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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好威 第一章 寄人篱下的娇客

作者:简薰

时值惊蛰,京城处处春色,白墙红瓦处,总有那绿叶探头,青翠的女敕芽衬着背后的蓝天,俨然是文人诗中情景,望之畅然。

小巷僻静,大街热闹,市街上到处都是买卖的吆喝声,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

这时,两辆青蓬马车缓缓驶入富贵三巷中。

富贵巷总共九道,住的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院落一座座,里头池塘水榭,假山曲道,一样不缺,你家门前是石狮戏球,我家门前就麒麟飞天,因此这里住的虽然是商户,但比起官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久而久之,城南这一块就被称为富贵巷,至于原名,已经没人在意。

马车在黎家宅第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形福泰的嬷嬷首先下车,接着扶下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面容略显疲累,但难掩其天仙姿色,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丫头紧随其后下车。

黎家侧门处有个穿着紫黛色褙子的嬷嬷在等着,一看到人,马上堆笑迎上前,“老婆子姓苗,敢问可是邵家姑娘?”

那福泰的嬷嬷笑说:“苗嬷嬷有礼,老婆子姓苏,我家小姐正是姓邵。”

“大小姐快请,老爷子跟老太太自从收到信后,就一直在等邵姑娘到来。”

由苗嬷嬷带路,一行人从侧门进,至于马车跟丫头自然有小厮带着从角门进府。

黎家这宅子碧瓦朱甍,所经之处,花团锦簇,奼紫嫣红,春风拂过花木所发出的沙沙声,听在耳中无比惬意。

走了一段路,苗嬷嬷笑说:“到了,这便是老爷子跟老太太的院子。”

抬头一看,只见乌金色的牌匾上,书有“松鹤堂”三个大字。

苗嬷嬷领着人一路进入大厅,笑道:“老爷子,老太太,邵姑娘到了。”

屋中端坐着两个老人家,头发皆已花白,但看着精神都很不错。

那少女这时往前一步,“怡然见过老爷子,老太太。”

邵怡然今年十二岁,小时候曾经跟着祖父进京,当时就住在黎家。

黎邵两家老爷子是少年知交,两人都只生儿子,所以没能成儿女亲家,后来黎家得了孙子,邵家得了孙女,邵老爷子一高兴,趁着带学生上京考试时顺便访友,然后结成孙儿女亲家,只是当时也没说得太清楚,但黎家就一个嫡长孙黎子衿,想当然耳,邵怡然将会是他未来的正妻。

在邵怡然小时候,她爹跟个戏子跑了,生母回娘家另嫁,她从小便是由祖父扶养长大,邵老爷子之前不大好,便写信给黎老爷子,说自己是不大行了,怕宗亲坑了邵怡然,所以说等他走后,想让这孙女提早进京,就住在黎家,等年纪到了,就直接从黎家出嫁。

黎老爷子自然同意,说实话,他也想去江南看看老朋友,但他也老了,前年不慎跌倒后,身体更是大不如前,别说去江南了,有时候下午坐久一点,腿都会疼,只能回信让邵老爷子把孙女送来,然后郑重说,一定会好好对这孩子。

许是放下了牵挂,邵老爷子在收到信后没几天走了。

邵怡然才十二岁,又是个女子,便由族长张罗后事。

然而那族长却以“妳年纪还小,我算是妳的表伯祖父,自然得帮忙”为借口,意图收管她的钱财,见她不上当,竟说要让自己的外孙娶她。

所幸邵老爷子早就已经发落妥当,下人又忠心,钱财才没被夺去,等百日过去,邵怡然这便收拾了东西上京。

黎老爷子见到故人之孙,自然十分高兴,问起路上是否辛苦,又问起邵老爷子走的是否安详。

一场丧事,让邵怡然看见了不少人的嘴脸,远亲近戚,嘴上说关心她的亲事,其实关心的都是邵家的财产,祖父虽是读书人,但先祖几代行商,财产着实不少,大家都忙着推荐自己的儿子或孙子给她当账房,会关心祖父是否受苦的,只有黎老爷子。

听见这话,邵怡然心里一阵温暖,“祖父是在睡梦中过世,当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那就好。”黎老爷子眼中噙着泪,“那就好……别说这个了,给怡然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后面那句话,是对黎老太太说的。

