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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娇娘 第三章 姨娘挑衅遇毒蛇

作者:子纹

聂隐娘早有准备刘昌裔会找上她,只是时间早晚,听着小翠的话,她没有迟疑,直接拿着从不离身的剑,面无表情的进了清风楼。

她进门时,刘昌裔正看着书册,她也没打扰,只是直挺挺的站在一旁。

“只有我俩,无须拘束。”他没瞧她,只是将手随意一挥,“坐。”

她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他。

他慢慢的抬起头,与她四目相接,见她还是不动,索性伸出手,直接拉她坐下来。

聂隐娘眼底厉光一闪而过。

“别拿这张脸对着我,我不是被吓大的。”他放下书册,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明明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何必弄得自己死气沉沉?我叫人给你做衣裳,穿些适合你的衣裙。”

她想穿什么,是什么模样,根本不关他的事。她想叫他无需费心,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进去。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谨慎的看过去,只见何钧恭敬的领了两个下人将备好的饭菜安静又迅速的放在桌上。

“下去吧。”

何钓带着人下去,走到门边时迟疑了下,但双眼一对上刘吕裔,他立刻会意的将门给关上。

“吃吧。”他拿了副碗筷放在她面前,“若不吃荤食,说一声便是,何必为难自己?”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从未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从她十岁跟着师父之后,她便不再碰荤食,五年后拜别师尊,回了聂府,这些年来也从没人发现。

“想问我怎么知道?”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替她布菜。

她看着他,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

“只要多点关心便知。”他对她挥了挥筷子,“看在我关心你的分上,多少吃点。”

关心?她迟疑的接过筷子,呆楞楞的吃了一口,心中五味杂陈。回家多年,就连自己的娘亲都没有察觉她不吃荤食,反倒被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发觉了。

没来由,一股心酸来得突然,她立刻将头一低,闷着声音说:“其实只要几个馒头便成了。”

她强忍着不落泪的样子,令他的心弦一动。“我不会连几个菜的银子都舍不得。以后有什么缺的,若你不想透过何钧,就直接跟我说。”

直接越过奴才找主子,聂隐娘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不配得到这份荣宠,她压下心中的酸楚,深吸了口气,将碗放下。

刘昌裔对她的举动轻挑了下眉。

“你知我要杀你。”

“这问题咱们谈过了。”

“你以为给我一个奴才,赏我几顿饭菜,说句关心就能令我打消念头?”

看她似乎动怒,他反而觉得开心,总比死气沉沉的好,“是否打消念头在你,我向来只做我想做的,至于你的心思,我管不着。你杀我也罢,不杀我也罢,我不在乎。”

“疯子。”她鲜少说这种情绪化的字眼,但他的话令她慌乱。

她起身要走,刘昌裔迅速拉住她,“把东西吃了才许你走。”

她瞪着他,“放手。”

“不放。”

她气恼,“纵使你身边能人不少,等他们赶到,我早已取你性命。”

“我知道。”

她有些气急败坏,“若知道,还不放手。”

“我是疯子。”

刘昌裔说完竟不客气的用力一拉,想强迫她坐下。

“这是你说的,我就疯个彻底。不过就是顿饭,接受份关心,有何难?”

有何难?!她真想大笑出声。她的人生从一开始,为的就从不是自己,娘在生了她之后,爹抬进府里的第一个姨娘,正是娘亲的亲妹妹。娘失了宠爱,始终郁郁寡欢,直到她拜师学成回来,替爹在田绪面前立了功,才看到娘脸上有丝笑容,但她还来不及记忆这抹笑,娘就死了。

十岁那年巧遇师父,她求着师父将她带走。跟在师父身边五年光阴,虽说身子累,但至少她学了一身好功夫,她知道师父关心自己,但师父太过严厉,不许她哭哭啼啼,她也习惯师父对她的冷漠。

她与刘昌裔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仇人更贴切,但是他却要她接受他的关心。接受不难,但接受之后呢?她尝到了一生最想要的感觉,就怕自己会恋上这滋味不想走。

两人僵持着,她看着他的双眸,知道要不就是一刀杀了他,要不——

她看向那一桌的菜,坐了下来,将手抽回,拿起碗筷,囫囵吞枣似的将菜全扫进自己的肚子里。

刘昌裔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她因为塞得太大口而噎住,他也没有一丝嘲笑,只是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她喝了一口水,用力将东西吞下,又继续吃,直到把东西吃得差不多,吃得都快要吐出来才停下来,恨恨的看着他,“够了吧?”

