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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剑瘦马 第十六章 绝岭失足

作者:高庸

可是,她们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就在她们飞扑上岭的同时,“川边三鬼”五道掌力业已迫到唐百州身上,唐百州双肩早已负伤,适才又被“白无常”的断臂击中前胸,一连几处创痛,使他连举臂反接的力量都已失去。小绢和小翠惊呼声里,唐百州整个身子,被“川边三鬼”掌力震得飞出了悬崖绝壁之外,翻翻滚滚,直向千丈深谷中跌落下去……。

刁家寨众人把唐百州恨入骨髓,但此时眼见他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之后,被“川边三鬼”合力击落探谷,都不由得咋舌骇然,嗟叹不已。

二女来迟一步,见唐百州竟遭毒手,不禁目眦欲裂,人如箭矢,掠过刁家寨诸人,飞抢到“川边三鬼”身侧,纤掌交挥,刹时攻出三招,着着拍向三鬼要害。

“川边三鬼”大袖猛弹,抽身齐退,“黑无常”游五喝道:“两位姑娘住手,咱们百年埋首,缅怀师仇,今日才得略吐胸中闷气,毙了持剑仇家,大仇已报,虽死何辞,但二位姑娘与咱们谊属同门,为什么苦苦相迫,反助仇人?咱们可是让着你们,并非怕你们。”

“白无常”陆兴也举起右手断腕,道:“咱们为了报复师仇,断腕含恨追寻到此,两位姑娘也是古师姊门下,难道……”

说到此处,他突见“玄铁锈剑”竟然佩在小娟肩后,大感骇异,不禁倏然住口。

二女明知他们双耳已聋,但自己奉“七指姥姥”之命,下山专为保护唐百州师徒不被三鬼所伤,如今功亏一篑,唐百州跌落探谷,恨得也忘了所以。小绢气得混身乱抖,翻玉腕撤出“玄铁锈剑”,准备出手,小翠娇躯晃处,人已抢到傅小保身侧,忙替他拍活了穴道。

这时候,刁人杰一帮人退出五六丈外,非但心中称快,而且存心要看看这武功高强的两个绝郎与三个怪异老头的热闹恶战。刁人杰还自以为内行,低声嘱咐身旁弟子儿女道:

“你们注意观看,这也许是今生再难逢的一场激战了,看他们双方功力均都不弱,必有不传绝学抖露,仔细留神,一定获益匪浅。”

谁知他这里卖弄未毕,却大出了意外的瞥见“川边三鬼”卟通连响,一齐直挺挺对着小绢跪下,叩头膜拜,状甚虔诚。

这一着别说刁人杰大感意外,就连小娟、小翠和傅小保又何尝不是吃了一惊?小绢提着锈剑,一时却无法下手。

三鬼一阵礼拜之后,“白无常”陆兴抬首仰天,口中喃喃况祷,道:“恩师,恩师,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当已看见,弟子们幸不辱命,百年忍辱,今日大仇得报,已将劫持锈剑之人劈落悬崖,同时,本门玄铁锈剑亦已落在师姊门人手中,弟子们埋首深山百余年,向不获谅于古师姊,今日大仇已报,自问无愧于师门,苟活世上,亦已无益。恩师!恩师!你老人家阴灵不远,恳请驻驾稍待,不肖弟子,现在就追随你老人家来啦!”

二女听他们祝告之辞怪诞不经,方在错愕,那耿耿忠心报效师门的“川边三鬼”竟突然各举左掌,一齐自碎“天灵穴”,顿时横尸在贡噶山绝岭之上。

小绢、小翠失声惊呼,刁人杰等更是胆战心寒,讶然骇诧,抹转头如飞向岭下飞遁而去。

只有傅小保既伤师父失足,又因“川边三鬼”这种精忠耿耿,聋耳自戕,以一死以谢师门厚恩,使他也觉得又惊又佩,感慨万端,竟然痴痴地木然出神,两行热泪,顺腮而下,说不出是甜是苦,或喜或悲。

小岭上笼罩着一片惨雾憨云,两女一男三个如痴似呆的活人,伴着“川边三鬼”三具血淋淋的死尸,地暗天愁,寂然良久,良久。

青阳宫的大火已经逐渐熄灭,宫中死伤累累,自然也是难以描述的悲怆。持书的人死了,夺书的人也死去,败的固然悲伤,胜的也同样凄凉,贡噶山上,全是一片沉闷的哀愁……”

许久之后,傅小保仍是本然痴立,两眼瞪瞪望着那千丈悬崖下,泪已经快要流干了,但是他依旧不歇不止的,将满腔悲愤,化作清泪,源源从眼眶中逼落到衣襟上。小绢长叹了一口气,从肩上取下“玄铁锈剑”来,双手递给傅小保,凄然说道:“傅公子,事已如此,徒伤无益,唐大侠吉人天相,未必就死,这柄锈剑是他老人家遗留之物,理应仍由公子妥为收藏,聊作表念。”

暗小保迷惘地接过锈剑,低头细看,人亡物在,益增悲切,哭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就这么撇下小保,独自去了吗?这副重担,叫小保如何担当得起?”

