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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不如安太座 第十四章 痛下杀手

作者:绿光

卓韵雅头疼地闭了闭眼,不知宴席是否提前结束了,否则大薛氏怎会闻风跑到这儿。

她先朝大薛氏福了福身,扯了下卓景麟。“哥,婆母说的是,今儿个府里办了家宴,婆母在后院忙着,哪里有闲功夫见嫂子?嫂子是直接到我这儿的。”

“所以卓家大爷的意思是,我家媳妇对自家嫂子下毒?”大薛氏径自在厅里的上首位子坐下。

卓景麟咬了咬牙,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把脏水泼到自家妹子身上,毕竟她向来是胳臂往外弯的,如今也是徐家的人,咬她也等于咬着徐家。

“婆母,家兄是担忧家嫂,乱了心绪,口不择言,还请婆母别与家兄一般见识。”卓韵雅再不愿也得先将这事给压下。

卓景麟见状,反倒更恼了。“你为何要对她低头?父亲会入狱都是因为她,她如今是对咱们卓家赶尽杀绝,又怕咱们反咬一口,才会杀鸡儆猴对你嫂子下毒,为的就是要咱们识相地闭嘴。”

卓韵雅闻言,恼火地硬拖着他走了几步,才恼声低问:“大哥为何认定嫂子中毒?”

“她如果不是中毒,又会是什么?”卓景麟自认合情合理。

“就连大夫都没说嫂子中毒,你是何以认定的?”她问得极轻,眸色却是冷到骨子里。

刚刚嫂子死死瞪着哥哥,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采莲说了,嫂子在出门半路上就觉得身子不适,要是嫂子真的中毒,那么势必是在卓家人下的手,而在卓家又有谁敢以下犯上地造次?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她连欺骗自己都不能。

卓景麟这才意会自己理所当然地提起中毒,反倒自招嫌疑了。面对卓韵雅冰凉似刃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他实在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父亲尚在狱中,偏偏持音又听见了徐爵与他的那些话,要是她把那些事回去告诉雷家人,甚至与他和离,失了雷家的倚仗,往后还有谁愿意拉他一把?

既然如此,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毒死持音嫁祸徐家,逼迫大薛氏上官府救爹……就算大薛氏不低头,他还能伙同雷家人上门做乱,不管怎么算他都是稳赚不赔的。

他必须稳住,不能让小雅看穿,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没有退路了。

“发生什么事了?”

厅外,徐爵和徐鼎一前一后地踏进,徐鼎目光扫过大薛氏和卓景麟,最终才落在卓韵雅脸上,只见她面色凝重惨白。

“卓家太太中了毒,卓家大爷说是咱们家给下的毒。”大薛氏噙笑,看好戏般地说着。

徐鼎狠怔住,像是要将卓景麟给生吞活剥般地瞪去。他总算明白小雅怎会如此愤恨,再加上大哥在回家路上跟他说了卓域麟设计常晋阳进主屋,这帐还没算,他竟敢毒杀发妻,他是疯了不成?

“嫂子要不要紧?”徐鼎吸了口气问卓韵雅。

旁人不知,可他很清楚雷持音在小雅心里占了多重的分量,有时就连他都会吃味她待雷持音的好。

“不知道,大夫在施针。”卓韵雅一开口,声音就缠着浓浓鼻音。

“要是依我看,分明是卓家大爷毒杀发妻想要嫁祸咱们徐家,乖媳妇,你倒是说说,这事该怎么办,还是将京兆尹请进府吧。”大薛氏笑得愉悦,没想到自己的伎俩虽被看破,却还能有这额外的娱乐,挺好。

“你这个孽子!”一句骂声从厅外传来,卓景麟抬眼就见两个月未见的父亲,顾不得身上的伤,直朝父亲奔去。

卓韵雅回头望去,见父亲是梳洗过的,虽然削瘦不少但至少还是体面的,不由看向身旁的徐鼎,感谢他的包容和气度。

“爹!”卓景麟一见着他就像是抓到一丝希望。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卓震方才在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对话,痛心不已。

他一双儿女,女儿是才艺兼备,儿子却是样样不通,亏这个儿子还是他带在身边时刻教导的,结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如今竟还对媳妇下重手……如此,徐鼎放他一条活路,还有什么意义?

