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恩商贾妻 第八章 藏拙之智
胡姑姑正记录着别府内入冬前要修缮之处有哪些时,此时水玉兰领着方小乔过来了。
水玉兰一进来就脸上挂着笑。“胡姑姑,打扰了,能否拨点时间给我?”她客气的询问。
放下手上刚沾了墨汁的毛笔,胡姑姑站起身来走向她,瞧她抱着的正是自己六天前送去的帐本。这是七天不到就认输送回吗?
“有事?”她故意问。
“欸,有事讨教。”水玉兰态度不卑不亢,并不像是尴尬要归还帐本的样子。
胡姑姑瞧了瞧她。自己是说过她若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从未来找过自己,这会己接近七日期限,这时候来问,不嫌迟吗?
水玉兰见她没反对,便迳自笑着上前,将几本注记有疑问的地方——翻开。“不好意思,要注记这些费了我不少时间,这时候才来找你,可别误会我是临时抱佛脚了。”她笑着说。
胡姑姑的视线朝她注记处瞄去,发现她竟能精准的点出每个问题所在,而一旁还有一排排娟秀的字迹。
“你……识字也会写字?”胡姑姑十分惊讶。
“欸,识得一些,一般字都能懂,可太艰涩的就得强记,字也是,基本的会写,太难的得再练练。”水玉兰腼腆的说。
她原来会看也会写,自己小瞧她了!“那……这些问题都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没请人帮忙?”胡姑姑忍不住再问。她怀疑是有人帮她,否则一个完全没接触过帐本的人,哪能这么快找出这些问题?
“二少女乃女乃与这些帐本可是奋战了好几日,不眠不休地熬夜研究才有所理解的。这期间连二少爷主动要帮忙,她都拒绝了,说是要靠自己找出问题才能记住症结,也才对得起胡姑姑做这些帐本的用心。”方小乔替水玉兰说,这言下之意就是没帮手了。
胡姑姑表情一变,变得复杂起来。
水玉兰见状。“胡姑姑怎么了吗?”她问。
“呃……没什么,你的问题就这些?”胡姑姑略微闪神,回过神后问。
“是的,请胡姑姑拨空帮我说明一下,这些毕竟是你记的帐本,有些内容还是要经你说明才能真懂得。”
胡姑姑点点头,的确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后,收拾心绪,开始认真向水玉兰解说所有疑向,鉅细靡遗,竟是一点保留也没有。
水玉兰听完后豁然开朗,十分感谢,请教完所有事后,她起身向胡姑姑答谢道:“多谢胡姑姑帮忙,这下我可全清楚了的,很有成就感。
可胡姑姑却怔了怔,没有接话。
水玉兰见她如此便不好再逗留,遂道:“浪费胡姑姑太多时间了,真不好意思,小乔,快将做给胡姑姑的点心放下,咱们别再打搅该回去了。”
她专程做了梨子派要给胡姑姑当答谢,嘱咐方小乔将点心搁下后就要离去。
“请等等。”胡姑姑蓦然将人喊住。
“胡姑姑还有事吩咐?”水玉兰回头。
“吩咐不敢,只是奴婢当初说过,若您能在七日内看懂这些帐本,胡姑姑从此服您,听从您的话办事,奴婢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您真做到了,所以奴婢承认您的地位,愿意尊您为女主子了!”胡姑姑忽然说出这些话来,对她也改用了敬语。
水玉兰吓了一跳。自己当真收服了这眼高于顶的胡姑姑了?!
