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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精闺女 第九章 亲如真兄弟

作者:寄秋

一进了“珍宝斋”,宫清玥快活得像回到林子的雀儿,欢快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很快地远离宫清晓的视线。

“喜欢这些东西?”

醇酒般的厚实嗓音在身后响起,头也没回的宫清晓以为是掌柜的,随口一应,“还好,手工差强人意。”

“改天我送你一匣子宝石,你自个儿画花样让人镶嵌。”那玩意儿他多得是,拿来当珠子都嫌腻。

“送我宝石?”觉得不对劲的她这才抬起头,入目的是半脸银色面具,面具上是上古神兽,朱雀。

“不想要?”她这人不是从不知客气怎么写?

“你给我就拿,不过我们很熟吗?我好像不认识你。”她记得在入城的那天见过,他骑在马上,可是连话都没说过呢。

玄子铁嘴角一勾,“三十七道伤口。”

“三十七道……啊!你是玄……”居然是他!

一只长满茧子的手指点上她柔女敕如桃花花瓣的唇。

“你怎么一点也没长大,梳的这是什么小髻,你以为你还八岁吗?”因为完全没变,他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武定侯府。”

他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我家老夫人觉得我秀色可餐,决定把我卖了。”听说价钱还不错,聘金两万两,外带一座庄子。

“那个老得一只脚快进棺材的臭老头?”玄子铁锐利的墨瞳中射出森冷寒光,凛冽骇人。

“我不知道他有多老,但他确实想讨年轻姑娘当续弦。”她不幸雀屏中选,成为那个幸运儿。

“我替你灭了他。”他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太凶残了。”她不赞同。

人家只是想娶老婆,又不是杀了她全家。

“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被个糟老头惦记上,想想都作呕。

宫清晓忽然笑咪咪地抚上他面具。“玄哥哥,你怎么越变越丑,没有好看的一天吗?”

他嘴角一抽,右手五根手指头蠢蠢欲动,目标是她纤细的颈项。“你没听过我的名号吗?小儿听见都会大声啼哭。”

“什么名号?”要够吓人才有趣。

“妖鬼将军。”他语气冷冽,面如冻霜。

“啊!原来你就是妖鬼将军呀!久仰大名。”她装模作样的拱手一揖,但眼底的谑意看得出她全然不怕他。

也是,他们认识太久了,从他是青涩少年到妖名满天下的将军,不论他哪一回见到她,她都是从容不迫的,表现和她的年龄完全不符合,她早慧的像一名看破世俗的老僧,片叶不沾身。

“不过你干么要戴着面具,遮丑吗?我保证不嫌弃你,反正你最糟糕的样子我都看过了,不在乎多丑几回。”在心里嫌弃不过分吧!心包在肉里,看不见。

玄子铁未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上下抽动。“你的保证很不中用,像是善意的敷衍。”

“玄哥哥,做人不能太实在,戳破别人的好心会被雷劈,好在我这人一向心胸宽大,原谅你的心直口快,以后说话要衡量再三,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我这般善良。”看着面具下初生的青髭,宫清晓有股冲动要剃了它,男人留胡子真的很丑,感觉黑漆漆的一片很脏。

吃东西不会沾到胡子吗?她一直有此疑惑。

“你常常这样自说自话,不会被口水噎到?”他好笑道。

她一嘻,面露不快。“我们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宝石匣子记得送来,人就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

一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可一只钳子似的大手箝住她细腕。

“一路顺风?”

她没好气的一瞪眼,“一路顺风做神仙。”

闻言,他低笑,“这么想我死?”

“神仙是羽化不是坐化,以你的命格少说还能活五、六十年,祸害通常都很长寿。”

人称妖鬼,还能不活上八百年?