他不显思绪的点了下头。

她猛然站起身,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等你的脚好,我一定会要你的命。”

这女人……他忍不住摇头,“好!我等着。”

听到他的话,聂隐娘知道他早看穿了自己的虚张声势,她骗不了他,在他眼里只能当个笑话,她紧咬着牙,头也不回的走开。

看着她僵硬的背影消失眼前,刘昌益的笑容隐去。

一个奴才,一顿素菜,一声关心就能打动——这聂隐娘就是个蠢妇。但愚蠢不该死,该死的是让她变成今円这模样的人。

目光移到那桌素斋,他的脸色转为森冷。

“住在明月楼的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小的听厨房的大娘说,似乎是大人从外头带回来的。总是一身夜行衣,手拿利剑,像个哑巴似的,几乎都不说话。姓啥名谁没人知晓,但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要杀了大人,只是大人听在耳里非但不气恼,反而喜欢得紧,前几日还特地从外头买了个丫鬟伺候她,起居更全都交由何总管打理。一般人连近身都难。”

阮世君的眉头轻皱,她的模样原就生得好,这一皱眉更带着一丝忧郁的柔弱。

从刘昌裔坠马之后,他便不再踏进她的屋子里,就连她去看他,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之前的宠爱就如过眼云烟似的,不在他的心头留下一丝的痕迹。

刘昌裔的正妻早死,之后他没再娶妻。

这半年来的相处,她知他其实不重,一心只知对曲环尽忠,所以曲环得知刘昌毅收自己进府,原觉得她的身分不配他这个手下大将,但因为刘昌裔喜欢,曲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此可知,曲环早把刘昌裔当成儿子疼爱,甚至还打算替他再挑门贵妻。

只是这门亲事还没谈成,曲环病倒,刘昌裔又坠马,但他早晚会迎娶正室,在那一天来临前,她只能用尽一切手段让刘昌裔对自己上心,就算将来有人再进门,也不会撼动她半分。

“只怕那女子口口声声想对大人不利是假,藉此得到大人注目才是真。”阮世君揣测了聂隐娘的思绪,“这女人倒是好手段。”

她在脑子里细细的盘算,刘昌裔对那女人虽好,但时间短暂,绝不会热络到非她不可。

只要感情还未深种,除去这个碍眼的丫头,一切就能回归平静,反正除去个浪蹄子这种事,她以前也没少做过。

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将自己打扮好,阮世君状似不经意的在花园里与正在打坐的聂隐娘打了照面。

她静静站在凉亭外,看着聂隐娘清丽的五官,不算绝美,却有股超然气质。她心头不由得冷哼——原来刘昌裔现在换了口味,转而喜欢这种清冷的女人。

“姑娘好雅兴。”

聂隐娘早知道有人来了,但双眼依然闭着,懒得理会。

去替聂隐娘端茶水的小翠,远远看到凉亭外有人,连忙跑了过来,“小姐打坐之时不让人打扰。”

她跑得急了,手上的水都洒了出来,但她只记着不让人打扰聂隐娘,也顾不得其他,水不小心溅到了阮世君紫色的衣裙,她厌恶的一瞥。

“这是那来的丫鬟,没半点规矩!”阮世君身后的丫鬟连忙站上前,不客气的推了小翠一把。

小翠踉跄了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没见过阮世君,但她有眼色,看出她身上衣服料子极好,身分肯定不一般。

“奴婢小翠,”她精神的说道:“小姐打坐时,别人不能打扰。”

“好大的架子,打坐?!”丫鬟双手叉腰,气势凌人,“什么时候刘府没了规矩,让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给阮姨娘受气。”

阮姨娘?

听到这声叫唤,聂隐娘睁开了眼,看向阮世君。原来她就是让刘昌裔不惜受指指点点也要收入府的他人妇。果然美矣,娇柔的样子连她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我们家小姐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丫头。说话客气点,”小翠不悦的叉着腰,“姨娘有什么了不起,大人说,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姨娘再大也大不过大人,大不过我家小姐。”

阮世君满腔怒火全上了一张粉脸。

“你这没规矩的丫头!”身后的丫鬟扬起手就要给小翠一巴掌,但她的手还没落下,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石头打中了她的手背,上头立刻红肿一片,她正要痛叫出声,一颗石头又稳稳的打中了她的脸颊。

她捂着脸,惊慌失措的目光看向盘腿坐在凉亭的女人,石头是从她手中射出来的。

阮世君之前跟着那个刺史时,看过的能人异士不算少,知道现在自己顶着刘昌裔侍妾的名分,这女人就算再得刘昌裔看重,也不敢真对她动手。

“姑娘倒是护短。”阮世君的双眼盈上水气,楚楚动人,“自己的丫头口无遮拦不知教讯,却先欺负奴家的丫鬟。”

聂隐娘没说话,只是用着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阮世君,脑中却浮现自己爹亲那几房侍妾为了争宠所上演的一幕幕荒唐,娘亲还因此难过揪心垂泪到天明,想到娘夜夜难眠的模样,她的心冷了。

这里清静,她喜欢在这里打坐,现在看来,这个不受打扰之地已不平静。

阮世君绝不会毫无理由的出现,但不论她想做什么,她都没心思奉陪,刘昌裔终究不过是个寻常男子,她竟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而心烦意乱,她真是犯了傻。

聂隐娘拿剑一跃而起,冷着脸走开。

“姑娘,奴家有话想说。”阮世君挡住了她的路。

“我与姨娘无话可说。”聂隐娘连正眼都不想见她。

“看来姑娘心傲,不屑与奴家相交,奴家自知身分低下,但总是姊妹一场,想与姑娘和平相处,共事一夫。”

姊妹?共事一夫?!聂隐娘冷哼,敢情阮姨娘以为她是刘昌裔的人?不过阮世君会这么想不令人意外,她不正住在刘昌裔的房里吗?