胡姑姑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开口前先叹了一口气。“抱歉,之前奴婢对您误解了,以为您只是个会讨主人欢心却什么都不会的丫鬟,可事实证明错的是奴婢,您比奴婢想象的好太多,是个认真、尽责又肯上进的好姑娘。”
她本以为水玉兰是丫鬟出身,成日又只会做点心而已,看起来老实笨拙,既不会琴棋书画也绝对不识字,遂故意拿帐本为难,没想到她识字,虽不懂帐本但琢磨个几天也能清楚了解其中的利害关联,且请教人的态度有礼不卑微,完全令自己另眼相看。
尤其见她对付秋香、雪玉也很有一套,让那两人现今早早去向她请安不说,请完安整天都不敢出自己院子找旁人麻烦,变得安分极了。
这些作为可不是没脑子的人能办得到的,她分明是小痴大黠,小事糊涂,大事却精明得很。反观自己,这次是小黠大痴,小处精明,大处糊涂失算了。
如今,自己是真服气了水玉兰。
“二少女乃女乃若不嫌弃,奴婢愿意好好辅佐您,在您手下做事。”她也己改称水玉兰为二少女乃女乃了,而她会说这些话,是因为自己之前确实故意刁难了水玉兰,也许水玉兰并不想原谅她。
就见水玉兰笑咪咪的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我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笨驴一头,若有胡姑姑帮忙,就不怕出丑了。”她一点也不计较前仇,欢喜的对她说。
“千里马不进取,不如一头驴!”胡姑姑意在赞美她,却发现这又好似在说她真是一头驴,忍不住尴尬了起来。“瞧奴婢这嘴,您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胡姑姑你说的没错,千里马不进取,不如一头驴,我这头驴若能追上千里马,那岂不也是奇闻。”水玉兰不介意的自嘲。
胡姑姑见她开朗可亲,是个表里一致的人,不禁想,她之前怎没想过若有这样一个主子,自己办起事来也轻松和乐,过去钻那出身门第的牛角尖,实在是自找麻烦。
由胡姑姑那里回到兰院后,方小乔给水玉兰倒了杯茶水,那模样欲言又止的。
水玉兰瞧了瞧她,笑了起来。“你与我一样是直肠子的人,有话就说,可别憋着。”
被这么一说,方小乔脸红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奴婢就直言了。奴婢本来很为您担心的,怕您性格过于善良老实,对付不了别府里这些个刁钻的人,奴婢嘴上虽鼓励您往前冲,可暗地里为您捏了不少把冷汗,但您的表现却让奴婢很意外,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巧若拙,想欺负您的人反而都吃大亏了。”她不可思议的瞧着水玉兰。
二少女乃女乃单纯无心机,明明不是精明强干的人,可对付起人来却是刀刀见要害,这由对付秋香和雪玉时便能瞧出厉害。
还有,她认真起来成效惊人,那帐本这样艰难的东西,她研究个几日居然能通了?!可见她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学习力惊人,而在这之前她只让人觉得朴拙、不灵巧而轻忽她,等她突然崭露锋芒时,往往惊得人措手不及,胡姑姑就是这样让她给收服的。
“其实,小时候爹娘一直告诫我,巧诈不如拙诚,让我真诚待人就好,后来爹娘相继过世,将我卖了的人牙贩子也告诉我说,当人家的丫鬟越老实低调越好,在大宅子内生存就得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不要引人注意,这样才不会惹麻烦上身,既然如此,那我便笨一点好了,当个傻子总比当个奸巧的人容易,从此,我便朴拙迟钝的过日子了。”水玉兰解释。
“原来如此……可您现在崭露了才智,不就又引人注目了?”
水玉兰伶俐的一笑。“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二少爷可依靠,不用向人低声下气了,我可以过得更像原来的自己一点。”她本来就是个很有自己思想的人,这一点四少女乃女乃是最懂她的,所以她才会和四少女乃女乃成为好姐妹,可为了生存,只能隐藏自己的想法,而今,似乎再也不需要过着谨言慎行的日子了,她想活得自在点,将过去刻意约束起来的性情慢慢的都释放出来。
“说的好,你尽避做自己吧!”雷青堂突然走了进来,显然将她们两人的对话全听进耳朵里去了。
水玉兰有些不好意思,懊恼他总在她不希望他出现的时候出现,令她困窘。
“您昨夜里不是说今日有批买卖要做,一早得出门,可这会晌午都过了,怎么您还在府里没出门?”
