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清风 第五回 青年少主初展锋芒 娇伤少女花雨献情
秋日,艳阳暖暖。
城外树林间正进行着一场小型打猎活动,主办的就是柳月家大小姐柳安和;参加者全是柳月家重要主事者的子女,不过人数不多,算一算不超过十个;倒是周遭远的近的围了上百名护卫,但其实并不大需要有人看守,因为,此处方圚百里内的住家全被柳月家买下来了,也都配给柳月家的下属及其亲人居住,压根不会有闲杂人等靠近。
“这边这边!快啊!”
“它往右边跑了!安和快射!”
“看我的!炳哈,宝宝这次你输定了!”
“还没完呢,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阵阵笑声传来,整片树林几乎是柳安和跟凤宝宝的声音,所有上场的人也都以两人为首,尤其女孩子单单是要追上她们的坐骑就很费力了,遑论要一起射猎。
“就只有凤家小姐才有办法跟咱们大小姐一起打猎。”五儿遥望远处。
“大小姐有咱们老爷满人血统,骑马射箭根本难不倒她。”六儿也伸长脖子张望着,却见凤宝宝为了抓一只松鼠,整个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利落地抓住树枝,居然还翻转一圈爬上树干,那动作之敏捷真是不输戏台上的美猴王。六儿愣了一下,干晐一声讶问:“凤家大小姐还真是……咳咳,不同凡响。”
柳穆清微微摇头,眼神流露几分好笑。难怪这两个小妞妞如此合拍。安和自幼长住北京,五岁骑马六岁打猎,三天两头就往北京郊外溜马,听说曾经参加过几次狩猎,成绩居然比同龄男孩出色。他爹对此其是得意,直说安和不愧是草原儿女之后。
不过,看来凤宝宝也是个中好手。
关于凤家,爹从没主动谈论其身家背景,但由爹娘的对话中抽丝剥茧细细推敲,凤伯伯应该也是出身北京的满人,只是不知何故流落在外。倘若真是如此,就不难解释为何凤宝宝有着一身草原儿女的豪气了。
“少爷,这儿风大,您要不要移往前面亭子,我已经让人挂起几片竹帘挡风,也备了炉火煮茶。”五儿拿出一件银色大披风,准备替柳穆清套上。
“五儿,我快冒汗了,别拿披风出来,看了就热。”柳穆清连忙阻止,说完又忍俊不禁微笑调侃:“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别再把我当成重伤之人。”
“叫你别带了偏不听。”六儿悄声对着五儿说,后者没理会。
五儿和六儿年纪相当,但五儿明显较为死心眼,从他被家主选为少爷贴身小厮开始,就谨记家主“要好好照顾少爷生活起居”的叮咛;因此,即便现在他晋升为协助管帐的助手,柳穆清身边又多了两名年幼小厮侍候着,五儿却老爱插手去管,生怕年幼小厮照顾不周会碰坏了
他的珍贵大少爷。
“走吧,我们移去亭子。”柳穆清忽然开口,下巴微扬示意五儿六儿移动,“要见我的人来了,在亭子里说话比较方便。”
树林另一侧。
两个女孩儿各自猎了不少,数一数居然数目相同,平分秋色;但两人觉得猎了老半天没分个输赢实在很不过瘾,商讨之下决定比试马术。
柳安和拿出那条茶花手绢拭汗,很快又翻身上马,凤宝宝见了,伸手去袖里一探,模了模那条丁香花的手绢,想了想舍不得弄脏,于是只用袖子随意擦擦额头,然后也矫健跃上马背,喝地一声狂奔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驰,说好了各自骑到最前头,当众施展一段技艺,看谁能赢得最多掌声谁就获胜。
柳安和率先冲出树林,不算小的圆女敕身躯居然十分灵活,一眨眼就整个人斜挂在马侧,手脚一伸,甩出个漂亮的身姿,彷佛一只大蝴蝶,所有人爆出如雷掌声。
“哥,你看!”柳安和兴奋大叫。
柳穆清正在亭子里,对面坐了个本不该出现的人,正是镖局头儿张铁,只见他不大习惯斯文场面,表情有些别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时不时清一下喉咙,好不容易要开口了,却被柳安和猛然一声大叫给打断。
柳穆清转头一看,就见妹妹钻到马月复底下,又从另一侧爬出来,甩了一个大鹏展翅似的身姿。柳穆清笑着,很识相地高举双手用力鼓掌几次。