想起这些日子,她说刘昌裔是个疯子,自己不也跟他一起疯,竟然放任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由着外人胡言乱语。

“我与大人没你想的关系,你要争风吃醋随你,但别算上我。”

“姑娘别恼,”阮世君试图拉着聂隐娘的手讨好,但被聂隐娘闪过,她便一脸委屈的说:“若有误会,奴家陪罪便是。”

“陪罪免了。”

柔软无骨的美人那微抬的脸蛋、盈盈若水的眸光,说有多美就有多美。看来男人就爱这样的娇柔作派,她心中一刺,竟没来由的嫉妒这个与自己的刚烈全然不同的女子,“姨娘这般身段,还是拿去讨好男人,别在我面前作戏。”

聂隐娘不留情的批评说得阮世君面子有些挂不住,她心中一恨,看不惯聂隐娘的超然。

不管刘昌裔是否碰过她,人都住进了明月楼,话传出去两人也是不清不白。她竟还有脸端了个高高在上的架子!

压下自己心头的厌恶,她硬是挡住她的路,“若是奴家说错了了话,姑娘别恼,奴家给姑娘陪罪。”

看阮世君跪了下来,聂隐娘的眼神更冷,她没叫她起来,她爱跪就随着她跪,见路被挡,索性走另一条路,谁知才转入另一条小径,就看到楚天凡正推着刘昌裔过来。

今日实在倒霉,这花园不过就两条路能离去,现下都被堵了。她僵在原地,往左往右都不成,索性丢下小翠,便打算点地而起,越过花坛离开。

此时楚天凡看到一旁花丛窜出一条蛇,正要喊人,注意到刘昌裔的手微举,朝聂隐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眼神一敛,立刻扬起声音,“小心,大人!有蛇!”

原要离去的聂隐娘立刻回头,看见一条青蛇出现在刘昌裔正要经过的小径上,她不假思索地回过身,一剑直接将蛇杀了。

“身手挺例落的。”

聂隐娘抬起头,看着刘昌裔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她面无表情的收起剑,却没料到草丛里竟然还有另一条蛇,她来不及闪避,脚踝被狠狠咬了一口。

她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反应,刘昌裔竟然从轮椅上一跃而起,单手捏住蛇头,一把扯掉蛇,同时把她往后一拉。

聂隐娘被拉得踉跄一下,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发现后头竟有个骇人的蛇窝,众人便合力将蛇窝灭了。

无心去理周遭的混乱,聂隐娘推开他的怀抱,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刘昌裔站得直挺挺的双腿。原就知他身材高大,今日一见果然——

“你的脚痊愈了?!”她的声音很冷,没有太多起伏。

“嗯。”他顾不得男女之防,一把扯破她的裤管,露出蛇的齿痕,他冷着眼解开自己的腰带,用尽全力绑在伤口上方。

他才绑好,眼角看着银光一闪,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聂隐娘从另一脚的绑腿中抽出匕首,朝肿起的伤口划上一刀,不留情的就像划开的不是自己的皮肤。

她的冷绝令他心惊了下。

她将匕首放到一旁,挥开他靠近的手,自顾自的动手挤着伤口,将毒血挤出。

聂隐娘没看清是什么蛇,但看血是黑色的,周围已无知觉,看来有毒,她的手劲更加重几分。

察觉他再次向她靠近,她啐了一声,“不要碰我。”

刘昌裔一恼,若说他疯,聂隐娘也算是疯了。他早知道阮世君找人放蛇进园子,他原是来看个好戏,看她怎么应对,却没料到她竟然为了救他而让自己被咬伤。

有一瞬间,他的胸口一紧,有股陌生的窒息感,他只是好玩,可不打算看她死在眼前,于是不顾她反对,硬是挥开了她的手,严厉的瞪了她一眼,替她挤出毒血。

她也没说话,只是冷眼看他,手伸向一旁的匕首。

只要心一横,手起刀落,他的命就葬送在自己的手里。

“你要杀我,”他连看都没看她,淡淡的语气中带了丝冷,“今天就不该再救我。”

他的话使她的身子一僵。

楚天凡派了何钧赶忙去拿解毒丹药,一送上来,立刻拿给刘昌裔,“大人,解毒丹。”

刘昌裔用力挤出脏血,抬头看了她一眼,“吃下去。”

聂隐娘怨怼的看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就算蛇有毒又如何,就算毒发身亡,她也不在乎,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疯婆子,要死等我点头再说。”似乎看穿她的思绪,他怒道。这个以为天底下没人在乎她的女人,一想到会死,可能以为能获得解月兑,所以不单不怕死,还欢迎得很。

他一把拉过她,见她倔强的闭紧嘴,他用力将她的嘴撬开,将药给塞进嘴里。

她毫不领情的咬他的手,口中可以尝到血的腥味,但是他依然一脸冷绝,她不想示弱,却觉得天旋地转,腿渐渐没了知觉,然后是全身,麻痹感漫向她的感官,逼得她软弱无力的只能将药吞进去。

她眨眨眼,企图保持清醒,双手想推开他,但才碰到他,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晕眩向她袭来,失去意识前她落入了刘昌裔的怀抱,她闭上眼的瞬间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紧张吗?他们说是仇人更加适当,何苦为她紧张?

刘昌裔在她身子一软,快失去意识时,立刻伸手将人抱住。

“大人!”

