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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蓝星 第三章

作者:乔宁

约莫两年前,她发现自己并非父母的亲生子女。

她的父母是一对长年旅居美国的华裔艺术家,打从她有印象以来,他们经常以寻找灵感为由,在美国各地搬迁居住。

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如愿考取纽约的帕森设计学院,而养父母亦决定落脚多伦多过上退休生活,她才正式月兑离这种不稳定的生活型态。

由于长年搬家,每一回她好不容易建立的朋友圈,总在搬迁过程中失去联系,十八岁以前几乎可说是没有朋友。

大学毕业后,她与台裔的大学室友决定回台湾创业,她们共同创立了一间服装工作室,开始经营起近年来热门的网拍事业。

可惜,她们最终因为理念不合而拆伙,室友离开了台湾,前往上海继续创业,而她这个外来者,最终选择留在台湾。

约莫两年前,她在多伦多的家中,无意间找着一纸收养证明文件,她才发现,原来养父母过去宣称,她十四岁那年遭遇严重车祸,导致大脑受创,进而丧失所有记忆的话,全是编派出来的谎言。

事实是,她在十四岁那年被养父母收养的。

然而,她对十四岁以前的所有记忆,确实毫无一点印象。

别说是残存的记忆,她连自己十四岁之前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黛希,妳听我说。”

彼时,养母徐玛丽的脸色异常凝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她被抓得肩膀泛红发疼。

“虽然我们不是妳的亲生父母,但我一直把妳当作自己真正的孩子,我相信这么多年来,我们给妳的爱与保护,绝对不会亚于妳的亲生父母。”

“妈,我知道……”她神情恍惚,娇颜苍白,在沙发上跌坐下来。“但是……你们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

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全世界,在那一天彻底瓦解。

“黛希,别追问妳的过去,那并没有意义,妳只要知道,我们是妳永远的父母,妳永远的家与后盾,这样就够了。”

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何威利,不知几时出现在客厅门口,神色沉重的吐出劝告。

母亲玛丽则是低垂着脸,表情说不出是悲伤抑或是难受,总觉得……那样的反应太过冷静,不像寻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一刻,她赫然惊觉过去忽略的种种细节──

例如,宣称是艺术家的父母,平日虽然会创作一些木雕或石雕,但是面对那些艺术展览的邀约,他们一概拒绝,更不愿意加入任何一间艺术经纪公司。

他们经常宣称,他们需要远离人烟,接近大自然好酝酿灵感,所以他们一家人经常离群索居,住在距离市中心有一大段车程的郊区。

他们对她的管教相当严格,进入大学以前,她没有一天能在夜晚外出,除非有父母其中一人的陪同,让她独自在夜晚外出是绝无可能的事,更遑论是与异性约会。

她原本只是单纯以为,父母习惯传统华人的教育方式,对她期望甚高,才会对青少年时期的她管教严苛。

然而,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终于察觉这一切并不正常。

“我要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被你们收养之前,我住在哪里,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为什么会跟父母分开……请你们回答我的问题。”

当她抬起迷离泪眼,用着心碎的声嗓向养父母提出请求,他们所响应她的,却是无止境的沉默。

“Daisy?”徐玛丽在话筒彼端略带焦灼的呼唤。

Daisy,雏菊。译作中文,成了黛希。

她的中文名字正是来自于英文名的音译。

“妈,我在听。”何黛希从手心里抬起脸,语气有丝无奈。

“关于妳想知道的那些事,这次我们去台湾的时候,会一并向妳说清楚。”

母亲的这席话顿时令何黛希睡意全消。

“这是真的吗?”她忍住激动的心情,平静地向母亲确认。

徐玛丽在那头沉默片刻,说:“在我们去台湾之前,我们希望妳好好考虑一下,妳真的有必要知道那些过去吗?”

“嗯,我明白了。”

她能理解养父母的心情,但她不明白,何以他们如此害怕她了解自己的过去?

或许,这才是她想解开过去之谜的最大主因。

“上一回,妳向我们提起的那个恶梦,最近还是经常梦见吗?”

徐玛丽的语气十分谨慎,听起来不似关心,倒像是在调查某件事。

打从她发现,自己并非养父母的亲生子女之后,他们的亲子关系陷入了一种尴尬状态。

没有人会再提及过去的事。

过去十多年来的亲情,十多年来的家庭生活,于她而言,全成了一场难以接受的家庭肥皂戏。

尽避她内心明白,养父母确实将她视为己出,但她的心底仍然存在着抚不平的疙瘩。

她深切的渴望知道自己的过去。

她是谁?她的父母又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要丢下她?这些问题像一根根拔不去的刺,深埋于心头。

诡谲的是,自从她知道身世真相之后,她开始反复做着一样的恶梦。

梦里,她看见年轻的自己,在一座黑暗的树林里奔逃。

梦里,每一回的逃亡,俱是以失败作终,女孩的绝望,深深渗透到梦境外,她为此遭受极大的精神折磨。

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她只能向养父母透露梦境内容,然而养父母只是不断安抚她,强调那不过是个梦。

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恶梦,不单单只是一个梦,极有可能是她丧失的记忆之中某一小部分。

“妈,我不想谈这个。”她抬起手轻揉太阳穴,语气满是疲倦。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们讨论,可是黛希妳得答应我,假使情况继续恶化,妳得去找医生谈谈。”徐玛丽忧心忡忡的在话筒彼端叮咛。

“妈。”她无奈的加重语气。“这里是台湾,不是美国或加拿大,这里只有精神科医生,没有合法的心理医生,我不可能去看精神科医生。”

“我有几个朋友住在台湾,他们过去是医生……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也许他们能帮得上一点忙。”徐玛丽的态度相当坚持。

何黛希怔住,下意识反问:“你们有朋友住在台湾?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们提过?”