大薛氏见着卓震,神色微冷,但还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亲家,别来无恙。”

卓震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个妖妇,当年是他利益熏心,看着徐家受到各方拥戴,自己却因为铺子只能守成无法再开拓便起了贪念,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占了行商这个位置,如今回想,自己根本是着了魔,怎会蠢得有能力取代徐家?

就算徐家没了,那行商的令牌也不可能落入他的手中!

可偏偏这个妖妇总教他以为自己是有机可趁,更因为他想开源,所以才会和这妖妇合作,结果却是一步错,步步错,搞得自己妻离子散,快要家破人亡。

稍早徐鼎在牢里与他分析了利弊,他想了又想,自己要逃出生天是万无可能,但至少他还有个儿子,不管怎样他总得要替儿子着想。于是,他决定担起所有的罪,再指证大薛氏的恶行,只为了保住儿子和卓家产业,岂料却得知儿子恐怕毒杀了媳妇想藉此嫁祸徐家……怎会蠢到这种地步!

“小姐,太太像是快要不行了!”

身后传来书蓝焦急的声音,卓韵雅觉得自己的喉头像是被人掐住,不及细想地跑回了房里。

徐鼎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想卓景麟必定是下了死手,雷持音恐怕是难逃这一劫,为了小雅,他保了卓震,送他回卓家却得知卓景麟上了徐府,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不断地收拾善后,可偏偏这等蠢人行事不思后果,硬是把自己作死,教他白费功夫。

卓韵雅飞也似地进了房,嗅见房里浓浓的血腥味,心狠狠地往下沉。

大夫站在榻边,见她进房,便道:“是老夫无能,解不了乌头的毒。”

她浑身不住地颤着,看着面无血色的雷持音,脑袋一片空白,像是什么都无法思考,拒绝思考。

“小雅……”

听见雷持音虚弱地唤着自己,她吸了口气,快步向前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嫂子,再撑一下,大夫说撑过今晚就好。”

雷持音微眯着眼虚弱地笑着,想逗她几句,可泪水却不住地往外流。

“嫂子,没事的,真的,大夫说了没事的。”卓韵雅拭去她的泪,软声安抚着。

“……小雅,我比较想当姊姊……叫你哥写……和离书……我不当卓家鬼……”

卓韵雅张大眼,将哽咽给用力咽下。“好,我一会就跟我哥说,只要是嫂子想做的事,我都一定会做到。”

“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她低喃着,她最是心疼小雅。

雷持音的思绪开始模糊,不自禁想为何她这一生就这般心疼小雅。

真要说,她雷持音也是被捧在掌心疼的商家嫡女,走到哪都被人吹捧着。记得初见小雅时,看所有人都包围着她,她心里有些吃味,对这个表妹是不喜的,可当那小小的雪团子挨近她,软糯地喊着姊姊时,白皙小脸漾开大大的笑靥,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快化掉了。

像是中了蛊一样,她只想要小雅永远像那时,只喜不愁。

可偏偏事与愿违。她帮不了她什么忙,只能心疼她小小年纪没娘疼,心疼她被父兄利用,心疼她错嫁姻缘。

小雅的前半生过得坎坷,后半生要有什么劫的话,就随她的逝去一并带走吧。

“当然,我会好好的,嫂子也要好好的。”卓韵雅急道,小声撒娇着。“对了,是姊姊,姊,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老黏在你身后,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所以呀,你别乱走,别让我找不到你,我会怕、会怕,姊……”

雷持音想张眼,却是虚弱得连半点力气都挤不出,浑身益发冰冷,连指尖都动不了,黑暗步步进逼着,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这回……别跟……不准跟……不……”

卓韵雅将耳朵凑在她嘴边,却再听不见半点声音,被她紧握的手无力地垂落,她愣怔的抬眼,盯着雷持音好半晌。

“姊……不可以丢下我……”她喃喃说着。

一旁的采莲已经哭倒在榻前,书蓝也不住地抹着泪。

卓韵雅心神恍惚,耳边像是听见一对女娃儿的交谈声——

“小雅别哭,往后我当你的娘。”

“……可是姊只大我三岁。”

小小的雷持音瞪着她。“你没听过长姊如母吗?”

“喔,那你会不会跟娘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小小的雷持音抱住她,拍着她的背。“不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真的?”