此时阮世君在丫鬟的扶持下出现,一脸焦急。

刘昌裔冷冷看了她一眼。

阮世君被他眼睛流露出的寒意骇住,但随即稳住心神,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方才真是太吓人了,姑娘没事吧?”

刘昌裔没心思看阮世君演戏,闪过她意图伸过来的手,打横将聂隐娘抱起,大步走开。

见他这般怒视自己,阮世君心头一颤。

刘昌裔见到自己,纵使不是每次皆柔情密意,但也不至于像要杀人似的盯着她看,看来他对这女人用情的程度比她所猜测的还要来得深。

这女人打坐的亭子四周花团锦簇,只有一左一右两条小径能离开,今日她故意往其中一条一跪,挡住了她的路,让她走向另一条她派人摆放蛇笼的小径,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刘昌裔会在那节骨眼出现。

那女人虽然被蛇咬了,但出手救了刘昌裔,只怕会因祸得福,令刘昌裔更看重几分。

阮世君不由得懊恼起来。

房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聂隐娘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涣散。

刘昌裔见她转醒,坐在床沿,将她半扶起来,轻声说道:“把药喝了。”

聂隐娘半梦半醒的喝了一口,入口的苦涩令她一下回过神,看着自己虚弱的窝在他怀里,她无力挣扎,只能将头一撇,“不要。”

“由不得你。”他脸上的柔情因为她的拒人千里之外而隐去,不见一丝怜香惜玉,抓住她,逼她喝下苦药,两人拉扯之间,药喝了一半也洒了一半。

聂隐娘被灌得咳嗽不已,药喝完,刘昌裔松开手,看着她无力的趴在床上。

他冷眼将空了的碗交给一旁一脸不安的小翠。

在小丫头心目中,这两个都是主子,帮那个都不对。看聂隐娘难受,她心里也难过,但是刘昌裔的脸色却让她没勇气吭半声。

“如此倔强,看来死不了。”

聂隐娘趴在床上,半天才止住咳,恨恨的转头看他。

“咬你的是蛇,”见她怨怼的神情,他讽刺道:“不是我。”

见他还有兴致嘲弄自己,她一恼,“要不是你,我不会沦落至此。”

“沦落?”刘昌裔嗤之以鼻,“一口利剑,杀人无数,就算没有我,你也已经沦落到十八层地狱了。”

她的脸色因为伤更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异常苍白,她的手模着四周,“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这句话已经听腻了,换句新鲜的。”

聂隐娘的脸色忽红忽白,他知道自己不会动手伤他,若真想要他死,那蛇咬他时,她大可袖手旁观,但她没有——以他的聪明才智,只怕也是算到了自己的动情动心。

在初识之时,她出手救他的当下,她与他之间的战争,已经输了。

她的心蓦然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可笑,她变得面无表情,淡淡的开口,“我的剑呢?”

“我收了。”

理所当然的口吻令她眨了下眼,“还给我。”

他勾起唇,半嘲弄的打量着她,“你想走?你以为你现在走得了?”

她不跟他废话,他不给,她就自己找,于是挣扎着想起身。

他置身事外般的看着她撑起自己却又马上无力的跌回床上。

小翠在一旁见得急,想上前帮忙,但刘昌裔的神情令她不敢擅动。

刘昌裔冷眼旁观,见她挣扎着离开床铺,最后重重摔倒在地,却连痛都不哼一声。

就是个蠢妇!他一恼,手一捞,轻而易举把她丢回床上。

“我不杀你了……”她无力的喘着气,难堪的认了,“把剑还我,让我走。”

“我早知道你不杀我了。”他专注的看着她的眼,“但你不能走。”

她不服输的看他,“你以为你留得住我?”

挑衅在刘昌裔眼底一闪而过,“要赌吗?”

他不可一世的口吻她已经太过熟悉,她不想费心跟他周旋,她用双臂撑起自己,眼前却一花,心一惊,察觉本来就无力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沉重,“你给我喝了什么?!”

“不过是些安神的药,”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她散在脸上的黑发,“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

聂隐娘的眼神出现恐惧,她不想好好睡一觉,这些年的日子,她根本无法安心闭着眼,因为她要时刻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不要!”

她挣扎着要起床,但他的手一压,轻而易举就将她按回床上。

“你该死!”她诅咒他,真的动怒了,握紧拳头用尽全力的一击,却软弱的落在他的肩头。

刘昌裔紧盯着她到这地步依然闪着不服输光芒的双眸,直接动手扯她的衣服。

“你做什么?”