妖能修行,进化成魔,他离化魔不远了。

“你在生气?”她很少这么横眉竖目过。

宫清晓把眼一横,稚气的脸庞出现少许的清媚,再过个两年眉眼长开了,,她的媚眼一凝能令男人酥软了骨头。

“谁喜欢被人说破,何况我还是有羞耻心的大姑娘,不发点小脾气你当我好欺负。”

她不否认她就是在拿乔。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老娘不是不发威,是还不到时候。

“你这模样像是大姑娘?”他拉拉她的小髻,粗长的指头在她滑细面颊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温泉水滑洗凝脂……莫名地,这句话飞入玄子铁的脑海里,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抱持着什么感情,但只要一遇到她,他的心情就会特别轻松,好像什么话都能跟她讲,不受拘束。

一个古里古怪的小丫头,却让人打心底乐于接近。

“藏锋、藏锋,你不晓得吗?亏你还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示弱是一种战术,消与敌人的防心,混淆他们的判断力,以不变以应万变,再把他们全收拾了。”

她装出一脸凶狠的神情,好似嗜血如命的魔头,可是玄子铁一看到她那张纯真如白纸的小脸,只觉滑稽,没有威吓感。

宫清晓把小白兔模样扮演得太成功了,有时连她也会忘了这个无害的小东西不是真实的自己,入戏太深的两眼放空,很是无辜的眨着澄净双眸,让人觉得伤害她是一种罪过。

“你不是在打仗。”他一凛,为她深知兵法而讶异。

宫清晓眼珠子一转,语气很不以为然,“这句话你跟我家老夫人说,为什么内宅如战场,单单我们三房是她的背上刺,非拔不可,而她还装得贤良大度,留下好名声。”

“你对你家老夫人颇有意见?”看得出她是打心底不喜,毫不掩饰两人的对立立场。

“猫和耗子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吗?”要不是她还有一点点敬老精神,她早把一迭银票往老夫人面上扔,买断三房和宫府的关系。

宫清晓只能发发牢骚,她也清楚三房不可能完全月兑离宫府,没有家族庇护的人像无根的浮萍,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轻视,不被人尊重,遭族人遗弃何以立足天地间?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分家,净身出户也无妨,反正以三房的身家不怕饿死,老夫人还反过来要求他们给点肉末。

“很有趣的形容词。”面具下的墨瞳闪着愉快的笑意。

她不小心声音高了些,“一点也不有趣,如果你是那只无处可逃的耗子,哼!我不喜欢等死的感觉。”

所以她会反击,她爹娘不能做的事她替他们做。

“小小。”他突然声音放轻,轻得让人寒毛直竖。

“干么?”她尽量和他拉开一臂的距离,假装在挑簪子。

这朝代对女子的名节很是看重,她可以装女敕,但遮掩不了她已到议亲年纪的事实。

“我一直想说一句————谢谢。”她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影响有多大,要不是有她,他早已化身为魔。

那日伤重,他的人找到他,他们一路疾行赶回军队营地,他连连高烧了半个月,连军医都放弃的摇头。

你真的不可以死,我们打勾勾。这句话支撑着他活下来。

在他能下床、重入战场之前,得知他二哥战死噩耗的娘真的撑不住了,不到一个月撒手人寰,在短短时日内他同时失去两位亲人,他成了整个家中唯一被留下的那个人。

那时,他真的万念倶灰,心如枯槁,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但是一看到身上被缝得像绣花的伤口,耳边又传来软软糯糯的嗓音————玄哥哥,你真的不可以死,我们打勾勾。

是呀!他不可以死,他死了那丫头该有多失望,他想看她笑如桃花地喊他神仙哥哥。

于是,他振作起来,重新投入战场。

此后三年他经历了无数战役,戴上妖鬼面具大开杀戒,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即使在危急之际,他心里也不断地传来一道声音,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所以,他活着,成为传奇。

“哎呀!你不要突然变得这么温情,我会吓到。”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果然不适合煽情。

“我会负责,我说出的话不会反悔。”他脸色不自在的撇开脸,与其让皇上赐婚,他当然要自己心仪的女子。

宫清晓起先不解他话中之意,但是看到他别扭的神情,笨蛋也猜得出他在说什么,何况她聪明绝顶。“不劳费心了,以身相许也要看长相,你这么丑,配不上貌美如花的我。”

她真的没往男女感情的方向去想,只以为他有恩不报心里过不去,才想把她纳在羽翼下,继续当无害的小白花。

孩子当久了会忘了大人的思维,她还当自己在襁褓中,不到恨嫁的年岁,十年后再说。

她被父兄保护得太好了。

他的脸一黑,“信不信我办了你!”