黎老太太对邵怡然,说实在其实很看不上眼,爹跟戏子跑了,娘又另嫁,而邵老爷子是读书人,能有什么财产?说穿了,就是品行不行,又穷,这样的女儿家怎么配跟他们黎家来往,但丈夫重视,她也不能说什么,便是笑着回答——

“开了芳蔼阁,想着怡然肯定会带自己贴心的丫鬟过来,便只点了四个粗使丫头过去,另外让赵娘子过去当管事嬷嬷。”

黎老爷子想了想,嫡孙女住芳苓阁,这芳蔼阁也一样是一进三大房,两边抱厦,这样可以,邵怡然虽然是孤儿,但现在开始,就是他的嫡孙女,过几年等她长大了,便嫁进黎家成为他的孙媳妇,也不枉他跟邵老爷子相交一场。

想到这里,黎老爷子神色和蔼地道:“去休息一下,晚上到大厅来,一起吃饭,顺便和妳几个黎家哥哥、小姊妹叙叙旧,我想着妳和她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就跟着几个小姊妹学学女红,逛逛园子,要是有小姐相邀,就出门喝喝茶,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邵怡然盈盈下拜,“多谢老爷子,老太太。”

从黎老爷子那里出来后,赵娘子就领着邵怡然等人到了芳蔼阁。

赵娘子笑吟吟的说:“这芳蔼阁跟大小姐的芳苓阁布局是一样的,老爷子、老太太对姑娘可真好。”

芳蔼阁位在黎家东南角,前庭青砖,后院是个小园子,种植着几棵树,风吹树梢,早春的绿意,让人看了便心旷神怡。

墙角植有几株桃花,此时恰逢花季,粉红色花朵开得十分茂盛,八角亭旁放着几盆大红色的牡丹,有花树,有盆景,考虑得很周到。

邵怡然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受不受欢迎的问题,她想过,若能在黎家安身最好,如果黎家不欢迎,就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再慢慢找个院子,反正她手头有钱,再者,她也不是真的十二岁,前生二十五年,今生十二年,她都活过三十七个年头啦。

在赵娘子的带领下,邵怡然看了芳蔼阁,心中觉得很满意。

“姑娘。”从邵家带来的丫头木樨过来禀告,“房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姑娘要先睡一下,还是准备热水?”

“准备热水。”路上客栈水平参差不齐,有些明明是上房,澡桶还脏得不行,她都四天没好好洗过澡了,尽避春天天凉,但她总觉得身上有股异味。

芳蔼阁的澡桶是全新的,丫头鸢萝又往水里加入了一些香露,邵怡然泡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从舟车劳顿的疲惫中活过来了。

梳洗后,苏嬷嬷给邵怡然换上锦绣云纹衫,玉兰如意裙,湿润的头发用白色布巾慢慢拧吧。

在苏嬷嬷忙着弄干邵怡然头发的同时,邵怡然心中也无比庆幸自己穿到了邵家,虽然祖父是读书人,不过她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那可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外人看邵老爷子是两袖清风,但只有邵家族人知道,她家的银子可是满仓库。

听到邵怡然唤人进屋抬走澡桶,赵娘子便笑着走了进来,“姑娘要是得空,奴婢让几个粗使丫头在外面磕个头。”

既是粗使丫头,便不用特别去认,邵怡然吩咐鸢萝,“拿个荷包给她们。”

鸢萝称是,拿了几个荷包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

“奴婢多谢姑娘。”

赵娘子又笑说:“姑娘这芳蔼阁前几日才开锁,后头还得打理,奴婢先下去,晚一点来领姑娘去大厅吃晚饭。”

邵怡然点点头,“去吧。”

苏嬷嬷上前,给了赵娘子一个满满的大荷包。

一接过手,沉甸甸的手感让赵娘子的笑容登时真诚许多,“多谢姑娘赏赐。”

赵娘子离开后,邵怡然吩咐苏嬷嬷,“嬷嬷,妳去打听一下,黎家现在有什么人,谁好相处,谁得避远点,不用怕给银子,多问几个人。”

苏嬷嬷道:“老奴马上去。”