“大小姐真是不同凡响。”张铁惊讶,曾听闻大小姐天生哮喘体弱多病,致使他以为大小姐会像一般的江南佳丽那样纤细娇柔,今日一见却是完全相反。
“还用你说……”五儿没好气。
张铁心知肚明自己当日得罪了大少爷主仆,想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尴尬不已,颇有点自讨没趣的糗态。
“过去的事咱们都别再提,张大叔当日也受了伤,先养好身子,过阵子咱们再来商讨镖局事务都还不迟。”柳穆清不愠不火地说着,没刻意安抚讨好,也没端出主人架子,就只是淡定示意五儿替两人斟茶。
张铁见柳穆清仍是很给他面子,内心暗暗感激。
“少爷,我始终不明白,为何当日官府援兵这么快就赶到?”喝了一口茶,张铁问出心中疑惑。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出门前已经打点过,每到一个省分边界都会有人接应。”柳穆清轻描淡写地说着。
张铁是个老江湖,当然听得出来他避重就轻,想必这当中跟柳月家台面下的势力有关,于是便不再多问,就只是举杯致意:“少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莫怿许多老部属都说您是柳如笙前家主投胎的继承人……”
什么?!柳穆清着实错愕,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好不容易若无其事咽了下去,正想开口,却又听见周遭爆出一阵比刚才更夸张的掌声。
“好、好啊!”
“漂亮啊!”
柳穆清转头一看,就见一匹棕色骏马奔驰而来,马背上有个修长身影整个打直,仅以单手撑着马鞍,整个身体却是又直又稳地跟马匹平行,远远看过去就像是水平凌空飞越马匹之上。
这是凤宝宝?!
柳穆清大讶,但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凤宝宝像条龟似地窜进马月复底下又立刻窜出来,如此优游来回一共三趟,最后一次她整个人跳到马背上蹲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笔直站了起来,单脚站立单手拉住缰绳,摆了个凤凰飞天的优美姿势,所有人连同柳安和都连连拍手兴奋叫好。
凤宝宝那一张野蜜色的小脸漾出一抹欢欣娇笑,她转头望向亭子,见到柳穆清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心头涌起一阵激昂暖流,当即情不自禁大喊:“穆清哥哥,你看!”
柳穆清瞠目微讶,对这声热情的叫唤感到意外,但也没迟疑太久,很快就跟刚才一样高举双手用力鼓掌,脸上同时挂着赞赏笑意。
“这是哪家姑娘?”张铁边拍手边问。他简直连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今天是怎么了?老天爷特地要他来这里开开眼界是吧?
“凤家大小姐简直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徒子徒孙!五儿硬生生将说了一半的话给打住,表情却是惊讶不已。家主曾说大小姐是野猴子,但是照他来看,凤家小姐才真正是孙悟空的子孙辈。
“少爷好像多了个妹妹似的。”六儿边笑边说。可不是吗!两个女孩儿都嚷着要哥哥快看,不是多了个妹妹又是什么?
“两人应是在比赛。”柳穆清转移妹妹话题,看向身后发话:“六儿,你去问问她们要不要过来用些茶点。”
树林另一侧。
“宝宝真厉害,我甘拜下风。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北京算了,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马上英姿。”柳安和边擦汗边说。
“不行,我爹娘说不许去北京。”凤宝宝跳下马,边喘气边拿袖子擦汗。
“为什么不能去?”柳安和看向她,却又忽然一愣,奇怪地问着:“你怎么用袖子擦?没带手绢吗?”