“你衣服湿了,爷亲自替你换。”

“不要!”她无力挣扎,只好以目光求救的看向小翠。

小翠急得苦了一张脸,正要向前,却被一旁的何钧抓住,半拖着出去。

“下次喝药就乖乖喝,一滴都别剩。”他只手扣住她的双手,锁在她的头上,从容不迫的看着她,“再沾湿衣裳,我就再替你换。”

他的声音低沉,一只手扯开她的衣带。

身体一凉,聂隐娘的眼眸满是惊慌失措。与其说怕他,不如说更害怕自己对他的反应。

刘昌裔扯下她的衣服,他原只是想给她一个警告,却没料到除去她的衣物之后,他的身体竟然起了反应。

注意到他眼神的转变,她额上布上了一层薄汗,“不要……”

他没让她把话说完,“我发现,你没有功夫的时候,可爱多了。”说完,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刘昌裔的唇带着霸道的掠夺,聂隐娘的心口狂跳得厉害,脸像火烧,察觉他的手抓上她的前襟,她想要摇头,挣扎着清醒,但眼皮却如千斤重,思绪恍惚了起来,闭上了眼,落入黑暗之中。

刘昌裔的眸色转深转浓,看着她沉睡,粗喘了几下,竭力压内的激荡情绪,拿起一旁干净的衣物套在她的身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脖子上的金锁片。之后他将金锁片解下,半卧在床上,只手抱着她,细细打量着上头那个小小的聂字。

察觉怀中的人一动,他低下头,看着她在梦中辗转反侧。

她蜷曲在恐惧中,她梦到了死在她剑下的亡魂,他们离她好近,伸出手就能揺住她的脖子,她拚命的想要闪躲,一边发出低低的申吟声。

突然一个温热身躯贴近她,将她紧紧抱住,温暖传到她体内,她情不自禁靠得更紧,她感到温暖带来的安全,惊恐慢慢退去

看她就算睡梦中也不安稳,刘昌裔不由得皱起眉头。说聂隐娘是心狠手辣的杀手,实在言过其实,空有一身高强功夫,带给她的不是快乐,而是无止境的痛苦烦忧。若是如此,这身傲人的功夫不如不要。

他轻触着她的脸颊,温柔得不像心冷的自己。

听到门口传来细碎的交谈声,他眼底闪过不悦。

小心起身,不忘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得密实,他大步走过去将门打开,“吵什么?”语气含怒但不忘压低声响。

小翠见门被打开,顾不得行礼,从一旁挤了进去,那护主的样子实在令人好气又好笑。

“她死了吗?”苏硕一见到刘昌裔便口无遮拦的问。

一旁的楚天凡听了,真想将人打晕了——这不会说话的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苏硕不管,径自说道:“若死了也是一了百了,虽说她是为了救大人才受的伤,但是以大人的功夫和周遭的守卫,其实也轮不到她出手,所以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虽说她身手真是不错,但还是只有一死,对大人才是好事。”

这左一句死右一句死的刘昌裔听得很刺耳,但他还不至于为这个怒斥苏硕。毕竟说到底,苏硕也是忠心,为的是他的安危。

“大人这后院也实在乱七八糟。”苏硕不客气的指着院门口,何钧正拦着试图要进来的阮世君,“先是来了个阮姨娘,现在又留一个连名字我都不晓得的刺客,今日这一出,八成是其中一个为了争宠而导的戏。”

楚天凡觉得太阳穴抽痛,苏硕气一上头,什么都忘了,他原想要替苏硕这个傻大个陪罪个几句,却发现刘昌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院门口。他稍微心安,知道刘昌裔纵使心头有怒,针对的也是院门口的那一位。

刘昌裔看着阮世君,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见她的模样似乎在拭泪,而何钧也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女人深知自己的容貌是天底下最好的武器,很懂得利用,但不是每个男人都吃这一套。

他收回视线,看着楚天凡,已经晚上了,两人现在还来求见,肯定不只为了管他后院女人的事。不说废话,直奔主题。“有事?”

“还不是上官涚。”苏硕这才想起了正事,忙不迭的说了,“今日竟厚着脸皮进兵营说要诰赏众将士,也不想想咱们都是大人的兵马,那轮得到他来行赏。走时,他才顺口一提说要邀大人一聚,那家伙会有什么好心思,肯定宴无好宴,大人直接回绝了吧!”

刘昌裔的目光稳稳看着楚天凡,要他说个清楚。

“上官将军说许久未见大人,心中挂念得紧,”楚天凡恭敬的说道:“三日后设宴将军府,请大人务必赏脸。”

刘昌裔眼底精光一闪,在曲环才被诊断出撑不了多久的时候,就急着见他,想要对他不利,上官涚实在是个没脑的。他口气没有太大的起伏的说:“说我不良于行。”

“只怕将军用八人大轿也会把大人抬进将军府。”

刘昌裔冷冷一笑,目光看着阮世君的方向,美丽的女人也是颗好棋。

“告诉将军,若将军不嫌弃,就改设宴于我府上。”上官涚巴不得他死,他不会愚昧到送上门任人宰割。“若没事,退下吧。”

苏硕仿佛还要说什么,楚天凡不给他机会,半拖半拉的将人往外带。

“叫她进来。”刘昌裔转身下了楼。

楚天凡拉着苏硕的脚步微楞,知道所谓的她指的是阮氏,他揣测不出刘昌裔的用意,毕竟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曾经的爱妾,一个是他现今放在心头的人,他能如何做?

“是。”楚天凡深知下属不便插手主子后院之事,纵使好奇,也没有多问半句。

看到苏硕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扯着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

“天凡,你可知若我不想走,你怎么拉我也拉不动?”