“什么办了我,你禽兽呀!”这人是萝莉控?

“你……”一遇到她,就像泥土遇到水,全然无辙,玄子铁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间铺子是我的,你看上什么尽避拿走,我送你。”

她轻呼,“你这么有钱?”

他眼角又抽了抽,“你不知道打仗很赚钱吗?”光是掠夺部落就能载走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三分之一上缴朝廷,三分之一留给前方将士,剩下的全是他的。

“哎女敕!那怎么好意思,平白收别人的好处我过意不去,为免多了私相授受的恶名,你就算我半折价再打三七折。”她有付银子的,绝对不是白拿人家的,有私无受。

这和白送有何两样?玄子铁很想抚额。

“九妹妹,快过来,你看中了什么,老板跳楼,伙计家失火,看上什么随便挑,六姊姊要撒银子,多买多划算,你存起来当嫁妆。”有便宜不捡是傻瓜,多多益善。

“真的吗?六姊姊,什么都可以?”宫清玥喜得小脸发光。

“能入你眼即可。”

她喜孜孜的挑了丁香色耳坠子,又拿了三个一串的银圈儿,宫清晓看她不够大气,直接挑了一副赤金头面。

一千两的首饰最后只卖了十两银子,掌柜的脸都黑了。

“你下楼就为了见那个小丫头?”

一名男子穿着白缎窄袖绣无光暗纹长袍,神色慵懒地斜倚长榻,面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微勾唇。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离得近闻不到,反而要隔得远才有味儿若有似无的飘来,不难闻,很清爽。

“什么时候管闲事成了你的第二嗜好?”玄子铁目光冷冽,全然少了适才的谑色和笑意。

“你跟她很熟?”看得出他在那位眼神灵黠的小泵娘面前显得相当放松,毫无一丝防备,那定是一个令他完全信任的人。

但是……一名稚龄女童?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叫人猜不透。

“与你无关。”这是他个人私事。

“她几岁呀!八岁、九岁,最多十岁。”这么小的孩子他也下得了手,真不愧是妖鬼将军,太凶残了。

“十三。”玄子铁抿着唇。

韩若晓愕然。“你在开我玩笑吧!就她那模样有十三岁?”

医术上他不敢称第一也有第二,代表脑子不差,他不能这样羞辱他。

“她装的。”一说起宫清晓,面具下的脸不禁柔和起来。

“装得真像。”他不信的撇嘴。

“三十七道伤口。”

“嗄?!”什么意思?

“她缝的。”他眼中流露出自己所不知道的宠溺。

“她缝的……”韩若晓先是不解其意,而后似想到什么的眯起眼,缓缓坐正。“是她?”

“是她。”他给了肯定。

“缝得不错。”他还没想过伤口可以缝合。

他扬唇,如自己受到称赞一般。“她胆子很大。”

“是蠢到无脑吧!”一个受重伤的男人也救。

“韩若晓,我不想揍我的朋友。”他是他少数的知己。

“我们是朋友吗?”他挑衅的一斜眸。

“暂时。”他没危害到他。

“好吧!暂时,不过你想对她做什么?”他对那丫头似乎好得过头,七、八千两的首饰眼不眨的送出去。

“拿下她!”志在必得。

韩若晓先是怔了怔,继而放声大笑。“怎么你说话的语气像被逼上梁山,有誓死如归的味儿?”

“那丫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看似很好拿捏,实则柔韧,任你百转千回,她轻轻一抽腿便月兑身。

“为什么我听出不一样的意思,你觉得拿下她这件事有难度?”他明白的嘲笑,堂堂妖鬼将军竟不敌一名弱柳扶风的小泵娘。

如果韩若晓知晓他口中柔若柳絮的小丫头非常“强悍”,不下妖鬼将军的凶残,恐怕他会笑不出来。

玄子铁冷瞪了他一眼,“她会是我的。”