“怎么?这是嫌我碍眼,不想老在府里看到我?那我以后少待在府里就是了。”他脸色蓦然难看起来。
“这是哪儿的话?!奴婢只是关心您的生意,没让您不回来!”她焦急的解释,就怕他误会,当真不回来了。
方小乔见她这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憋笑着。这二少女乃女乃当真有趣,遇事时用起心来聪明无比,可遇上了二少爷,她哪里还见得到什么聪慧,就只是个笨姑娘,被人一激,什么原形都跑出来了。
而二少爷想必知道这点,所以总喜欢逗弄二少女乃女乃,见她慌乱或是生气,他那嘴角就会翘起。
想来二少爷也挺坏的,可又坏得让人无法替二少女乃女乃抱不平,因为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吃亏的也不总是二少女乃女乃,当二少女乃女乃真发起火来,二少爷是第一个没辙的人,最后也一定都顺着二少女乃女乃的意思去了,这可是她从旁观察所得的结论。
“我一早就出去,晌午前就回来了,而你竟连我出去过都不晓得,这未免太没将我放在心上了!”雷青堂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
水玉兰一想,是啊,她居然不知他出去又回来了,这也太不留心他了,难怪他要不髙兴。“这……奴婢早上就找了胡姑姑,请教帐本的事直到现在才回来,所以没能关心到您,您可别介意啊!”她识相的求原谅。
“我当然晓得你去胡姑姑那,就是见你问事问得认真,这才没进去打扰你们,可我赶回来本是要同你一道用午膳的,但这一耽误,连饭都没得吃了。”他故意这么说,有意让她内疚。
而她也果真上当。“您还没吃饱啊,这怎么好,要不奴婢下厨给您煮碗面好不好?”她愧上心头,赶紧补偿的问。
他一听她要亲自下厨,心里可高兴了,她手艺极佳,很有厨艺天分,这煮出来的东西比任何厨子还好吃,可他又不想马上就显出来期待来,还是对她漠不关心自己在不在府里的事心下不爽快,便故意皱了眉头,又刁难了一会才肯点头道:“那就去煮过来吧。”
“好好好,除了汤面外,奴婢再给您炒盘青菜配着吃,这样健康些。”见他同意了,她马上又说。
雷青堂终于满意的露出笑脸来。“嗯,快去吧,我饿了。”本来不饿的,听她说要给他下厨,马上就显饿了。
方小乔虽己见怪不怪,但见凡事冷面的二少爷对着一个女人笑得眼角生出细纹来,还是感到很不习惯,抹抹脸正要跟着二少女乃女乃去厨房煮面时,朱名孝神情紧急的跑来了。
“你怎么跑这么急?”水玉兰正要走出去,差点撞上错身要进来的他,惊讶的问。
“抱歉,小人……”朱名孝心急的瞧向屋内端坐的主子。
雷青堂见有异,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二爷,官差来别府带走咱们今早带回的仆役了!”朱名孝急说。
“为何带走这批人?他们有什么问题吗?”雷青堂神色一紧的问,他的牙商生意里也包含人口买卖,今早他就是去将买下的仆役带回,打算清洁跟喂饱他们后,再为他们找到新主子,而他与一般的人牙贩子不同,他不将仆役卖给名声恶劣的买主,通常买卖以前会先替他们调查好买主的性情,绝不让自己卖出去的仆役吃苦头,同样的,他也会为买主过滤好仆役的品性与状况,不让买主吃亏。
也就因为这样,他的人牙生意做得尤其好,许多劳役买卖都希望透过他经手。
只是这回买下的人数约二十人,一切看来正常,这会有什么问题让官差来将人带走?