徐玛丽不着痕迹的佯装诧异,“我们没提过?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妳忘了。”

何黛希正欲继续追问,徐玛丽却抢先她一步扬嗓。

“妳爸在找我,我得过去扶他一把,省得他在马桶上站不起来。”

“爸为什么会站不起来?”何黛希很自然的被养母这席话转移了注意力。

“妳爸前两天在浴室跌倒,摔伤了一条腿,这阵子行动不方便……”

听着养母闲话家常的碎念起来,何黛希不由得担忧起养父。

“爸行动不方便还能搭飞机吗?我看你们还是等爸的伤势好转再来台湾。”

“妳爸知道妳很急,所以他想快点去见妳。”徐玛丽在话筒彼端叹了口气。

何黛希整颗心因这声叹息而揪紧。

她明白,养父母为了她而伤透脑筋,她固执的想追寻过去,他们却拚了命想阻止她,这两年来,亲子关系卡在一个僵硬尴尬的状态,始终没有真正破冰。

“妈……对不起。”何黛希改用流利的美语向养母道歉。

自幼生长于美国,美语于她而言,才是她所习惯的母语,中文反而成了她创业谋生的第二外语。

彼端的徐玛丽尚未回应,顶上的天花板突然震动一大下,何黛希下意识摀住耳朵。

砰!砰!砰!

那是金属物品掉落在地板上的声响,同时震晃了她卧房的天花板。

“那是什么声音?”徐玛丽不安的追问。

何黛希美眸往上狠狠一翻,不悦的直瞪天花板,嘴上应着:“是楼上的邻居,他就是不肯放过我。”

反常的是,徐玛丽没有再往下追问,只是匆匆说了句“得赶紧去浴室查看情形”便切断通讯。

何黛希扔开手机,雪白赤足踩在毛茸茸地毯上,趁着套上长风衣的空档,她回首瞄了一眼墙上的骨董钟。

深夜一点钟,此时在楼上制造噪音的,除了屋主不可能有别人。

思绪一定,何黛希决定连同前几回累积的不满,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向对方好好申诉。

她拉紧风衣系带,将细心呵护的乌亮长鬈发从衣领里拉出来,出门前仍不忘整理好仪容,随即整装出发前往十三楼。

叮咚!

纤指重重的按下门铃,何黛希眼中泛着困惑,直盯着眼前那扇大门发愣。

上回来十三楼,她记得这扇门不是长这样子……

先前是一面核桃色实木大门,此时却成了一面大理石纹路的,材质又不像是大理石……好特别的材质。

何黛希寻思着,纤手抚上大门,还未仔细端详,大门霍然往后一开。

她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只差那么一步,便要抚上前来迎门的男人胸膛。

然而,比起眼前窘况更令她错愕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怎么又是他?蓝狄恩!

何黛希飞快收回手,一双美眸满盈惊愕。她瞪着门里的蓝狄恩,极力抚平因这个男人而起的紊乱心跳。

“屋主呢?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忆起在地下停车场的交手过程,直觉告诉她,别轻意尝试与这个男人交涉,这个男人的来历肯定与他的外貌一样不简单。

蓝狄恩一手搭在门把上,一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衬衫下的高大身躯慵懒地倚着门框,几乎将整个门框占满。

他嘴上叼着一截短烟,额前碎发掩不去那双深湛的褐眸,身上那一袭随性装扮,看在讲求时尚品味的何黛希眼里,分明应该是邋遢不修边幅的,但她却不得不承认,任何衣物穿在蓝狄恩身上,就是该死的充满了男人味,而且一点也不显得俗气。

她必须承认,这个气质成谜的男人,拥有一副与生俱来的衣架子。

目测来看,他身高至少一百九,一双长腿占去了绝大部分的比例。他身形修长,双肩宽阔,腰臀窄瘦,即使隔着布料,仍能清楚看见贲起的肌肉线条。

她成长过程中,搬过数不清次数的家,从来没见过如他这样外型高大俊朗的搬家工人。

这个男人不该靠那一身肌肉出卖劳力,而是应该昂然行走于伸展台上,或者出现在时尚杂志里,向众人展示上天恩赐他的绝佳外型。

停!

他只是一个搬家工人,不懂时尚,缺乏品味,而且来历成谜,没有任何一点值得她费心,她应该即刻停止这种无意义的遐想。

何黛希的理智这么对她大喊。

撇开脑中那团乱七八糟的臆想,她不顾男人的盯视,兀自绕过挡在面前那一具散发强烈费洛蒙的男性身躯,进入屋里,四下梭巡。

蓝狄恩偏了偏头颅,拿下唇上的短烟,随手往门上一捻,转身入内的同时,大掌一个反扣将大门甩上。

砰!

大门砰然合上发出巨大声响,兀自走在前头的何黛希受到惊吓,反射性在原地瑟缩了一下。

她回首望去,看着蓝狄恩高大结实的男性身躯逐步靠近,属于女性的警报顿时大响,她下意识退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蓝狄恩察觉到她的自我防卫,嘴角浅浅一挑,没停下脚步,反而靠得更近。

见苗头不对,何黛希连忙先声夺人:“屋主呢?我要见屋主。”

蓝狄恩低掩那双深邃迷人的褐眸,盯着她好一会儿,直到她头皮发麻,心口颤跳,那双好看的薄唇才扬起一道笑,缓缓启嗓──

“我就是屋主。妳想跟我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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