过不到半个时辰,苏嬷嬷进来,邵怡然一边喝着木樨刚刚熬好的燕窝,一边听苏嬷嬷说黎家的事情。

黎老爷子有三个儿子,黎宗壹,黎宗二,黎宗三。

黎宗二是嫡子,却自请分家,而黎宗三则是惹事被赶出家门的,所以现在黎家只剩下黎宗壹一个爷。

黎宗壹有一妻三妾,正妻倪氏,生嫡子黎子衿,嫡女黎翠雨;梅姨娘膝下有黎子轩,黎翠娟;柴姨娘膝下有黎子均;池姨娘膝下有黎翠陶,黎翠双。

虽然就一个爷,但后院有四个女人,自然是鸡飞狗跳。

倪氏是门当户对的富户之女,是黎家求娶来的,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有孕,更一举生下黎子衿这长子嫡孙,安了老人家的心,说来功劳很大。

黎子衿在倪氏的教导下,十分成材,小小年纪就会孙子算经,四岁的孩子,雉兔同笼的问题已经难不倒他,七、八岁会看账本,现在十五岁,能帮忙打理生意。

黎老爷子跟黎老太太提起这嫡孙,可以夸上三天,说起倪氏,更是只有称赞,而倪氏聪明,容貌也不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得黎宗壹的喜爱。

再来就是梅姨娘了,是打小伺候黎宗壹的丫头,情分很深,黎宗壹动一下眉毛,梅姨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倪氏进门前,她就已经是通房,倪氏生下黎子衿后,梅姨娘便停了药,第一胎就生下儿子黎子轩。

有次黎宗壹要出远门,便带了梅姨娘同行,后来梅姨娘怀孕了,直接在江南待产。

这种情况下,不过是个妾,说不定就被主人家给遗忘了,可没想到黎宗壹十分惦记,等孩子满百日了,便巴巴地派人去接,母女回到黎家后,黎宗壹就赶紧抱了当时才几个月大的黎翠娟去祠堂上名,又连续几日晚上都到梅姨娘房里。

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庶子,黎子轩读书很发愤,十三岁考上童生,接下来就是秀才了,西席对黎子轩颇为看好,说二十岁以前考上秀才不算难事。

倪氏是个合格的主母,梅姨娘虽然受宠,但也不是个太嚣张的妾室,偏偏倪氏就爱找她麻烦,而黎宗壹见不得心爱的女人受委屈,就会去骂倪氏,长年下来,演变成一个死结。

而柴姨娘本来是个粗使丫头,黎宗壹一次酒后走到园子里,见到她正弯腰在清理假山落叶,月色掩映下,那**显得又大又圆,一时色心大发,对人霸王硬上弓,没想到一次就中,十月怀胎,还是个儿子,足足八斤重,哭起来震天响,健壮得很。

黎老太太很欢喜,见这丫头运气好又能生,便抬成了姨娘,不过毕竟是个粗使丫头出身,没什么见识,黎宗壹跟她也没话聊,后来便一直不去她房中,可见识少有见识少的好处,对柴姨娘来说,儿子是天,她有儿子,什么都不怕。

黎子均没两个哥哥优秀,如果生在一般人家,会是个不错的庶子,只可惜他的两个哥哥都十分出色,相形之下,他就显得黯淡许多。

最后的池姨娘是黎宗壹去花街柳巷看上的清倌,也不是特别美貌,就她那楚楚可怜的气质打动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救她出苦海。

带回家时,黎老爷子不觉得有什么,倒是黎老太太气得直接摔杯子,池姨娘的头被砸出一个伤口,血水混着眼泪流下来,跪在地上嘤嘤啜泣,看起来更可怜了。

黎宗壹心想,自己一定要保护她,于是隔天就提为姨娘,而且在她房中一待就是一个月,用行动告诉下人,我罩她,所以虽然出身青楼又没背景,下人也不敢轻忽怠慢,晚上一声咳嗽,小丫头会马上从外间榻上跳起来,冲到床边问“姨娘,怎么了”。