“这个……”朱名孝看向水玉兰,不知该不该在她面前讲。
水玉兰也看出他的顾虎,不为难的要退出去。
“你不用走,名孝,有事直说无妨,不必避开她。”雷青堂将她叫住,不忌讳她在场,两人将是夫妻,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便知道的。
朱名孝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放心的说:“是,那小人就将事情说了。咱们刚刚带回的那二十个由山东来的仆役,其中有三名是冒名顶替的,官府来抓的就是这三人,但为求保险起见,将所有人都带走,说是要回去仔细调查这群人,若没有问题再将人还给咱们。”
“为了抓这三人将二十人全带走?可知这冒名的三人是什么身分?”雷青堂问。
“这三人的真实身分小人不知,不过偷听到官差的对话,他们似乎来自临安县的昌化镇。”
“临安昌化?”水玉兰听见这事立刻飞眼朝雷青堂望去,那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
“您之前就发现浙江各府各州官府买劳役的数量增高,这些人多是在临安县昌化镇失去联系的,而现在这些冒名顶替让官府抓走的人就来自这里,此处会不会就是问题的根源……”
雷青堂沉目。“你推测的一点没错,其实我早计划走一趟临安昌化,也许到了那里可以查出一点线索,不过,这还需要个好机会和名目,这样去了那里才不会教人怀疑。”他明摆着的身分代表雷家,若贸然前去査案,暴露了目的,恐怕会累及雷家陷入险境,他不能没有顾虎,因此才拖到现在还没去昌化走一趟。
大家不由得又陷入沉思了,都明白他顾忌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二爷,何姨来了,正在前厅坐下等您。”胡姑姑过来禀报这事。
“何姨?”水玉兰不识这人。
雷青堂听见何姨到来,脸上自然露出笑容。“何姨是我母亲在世时极为信任的贴身人,她来应该是想见见你。来,跟我一道过去见她吧!”他对水玉兰解释何姨的身分,也猜得出何姨为何到来。
这话让水玉兰蓦然想起来了,听说毛姨娘生前有个丫鬟姓何,后来嫁给杭州的生意人,想来这位何姨就是当年的那位丫鬟。
“您向她提过我吗?”她腼腆的问。
“没错,咱们将成亲,这喜酒定也要请她喝的。”
水玉兰脸庞微微的发热,也不知他是怎么对人家介绍自己的,登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雷青堂晓得她害羞了,主动牵起她的手。
“走吧,何姨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姑娘,这还等着见你呢。”他笑着说,准备领她去见人。
他十分重视何姨,也许是因为何姨是母亲最亲近的人,每次碰面总勾引出他对母亲的思念与孺慕之情。
“那面不煮了吗?”方小乔突然问起这事。水玉兰脸更红了。
“瞧二少爷还吃不吃了。”
“吃,等见过何姨后,你煮我吃。”
何姨四十岁,身形圆润,面貌和蔼,丈夫做的是运送玉器买卖的生意,虽非什么富贵人家,但生活已经过得很不错了,两人来到厅上后,她盯着水玉兰瞧,满面欢喜。
“真是个玲珑的姑娘,二少爷好眼光,这若是姨娘还在世,见您终于找到心之所爱的人,也定会为您高兴的!”