“当然。”

“打勾勾。”

小小的雷持音勾住她的小指,亲口允诺。“别怕,我答应你,会一直陪着你。”

“嗯,说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

她的目光微移,看着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雷持音,充盈在眸底的泪水烧痛她的眼。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姊并不喜欢哥哥,就连舅母都不满意这桩亲事,可是姊还是为了自己嫁进卓家,只为了当年的承诺。

姊是真正不求回报待她好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想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包容她的蛮横,支持她的任性,一心只求她好。

可是,卓家辜负她。

不可饶恕……就算是她的兄长也不能欺负姊,谁都不能!

卓韵雅忖着,愤而起身。

“小姐,你要去哪?”

“谁都不准跟!”她斥道,踏出房外,直朝厅堂而去。

“好了,戏也看完了,这儿的事要怎么处置你们自个儿商议,我忙了一整天,乏了。”大薛氏佯倦起身,楚嬷嬷立刻上前搀着她。

然而,卓震却是一步挡在她面前。“徐夫人难道不用和我说上两句?”在牢里的日子,他从一开始的愤恨到失落怅然,终于他想明白,为了追求财富名利,他像是被恶鬼附身一样出卖妻子,再出卖了女儿,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拿什么去换都无妨了。

大薛氏笑盈盈的。“我倒不认为有什么要跟亲家说。”

“你这个妖妇,那批璞玉分明就是你给我的,说好了处理完成后,由徐家马队卖往古敦,可你却在背后捅我一刀!”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商场上的事我可不懂,你要是有事,尽避找当家的说去,尤其你背上那一刀是他捅的,不关我的事。”在大薛氏眼里,卓震就跟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没两样,压根不想与他一般见识。

徐鼎本要阻止他们,可心想卓韵雅现在没心思注意这头,趁这当头把事说开也好,于是朝外头的徐聿使了个眼色,徐聿随即领命离去。

“大娘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查过了账本也查过单子,那上头的签名可不是我写的。”徐鼎淡笑了声。“从去年开始,所有的货单上我用的是押印,真不知道那签名到底是打哪来的。”

大薛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掩过,缓缓地看了一直默不吭声的徐爵。“这我怎会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没资格管事。”这些年她账本不知道看过多少,可偏偏就是不曾看到货单,但她的儿子是会过目货单的,却没告诉她这件事。

“可游管事跟我说了,他是遭你胁迫不得不出了那批货,而我也将运货之人都找来,改明儿个就可以送到府衙,好让知府大人厘清卓家那批货是谁经的手。”

大薛氏冷冷睇着他。“成啊,就这么办。”话落,转身就要走,徐鼎偏又唤住她。

“大娘,要提上公堂的不只这一桩。”

“关我什么事?”大薛氏不耐瞪去。

“当然关大娘的事,一桩是大娘买凶杀子,一桩是大娘杀了我的亲娘。”

大薛氏不禁笑眯了眼。“徐鼎,说话要凭良心,提告要有证据,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当她是被人唬大的,三言两语就能吓住她?

“没有真凭实据我怎能提上公堂?”徐鼎说着,黑眸一转看着卓景麟。“二月时,我之所以赶不及回京,那是因为半路遭人暗杀,我逮住了一个活口,虽说活口后来被灭口了,但我早就让人画了画像呈给府衙,府衙追查后在黑市里查出那人叫屠三,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而买他的人则是你,卓景麟。”

“不是我,你不要栽赃我!”卓景麟脸色铁青地道。

卓震用力地拉着他,就怕他祸从口出。徐鼎将他保出府衙时,他就听见知府和徐鼎的交谈,府衙确实已掌握证据,他原就担心唯一的儿子不保,如今媳妇死在儿子手里,他是注定要没了这个儿子。

“没栽赃你,知府底下的人查出是一个叫广二爷的男子替你牵线,以二百两的代价取我性命。”说着,他走到大薛氏面前。“那位广二爷,听说是大娘娘家妹子的小叔,是大娘的妹子特地引荐给大娘的。”

“好笑,旁人说说就真是回事了?你没听说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大薛氏像是有十足的把握,事事不殃及她。

“也是,不过害死我娘的这桩事,可就是真凭实据了。”见外头徐聿已经将人带来,便继续道:“也许旁人不知道,但大娘与我娘是堂姊妹,大抵是知道我娘的体质和寻常人不同,吃不得核桃,可当年我娘就是死在掺有核桃的糕饼下。”

“照你这么说,你该去找做糕饼的人,是说当年做糕饼的人也已经死了。”大薛氏说着,凉凉看着卓震,却见卓震神色愕然地看着厅外,她转头望去,就见徐聿带了个面熟的妇人走来。

