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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嫁 第五章

作者:绿痕

第二章

绵绵不尽的春雨均均铺洒在大地上,淋得御园里的各色名贵奇花一身剔透晶莹,在荷塘的水面上漾出一朵朵由雨珠造成的透明冠冕,也将一群人给淋得满脑子郁闷,一如天边那层叠翻滚的黑云。

在易知行那儿连吃了三日祛毒保本的方子,解去了一身顽固盘据的毒性后,原本一碰面就吵嚷个没完没了的某两人,一反常态地无视了曾经对彼此的不对盘和偏见,安静无声地潜回宫中,并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下,过起了井水与河水遥不相干的沉静日子。手上拿着一摞密折前来向女皇报告的文相,疑惑的眸子不时徘徊在肃容以对的清澄面上,不时再溜至容易那副活似刚砍了别人家祖宗十八代的面皮上。

不知怎地,她老觉得他俩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至于是哪儿古怪,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她更不明白的是,这两个八字严重不合的人,在离宫解毒的这段期间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如何?”清澄一指轻敲着桌沿拉她回神。

“是二公主下的手。”文相连忙收回怀疑的视线,双手将密折奉上。

“不是大皇姊?”据容易说那“玉石俱焚”之毒,是事先抹在那日扑向她的小皇外甥身上的,她原先还以为,清珏终于舍得将自己的亲骨血当成棋子,不惜虎毒食子也要让她以命换命。

文相轻摇螓首,“大公主只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利用做了那柄屠刀。”

经暗卫明察暗访,那日御园花宴中损失最大的,不是中了毒又解毒的女皇陛下,而是赔上自家大儿子性命,又没在宴后捞着半点好处的大公主,至于顺水推舟,扮了一回黄雀的二公主清珩,则顺利收获了小皇外甥的性命一条,将女皇过继子嗣人选成功除去其一,还顺势在女皇不在朝中的这段期间内,趁机将几位支持女皇的阁老挤下墙头,替换上了她自己的人。

清澄冷冷勾扬起唇角,“好一个人人夸赞,心善如佛的慈悲二皇姊……”

“陛下?”

“将此事暗地里泄漏给大皇姊知情,接下来该怎做,你比朕更清楚。”玩心机耍手段这回事,她素来就不是高手,与其让她这个外行人去坏了文相苦心维持着的棋局,还不如就大方点全权交给她。

“是。”早已派人在暗中着手进行的文相,带着笑意取走案上的密折。

殿上的人们散去后,正想歇会儿放松一下的清澄,蓦地再次感受到来自身后灼热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又再次僵硬起身子。

“你不必跟进来。”转身步入寝宫前,清澄开口阻止了紧跟在她身后的容易的脚步。

容易沉默地盯审着她那近来始终紧紧绷着的身躯,和每当和他靠得过近,她就握紧的拳心,半晌,他妥协地退让了一步。

“行。”

快步步入寝宫之中并合上门扇,清澄靠在门扇上大大喘了口气。可哪怕她都已拉开了与容易之间的距离,那股近来总徘徊在她身上的热意,却像是无法熄灭的恶火,依旧闷不吭声地灼烧着她的背部,不但令她心慌,也让她忐忑,更在在提醒着她,那一日他俩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

这些日子来,即使容易从没开口说过那日之事,也依她所愿与她保持一个彼此皆可冷静的姿态,可,就这般成日让他待在她的身边,她就连想求得一个逃避的机会也没有。

她还要维持这种其实是心知肚明,却一直掩耳盗铃的日子多久?他还要留在她的身边提醒她多久?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阵子始终压抑着情绪的容易,在清澄愈来愈明显躲着他,甚至都已引起他人的怀疑猜想时,难得主动地压下心头那也不知该说是不满还是闷火的感觉,如她所愿地在不影响她的安危下,与她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紧张如刺猬的距离。

可他也不知是在易知行那儿喝错了什么药,她愈是想躲他,他心底那股子不情愿的感觉也就愈像湖面上的涟漪,在风儿的推波助澜下愈是扩大。

她有必要如此畏他如虎吗?

他是会吃了她还是怎么着?哪怕她驳了他的话,命他违背起他做人的原则与道理,不让他对她负起责任,还要他淡忘了那日之事,他不也都咬牙照办了?她真有必要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抹灭不了的罪证吗?他容易在她的眼底,究竟是有多么见不得人?她就这么想忘了那天的事不成?

她也不想想,今日他会落至这田地,究竟是拜谁所赐,而这责任又是她想丢开就能丢开的吗?就在容易日日反复在心底如琢如磨着清澄的心态,并一边暗自恼怒着她的作为之时,一个妄图打破他俩之间僵局的不速之客的出现,更是燃起了容易心中本就不满的重重烈焰。

他怒瞪着造成今日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来这做啥?”臭小子,差事说不干就不干,一声不响的就跑了个老远,现下他又回来干嘛?

完全体会不到他现下心情的傅衡,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面前,还眉开眼笑地搂住他的肩头,“听说二公主一派耍了个阴招,这下子女皇同她还有大公主都一块儿掐上了?”