雷青堂笑而不语,水玉兰则是头垂得低低的,娇羞不敢搭话。
朱名孝和胡姑姑夫妻也在厅上,听了这话都笑着点头称是。
“想当初太太为您安排娶的那个,奴婢虽没见过,可也知她定不是个好命之人,否则嫁二少爷这样好的人,又怎会年纪轻轻就过世。”何姨忽又感伤的说起这事。
“啊!瞧我,人都过世了还提这什么,真扫兴了,对不住,对不住!”发觉失言她忙道歉。
“可奴婢瞧着将来的这位二少女乃女乃是福相之人,你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她忙再补上这句。
水玉兰不介意她提起雷青堂逝去的妻子,那毕竟己是过去,而今她真希望如何姨所说,与二少爷两人能白头偕老,不要像过世的二少女乃女乃一样,空留下遗憾。
几人又愉快的聊了一会后,何姨起身要告辞。
“何姨难得来,怎不多留一会再走?”胡姑姑见她要走了,忙笑着留人。
“我本来也想多待些时候的,可明日得随相公去趟昌化,这得回去帮着收拾东西,不早点走不行。”何姨道。
“昌化?何姨的丈夫明日可是要运玉器去昌化?”朱名孝晓得何姨的丈夫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便问起。
“是啊,下个月正值昌化镇的玉石集会,这整个月昌化几乎聚集了来自全国的玉石商,大伙在这里展示、买卖自己的玉石,相公也接到了一批货是要运至那里的,这雇主要求提早十五天送到,他们的人会在那里接货,咱们这才赶着明日就出门,听说那里很热闹,买卖交易热络,商人在那一掷千金的盛况令人惊奇,相公这次要带我去见见世面。”说到后头她脸有些红了,这是她特别央求丈夫带她一块去的,总也想去瞧瞧那是怎样的繁华和挥金如土。
“玉石集会!”水玉兰眸子骤然亮起。
雷青堂与朱名孝脸庞同样露出了一股喜色。
“怎么?你们对这集会也有兴趣?”何姨瞧了他的神色,讶然的问。
“嗯,咱们本来就有意去昌化查案的,可苦无名目,这下有了!”雷青堂抿笑说。他并未对何姨隐瞒什么,因为当初提醒他毛家获罪可能是冤案的人就是她,因此何姨也很清楚他正在调查有关当年毛家的案子。
“你们想藉由玉石商聚集的时候,探听劳役与玉石匠失踪、被杀之事?!”何姨很进入状况,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这是个好机会,咱们可趁此掩人耳目的混进其中,查明劳役失踪的真相。”雷青堂说。
“您真怀疑这事出在昌化?”何姨问。
“八九不离十!”他十分笃定。
“奴婢明白了,那这昌化是非去不可了,你们原也可以乔装成奴婢相公的手下去到昌化,可奴婢相公毕竟只是个运送玉器的运工,是没资格打进玉市交易的,如此根本帮不上你们调查事情。”何姨有些遗憾的说。
她丈夫虽说在运输玉器这一行小有名气,但在这些腰纗万贯的玉石商眼中,可说只是个粗人,玉石商并不屑与个运工打交道,若二少爷乔装成他们的人,恐怕打不进这些人的核心,也调查不出想要的消息。
“不,我并不打算乔装成你丈夫的手下,打不打听得出事情是其次,万一打草惊蛇可能连累你一家,我不愿意这么做。”雷青堂严肃的说。
何姨很感动,他肯顾及她一家老小的安危。“多谢二少爷了。”她微微哽噎道。
“那您要以什么身分前往?可不能以真实身分去那里,雷家是药材商,去玉市更显奇怪。”
“二少爷应该是想以玉石商的身分前去吧,这才不会引人注目。”水玉兰直接猜出他的盘算。
雷青堂点点头,正是这么打算的。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既然你们要充当玉石商,手上可得要有值钱的玉石才行,听说这个集会来的都是玉石大贾,若前去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展示,反而更容易让人疑心。”何姨提醒。
“这容易,可以请四少爷调一批南洋稀有的玉石送过来,让咱们带去昌化,这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水玉兰建议。
四少爷他们的船常跑南洋,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玉石,见到喜欢的,四少爷会带回送给四少女乃女乃,她就见过几件,每件都是珍品,若拿去玉石集会展示,相信够分量了。
雷青堂颔首。“我回头就写信让四弟急送一批玉石过来。”
“不成!”雷青堂一口回绝。
水玉兰不妥协,双手叉腰,眸子睁得大大的,仰着脖子瞪视他。“奴婢就要同行!”