但池姨娘运气不好,就两个女儿,而且生完黎翠双后,陆陆续续生着病,身体总不见好,小日子来时更会头晕目眩,大夫说要再怀上很难。

不过倪氏对她不差,大概是为了要制衡梅姨娘,有什么都会叫上她一起。

此外,黎家还有个黎三太太庄氏,她是黎宗三的妻子,黎宗三是被赶出去的,品行自然不怎么样,后来欠了赌场一**债,人便跑了,留下妻子庄氏跟三岁的儿子黎子蔚。

庄氏一个女人哪有办法还债,还得养儿子,最后牵着儿子回本家,哭哭啼啼地求收留。

黎老太太是不想的,庶子的妻小苞她有什么关系,就算死在路边,那也是他们的命,要怪就怪黎宗三。

可对黎老爷子来说,这是自己的血脉,庶子不争气,但孙子总是无辜的,于是金口一开,留了。

黎子蔚现在住在腾文院,年纪跟黎子轩一样,都是十四岁,但他更为出息,三年前就考上秀才,现在正准备举人考试,因为文采过人,跟京中不少大户少爷有往来。

也因为如此,不管是黎老太太还是倪氏,都会给庄氏几分面子,毕竟庄氏现在虽然是寄人篱下,但说不定哪天就靠儿子翻身了。

最后就是黎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姜宁儿。

这是最难打听的,苏嬷嬷可花了不少心力才问出来。

原来,黎老爷子跟邵老爷子两人定下口头亲事后,因邵怡然是嫡长孙女,想当然耳,是要配给黎家的嫡长孙黎子衿的。

但黎老太太对此却有意见,她觉得邵家穷,规矩也不好,配给庶孙都算高攀了,怎么可以配给嫡孙,所以特地接了自家侄孙女过来,想让姜宁儿跟黎子衿来个近水楼台,若两人情投意合,到时候老头子也不好拆散,而到那时候邵怡然还坚持要跟着黎子衿,就给黎子衿当个贵妾就是了。

说到后来,苏嬷嬷脸色很不好看,“黎老爷子眼界非凡,怎么娶了这么个目光短浅的,外人还以为是个姨娘呢。”她家姑娘嫁给黎子衿都算低嫁了,居然还妄想让她家姑娘做妾室?因为太荒谬,连生气都懒。

邵怡然也不想计较这个,淡淡地道:“反正现在是黎老爷子当家,那就好了。”

“姑娘说得是。”姑娘才十二岁,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歹人也不少,还是住在大宅高墙之中安全些,至少能睡得更安稳点。

吃完燕窝,邵怡然又让木樨点了一会香。

赵娘子进来道:“姑娘,时间差不多,该去大厅了。”

邵怡然进到大厅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里头了,俱是十几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大家都识得她,这乃是祖父的贵客,黎家未来的孙媳妇。

黎子衿今年十五,因男女有别,他和黎子轩及三房的黎子蔚一样,知道不能乱看,故而点头示意就转开了眼,就只有十二岁的黎子均,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邵怡然,然后露出满意的神情。

木樨看了就来气,什么世家少爷,地痞似的,正想出口说人,却见邵怡然摇了摇头,贵客贵客,再尊贵也是客,他没教养,自己难道还跟他吵了?面对这种人,无视就是,跟他说话,他还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

这时一个圆脸小泵娘走上来,头上簪着京城最流行的流苏珠钗,一身锦衣华裙,淡扫蛾眉,拉着她的手,道:“是邵家妹妹吧,我是黎翠雨,小时候妳来时带妳看过河灯的,记得吗?”

邵怡然笑,她是婴儿穿,再小的事情都不会忘记,看河灯,她有印象,第一次看琉璃河灯很兴奋,带她去的小姊姊还送了她一盏,并教她怎么让灯入水飘,小姊姊都长成少女了,时间过得真快。

其实这群孩子,除了黎翠娟,其他人她都有见过,毕竟年幼时,她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只不过当时都是幼童,每个人脸颊都是两坨婴儿肥,跟现在都不一样了,她得重新连结起来。

邵怡然笑说:“记得,群青色的琉璃灯。”

黎翠雨很高兴,一下熟稔起来,“我给妹妹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黎子衿,三房的哥哥黎子蔚,然后我二哥黎子轩,弟弟黎子均。”

这时候,邵怡然不得不称赞一下,黎翠雨真的很细心,黎子蔚寄人篱下,心思想必敏感,如按照着他们站的位置和年龄依序介绍,就不会把黎子蔚当成外人看。

黎翠雨继续介绍,“这是我表姊姜宁儿,二妹翠陶,我们三人同年,都比邵妹妹大一岁,然后翠双十岁,翠娟八岁。”

黎翠雨是嫡长女,是几个庶妹的行动指标,不一会,几个人有说有笑起来。

邵怡然是成年的穿越人,一看就知道姜宁儿是真心喜欢黎子衿的,看他的时候眼光闪闪,看向自己却是一脸怨恨。

她心想,在古代,十三岁算是大人了,这姜宁儿怎么这么不懂得掩饰?论媒妁之言,她有两家长辈的口头约定,论时间,也是她比较早认识黎子衿的,当然啦,如果黎子衿跟姜宁儿彼此有意,她是绝对不会拆散人家的,可问题是,她看了看,黎子衿对他这表妹似乎没有其他的意思。