那妇人一踏进厅内,看着卓震的表情,五味杂陈,悲恨难解。

“把你知道的事说一说。”徐鼎摆了摆手,挑了个位子坐下。

“明月……”

“老爷是不是意外我还活着?当年老爷承诺我,只要我在太太的糕饼馅里添了核桃末就要抬我当姨娘,可老爷骗了我,甚至在太太死后还企图追杀我!”明月声泪倶下地控诉着。

“我要你的命,是因为你故意将那件事告诉太太,是你害太太得知真相后愤而上吊身亡的!”卓震吼道。

徐鼎瞧卓景麟神色麻木,半点反应皆无,好像早知道这些往事,不禁无声叹着。

“那是因为徐夫人一直怂恿我,我才会……我没有想到太太竟然会……”想到往事,明月悲愤又内疚。

她是雷氏的陪嫁丫鬟,心里当然也藏着些许期盼能成为卓震的姨娘,却因为卓震一直未付诸行动,让她在被煽动之下将实情告诉了雷氏。

雷氏与小薛氏情同姊妹,哪能忍受自己害死小薛氏,于是质问过卓震之后愤而轻生。当时她也很痛苦,因为她想逼的人不是太太。

“嘿,千万别连怂恿这条都算在我头上,你心底没那分心思,谁说得动?”大薛氏哼笑了声,满是嘲讽之意。

“你……明明就是你,要不我怎会做出那些事?”

“别说得那般清高了,是你一个奴婢企图攀权附势,压根没将人命看在眼里,真要论,徐鼎的娘是因你而死,而后你又逼死了雷氏,在你手上就是两条人命。”大薛氏说着,笑睇着徐鼎。“挺好的,把人找出来,替你娘和雷氏报仇,不错。”

徐鼎看着她半晌,问着身旁的徐爵。“大哥,我要是将你娘送进牢里,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大薛氏瞪着徐爵,冷声道:“既然没我的事,我乏了,先回院子了。”

“你别想把事都撇得一干二净!”卓震从怀里取出一支钥匙。

薛氏睨了眼,脸色铁青了起来。

“说你蠢还不承认,别人煽动个几句话,你就把自个儿的底都亮出来,是等不及赴死不成?”

卓震不睬她,径自将钥匙交给徐鼎。“徐鼎,这支钥匙上的花纹,就是我和徐夫人往来信件上会盖的花纹,你可以差人去我的书房里搜,必能找到她给我的信件。”

大薛氏当场气得打颤。“卓震,你这个卑鄙小人,要死还拖个垫背的!”

“彼此彼此,你既不给我活路,你也别想活得好,我可把历年你捎来的讯息,举凡要暗杀徐鼎、除去徐二夫人等信都留着。”商人总是习惯留点后手以防万一,就算不能自保,多带个人上路也不错。

“你不要脸!自命清高的,好像自己问心无愧,可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就算明知道我打算将卓韵雅给沉塘,你们也将她嫁了过来,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明知道我的目的是要雷氏和我堂妹都去死,你们也都默许了,为我办到了,更了得的是,你儿子为了得到定威侯世子的相助,竟然差人将他引进主屋意图轻薄你女儿,事情没成,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毒杀发妻,藉此嫁祸徐家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可事实上,你们父子一个个都逃不过,更休想把我拖下水!”

卓震听完,难以置信地瞪着卓景麟,这一刻他该惊骇自己的狠心儿子竟学得十成十。

大薛氏骂完转身要走,徐鼎弹了弹指,让自己的随从将她围住。

“这是在做什么?”大薛氏冷声问。

徐鼎未语,其中两名随从开了口。“咱们是府衙的捕快,方才徐夫人的话,咱们都听见了,还请徐夫人前往府衙一趟。当然,还有两位。”他指的是卓震父子。

卓景麟吓得瑟缩起来,倒是卓震沉稳多了,拉着儿子就跟着捕快走,认定只要帮徐鼎拉大薛氏下水,不管怎样,徐鼎一定会帮他保住儿子。

“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大薛氏不住地挣扎着,钗倒发乱,哪里还有一丝贵夫人样。

见大薛氏闹着,卓景麟也挣月兑了父亲,拔腿就朝一旁的小径跑,霎时乱成一团,众人在箝制住了大薛氏之后,才有其他人赶去追卓景麟。

一伙人并不急,毕竟卓景麟已是囊中之物,再跑又能跑多远?

