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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婚人 第六章

作者:乐颜

第五章

云初返回卧室时,阮明秀正趴在被窝里闷闷不乐,她的肚子一直隐隐作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云初穿着月白中衣,一头长发披散着,还有些湿润,他用大布巾包裹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

云初看着阮明秀微蹙的小脸,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

阮明秀从被窝里伸出右手给他看,春葱一样的右手小指上多了一枚金戒指。

云初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阮明秀来了月事。他看着阮明秀那张苦兮兮的小脸,又是讶异又是好笑,这也太不凑巧了吧?公主府里有皇宫大内出来的嬷嬷,擅长调理女子经期,不是应该避开这样有特殊任务的日子吗?

云初低头扶住额头,忍不住失笑,他好不容易打算破戒开荤了,却一次一次不顺利,昨夜被这小丫鬟耍赖混过去了,今夜他打算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她,她却又来了月事,这可真是……

阮明秀见他居然笑了起来,虽然那张脸笑起来很好看,可是她此时身子很难受耶,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幸灾乐祸?

阮明秀狠狠瞪他一眼,云初的目光也正好投过去,看到她这副凶悍模样,不由更加莞尔,待发现阮明秀真要恼羞成怒了,他才问:“很难受?要不要请大夫抓些药?”

阮明秀有些心动,但想着自己的身分到底不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这种生理痛怎样都是难免,她也不是痛得很厉害,只是浑身不对劲而已,便摇了摇头,说:“也不是很痛,只是不舒服而已,算了。”

云初点点头,转而问绿意:“你们有没有备用的药丸或者益母草膏?今夜先给她吃一点,明早再去抓点药。”

丫鬟们日夜劳作,不管身体舒不舒服,都还是得上工,所以多数都存着一些常用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红缨姐姐那里还有一些药,刚才奴婢问过阮姑娘要不要用,她却说药水太苦,不想喝。”绿意回答。

阮明秀还是唐妓时,娇生惯养,最不爱吃苦涩的中药,妈妈曾用中药替她调养身体,药汁那种苦涩到头皮发麻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试一次。

云初若有所思地看向阮明秀,这样娇惯,挑三嫌四,真的是出身卑微、伺候他人的丫鬟吗?就算是主人的贴身大丫鬟,例如红缨、绿意,还不是要一天到晚忙碌,不敢显露半点娇弱和矫情。

阮明秀被云初看得有些尴尬,暗暗瞪了绿意一眼,她刚才只是私下和女孩子们抱怨,绿意怎么可以回头就找男人告状?那是只属于女人们的私房话好不好?这个社会真是没有一点隐私权。

绿意见阮明秀瞪她,还无辜兼不解地眨了眨眼,心想:阮姑娘怎么啦?看起来更加不开心了?

阮明秀忍不住喃喃地辩解:“其实是我不太痛了,所以才不想喝,真的不用麻烦了,不过还是多谢云公子的关心。”

云初便不再多问,他的头发还没有全干,红缨便用一条带子在他身后松松系着,又伺候他穿上墨蓝色家常长衫。

云初低头挽好袖子,转头对阮明秀说:“我先去给祖母问安,你好好休息,不愿意喝药,就多喝点红糖水。”

阮明秀这次学乖了,轻声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红缨提了灯,陪着云初一起外出,等他们走远了,阮明秀才好奇地问绿意:“云公子对女人之事,懂得很多?!”

益母草膏和红糖水什么的,确实是女人经期时最常用的东西,一般未婚的男人哪会知道这些?还是说,这个男人,其实早就经历过风月,早已熟知了女人的种种?

绿意“嗯”了一声,与有荣焉地说:“大少爷很厉害,懂很多东西,也懂得一些医理,有些身体上的小毛病,自己就会诊治呢。”

“哇,这么厉害?”阮明秀没想到云大公子还略懂医理呢。

绿意却叹了口气,说:“大少爷也是迫于无奈,二少爷自幼体弱多病,太夫人和钟姨娘同样多病多痛,偏偏府里为他们寻医问药,总是无法及时,大少爷不得不自学医理,多少也是想着能够救救急。这两年大少爷在大理寺官位高升之后,府里条件好了一些,才有能力聘请一位老大夫,府中病人多,天天离不得大夫呢。”

阮明秀点点头,现在她总算大致了解了云初的情况,以及他在永定侯府的尴尬地位,忍不住心下感叹:看来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啊。

云初回来时,夜已深沉,阮明秀趴在软枕上打瞌睡,听到绿意问候云初的声音,她蒙朦胧胧地半睁开眼,意识还有些不清醒。

云初伸手让绿意为他宽衣解带,见阮明秀困成那个样子,便轻声道:“你睡吧,不用特意等我。”

阮明秀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用手揉了揉眼睛,说:“也没有特意等,刚才和绿意说着闲话,不小心就睡着了。”

红缨见云初还是打算和阮明秀睡在一起,不由有点焦急。阮姑娘来了月事,少爷理应避嫌啊?这个时候两人还同床共枕的话,传出去多不好听,如果被夫人那边知道了,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少爷纵欲贪欢、百无禁忌的鬼话!