凤宝宝眨了眨眼睛,转了一下眼珠子,耳根微微发热。“我忘了带,我也不知道为何不能去北京,爹娘说过些时候再跟我细讲原因,总之不能去就是了。”
柳安和应了一声,不大在意去不去北京的问题,却刻意瞥了一眼凤宝宝袖口。她明明看到凤宝宝将手绢寒到袖子里了啊!
“大小姐、凤家大小姐,主子要我来请两位去亭子里用些茶水点心,咱们备了上好的茉莉香片,还有桂花月饼和蜜糖栗子。”六儿走过来问着。
凤宝宝一听立刻望向亭子,见到远处亭子里柳穆清正与人交谈,但没多久对方就站起身来拱手致意,看样子是要告退了,柳穆清脸上带着浅笑,点点头示意对方离开,然后又召来一个下属,似在问话。
穆清哥哥愈来愈有少主架势了,指挥若定的模样还真是威风禀凛呢!她不由自主扬起嘴角,拉着柳安和手臂轻嚷:“我好累,咱们过去歇会儿吧。”
柳安和眨眨眼,看了看亭子又看了看她,压低声音在凤宝宝耳边低语:“我想去前头树林里解手,你先过去,我去去就来。”
“你一个人去不好吧,还是我陪你一道好了。”凤宝宝提议,却见柳安和死命摇头。
“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家的人,前头林子里有间小竹屋,我去那里小解很安全的。好了别管我了,记得留点月饼,别都吃光啊!”柳安和抓了她肩膀转了个身,也不管凤宝宝反应,迳自吐了一下舌头便跑开了。
凤宝宝微微侧着头看向她背影。是她多心吗?怎么安和看来像是十分雀跃?有人小解这么开心的吗?
她想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身往亭子走去,走着走着,瞧见柳穆清屏退下属往她这边看过来,还露出好看的温煦笑容,让她不由得也咧开嘴角笑眯了眼。
“安和等会儿就来。”一踏进亭子,凤宝宝就主动说了。
“有没有派人跟着?”柳穆清问向六儿。“大小姐身边的人都跟去了。”
柳穆清听了微微点头,这才看向凤宝宝,微笑示意她取用茶点。“宝包别客气,不需要特地留给安和,我另外还备有一份茶点,等她来了再取出来即可。”
设想真周到!凤宝宝看着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咏叹:“有哥哥真好啊。”
此话一出,柳穆清连同五儿六儿都被她的语气给逗笑,一时间亭子里都是笑声,凤宝宝颇感尴尬无措,马上两边脸颊都红了,柳穆清见状,摆摆手要身边人都退出亭外。
“宝包别介意,大家只是觉得你很坦诚率真,并无调侃取笑之意。”他语气轻而缓,颇有安抚意味,像是在告诉她无需羞赧。
“我真羡慕安和。”穆清哥哥觉得她很坦诚率真,这是夸奖的意思吧?凤宝宝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是个特别会害羞的内向女孩儿,却老是在柳穆清面前方寸大乱,不知道是不是那年撞见他沐浴而埋下的祸根?
“安和确实值得羡慕,但不是因为我这个哥哥,而是有你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这句话绝对是发自内心,柳穆清举杯朝她致意,“安和有你陪着,看起来更为开心,我早就想谢你了。”
凤宝宝感到十分欢喜,也学着他的动作端起茶杯敬了一下,又学着他慢条斯珲轻啜一口然后缓缓将杯子放回桌面。
穆清哥哥举手投足仍像以前那样优雅好看,浑身上下却又多了一股成熟,她家八师兄九师兄也都跟穆清哥哥差不多岁数,偏就没有这样的气度与威仪。
“这是茂良客栈的桂花月饼,你尝尝。”柳穆清将小碟子挪到她面前。
她开心拿了一个吃着,才咬一口就有股桂花香气在嘴里散了开来,配着咸咸香香的饼皮以及微酸的内馅,尝起来别有滋味。她赞了几句,忽又想到,那间客栈不就是穆清哥哥亲自管理的铺子吗,忙问:“茂良客栈转亏为盈了吗?采买食材的人如今是否老实了?”
