如意了,如意就要他,人家一瞧就中意了,皇祖母给如意做主。”使着性子的如意公主不许人说不,像闹着要糖吃的孩子一般,非得到不可。

“别闹,皇祖母再想一想,若是个成器的,皇祖母不拦着,遂了你的心意。”天下是赵家的,赵氏子女想要什么还得不到吗?

“谢谢皇祖母了,您对如意最好了。”她高兴得眉开眼笑,彷佛龙凤喜烛在眼前燃着。

“瞧你,喜得见牙不见眼了,真有那么欢喜?”一个小小的镇北将军把她乐得什么似的,真没出息。

“他好看,而且父皇准备重用他,一旦他成了我的驸马,看太子哥哥还欺不欺负人。”太子哥哥再凶也不敢动父皇的人,她要把以前吃的亏讨回来。

太后一笑,意味深远。“要是他抗旨呢?”

“他敢?”公主下嫁是她委屈了,他敢有二话?

“如果他有未婚妻或妻室呢?”尚了公主就得放权,就此止步,稍有抱负的男子都不愿一身才能被埋没。

如意公主笑得极美,可眼神冷若冰刃。“那就杀了呀!还留着吃腊八粥呀?我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让人觊觎。”

“好,不愧是皇家女儿,有气魄!”像她。

挡路的人都该死,当年她在那一届最美的秀女茶水中下药,使其生疮长疔退出选秀,她才能进储秀宫,一路披荆斩棘,到先帝身边,然后把皇后踩死了上位。

太后是继后,甚至也非皇上生母,那是抢来的孩子,而后母凭子贵,荣登本朝最尊贵的女子。

“哈啾、哈啾、哈——啾——”才刚八月,秋老虎还热得很,怎么就着凉了?

“月儿,你受寒了吗?快找个大夫看诊,开服祛寒的药煎服。”早晚天凉,叫她多穿件衣服偏是不听。

“没事,鼻子发痒而已,不知谁在偷骂我……”揉揉鼻头,她小声的咕哝着。

“喝点姜汤别逞强,咱们的日子还过得去,少做些伤眼的针线,累了就休息……”妻子积劳成疾去了,他不希望女儿也跟妻子一样劳累,为了想多赚点银两而病倒。

“爹,您又喝酒了?”苏明月闻到酒味。

苏东承心虚地连忙把手中的酒壶往身后藏,“我没喝多少,就两、两口而已……”

“你哪来的酒,我不是断了你的银子,还和酒铺子说好了不卖你酒,我不付钱,你怎么还有酒喝?”谁这般不信邪,以为她说笑不会不结帐。

“别、别人送的,不、不用钱……”他一心急就口吃,说话不顺畅。

“拿来。”她手心向上。

“拿什么?”他没钱。

“酒。”

一说到他“命”,苏东承立即心慌不已。“没有。”

“爹,就在你身后,要我动手抢吗?”和父莫若女,他眼珠一动她就能将他看透。

“不行、不行,那是女婿给我打的白干,你不能抢!”他将酒护在胸前,两手使劲抱着。

“女婿?”苏明月嘴角一挑,面露不善。

“不是女婿、不是女婿,是卫家小子,他说他以前做了不少错事,深感抱歉,可是时光无法回头,所以买壶酒给我赔罪。”谁没个年少时意气用事,知错能改就好了,何必老是记挂过去。世无完人,哪个没犯过错?敢夸口没有那都是骗人的。

苏明月水眸一漾。“你不是说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全身上下连骨头都坏透了,还叫我别和他靠得太近,省得被他那身坏气给玷辱了?”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老卫的儿子能坏到哪去?他和他爹一样都是好的,我误会他了。”好孩子、好孩子,明理懂事又善解人意,对长辈的照顾无微不至。

“爹,您也争气点,给您酒就改□,您老的脸皮要不要呀!”真该拿面镜子给他瞅瞅,又厚了一指面皮。

“谁、谁说给我酒就不算事了?我是看在他为我们讨回祖产的分上,这才不和他计较太多。”他恩怨分明,不占小辈的便宜。

苏家在外地的家产的确赔光了,两袖清风,是苏夫人典当了自己和女儿的首饰才凑了几百两开了间繍坊让一家人在外地过活。

经商失败的苏东承太失意了,没有再搏一搏的气力,他觉得自己老了,也怕再失败,更是完全忘了苏家在凤阳镇还有间起家的米铺,以及镇外约五十亩大的祖地。

那天卫海天扛了一头鹿来,两人为了“退婚”一事又起口角,苏东承单方面的骂着他,还动起手来,当小辈的皮厚,只得受着,打人打得手抽筋的苏东承见状气到差点闭气,哭着说自己不成才,败光了祖业,死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这时卫海天开口了,狐疑地说起河滩旁那块地不就是苏家的?苏家祠堂还在,逢年过节似乎还有人祭拜。