楚天凡没好气的瞪着苏硕,“自然明白!只是不想苏兄祸从口出。”

“我是为了挡着大人再犯傻。自古红颜祸水,我怕大人失了分寸。”

“好一句红颜祸水,想不到苏兄也会说上几句成语,但相信大人自有其考虑。”说完,楚天凡对院门口哭得梨花带泪、令人心生怜惜的阮世君道:“阮姨娘,大人有请。”

阮世君闻言,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笑,有礼的一福,立刻带着自己的婢女进去。

苏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走吧!”楚天凡倒是处变不惊,目不斜视,“那是主子的女人。”

“啐!”苏硕不屑的一撇嘴,“我的胃口可没大人这么好,这女人柔弱得用我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硬要说,那个不知名字的死丫头还比较对我胃口,一有不快就拿剑来打上一顿,这才是痛快。”

“你口中的死丫头也是主子的女人。只是现在不是。”

“大人也真是的,若我说——”

“若你说就是把人给压上床,月兑下衣服,用强的也强要了,是吗?”

被说中了。苏硕搔了搔头,又想起聂隐娘的功夫,“但是我怕大人会先被痛揍一顿,所以大人要行事前,得派人在四周守着才行。不对,不如趁着她现在有伤,直接就要了吧!”

再说下去楚天凡的头都要痛得爆炸了,加快脚步走出刘府大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原以为苏硕会自己上马离开,却没料到他竟挤进了他的马车里。

楚天凡没好气的看着他。

“饿了。”这么大的个儿,实在容易饿,“上你府里蹭顿饭。”

楚天凡暗叹了口气,叫小厮驾车走了。

阮世君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一脸委屈的进了屋子,她的婢女手上还恭敬的捧了个木盒。

“大人,”阮世君柔柔的行了个礼,“姑娘没事吧?”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刘昌裔的口气没有太多情感,径自坐在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阮世君被盯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但毕竟是青楼出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望着刘昌裔,一脸真切的开口,“姑娘可得没事才好。说到底也是为了救大人。这是大人前些时候赏给妾身的老参,妾身特地拿来给姑娘。”

刘昌裔看了打开的盒子一眼,果然是难得一见的老参,“既是赏你的东西,你留着便是。”

“姑娘乃是府中贵客,今日为大人受伤,妾身心中跟大人一样担忧。”她偷偷打量着刘昌裔的神色,心中一直对方才在园子里,刘昌裔抱着那女人离去时所露出的神情而不安,但现在见他一脸平静,也没对那受伤的女人有多少担忧,心才稍稍的安定,“不过尽点棉薄之力罢了。”

“我就替她谢过君儿了。”刘昌裔对何钧使了个眼色,何钓立刻上前拿走婢女手中装着老参的木盒。

一声君儿令阮世君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大人,妾身可许久未闻大人这么叫唤了。”

“这些日子事忙,”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冷落你了。”

阮世君拿着帕子压了压自己的眼角,露出令人生怜的一抹笑,“不委屈,只要大人心中还有君儿便好。”

“瞧你说的。”他搂住她,把她抱在怀里,“我纵使没日日见你,但也是时时挂记着你。你身子也不好,这老参我先暂且收下,但也不好平白拿你东西,”他看着一旁的何钧,“明日看姨娘缺些什么,只要姨娘喜欢,全给备下。”

“是。”何钧点头,心中实在搞不懂刘昌裔这忽冷忽热的态度,之前将这阮姨娘当成摆设,他还以为阮姨娘的宠爱到了头,没想到今日不过送上根老参,就又让主子另眼相看了。

见两个人浓情密意,他也识趣的带着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人一走,阮世君也不再端着架子,直接倚进刘昌裔的怀里,“想想也是怪吓人,妾身实在庆幸大人无事。”她露出惊魂未定的神情,“府里可未曾听闻有蛇伤人之事。”

“春口时分,冬眠出洞,蛇类四处爬行难免,”刘昌裔搂着她,三言两语就略过此事,“只是这蛇看来似乎不少,你这些日子小心些,别让自己也伤了。”

见刘昌裔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阮世君彻底安心,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头,“谢大人厚爱,今日见大人脚伤已好,实在万幸。”

刘昌裔的嘴角一扬,低头看着她一双勾人的媚眼,“是啊!只是这脚实在该一辈子不好才是。”

阮世君眼底闪过惊讶,“大人怎么说这等丧气话?”

“时不我与。”他拉开她的手,有些失落的重重叹了口气,“这上官涚硬要我死,节帅又病得糊涂,眼中只有他。看来我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抛弃这一切荣华,才能求个全身而退。”

阮世君初听闻有些懵了。阮世君儿时家境不好被卖入青楼,嬷嬷见她长得好又聪慧,特别用心对待,年龄渐渐大了,自傲自己的花容月貌,性子不免骄纵,纵使身在娼门,但她天生绝色,诗词歌舞无一不精,不信自己没有荣华富贵命,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替自己争得一个位置。

最后让她遇上了苍州刺史,虽说已年过半百,但至少手握权势又腰缠万贯,跟了他之后必能从此月兑离青楼,一生吃穿不愁又有下人婢女使唤,她于是找机会勾得苍州刺史替她赎了身。

苍州刺史本就好渔色,后院的女人不少,但比起她在青楼的经历,那些端了个架子的官家女人自然不是对手,她的狐媚独占刺史的宠爱,说一不二,走到哪里人人都把她当成正主儿,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刺史却因一个通敌罪名被押入大牢。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知道这条罪名弄到最后可是满门抄斩,所以在一家子正想尽一切办法要将刺史从牢里救出时,她已经找到退路,夜半求见受曲环命令前来苍州抄家的刘昌裔,自荐枕席。