徐鼎看了徐爵一眼,安慰地道:“不致于判死罪。”

“……二弟,真的对不住。”徐爵内疚,尽避他有心保护,但他真的很难面面倶到。

“又不关你的事。”

“可是……书蓝,你在做什么?”徐爵说到一旁,瞥见书蓝从厅旁的通道走来,探头探脑的像是在找什么。

“小姐不在这儿?”

徐鼎望去。“她没过来。”

“可刚刚太太去了,小姐不准人跟怒冲冲地往厅里来。”书蓝心急地道。“小姐很生气,我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鼎神色一凛,想着该不会是方才的事都教她听见了?

徐爵像是看懂他的猜测,不由道:“小雅要是听见了,该是上前兴师问罪才是。”

“不对,小雅的性子跟雷姨是一样的,她会愧疚,她会痛恨父兄如此待她,甚至害死了

雷持音,她……可能会走上跟雷姨一样的路!”徐鼎说着,走到厅外将所有随从唤来,一部分搜府里,一部分往外找,还差人通知雷持音的死讯。

“我也一起去。”徐爵说着,也将身边的随从分两半帮忙寻找,随后跟着徐鼎到府外寻人。

徐鼎骑着马,在大街上疾驰着,可他一点头绪皆无,不知道该上哪寻人。

是他错了……早知如此,他就干脆让真相烂在过去,不该执意翻出。

晌午过后,风起云涌,未及掌灯时分,天色已是昏暗一片。

卓韵雅缓步走向通往卓家的那扇门,门没上锁,她推开后闲散地走着,没有往芙蓉院去,而是往主屋方向走。

也不知道是卓家犯事还是怎地,横竖下人少了不少,让她一路通行无阻地来到主屋后院的库房,门锁着无法进入,她绕到旁边,敲了两下推开一扇角落的窗。

这扇窗从以前就无法上锁,但是知道的人只有她跟哥哥。小时候,他们总是会偷溜进阵房,把玩着里头各式各样的雕饰摆件,娘发现了,只是站在门边笑睇着。

进了库房,不用点灯,她都知道里头的陈设,所有待在里头的记忆浮现,彷佛可以看见一对小兄妹在角落里玩闹着,哥哥总是让着妹妹,妹妹总是欺着哥哥。记得有一回,她失手摔坏了一个玉纸镇,她当时吓坏了,爹闻声而来,她什么都还没说,哥哥已经替她顶了罪,摆着手要她先走……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慢慢收回目光,她走到库房旁的一间杂物室,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壶灯油,将文房四宝搁在桌上后,她将灯油泼向四周。

她知道父亲利用她换取他想要的,可她没想到原来在父亲和兄长心里,自己竟然真的是死棋,丢出去任人宰杀的死棋。

她知道鼎哥哥一直藏着秘密,可他不说,她就不追问,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他开不了口,只因真相太过不堪。

薛姨竟是死在娘的手里,而娘竟是因明月姑姑而死……全因为父亲的利欲熏心,更因为大薛氏的爱恨嗔痴,所有人成了生死不由己的棋子。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父兄是针对她而来,她真的可以笑笑承受,但对付她看重的人,她不会坐以待毙,她会反击,可是,如果她的存在反而拖累了她最爱的人,她是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姊是因她而死的,只要她有一丝心软,早一点求大哥将爹保出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鼎哥哥一再退让隐忍,不也是为了她?

人家都杀到他面前,不顾他死活了,他却得为了她留下情面。

这又何必呢?

她忖着,环顾四周,静静等待。

不一会,她方才开的那扇窗喀的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利落的跃进库房里,她缓缓地点起了火折子。

突来的亮光教卓景麟吓得连退数步。“谁,谁在那里!”

“哥。”她轻唤着,点上烛火。

她知道哥哥想逃,想逃之前自然要拿些能变卖的东西,这库房里随便几块紫玉都能卖得几千两,要是能逃到古敦,他便能安稳度日。

可惜了,无法如他的意。

“小雅,你怎么会在这里?”卓景麟松了口气,但还是戒备地看着她。

“持音姊死了。”

卓景麟愣了下,有些无措。“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嫂子,可是……”

“她不是我嫂子。”卓韵雅淡声打断他未竟的话。“哥,持音姊临终前跟我说,她不愿当卓家鬼,所以你给我一份和离书,不用写得很完整,意思到了就可以。”

卓景麟直睇着她,觉得她的神情平静得教他莫名胆颤。她和持音有多好,他比谁都沽楚,可她竟冷静到这地步……不会是疯了吧?