明知少爷不喜别人多事,红缨还是忍不住凑到云初的身边,大着胆子低声劝道:“少爷,阮姑娘身子不方便,您要不要移步书房休息?”

云初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红缨顿时头垂得更低,出了满手心的冷汗。

云初淡淡地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休息吧。”

红缨还是不死心,转头望向阮明秀,满心希望她能够主动劝阻自家少爷,但阮明秀也有些话想趁机与云初商量,因此并没有开口。

红缨不由有些不满,难道她看错了阮明秀?她的身子如此不方便,却还想勾搭少爷不成?

眼见自家少爷脸色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厉,绿意急忙拉着红缨离开。

两人一直走出了堂屋,回到西厢的住处,绿意小心地关好房门后,才低声对红缨说:“你傻了,看不出来大少爷想与阮姑娘单独相处吗?”

红缨甩开她的手,坐到床上,冷着脸说:“你才傻了,你不知道这种时候他们不该同房吗?如果被夫人那边的人知道了,他们又要说大少爷的不是,难道大少爷现在在外面的名声还好了?”

绿意明白红缨的苦心,可是她却也有自己的思量:“自从钟姨娘被夫人赶到云妙庵,大少爷就整个人都变了,这几年刻苦攻读、用心办案,简直是不要命一样向上爬,鸣鸿说,大少爷总是三更半夜还未入睡,不是加班查找案子资料,就是继续读书练字,别说我们,就是鸣鸿那小子看着都心疼。偏偏这几年大少爷又禁绝,始终独自一个人,连个说点贴心话的人都没有,过得也太苦了,如果阮姑娘能让他开心,就让他待在阮姑娘身边又何妨?”

红缨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绿意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略微惊讶地看着她。

绿意对她眨眨眼,接着说:“至于夫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今夜大少爷不与阮姑娘同房如何?就算大少爷活得像个圣人一样又如何?那位夫人照样能够在老爷面前道人是非,而且咱们的老爷……哼!”

红缨吓得赶紧上前捂住绿意的嘴巴,低声道:“要死了你!什么话都敢说!这话是你能说的吗?要是被外面听到一个字,小心命都没了!”

绿意拉下她的手,喘口气,说:“好姐姐,你都要先把我闷死了。”

红缨瞪她一眼,忍不住说:“你啊,一直以为是个直肠子,原来心里想得比谁都清楚。”

绿意低下头,慢慢收敛起了笑容,能够在永定侯府内宅混下去的,都得有些心思。不算简单的钟姨娘都被赶到了云妙庵,她们这些还能被留下伺候大少爷的人,

哪个不是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纵然心底有再多不甘,在面对那位大权在握的当家主母虞氏时,也不得不伪装一番,谁叫侯府主人永定侯爷是个偏爱后妇又耳根子软的混蛋呢?

而且,绿意也看得出来,红缨有那么一些心仪大少爷,她却不是很赞成,大少爷将她们两个当成单纯的得力下人培养,完全没有半点风月念头,绿意不希望红缨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日后反而害了她自己。

红缨低下头,神情忧伤,过了好久,才转身躺到床上,低声说:“傻瓜,我明白你在替我担心什么,我也清楚大少爷对咱们没半点那种念头,我懂,我不会做傻事,趁还能服侍他的时候,我尽心尽力就是了。他喜欢谁……那我也对谁好,我不会难为阮姑娘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苦涩地一笑。

“而且如果我整天只想着要如何往主子床上爬,大少爷也早容不得我了。这些年,大少爷是越来越厉害,那双眼睛……简直能看透人的任何心思。”

绿意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说:“你明白就好。我也不是有心打击你,有意坏你好事,如果大少爷真对你另眼相看,我也都帮着你,可惜……算了,我也不多嘴了,你日后掌握好分寸就是,别坏了我们与大少爷这份难得的主仆情谊。大少爷面冷,心肠可一点也不冷,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心孝顺听从太夫人,照顾柔弱多病的二少爷。不说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绿意已经快要睡着时,红缨突然又幽幽地问了一句:“绿意,你说,大少爷是真看上阮姑娘了吗?除了长得漂亮,我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而且……”

她顿了一下,才更压低了声音说:“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觉得她有些没大没小,少了规矩,明明是和咱们一样的丫鬟,可你看她那言行,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知道公主府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送来这样一位试婚人?如果她抢先勾了大少爷的心,那公主府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存心替他们家小姐找麻烦吗?”对于这一点,绿意其实和红缨同感,不过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说:“他们大人物做事都自有考虑,哪里是我们能想清楚的?听话做事就好了,主子们的事还是让主子们去想吧,困死了,快睡吧。”

红缨“嗯”了一声,最后还是忍不住多抱怨一句:“大少爷也真是的,以为他和别的臭男人不一样呢,现在还不是被美色所迷?阮明秀都来月事了,大少爷还要和她一起睡……真是的。”

绿意“噗嗤”一笑,又无奈叹气,说:“拜托,这说明大少爷好歹是个正常的大男人,男人哪有不好美色的?这几年他一直不近,我还担心他是不是有毛病呢,现在看他一切正常,我开心还来不及。”