最后果然让他对她起了怜惜之心,纵使背负霸占他人妇的罪名也要将她留下。原以为老天厚爱,让她再得机会,刘昌裔深受曲环重用,若是曲环一死,任刘昌裔留后,往后他还有可能成了节度使,手握一方霸权,没想到才没多久,他竟失志到想要放弃荣华富贵。

阮世君压下心急,露出娇柔的笑,偎进了刘昌裔的怀里,“凭大人的才情,定能化险为夷。”

“罢了!”刘昌裔伸手将阮世君拥入怀里,“我也不求富贵荣华,只要君儿相伴。你我两人在山野之间寻个茅屋,爷就当个山村野夫,你就为爷洗手做羹汤,做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

阮胆君脸上虽然笑着,但心中着实一惊。退隐山林当个一无所有的乡野村妇?!她不要,这不是她要的!

“这样的日子极好。”她垂下自己言不由衷的眼,她对刘昌裔也不是没有情感,毕竟他正值壮年,比起行将就木的刺史来说,他更值得她托付终身,只是再多情分也比不上她一心想要追求的富贵荣华。

“方才苏硕来报,说是上官将军要见我一面,看来是想要看我这伤是真是假。”

提到上官涚,阮世君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这个人垂涎她的美色,她是知道的,或许刘昌裔当初会收了她,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给上官涚添堵。

刘昌裔把阮世君的神情全都尽收眼底,虽然她依然娇弱的窝在他怀里,但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没逃过他的眼,“上官涚他现在可是节帅心目中最看重的大将,若节帅真有个万一,这陈许一带就是他的天下。以我之前与他的过节,只怕真到了那一日,我命不久矣。”他拍了拍自己的腿,“我瞒着腿好的事,就是怕他再对我动杀意,现在看来是瞒不了他了。”

在阮世君眼里,刘昌裔虽不争强好胜,却从不轻易言败,而今承认自己败下阵来,难道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日?!这可不成,靠山倒了,她得赶紧再攀上另一棵大树。

“爷就说身子不适,双腿不良于行,设宴于刘府如何?”

刘昌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伸出手轻抚她的后背,“你可是有好法子?”

“趁着将军过府,设宴款待,以大人的聪明才智,兴许能想出化险为夷的好法子。”心思百转,她将自己柔柔的贴进他的怀里,“就算最后大人真有心求去,总也得先处理好府里

的一干下人,他们忠心耿耿的替大人办事多年,大人不好让他们将来没个依归。”

刘昌裔抚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

阮世君知道刘昌裔向来心慈,自己用下人当借口肯定打动了他,实际上她不过是替自己争取机会,让上官涚能见上自己一面。

“设宴之事,就交给妾身。”阮世君柔声哄道:“妾身一定让宾主尽欢,保大人无事。”

刘昌裔赞赏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就听你的!还是君儿懂事,一心为我,此生有你,我真是不枉此生。”

“妾身是大人的人,自然一心为大人。”

他嘴角带笑,但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聂隐娘这一觉睡得沉,直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早守在一旁的小翠一见她有动静,连忙拿着一旁早早备下的温水,上前扶起了聂隐娘,

“小姐,先喝点水。”

聂隐娘头还有点昏沉,喝了几口水,这才有了点精神,“什么时辰了?”

“午时快过了。”小翠说道:“小姐可要吃点东西。”

午时快过了?!聂隐娘怔忡的看着外头一片亮晃晃,她许久未曾如此安稳的睡上一觉。

睡梦中温暖的怀抱,纵使清醒依然记得清楚,但她倒希望自己能够忘个干净。

“小姐?!”

聂隐娘收回视线,看着一脸担忧的小翠,轻声道:“我不饿。”

“小姐多少得要吃点东西。等会儿还得喝药。”小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大人有交代,若小姐醒来得派人去说一声。”

聂隐娘飞快的叫住她,“别去。”

小翠硬生生停下脚步。“小姐,昨夜大人可守了你一夜,大人几乎都没睡,就担心小姐半夜发热,身子不舒服。”

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一夜,看顾昏睡的她,这应该代表对她也有一丝在乎,只是想到媚眼如丝的阮姨娘,想到自己的刺客身分,她命令自己不要一厢情愿的去揣测。

见到聂隐娘轻皱起的眉心,小翠感觉心疼,只是她虽一心向着聂隐娘,但她始终没忘记她真正的主子是刘昌裔。

“小姐,让我去跟大人说一声可好?”小翠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聂隐娘,知道她家小姐心好,看不惯她受责罚,“大人挂心小姐,现在知道小姐醒来肯定也能放下心。”

看着小翠,聂隐娘拒绝的话始终吐不出来。

她现在很虚弱,纵使不想见他,也得他也不想才行,只要一日不离开这里,她躲也躲不开他。

“去吧!”她低声说道。

一得到聂隐娘首肯,小翠双眼一亮,飞也似的去通报何钧,请他转达给刘昌裔知道。

聂隐娘的手撑着床柱,摇摇晃晃的起身,眼角余光瞥见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如此娇弱,看在眼里,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咬着牙,忍着脚痛和晕眩,硬是撑着一口气走到了花厅,不愿卧在床上让刘昌裔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只是,不过几步路却走得异常缓慢。

“看来那安神药下得还不够重,你竟还有力气下床。”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提着的一股气差点溃散,几乎跌坐在地。

刘昌裔的左手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臂,往前一站,让她整个人倚在自己的身上。

她抬起眼与他的视线接触,昨夜他紧搂着自己的画面闯进脑中,她别开眼,不去看他。

“用膳了吗?”