“哥,你不是要走,赶紧写,我替你收拾几样东西。”卓韵雅说着,还真的动手替他收拾几样质地最上等又好携带的紫玉。

卓景麟走到桌边,看她真的替自己收拾,心想也许是自己想岔,不管怎样,他是她哥,她怎可能对他下毒手?

他提了笔,快速地写下和离书,简短几个字,就让他和雷持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卓韵雅拿着一袋玉雕过来,拿起和离书看完,安心地点了点头。

“哥,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卓景麟想接过她手上的玉雕,她却手一放,全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他倒抽了口气,恼怒地咆哮,“你在做什么,卓韵雅!”

“你怎么会以为我会让你走?”她神色淡漠,嗓音中的寒意都能冻进骨子里。

“你!”

卓韵雅拿起烛火直接往他们进来的窗口处丢,霎时爆出剌眼的火光,发出阵阵油燃声,卓景麟吓得回头望去,就见火从窗口开始朝四方侵袭。

“你疯了吗?”

“嗯,应该是吧。”连她都不懂自己怎会如此冷静,非要带着兄长到地下向姊道歉。

卓景麟不理她,慌乱地找其他出口,可火舌以非常可怕的速度开始吞噬库房,热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人近乎疯狂。

“卓韵雅,你竟敢这样对我,我是你哥,我是你哥!”

“那又怎地?你将我当妹妹了吗?将持音姊当妻子了吗?”她问着,平淡的神情像是被猛烈的火给烧出了缺口,让她堆积在体内的悲愤痛苦爆开。“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我就应该任你予取予求?因为你是持音姊的丈夫,持音姊就应该为你而死?你是什么东西!我连天都不从了,你凭什么要我从你!”

她卓韵雅总是为他人压抑,为旁人忍耐,可她很清楚她骨子里高傲得很,她一不从天,二不从父,三不从夫……她再也不走别人替她算计好的路,再没有人可以替她做任何决定!

“你就跟我一起死吧,我就算强押,也要押着你到持音姊面前忏悔。”

持音姊走后,她自由了,她走后,鼎哥哥也自由了,这样很好,很好。

徐鼎莫名的心慌,他纵马在城里的街巷漫无目的地寻找,直到他瞧见街上的人指着远处指指点点,回头望去,就见不远处升起了浓烟,那方向像是……卓家或徐家。

他想了下,立刻掉回头急驰。

他想岔了!她根本就没有走远,她可能回卓家了!

回到卓家,下人四散,他直接策马进入,顺着浓烟寻找过去,就见主屋后院有个房间着了火,还有几个下人正提水扑火。

他跃下马立刻上前踹开大门,霎时里头浓烟伴随着火舌窜出,他被逼得连退数步。

“二爷!”随后赶到的徐聿跳下马背,冲向前扶着他。

“赶快让人扑灭火势。”说着,他又要往里头冲。

徐聿二话不说地拉住他。“二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雅可能在里头!”往门里看,房里四处是火,那火光狰狞的烧进他的心里,烧得他心惊胆跳。

“二爷,咱们无法确定卓小姐是在里头,怎能贸然进入?再者,这火势……”要是里头有人,大概也活不了了。

“卓家不会莫名走水,这是有人纵火!”小雅的性子刚烈,要是她真听见所有真相……他最怕的是,她选择玉石倶焚!

她会舍下他,她真的会!

“就算有人纵火也不见得是卓小姐!”

“你放开我。”

“不放!”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二爷找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聿回头,见是徐爵,正要他帮着一道劝,谁知道徐鼎一个肘击硬是教他松了手,就在这空档里,徐鼎已经冲进火场中。

“二爷,你为何执意要进去,卓小姐又不见得在里头!”徐聿气恼极了,想冲上前,可那偏是烫得吓人,正打算回头找水时,身边一抹黑影窜过,就见徐爵也跟着冲进火场。徐聿咬了咬牙,跟着一道冲了!

当晚,火势冲天,烧毁了卓家主屋后院,最终被救出火场的三个男人伤势各有轻重,衙役一再清查现场,找到一具烧焦的男尸。

经查证,死者是卓景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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