柳穆清压根没想过她会问起这个,笑问:“都两年了你还记得?”
“那当然!那可是我跟安和头一次当探子呢!”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会忘记。话说回来,好像跟穆清哥哥有关的事情都颇不寻常。
柳穆清见她流露一股青涩稚气,全然一副小丫头的模样,不禁又感好笑。小妞妞,果然还是个小妞妞……
“茂良客栈推出这道桂花月饼一定门庭若市吧?”凤宝宝吃完一个,捧起茶杯正要大喝一口,却在瞥见柳穆清斯文品茗的动作后立刻收敛许多;她秀秀气气地喝了几口,而且完全没发出声音来。
“其实,目前为止卖得不算好。”他对此情况颇感无奈,“大概是价格太贵了些,毕竟茂良客栈的顾客都是寻常百姓居多。”
“这样啊……”她转了转大眼睛,忽地灿笑提议:“要不干脆拿去春江楼卖啊,春江楼的客人非富即贵,这种客人最喜欢新奇玩意儿,而且也不在意银两问题。反正春江楼也是你家的,借个地方摆着卖卖看,应该不成问题吧?”
柳穆清愣了一下。其实这方法他曾想过,但这当中有不少问题,不过最根本的还是回归到月饼本身。
“怎么了?是不是你娘不愿意?”凤宝宝理所当然地问着,毕竟柳月家家主看起来就是不好讲话。
“我娘一开始当然会不大情愿,但只要谈好条件倒也不是难事。我在意的是月饼……”柳穆清见她满腔热心,索性就将月饼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况和盘托出。
凤宝宝听得十分认真,拿了一个桂花月饼放在手掌心上,摇头晃脑仔细打晕着,然后又拨了开来细看,但很快又将拨开的月饼合在一起,两眼直瞅着外皮。
“如何?”换他好奇了,从没见过有人看饼皮看得这么认真。
“我爹说,人呢就是喜欢看外表。像他的珠宝买卖,愈华丽愈有人出高价来抢。一颗乌亮亮的黑曜石摆出来,真正识货的没几个,但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石可就比较吃香了。又好比我做的宝石短剑,上头贴了各色珠宝,居然就没人注意里面的剑其实早钝了,所以……”
柳穆清愈听愈有趣,当即接口:“所以,我的桂花月饼现在是黑曜石,得想点办法让它变成水晶石。”
“对,变成水晶石!”凤宝宝兴奋拍手,“我是不懂糕饼,但如果想成首饰可就容易多了。要是我就会将宝石弄个桂花树的模样在上头,只不过呢桂花太过细致,做工肯定要十分精细才行。”
“或许我让厨子试试……”柳穆清听得高兴,正盘算着该如何装饰饼皮,却忽然听见远处一阵骚动,他讶住,很快转头探看,却见有一人急奔而来,神情紧张惊慌,他下巴一扬示意五儿过去问问。
“主子,大小姐哮喘发作!”五儿焦急跑向亭子。
柳穆清一听,立刻站了起来,低喝:“人呢?可有用药了?”
“安和没带药,出门前有个婢女不小心打破药罐,她觉得很久没发作了就没让人再备!”回答的是凤宝宝,她也急了,要知道哮喘发作可大可小,但没立即施药肯定要出大问题的。
柳穆清脸色丕变,急喊:“我这边多带了一份,六儿你骑我的马送药过去,要快!”
“是!”