“你不觉得她太小了吗?”他真难想象稚女敕可欺的模样也能装得出来,分明是真实面貌。

宫清晓高明的化妆术连神医都瞒过去,掩去了眼底的清媚,再装出天真无邪的表情,配上孩子气的语言和动作,很少有人能看得出她是装的,她的小萝莉扮相独一无二。

她是萌系控。

“小的是年纪。”不是心智。

“你这是害人。”他有必要加以提醒。

“因为她小?”他冷哼。

“不,因为将军府是狼窝。”群狼环伺。

玄子铁一滞,目光深沉。“我太久没回府了。”

“这和你回不回没有关系,有些人的心被养大了,回不了头。”人一旦起了贪婪,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也有责任,是我的纵容。”他一心为父兄复仇,全然未顾及家宅的不同心。

玄子铁想到他装出伪善面容的二叔父、二婶母,他们毫无顾忌地挥霍将军府的银钱,把皇上给他的赏赐全占为己有,用他妖鬼将军的名头欺男霸女。

而他的大堂兄玄子锋俨然是一家之主,他倒像是打酱油似的,他的将军府不为他所管,大半的仆婢都是二房用他的银子买进,他们只听命手握卖身契的人,不事二主。

没有卖身契,整顿起来非常困难。

不过他是何许人也,岂会被这小小的困境困住,二叔父他们所依赖的是将军府的银两,他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库房的锁换掉,另打上结实大锁,派私兵重重把守。

他最不缺的就是人,京畿大营二十万兵是他从战场带回来的,除了皇上,便只服从他的命令。

“对,所以你得收拾,可是拖个丫头进来干什么,你能时时刻刻盯住她吗?”人就怕有弱点,一旦这个致命的弱点曝露在敌人面前,饿惨的狼群会群起攻讦。

“我没说是现在,至少等她及笄后。”还有两年时间,够他扫平一切荆棘,他会给她一个完全无虞的府邸。

“万一你又领兵出征呢?”他大概没想到这些吧。

要嘛一次斩草除根,否则就什么都别动,打蛇不死可是会被反咬一口,这一次他们会更机敏,让人捉不到把柄。

玄子铁面上一冷,“短期内应该不会……”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北蛮是被你打趴了,但北戎和南夷呢?他们近年来的动作也不小,囤积粮草,训练兵马,聚集散居的草原部落……”看来要有一番作为。

“我以为你只是一名悬壷济世的大夫。”玄子铁嘲讽他知道太多,家国大事该隐于口。

韩若晓不屑的嗤哼。“我走南闯北惯了,这双眼是白长的吗?而且我医的全是达官贵人。”

怕死的人是守不住秘密的,一有病痛就难免向人倾吐,大夫是最佳的聆听者,无一隐瞒。

“说到达官贵人,有件事要你出手。”他最适合。

“什么事?”他会请他帮忙?老天要下红雨了吧!

“弄个药让武定侯长病不起,三、五年内汤药不断。”他的小丫头也敢觊觎,为老不尊的老货。

武定侯爷若知道自己暗暗被人记恨上了,肯定会大声喊冤,他也不过年老想找个伴,安度晚年而已,娶个年轻妻子看了也舒心,并一定非要宫府六小姐才行。

不是他主动找上宫老夫人,是她透过人说家有适龄女子数名,愿与侯府联姻,静待佳音。

也就是说,这全是宫老夫人搞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玄子铁应该找上她,武定侯爷是无辜的受害者。

闻言,韩若晓眉头一颦,“你几时连个半百老头也不放过?”

“你只说你做不做。”他完全不需知道原因。

长相清雅的韩若晓低哼一声,“我不是你麾下的小兵。”

玄、韩两府是世交,打他们祖父那一代便互以兄弟相称,到了玄子铁这一代,玄府长房逐渐雕零,后来韩府看不惯玄府二房的行事作风,加上玄子铁长年不在府里,往来的次数一年比一年少,到了最后几乎是不往来。

但是无损玄子铁和韩若晓的交情,两人都是长房排行第三,韩若晓大玄子铁三岁,可生辰是同月同日。

他们也和宫府孪生姊弟一样,打小吵吵闹闹长大的,互相踩对方的痛脚,一见面便是唇枪舌剑,偶尔还会互看不顺眼,给另一人下绊子,脸红脖子粗的不欢而散。

可是他们自始至终没交恶过,闹也罢,吵也罢,下回碰面把酒言欢,再话当年,谁有难,另一个二话不说的立即出手,虽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两人曾因偷饮酒而被各自的父亲打得皮开肉绽。