苏东承一听,傻了,拖着卫海天去看苏家的祖地。

果真地还在,还种上了粮食,他在祠堂内的神桌下打开只有家主才知道的暗柜,里面有米铺的房契和祖地地契。

他当年举家离开凤阳镇之后就将铺子和田地交给两名小避事打理,起先两人还会送银子来,后来越送越少,少到如同鸡肋,苏东承索性让他们别送了,谁让他当时谈成一笔买卖就能买下十倍大的祖地,那点小钱他看不上眼。

不料没多久,苏家倒了,小避事也墙倒众人倒,对东家的死活不理不睬,动起将店铺田地占为己有的私心。

苏东承随即上门讨要祖产和米铺,两人不仅不还还想把老主子打出去,硬称那是他们的,与苏家无关。

这时卫海天挺身而出,把两人揍了一顿,还要他们把这些年米铺的收入和地租吐出来,还地、还铺子,衙门内有铺子、田地持有人的存档,一查便知分晓。

不想坐牢又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两名小避事两眼泪汪汪,秋收的麦子还在地里,也只能全给了苏东承,再赔一百两,米铺也有存货,也都是苏东承的,另外还得三百两银子赔偿。

有田又有铺子,怕苏东承一高兴就拿出银子显摆,得知详情的苏明月决定帮他收起来,连同田契、地契、房契。

苏东承傻眼了,要卫海天帮他抢……呃,拿回来。

卫海天两手一摆,只说:“月牙儿凶,我怕她。”

此事不了了之。

因为这件事,两个无缘的翁婿反而感情好起来,尤其卫海天每每拎来野味时,总不忘捎带一壶酒,把苏东承乐得忘了前仇旧恨,一盘小鱼干、一碟猪头肉,两人就对饮起来了。

喝酒建立男人的交情,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原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今是干一杯、两角菱,你一口、我一□,江水淘淘向东流,你我一块儿喝酒赛神仙……

“爹呀,您真好收买。”苏明月看着亲爹抱着的酒壶,螓首一摇,眼神失望地叹了口气。

瞧见女儿无声的谴责,苏东承有些慌乱。“月儿呀!就一壶酒而已,爹不会忘了他对你做过的事,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卫小子也没那么坏,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那他现在知道了吗?”前不久还气冲冲拿刀要砍人,这会儿倒是倒戈了,为人说起好话。

“啊?”他目露茫然。

“爹,知人知面不知心,能从边关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男人还是您认识的卫家小子吗?投其所好,谁晓得他要的是什么?您被骗过一次,不要再被骗了……”她想起苏家被骗光的家产,心里微郁。

“什么被骗过一次,爹几时……”苏东承还不晓得沉船的事是别人设下的圈套,一步步引他踏入。

“苏大娘子,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门没关,一道灰扑扑的身影自行闯入,半是渰桑半是忧心的面容平添几条细纹,略微沙哑的声音中有些急迫。

“乔叔,你怎么又来了?”事赶事的苏明月抚额申吟,讶异事情全凑在一块了,让人为难。

“乔叔?”他们苏家的亲戚?

看见父亲一脸疑惑,苏明月真心笑不出来。“爹,一会儿再跟您解释,乔叔,你等一下,我给你端茶。”

“『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第一次找你?”苏东承面有疑色的看向没见过的客人。

“苏大娘子,你何不直接向令尊说个分明?”心中坦荡荡好过瞒在鼓里,昏庸过日?两个同辈人同时发声,顾此失彼的苏明月苦笑着,她自己都厘不清头绪,哪能给予答

覆?

可是眼前纳闷和心急两张脸,她无法置之不理,也许说开了会是一番新局面,也让父亲多点责任感。

“爹,您坐好,有件事应该让您知晓,您……呃,还是先喝口酒吧,今天特别通融。”唉,真不知从何说起……

“月儿,爹不喝,你快说!”看了看怀中的酒,想喝又忍住的苏东承紧张的吞咽。他不喝,她都想喝了,一醉解千愁。“乔叔,你也坐,别站着,先喝口茶咱们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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