“这趟去昌化也许会遇到险境,我不要你跟去涉险。”他口气尽量平缓威严,打算镇一镇这丫鬟。
“那就让奴婢眼睁睁见您自己去涉险吗?”她反问。她根本不曾真正怕过他,他的怒气对她而言是镇不住的。
“你!”他怒目以对,心里却不住苦叹。自己在外人眼中极有威严,人人对他说话尤其战战兢兢,而他也讨厌旁人拂逆自己的意思,一般遇到这情况,他只要甩袖瞪人,那人便不敢再逆他的意,而通常他的脸色也真的很吓人,随便一眼就能让人腿软。
然而这些,在面对一个人时全破了功,走了样!
“唉,我既不愿意连累何姨,又怎会带着你去冒险,此去定是要与人周旋,而这对象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能杀了这么多的玉石匠,可见是心狠手辣之辈,若咱们的意图被识破,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咱们,因此若带着你去我不放心。”他试着好言劝她留下。
“奴婢晓得去了也不见得能帮上您的忙,甚至可能累您担忧奴婢的安危,可您说过奴婢父亲的死可能与玉石匠被绑杀有关,奴婢又怎可能置身事外,乖乖待在别府等您的消息,这次说什么奴婢也要一同前往,亲自找出爹为何被杀的真正原因。”水玉兰肃然的说。
雷青堂瞪着她不肯退让的娇颜,有丝无奈,知道是劝不住她了。
“这……好吧,那就带你去了。”妥协的又是他了。
她清亮的眼瞳立刻笑意盈盈。“多谢二少爷,奴婢定会小心自身,不会拖累您的!”
他苦笑的拥住了她。其实他也舍不得与她分开,也好,夫妻同命,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两人一起面对,一起承担,绝不分离。
昌化位于杭州的西边,距离约百余里处,雷青堂带着水玉兰、朱名孝和方小乔以及谢晋元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此处。
雷青堂在此乔装成玉石商人,雷家的生意虽遍及杭州,但毕竟昌化并非大城,且做的又是不同生意,他便只简单易容一下,黏上了两撇胡子,看起来老成了些,模样也因为胡子的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
为了避免麻烦,水玉兰与方小乔便打扮成小厮的样子,如此行走在外也方便些,至于朱名孝,他在浙江地区认识的人不少,为以防万一,同样在脸上黏了一道疤痕,本来尚且端正的相貌顿时丑陋了不少。
谢晋元是专程替雷青云送玉石来给雷青堂的,听了他们的计划后,兴致勃勃的主动要求一块来,因为他是船主,替人运货至此也是正常之事,出现在这里并不唐突,所以并没有特意变装过。
一行五人抵达后,发现小小的昌化因为为期一个月的玉石集会而变得花天锦地,白天万人拱手,夜晚千盏明灯的拥挤热闹。
昌化每年都会举办玉石交流,邀请来自全国各地的玉石商聚集于此,各家会将最的玉石展现出来,藉此与其他人交流,也能将自己的玉石推销卖个好价钱。
因此每年在此集会的玉石商,一个月下来成交买卖的金额堪称天价,让商人趋之若鹜,挤破头也要参与昌化这场盛会。
而事先雷青堂他们并不知这集会会如此盛大,来了才知人潮汹涌,小镇上满满当当是玉石商人,有卖原石有卖古玩有卖成品的,且镇上的客栈几乎客满,一房难求,他们正苦无下榻之地。
“小兄弟,真不能帮个忙,挪挪看,分两个房间给咱们吗?”在客栈柜台前,朱名孝负责上前去与客栈的伙计交涉,而这己是他们到昌化后找的第六家了,前面五家皆是碰壁。
客栈内满是人潮,伙计忙碌得很,摆摆手。“没得挪了,您没瞧见吗,这后头还一堆人来求房,可咱们全客满了,连仓库都拿出来让人住了,实在没办法,谁教你们不早半个月过来,那时人还没这么多,空房还能调得出来,这会——唉,你们自求多福了!”