黎翠雨显然也看出来了,但她并不管,光看这点,邵怡然就觉得自己可以跟她当朋友,姜宁儿爱耍大小姐脾气,就让她自己生闷气,否则她还以为大家都该捧着她似的。

“李家姊姊邀我过几天去赏牡丹,怡然也一起去吧?李家有几盆绿牡丹,很难得的。”

邵怡然点头含笑,“好。”

祖父送她入京,就是要她多交朋友,多往外走走,好增长见识,为了让祖父放心,她一定要努力融入黎家、融入京城这个圈子。

黎翠娟听到,连忙说:“大姊姊,我也要去,行吗?”

黎翠雨笑道:“李家远,要去可不准赖床,不然不等妳。”

“那我去跟大姊姊睡。”

邵怡然一听,不禁笑了出来。

黎翠雨也笑着吩咐女乃娘,“四天后晚上,把四小姐抱来我这边。”

女乃娘连忙说是。

一旁,黎子轩看到亲妹妹得到照顾,嘴角也露出笑意,翠娟的年纪跟姊姊们差了四、五岁,他难免会担心她融不进圈子,还好她心大,总会替自己争取。

这时,黎宗壹跟倪氏陪着黎老爷子、黎老太太进来了,黎老爷子看几个孩子亲密说笑,隐隐约约还听见要去李家看牡丹,显得很高兴。

如今正值春天,京城的爷们会相约骑马,游湖,姑娘们便是赏花,念诗,宴会多得不行,黎翠雨是黎家嫡出大小姐,帖子自然不少,邵怡然很感谢黎翠雨的亲切,初入黎家就得到黎老爷子和黎翠雨的关照,想来她之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一顿饭,十分丰盛,有翠绿凤尾,绣球干贝,香菇鸭掌,桂花佛手酥,金丝鹌鹑,白菜鸡腿,海味三鲜,蒸羔羊,白煮绿蔬,宫保鹿肉,珍珠豆腐,菊花冬瓜,姜丝松菜,糖蒜等等,一共十六道菜。

饭后,丫头上了七品蜜饯跟信阳毛尖。

黎老爷子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上一说。”

众人一听,纷纷正襟危坐。

“我年轻时经商,经过江南,被亲信友人所骗,不但货物全无,银子也是一两不剩,偏偏连日瓢泼大雨,连暂时容身的破庙都坍了,我没地方去,只好去找以前在书院读书时的朋友,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借几两银子回京城便是,却没想到故友热情接待,不但安排了住处,还允诺要帮我追讨货物。

“我一口气放下来,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等我清醒,那批货已经追回来了,他在当地是望族,官府不敢得罪,倾力之下,不多时就把两船的货找回,待卖光了那两船货物,我们黎家才算起了家。”说完,一脸和蔼的看向邵怡然。

众人顿时明白,这故人肯定就是邵怡然的祖父了。

邵怡然也很意外,因为她从来没听祖父说起这些,但仔细想想,这才是祖父的风格,他做好事,从来不会挂在嘴上说的。

“她现在虽然姓邵,但等她长大后,会成为黎家人,这是我跟邵老爷子十几年前就约好的,所以,她不是孤女,我不准任何人把她当成寄人篱下的客人。”这是将她的身分过了明路,虽然没说许配给谁,但她这段时间也不会因寄人篱下而受到怠慢。

黎翠雨连忙说:“当然是自己人啦,祖父没见我跟怡然一见如故?将来肯定处得好。”

黎翠娟也附和道:“嗯,一见如故。”

八岁的小女孩,讲话还有点女乃声,实在可爱,黎老爷子便严肃不起来,笑问:“会用成语了?还不错,功课写了吗?”

“写了,一张大字,一张小字。”

“先生怎么说?”