“是是是,在你眼里,大少爷什么都是好的,真不知到底谁更爱他。”红缨忍不住回呛。

“再也不理你了,好心没好报,快睡吧。”绿意哼了一声。

“好妹妹,别生气,跟你说着玩呢。晚安。”红缨笑道。

屋内,云初正在执笔写字,他站在桌前,手臂微悬,快笔疾书,已经写了厚厚一叠纸。

阮明秀一开始还在床上看他写字,以为他写几张就会休息,哪料到他写起来就没完没了,手腕都不会累吗?而且一直阴沉着脸,是在发泄什么?总不会是因为她的身子不便不能侍寝,云大公子就郁闷了吧?他不像那种贪欲无度的荒唐男人。

阮明秀忍不住下了床,踩着绣鞋走到云初身边,探身看桌子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挺好看的,可惜,她一个字也不认识。

她前世为了演出一位古代的才女,学过书法,虽然只是学了点皮毛,但是名人书法倒是监赏了不少,而且“阮明秀”本尊自幼也跟着小姐萧韵上过不少课,也识字认字,怎么连个字也认不出来?

她忍不住问:“这是狂草吧?”

云初望了她一眼,问:“你识得?”

阮明秀摇头,说:“一个字也认不出来,不过以前见过小姐的师傅写狂草,和这有点相似,小姐也会写一点,我却不懂。”

云初笑了笑,脸上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一些。他放下手中的笔,在椅子上坐下,活动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说:“其实我只是心情不好,胡乱写一通而已,你不识得才正常。”

阮明秀伸手模了模桌子旁边的水壶,还是温热的,便为云初倒了杯水,递给他,问:“心情不好?”

云初接过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叹了口气,说:“是啊,不好。”

今夜去向祖母程太夫人问安,太夫人主动说破了公主府的丑事,老人家虽然对云初很抱歉,却坚持要云初答应下这门亲事。

太夫人对云初又说了件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事儿,就是虞氏居然怂恿侯爷分家,就算不分家,也要先立遗嘱,她不知道用了什么理由,侯爷居然被说动了,听说还真的立了遗嘱草稿,要把多半家产都留给虞氏的两个儿子,甚至想让虞氏的儿子继承侯爷之位,理由是云初是庶子,原配嫡子云昶则体弱多病,难以支撑门庭,不堪继任家主之位。

太夫人还在,侯爷和夫人也都在,分家根本是无稽之谈,立遗嘱也只是幌子,虞氏真正打的主意,是要侯爷向皇上请立侯府世子,而人选当然是她的大儿子,侯爷的第三子云昭。

侯府这么多年都没有立下世子,一是先皇去世前朝堂有些混乱,小皇帝继位后又不太懂这些勋爵世家的事情,这些爵位有的是世代袭爵,有的却是承袭几代就会归于平民,永定侯府是开国功臣之后,当初开国皇帝赏赐的是世代袭爵,但是如果现任皇帝觉得你碍眼,也可以找个足够理由就除去爵位,这种事真的很难说。

虞夫人看准了侯爷云崇也在为侯府的延续忧心,便打上了世子之位的主意,偏偏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云崇这两天真的就在书房拟定了请立世子的文书,而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太夫人的耳中。

最是疼爱云昶的太夫人勃然大怒,她甚至恨不得要儿子休了虞氏这个不贤慧的媳妇,只可惜儿大不由娘,太夫人被气得病情加重,此时就更不允许云初拒绝公主府的婚事了。

只要有了公主府做靠山,到时侯府若真要分家,就可以请主管皇室内务的宗人府出面干涉,云崇和虞氏就算有再大的胆子,在皇家的干涉下,恐怕也只能按照朝堂律法,合理分配家产,那么太夫人就能保证自家宝贝孙子云昶得到最大利益。

至于为了攀上公主府,云初要放弃怎样的尊严,要承担多深的耻辱,太夫人此时已经完全不考虑了。

父亲偏疼虞氏所生的两个儿子,祖母偏宠程氏留下的云昶,而唯独云初,是真正没人疼爱的。

哪怕自幼就明白自己的地位,到了此时,云初也是忍不住心寒齿冷,从祖母院子里出来时,他心里早已点燃了一把熊熊怒火,让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对他绝情绝义的永定侯府。

他这些年这么努力,他是云崇四个儿子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奈何比不过出身,比不过偏心。

云初看向阮明秀,这个小女人此时正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关切,清澈如水,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只有单纯的关心和忧虑。

云初的心一动,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伸手将小女人拉到怀里,两人面对着面,阮明秀有点吃惊地想挣扎,他伸手抱紧她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肩窝上,低声道:“别动,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让我这样靠着一下。”

阮明秀感觉得到他很是抑郁萎靡,便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还好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很清爽,让她不反感。

两人就这样静静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桌子上的蜡烛都燃烧了大半,阮明秀忽然感到云初的唇落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由瑟缩一下,问:“你干嘛呀?”

男人却将她稍微推开,然后低头就吻上了她的红唇。

……

浮世多烦扰,今夜就让他放纵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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