六儿一领命,几乎像利箭疾发似,一下子就冲得老远。柳穆清不放心,按着胸口在五儿搀扶下攀上了马背追过去,凤宝宝自是立即上马紧跟在后。
树林间,扬起一阵飞尘,一行人策马奔驰,凤宝宝直盯着前头柳穆清的坐骑,心底又焦急又担心,只盼药能及时送到。
柳月家又是一阵骚动。
先是大少爷遇袭受伤,接着是大小姐哮喘病发,所幸都是有惊无险,只不过,柳安和这次病势猛烈,用药施针之后整个人有气无力,连说话都使不上劲儿,这么个爱笑爱闹的人忽然卧病在床,一时间,整个院落都安静了起来,任谁都感到不大习惯。
幸好还有个前来作客的凤家大小姐,每日陪在床边说话解闷,还盯着柳安和乖乖喝药以及静养。
“居然让你窝在家里,咱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玩呢。”柳安和蹙眉喝了药,嗓音轻轻地低嚷。
“还玩!这次差点没给你吓死,穆清哥哥都发火了呢。”这是她头一次看见斯文温煦的柳穆清发脾气,好几个贴身侍候柳安和的下人都被罚或是被调走,理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大小姐没带药就出门。
关于这个,凤宝宝很是赞同,哮喘发作如此凶猛,怎么说都得经心点。
“不知道我娘哪天回来。”柳安和才不怕哥哥发火,却不能不在意娘;尤其爹出了远门,倘若娘要揍她可就没人阻拦。
想着,她看向凤宝宝,有气无力轻声央求:“宝宝,你去帮我打听打听,看我娘何时回家,拜托你了,我好歹得先知道自己死期。”
凤宝宝一听差点笑出来,但看她眼眶含泪,居然像是担心得快要哭了,再想想柳安和她娘那身冷肃架势,的确很有可能使出无法想象的凶狠手段,当下点头答应:“包在我身上。你先睡一会儿吧,我等一下就去问穆清哥哥。”
柳安和听了略感放心,眼睛闭了起来,很快就昏沉沉睡去。
凤宝宝独自走往柳穆清的院落,途经一处花园,瞥见好几棵丁香花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只可惜都是白色花瓣,而且时节也不对,几丛花串开得稀稀落落,倒是地上掉了不少。她心念微动,脚步轻快地来到树下,将那些掉落的花瓣都收进随身携带的小纱袋里。
“只可惜不是紫色的。”她看着手掌心上朵朵洁白清雅的白色丁香花瓣,轻声低嚷。
“白色不好吗?”
低而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凤宝宝倏地转头,果然,一个高痩挺拔身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贯的温煦笑容。
“宝包很闷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柳穆清看着她,同时屏退身后的五儿和六儿。
“穆清哥哥。”她咧开嘴角,一下子站了起来奔到他面前,笑意盈盈,“我正要去找你呢!”
“安和卧病在床,你一定很无聊吧?”其实他刚才正好想去探望妹妹,却没想到居然瞧见这个小妞妞蹲在院子里捡花瓣。
五儿说凤家小姐活泼外向肯定闷坏了,他才猛然想到他这个主人太不尽责,居然冷落了重要的小客人。
“不无聊。安和睡觉的时候我就四处走走,她醒着的时候我就讲笑话给她听,不然就是在房里做点首饰。”她笑嘻嘻地说着。
柳穆清瞧她气色红润眼神晶亮,的确不像是闷得发慌。女孩儿还是身体结实点好,不然像安和那样不时发作一次,单单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难受与不忍。
“你刚才说正要找我,是不是缺了什么?”他问着。
“没缺什么,只是想帮安和打听一下,到底柳月家家主何时回来。”凤宝宝正经八百看着柳穆清。
他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出来。“就问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她瞪大眼睛。“事关紧要,安和担心得要命,你若是知道就透露点消息吧,省得她提心吊胆的。”
“我娘今晚就回来了。”柳穆清见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活像是正在打探攸关生死的大事,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今晚?惨了惨了!安和倘若知道了肯定会哭的。穆清哥哥,你娘真的会惩罚她吗?怎么她怕得那样!”