她敛着眼,没说话。

刘昌裔看向一旁的小翠。

小翠立刻回答,“小姐说她不饿。”

刘昌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何钧在一旁见了,捏了把冷汗。觉得这小翠实在没脑子,纵使主子不饿也得备好膳食才对,果然没受过提点,不懂得规矩。

“今早爷交代了,要厨房用好些蔬果熬了高汤,现在只要去热热,下些面条,清淡又美味,正适合姑娘。”他对她使了个眼色。

小翠立刻会意,“谢何总管。”不需第二句话,她连忙去厨房张罗。

“大人,小的也去瞧瞧。”何钧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刘昌裔扶着她坐下,发现她的苍白和虚弱,胸口涌起莫名的心疼,他向来乐于左右他人,却不愿思绪随着另一人起伏。

而她——他抬起聂隐娘的下颚,与她对望——有些特殊。

聂隐娘下意识的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接近。眼角却看到他脖子上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金锁片。

她虽然还没什么力气,却坚定的伸出手要扯回。

他挑眉嗤笑,抓着她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倾身凑向她。

聂隐娘身子一僵,刘昌裔忽然吻上她的眉心,他的举动令她着实一惊。

他品味了下唇边的滋味,确实还挺不赖的。他霸道的说:“这个金锁片我要了。”

她一恼,“我的剑呢?”

这时候还要找剑?他挑了挑眉,扶她坐下,然后打开一旁的柜子,拿出她的剑丢给她。

她没料到他会突然丢过来,伸手要接,却慢了一步,剑掉在她的脚边,她瞪着剑,难以置信。

他一笑,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单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捡起剑,抬头看她,“看来,你的伤真得养一阵子。”

看着他将剑拿到她面前,聂隐娘眼底浮起一丝倔强,“你对我好,不过是希望我不要对你下手罢了。”

他一笑,“随你怎么想。你大可不接受,继续冷眼待我,但就是别想阻止我。”

她咬着牙,伸手拿过剑,“东西还我。”

“剑已在你手。”

“我的金锁片。”

“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锁片,”他挑衅的拿着金锁片晃了下,“如果你想要,我打块金牌给你挂着都成。”

“你——”她死死瞪着他,觉得他存心装傻,以逗弄她为乐,“那是我出生之时,我娘打给我保平安的。”

刘昌裔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你为了聂家出生入死,只有这个金锁片保平安,你也太好打发了。”

“你懂什么!”她忍不住啐道。这是她娘唯一留下的东西,意义自然非凡。“还给我。”

“不还。”他厚着脸皮直接说:“我要了。”

“你明摆着抢,算什么英雄好汉!”

“谁跟你说我是英雄好汉,当英雄都死得早,我的命值钱,还得再活好几十年。”

如此厚颜无耻,她忍不住握上了剑柄。

“你不会伤我,所以还是省点力气吧。”他坐到她的身旁,顺手将她搂过来,把玩着她的黑发,“不用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她怒得原本苍白的脸都红了,“狗急了也会跳墙。”

“别放着好好的人不当,去当狗。”

聂隐娘被此话激怒,头一阵晕眩,身子不禁一晃。

刘昌裔将她搂得更紧,“你看,存心跟自己过不去,蠢妇。”

她闭着眼,无力的将头靠在他的怀里,鼻息尽是他的味道。

“都怪你……”原是斥责,但出口却像是撒娇。

他低下头,望住她忧郁的眉眼,握住她的手,感受上头因长年练剑而起的茧,将之贴在唇上吻着。

此时小翠端着食盘急急冲进来,“小姐,快过来吃点——”

聂隐娘直起身,虽然无力却仍硬是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刘昌裔冷冷的看了小翠一眼。

小翠觉得无辜,眼睛瞧瞧这,瞄瞄那,最后决定把食盘往桌上一放,人就溜了。

“吃点东西。”他抱起她,把她放到桌边的椅上。

“我不饿。”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要爷喂你吗?”

闻言,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无妨。”他伸出手将食盘拉到面前,“原来你脚伤了,连手也不成了。也好,当个废人应该快活点,反正我连衣服都能替你换,喂你吃东西也是件小事。”

看他提起硬扯下她衣服的事,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聂隐娘气得瞪他。

“这眼神,应该是真要我动手——”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先拿起竹筷自己吃着。刘昌裔侧着头,看她吃东西的样子似乎跟食物有仇似的。

这近乎自虐的倔强,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模了模她的头〃“不过是不想看你饿坏了身子,若吃不下,别硬撑。等会儿乖乖喝药,我晚点再来陪你。”

她的动作微顿。

他侧着头,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没等她反应过来,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去,幷让小翠进来伺候。

她茫然的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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