水玉兰听了这番话,才明白为何何姨的雇主要求提前到货,这是预先知道客栈会一房难求。
而他们没经验,不知预先订房,再加上向四少爷调来的玉石运至杭州也要时间,他们直拖到集会都开始五天了才匆匆抵达,当然就更寻不着落脚处了。
“小二哥行行好了,咱们可以多加钱,双倍、三倍都可以的!”谢晋元不死心,也开口拜托。
客栈伙计不耐烦了,手挥得更急。“就算你给我十倍,我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去去去,别碍着我做事,已经够忙的了,还来罗唆个什么劲!”
“小兄弟——”
“快走吧——哎呀,这不是练大爷吗?您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正赶人的伙计瞧见刚进门口的一群人,马上就眉开眼笑讨好的上前去招呼。
雷青堂他们也顺着客栈伙计的目光往门口望去,这一望,几个人都怔住了。
刚进门的严文羽主仆,第一眼虽没认出经过乔装的雷青堂,但谢晋元没改装过,一眼便被认出来,再瞧向水玉兰与方小乔,这两个人即便女扮男装,长相也太秀气了,他们再稍微一看马上也认出来了。
两方人马不料竟会在此地遇上,皆是吃惊不已。
“这……这不是严爷吗?你们怎会在这里?”方小乔见到他们立刻惊讶的喊出声。
“严爷?你认错人了,这位是练大爷。”伙计立即就纠正她。
“他分明是——”
“咱们是玉石商,这次来到昌化也是图个见见世面,想不到你们也来了!”严文羽抢在方小乔继续说下去之前打断她。
雷青堂听他自称玉石商,又听客栈伙计称他姓练,便心知严文羽也是乔装化名而来的,水玉兰同样听出端倪,立刻以眼神暗示方小乔别再开口,配合的不拆穿他们的身分。
“巧得很,咱们手上有一批玉石想赶上盛会,也是来参加玉石集会的。”雷青堂笑说。这是告诉严文羽,他此时也是玉石商。
严文羽乃人之水一,马上笑盈盈了。“原来如此,大家都是同行,来此的目的当然都一样。”
两方人马没有彼此戳穿,严文羽瞧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接着再笑问雷青堂,“你们这是刚抵达吗?”
“没错,咱们正在找住处。”他说。
严文羽皱眉。“咱们是玉石集会前就抵达,这才找到落脚地方的,可你们这时候才来,恐怕……”
“就是说嘛,这几个可为难我了,都说连介库都没有了,他们还赖着不肯走!”一旁的客栈伙计插口道。
这话可让雷青堂一行人颇为尴尬。
严文羽看出他们的窘境,立即道:“咱们三个人订有三间客房,不如让出两间给你们,这样大家都有得住了。”
水玉兰一听,喜乐了。如此一来事情就解决了,不过还是得看二少爷愿不愿意接受?上回严爷来别府拜访时,用了心机故意调走他要问她话之事,让他十分不快,她怕他对严爷这人还是不肯信任的。
就见雷青堂思索了一下,估量情势,最后还是点了头,决定接受严文羽的好意。
“那就多谢练大爷了。”雷青堂道。
“别这么说,我这也是回报你当日的搭载之恩。”
雷青堂明白他的意思,那回由苏州至杭州要不是他让他们主仆上船,他们也是被困在苏州走不了,而今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小兄弟,那就麻烦你将咱们的两间房拨给他们住。”严文羽告诉客栈伙计,并且在他手上塞了银子当小“好好好,我这就去办。”客栈伙计立刻笑得阖不拢嘴。
这小二之所以这么前倨后恭,就是因为严文羽出手大方,因此小二每次见到他总逛得不得了,但对其他客人可就没那么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