男人的情谊建立在一起做过坏事,一起挨过罚。

“我以茶代酒,在此谢过了。”玄子铁举杯一敬。

表情很不满意的韩若晓又歪着身体斜躺。“没诚意,茶太淡,没味道,我记得你府里有七年酿的桃花酒……”

半脸面具下的脸微起了变化。“我只得了五坛。”

那年的桃花树下,一位身着雪白衣裙的小人儿,如桃花林幻化出的轻雾欢快的在花海中穿梭,仰高的小脸上像被撒下一层金粉,灿烂夺目的叫人睁不开眼,她笑得好开心。

小扮哥,你记得这几棵桃花哟!我在底下埋了酿好的桃花酒,一年后就熟成了,你要来取……

风,很轻。

花,很艳。

花在风里舞动,风在花里欢笑,甜软的嗓音飘送在桃花盛开的三月,云也浅浅,雨也浅浅。

他一直没去取,府里不断有事发生,直到去年他才拨了空,在几千棵早已变了模样的桃花林中挖出她特意留给他的十坛桃花酒。

“『才』五坛吗?铁子呀铁子,你这人最不擅长的便是说谎,这世上最了解你的可是我这个酒肉朋友,一眼就能将你看穿。”若是只有五坛他不会实说,数量会减一减。

“其他的我喝了。”他说得极快,像是怕人来抢。

“五坛。”是兄弟就别藏私。

“休想。”他一口否决。

“武定侯老当益壮,把人弄得半死不活有伤天德,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很缺德,再缺下去就六亲不认。”你自己看着办,看要和我笑谈春秋呢!还是咱们再来吵一架。

玄子铁咬着牙,一脸冷然。“两坛。”

“四坛。”瞧!他也是能讨价还价的。

“最多三坛,不要得寸进尺,大不了我自己去灭了他。”他杀人不手软,手起刀落就解决了。

“好,成交,既然你千求万求……”呵!赚到了,他原本以为能要一坛就很走运,他把那些桃花酒藏得可隐密了,偷都偷不到。

“我没有千求万求。”他不过顺口一提。

“好啦!别咬牙切齿了,为了几坛子桃花酒伤感情可不划算。”韩若晓假惺惺地安慰失酒人。

“那你可以不要。”装什么好人,浑人一枚。

韩若晓露出“你在说笑吧!将军大人”的神情,好不容易才拐到的酒哪有可能还回去。

“铁子,三坛,别忘了,几时我收到酒,几时武定侯爷卧病不起,你自个儿衡量。”

“你威胁我?”他黑眸一眯。

“不,是提醒,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我这般合作愉快。”下点药嘛!他拿手,谁比他更熟知药理。

“你应该当个奸商。”一本万利。

“我能当这是你对我的赞美吗?”他笑得很是猖狂。

“你的脸皮厚度和某人有得比。”玄子铁开口讥讽。

“阁下说的莫非是方才那位小丫头?”敢用不到一百两的银子抱走几千两的首饰,还要求要用上等的黄花梨木匣子装着,这份“气度”绝非寻常人有的。

玄子铁眼眸闪了闪。“她是宫府六小姐。”

“宫府……听起来很耳熟……唔,是了,文阁大学士宫谦的孙女。”前阵子常听人提起。

“宫谦?”那个老古板。

文臣和武将一向不对头,常在朝廷上针锋相对,这位老先生仗着在皇上跟前还有点分量,不只一次上书弹劾他残杀成性、刚愎自用,劫掠行为如盗匪,有辱我国威。

他回了老先生一句————那你阵前杀几个贼兵来瞧瞧!