容易不快地拉开攀在肩上的爪子,“要你多管闲事。”

“这怎会是什么闲事?五师兄,你知道我最爱凑这种热闹了,快快快,咱俩这就把生意换回来。”好心情的傅衡还是笑咪咪的。

“凭什么?”他都已经保护她那么久了,现下这小子一句话就想把他的功劳和苦劳都给抢过,他会不会想得太美?

傅衡摩拳擦掌地道:“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我期待的大戏开锣了,我怎么可以错过?”

“滚!”

傅衡赶在满脸乌云密布的容易举脚踹人之前,眼捷手快地抬起一掌,“且慢,这回我是奉二师兄命令而来的。”

他不以为然地哼口气,“你这小子啥时乖乖听话过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傅衡爽快地两手一摊,“反正我只知道二师兄下了死命要你回家去,而我则是得在这待到这桩生意圆满办完,不然咱俩今年就别想上坟烧纸钱了。”

“二师兄为何会下这命令?”容易当下两眉攒得紧紧的,一股油然而生的不安感,密密麻麻地笼住了他的心头。

他偏首想了想,“似乎是女皇派人去同他说的。”

女皇派人去的?

被这消息给震得脑子当下拐不过弯,甚至还差点忘了呼吸的容易,半晌之后,他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直直窜烧的怒火,直接翻脸一把狠狠扯过他的衣领,在他耳边大声吼道。

“她要换掉我?!”

“是、是啊。”傅衡莫名其妙地愣张着眼,差点被吼得魂魄齐齐出窍。

岂有此理……

她怎么敢?怎么敢?

她竟想就这样轻易将他甩至脑后,然后一把抹平了往事,将他驱离出她的世界,试图灰飞湮灭掉一切,当作他从来没有踏进她的生命里头过?她凭什么就擅自下了决定?凭什么他犹陷在其中不知如何自拔,她却想转身甩月兑掉他而去?她问过了他的同意吗?

怒意勃发的容易一把甩开手中的傅衡,凶狠地抹了抹脸,踩着重重的步伐,直朝女皇寝宫的方向而去。

傅衡呆在原地怔看着一地碎裂的地砖,铺天盖地而来的雾水,犹如外头老下个不停的春雨一般。他呐呐地张着嘴,“这是怎么了?”

凭着满腔的怒意来到寝宫之前的容易,不出意外地被早就守在这儿的软香将军给拦下。

“我要见陛下。”

软香板着脸,公事公办地道:“陛下说了今日不见任何人。”

“由不得你。”为了她们主仆所摆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容易毫不犹豫地在眨眼之间施放出相级中阶的威压,直把软香给压迫得单膝跪在地上不得动弹,而后形影如电地快速闯进寝宫之内。早就料到事发后他必定会来此,清澄坐在窗畔侧首看着外头蒙蒙雨丝,即使容易喘着粗气大步来至她的面前,她也没将专注凝望着外头的目光挪动半分。

“你要换掉我?”

“嗯。”

“存心的?”在他俩有了那不可告人的关系后,她还想将他撵得远远的,待他如一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陌生人?

清澄看也不看他一眼,任由他固执的目光,似一把钝刀在她的身上割了又割、划了再划,良久,她淡淡地道。

“你回黄金门吧,这儿有傅衡就够了。”

霎时幽静的寝宫中发出震天巨响,殿中承受不住剧烈斗气威压的地板,破碎散成一面难以挽回的巨大蛛网。而就在弥漫在空中的烟尘散去之后,在她的面前,已不见容易魁伟的身影。

窗外的雨丝继续无声地下着,没有注意到清澄眼帘下徒劳无功的挣扎,和那汗湿了的掌心,带着些许寒意的雨丝乘着风儿扑上她的面庞,继续冷眼旁观着,一地似是而非的无奈和伤心。

他一直都不是个聪明人。

自幼时被黄金收入门下为徒,容易自认,他虽不聪明,但他是个很能看得清自个儿本质的老实人。

在这人才济济的师门之中,论聪明机灵,他比不过机巧的月和生来就比别人多了颗心窍的傅衡。论武功资质,门中上有天仙美玉的大师兄,下有刻苦勤奋的三师兄玄灵,有这二者珠玉在前,他就是天边那一颗再怎么努力闪烁,也永远无法与日月争辉的星子。

但若论起性格暴烈,那他就是门中让诸位长辈最是头疼的头号大敌,哪怕大师兄再扬起长鞭狂甩,二师兄再抡起拳头暴揍,坏脾气的他,就是那头再怎么猛按也不肯低头喝水的老牛,只要是他认为不该让的,哪怕是遭受威胁利诱,说不让的他就一步也不会退让。

全师门都很清楚他这有如茅坑石头般的臭脾气,但门外之人可就不一定清楚了,至少在他眼里看来,那个高高端坐在南贞国皇宫之中,命他卷铺盖走路的女人,她肯定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他容易是那么好打发的吗?恣意挥洒着水,容易再次挥出拳头,一拳将练武堂中的天外陨石砸出个大拳印后,犹觉得还是无法吐出胸中那口浊气的他,不满地甩了甩胳膊,满脑子想着今晚他要不要找个时机,再去后山打打猎发泄一下,完全都没有注意到蹲在练武堂门口关注他许久的莫追,此刻正无言以对地张大着嘴,瞪视着练武堂内的遍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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