“你去跟安和说,要她尽避放心养病,有我在呢!倘若我娘真要修理她,我会挡在前头。”
柳穆清气定神闲地说着。
“会不会连你也遭殃?”她担心地看着他。
“也是有可能。”看她瞠大眼睛,柳穆清笑出声来,那感觉彷佛自己真多了个妹子,而且是个既活泼又好奇的妹子,想着,不由自主伸手就往她额头拍了一下,轻斥:“没这回事!我娘很讲道理的。她若认为安和真的做错了,谁来说情都没用,可这次安和并没什么过错。”
凤宝宝被拍了头立刻缩了缩脖子,她两手负在身后,手指互相扭着揪着,就像是连她的心也要整个揪起来了。
穆清哥哥拍了她的额头!穆清哥哥拍了她的额头!她又开始感到方寸大乱,快要连他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了……
“除非她隐瞒了什么怕我娘看穿,否则何需如此担心?宝包,你最近日日与她黏在一起,可曾觉得安和有事瞒着我们?”
“嗯嗯。”她胡乱应着,却又猛然愣了一下,倏地发现柳穆清正在等着她回答,她尴尬开口:“穆清哥哥,你刚说什么?”
柳穆清见她不知在想什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当即摇摇头转移话题:“你捡这么多丁香花瓣有何用途?”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挺香的,想捡一些带在身上,没事的时候拿来闻闻。”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那条手绢呢。
柳穆清点点头,又想到方才听她喃喃自语惋惜着不是紫色,遂道:“其实白色丁香花极为雅致,不少古人都曾作诗词吟咏赞颂。”
“我要听我要听!穆清哥哥说一个给我听好吗?”凤宝宝轻嚷,满脸期待。
柳穆清缓缓走到花树前,凝看着白色丁香花串沉思一会儿,倏地绽开一抹浅笑看向她,低语:“西风凉,冷垂千结,一院丁香雪。”
丁香……雪?凤宝宝看着柳穆清身前洁白无瑕的丁香花串,随着微风吹拂,那白色花串也轻轻摇曳,更有几片花瓣被吹了起来,彷佛绕在柳穆清身周转了个圈才飘然落地。
这景致好美啊!这世上,唯有穆清哥哥才能让飞落的白色丁香看起来像雪,也唯有穆清哥哥站在花树前显得如此诗情画意……
“别听我胡诌。天凉了,快回去多穿一件。”柳穆清笑着,为了凤宝宝呆愣的表情,也为了自己居然附和这个小妞妞在此吟诗。
看来闷得发慌的不是凤宝宝而是他,瞧他做了什么,居然像个文人似对着花儿吟诗,这若传了出去,那些赞他有前家主风范的老部属肯定笑掉大牙。
凤宝宝兀自痴愣着,冷不防又被拍了一下额头。“还不快回屋里加件衣服,小妞妞!”
柳穆清轻快丢出这句话,然后转身踏着满地的丁香花瓣离去。
院里,花树前,凤宝宝模着自己额头,密色小脸漾起满满的笑意,她轻轻欢呼一声,然后将手中纱袋整个高高扬起,任由袋子里的花瓣整个飞洒,刹那间,眼前满是白色丁香花瓣,皎洁莹白似飞雪。
凤宝宝就站在花瓣中间,开心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两手大大摊开来再转了一圈。
穆清哥哥喊她小妞妞。小妞妞,小妞妞,她好喜欢这个称呼!
穆清哥哥吟咏丁香雪的诗给她听。丁香雪,丁香雪,她好喜欢这种雪!
“西风凉,冷垂千结,一院丁香雪。”她眉眼带笑嗓音欢愉,边念边拍手,直把一首意境幽远的唯美诗句念得像是一首童谣。
凤宝宝站在花树前雀跃不已,又在心底念了一遍诗句,心情扶摇直上有如攀人云霄,快意无限。
她好喜欢丁香雪,她好喜欢听那一声小妞妞,她好喜欢像刚才那样被拍额头,她好喜欢、好喜欢穆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