老先生当下一噎,甩了个后脑杓给他,咕哝着:竖子难教化。

一挤眉,韩若晓神色古怪的桀笑。“说件让你逗乐的事,不久前宫府老夫人还逢人便说她家三儿有个闺女温柔婉约,秀外慧中,貌美如花,像玉人儿一样好看,不知谁家有心迎回去,她就盼着这孙女觅得好良缘。”

“她在作梦!”居然敢算计他的人。

“是呀!真是作梦,耳闻不如目睹,真见到人呀!老夫人应该羞到无颜见人,哪来的温柔婉约,秀外慧中,还貌美如花……啊!你拿什么丢我?”本来就言过其实。

“你话太多了。”他看中的人不需要他来批评。

长年看自己的脸,玄子铁对美丑的感受并不深,他看重的是性情,能不能让他的心有一丝波动。

那一年,他爹的尸首被送回府,看着惨白无血色的面容,他竟觉得陌生,这是他爽朗热情的爹吗?

几年后,他护送大哥的灵柩回京,那几无完肤的躯壳惨不忍睹,他忍着悲痛走上几千里的路,黄土一坏,一座新坟,刻上的是玄府儿郎的名字,他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一次次的面临死亡,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他以为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再也不会跳动。

可是她出现了,虽然说话很膈应人,一副“我很嫌弃你”的现实样,但他冷掉的心却被她熨热了,让他深切的体会到他不是一个人,不管他是富贵,还是落难,都以一样的态度对待。

“不过说来也好笑,宫府六小姐回府里,可是官宦圈子却无一人见过她,连带着宫府其他几位小姐也少出外走动,现在想来是打脸了,老夫人臊着不敢出门了。”

要是人家问为什么不带六小姐出来见见世面,她能说这是我孙女吗?

话说得夸大了收不了场,身为祖母,她连自家孙女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吗?这脸丢大了。

“最好一辈子龟缩在宫府。”那老太婆太多事了,看来他得给她找些事忙,省得她心眼没地方使。

“你给我说句实话,那位小泵娘真的有十三岁吗?”若是身子上出了问题,他可以替她开几帖药。

“我有必要骗你吗?”他冷诮。

“那她没什么毛病……好好好,是我口误,她一点事也没有,你别用眼刀射我。”他消受不起。

“我初见她时,她身量到我大腿,再见时已长及腰际,如今约有我胸高,小小变化不大地是她的脸……”五岁和十岁时的差距很大,那时夜色不明已可见日后的娇色,反倒是过了三年后……难道容貌上也能乔装?

玄子铁心生疑窦,但他不会追根究柢地查个彻底,她若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他了解的她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的人,从不会让人决定她的命运,或挡住她的路。

“等等,你说她叫小小?”吓!恶寒,他怎么觉得有种恶梦重现的感觉,他名字中也有个晓字。

晓(小)哥儿、晓(小)兄弟、晓(小)儿郎、晓(小)大夫……他从小到大都只能当小,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的小名。”挺可爱的。

“你连人家的小名都知道?”韩若晓一脸“你丧心病狂,人面兽心”,非常痛心鄙夷。

女子的闺名一向不为外人知,遑论是自家人才知晓的小名,若是此事被好事者知情,她只有两种下场,一是在家庙终老,一是落发为尼,再无其他可能性。

玄子铁双眉一拧,“我第一次见她时也只知她小名,是何姓氏、家居何处一概不知,她娘喊她:『小小。』”

小小,他记忆中的一个烙印。

一直到多年后的今时,他才知道她姓宫,全名宫清晓,小小取其谐音,也有珍爱的意思。

“你就这么惦记上了?”韩若晓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也不是惦记,自然而然的跑到我脑海……”玄子铁倏地嘴一抿,冷冷的瞪视捧月复大笑的男人。

“果然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鬼将军也有他的克星,这会让很多人乐得整夜不眠。”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有了软肋便不再无敌,他处处是破绽。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要应付的不只是朝廷上的权力斗争,还有他二叔父、二婶母贪心不足的嘴脸,里外夹攻。

而此时两人口中的那个丫头正喜孜孜的返回宫府,她有些小恶意地带着小九儿去摆显,童心未泯的宫清玥不知道自己做了枪使,和宫清晓一人一语的炫耀首饰有多便宜、她们捡了多少好处,可惜姊妹们不在,要不然人手一份。

这把心高气傲的宫清漪气得柳眉倒竖,眼眶里泪珠滚动,一回到院子就把种了多年的海棠花拔了,撒成一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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