黎翠娟迟疑了一下,“说丑。”

厅上顿时人人笑出来,黎翠娟害羞摀脸,黎老太太笑着张手说:“过来祖母这边。”

小丫头立刻跑了过去,扑进祖母怀中。

梅姨娘一脸笑意,倪氏却是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她就是不懂,梅姨娘得到丈夫的宠爱就算了,为什么她生的黎翠娟也能得到公公跟婆婆的偏爱,一个庶女,待遇居然跟嫡女差不多,现在婆婆还搂在怀中亲热不已,真是气死她了。

“既然我考了翠娟的功课,那就顺便考考她几个哥哥。”黎老爷子兴致一来,现场考校,“子衿,你是大哥,你先来。”

隔天下午,黎老爷子把邵怡然单独叫去书房。

老人家的神情很温和,桌子上还准备了鲜花饼、荔枝糕等东西,这肯定不是黎老爷子爱吃的,是替她这个小泵娘准备的。

邵怡然喝了茶,静静地等黎老爷子先开口。

看着茶烟缭绕,听着窗外鸟啼,风吹树梢,不一会,黎老爷子先笑了出来,“妳跟妳祖父太像了,都能忍,不过想一想,又像大嫂,大嫂总是很安静。”

邵怡然知道这个大嫂指的是祖母,于是笑了,她对爹娘没印象,但很喜欢祖父母,说她像祖父母对她来说是夸奖。

笑语几句,黎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家里四个男孩子都见过了,昨天也听了他们说自己的功课,妳是邵兄唯一的血脉,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妳,这里没外人,不用怕羞,告诉我,家里这几个哥儿,妳比较中意哪一个。”

邵怡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这个世代,女子没有依靠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像这回是她跑得快,不然官府肯定会把邵家钱财判给宗亲“保管”,然后保管到后来,不是少了,就是没了。长辈花晚辈钱,天经地义,她去告官,就是不孝,没人会受理。

而现在她在黎家,又有未婚妻的名分,就算宗亲追到京城来,也不能奈她何,她可是有夫家的人,说白了,不是等着被邵家宗亲夺财,就是点头嫁入黎家,没有第三个选择。

黎家四个男孩,除了黎子均那个**小屁孩外,黎子衿是嫡长,嫡长有嫡长的优势,但相对的,宗妇的责任就要大得多;而黎子轩虽是庶子,但准备往仕途迈进,又是黎宗壹的儿子,将来想必也不会太差。

至于寄居的黎子蔚,也是挺好的人选,文质彬彬,感觉挺好相处的,且将来成亲了势必会搬出去。但要选谁,这是要她怎么开口啦……

黎老爷子笑说:“当子衿的妻子,好处多,但责任大;当子轩的,好处就是将来会分家,梅姨娘可比大太太好相处得多,子均小妳一点,这就不考虑了,然后子蔚,这孩子出息是有的,若能中举,我自然会替他捐官。”

捐官啊,她不想玩这么大,她只想平平顺顺过一生,不然凭着祖父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考状元对祖父来说就跟割白菜一样,她也早就是官家小姐了,可祖父觉得官场按杂,与其战战兢兢的伺候皇上,不如让学生战战兢兢的伺候自己。

“怡然只想过普通小日子。”

黎老爷子一听就懂了,那就从子衿跟子轩挑。

那要挑谁呢?当然是嫡长孙啊,毕竟这个家以后是要交给他来当的。

黎家一开始能成功,那是运气加上天分,事实上做生意得有脑子的。

就像宗二跟宗壹呕气,自请分家,可然后呢?没那个长处,做什么赔什么,看宗二一家人,这几年房子越搬越小,也越搬越远了。

黎老爷子看了也不忍心,不过他能怎么办,拿钱给儿子吗?

有的人或许会拿大儿子的钱财去补贴二儿子,觉得这样兄弟都公平了,但他不会,因为这样是不对的,想要银子,得亲手赚,不会赚,那就得低头跟父兄请教。

在家里时不孝顺,又跟他大哥顶嘴,现在受穷了,这才想起本家的好,将来宗壹要是想救济弟弟让他去,但现在他还在,那这事就不可能,不然以后孙子们有样学样怎么办?为了让孙子出息,他只能舍了这个儿子。

人贵自知,像子衿,知道生意需要学习,不是砸十两银子下去,就能回收二十两银子;子轩知道这个家将来要给大哥的,所以他就努力读书求功名,子蔚更不用说,小小年纪比谁都知道争气的重要。

黎老爷子想了想,“我看还是子衿吧,他将来是黎家的当家,妳就是当家太太,中馈握在手中,什么也不用怕,有钱,又吃好的,穿好的,不用看人脸色,日子过得舒服了,心里才能舒服,这样将来我看到妳祖父祖母,也能无愧地喊一声大哥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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