说到这里,已经哀不成声,引得小翠也泪水旁沱,陪着饮泣。

小绢秀目一转,含嗔向小翠说:“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怎的也在旁边哭起来?如今待办的事这么多,难道你这一哭就得解决了么?还不快些住声!”

她这话明是责备小翠,但傅小保乍听之下,心中也不由一动,忙收了泪,恭恭敬敬向她一揖,道:“姊姊别怪她了,都是小保不好,忘了正事,尽只顾着哭泣,今日师父他老人家仙逝此处,寻取剑谱和师伯母及师妹重任,全在小保双肩。唯小保也是身负血海深仇,此后全仗两位姊姊鼎力协助了。”

小绢和小翠连忙侧身还礼,道:“傅公子这话,真要折死婢子们啦,婢子们奉老夫人之命,追随唐大侠寻取剑谱下落,未想到事既不成,一着之差,反使唐大侠失足深渊,婢子们罪责难卸,怎再当得公子如此言重。”

暗小保叹道:“唉!生死虽有命,但这命也未免来得太过突然,两位姊姊千万不要客气才好,小保一时也是急昏了头,不知两位姊姊下谷寻找萧林尸体,可有所获没有?”

小翠摇摇头,道:“我们正要把这事告诉你呢,这深谷之下,并非山岩乱石,却有一个极深的水潭,适才我们下谷去找了好半晌,并末发现那姓萧的残骸尸体,想来他定是坠入深潭之中……。”

说到这里,她突然心中一动,急急改口道:“呀!对了,那姓萧的如果坠入深潭,生死尚难逆料,这么看来,唐大侠也是从此处跌落下去,不要也落入潭中,并没有死去吧?”

这本是臆测之词,但傅小保听得却是一惊,叫道:“果真么?咱们快些下谷去,或许师父他老人家正好跌进潭里,那就太好了!”

他越说越是欣喜,喜极无以表达,只得说了一句“太好了”!绢翠二女也都觉事情并非绝不可能,于是,三人匆匆掩埋了“川边三鬼”尸体,不使这几个赤忠之人暴骨荒野,然后略为拾掇,便觅路下谷,直向深谷中来。

三人虽说都有一身武功,但这临崖绝壁千寻,无路可通,全仗攀沿游落,极是难行,好容易绕下悬崖,已是一日又尽的黄昏了。

这二日一夜之间,三人不眠不休,粒米未进,经过几番激战,再跋涉攀下千丈绝壁,二女尚能勉强支持,傅小保内伤未愈,早已喘作一团,然而,一股强烈的希望在支持着他,竟然精神奕奕,毫未稍倦。

他们立身谷底一块巨石之上,放眼果见波光粼粼,一片碧绿的水潭呈现在前面,这水潭深不见底,广约十余丈,阴森森显得没有一些声音。傅小保焦急的放眼四望,但见绿水一弯,却再未发现水面上有半点人影。

唯一的希望随着现实破灭,傅小保禁不住又热泪盈眶,凝神潭中,喃喃说道:“完了,完了,师父,你老人家一生侠义,死后竟然落得尸骨无存,苍天也未免太残酷了!”

小翠站在他身侧,听了这话,却接口说道:“傅公子,你先别难过,正因咱们找不到唐大侠的尸体,谁知道他是不是就真的已经死了呢?依我猜,不一定他跌落潭中,业已泅水到岸,月兑身离去了。”

小绢也道:“这话确有道理,人在见人,人死见尸,如今未见到尸体,只怕当真人并未死,也是难说。”

暗小保心知她们是在设词安慰自己,俊目斜睨二女一遍,慨然道:“两位姊姊别耽心我会如何难过,我虽然入师门不久,人又不才,但如今悲伤难免,这双肩重任,思师遗志,却令人无法颓丧。”说着,探腕将玄铁锈剑撤到手中,略一把玩,又激奋地说:“傅小保虽未得恩师绝技,但今后仗着两位姊姊扶腋,掌中这柄‘玄铁锈剑’,也得终此一生,为师父他老人家完成未竟之志。”

小绢、小翠拊掌赞道:“公子好志气,若能如此,唐大侠纵然真的命丧九泉,想来也当含笑颔首哩!”

暗小保听了,忽然又长叹一声,振臂一剑,将身边一块山岩劈作粉碎,恨恨道:“老天,你也未免太过狠毒了吧!”

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又夺眶而出。

二女无法劝解,也只好陪着滴滴了无数悲伤之泪。

山中入夜甚速,三人才泣了一忽儿,天色转瞬已暗,阵阵凉风,飘过水面,才使他们冷冽悲伤感中醒过来,傅小保幽幽说道:“二位姊姊,咱们茫茫无从,如今该先到那里去呢?”

小翠是个胸无牵挂的姑娘,被他这一句,倒是一愣,暗忖:对呀!咱们今后该往那里去呢?便怔怔地望着小绢。

小绢浅浅一笑,随即正色道:“论理说,咱们姊妹是奉了老夫人令谕,追随唐大侠,协助他夺回剑谱,并且不致被川边三鬼所伤,以酬暂借他魔剑无上心法之事,如今唐大侠已遭不测,我们姊妹理应立即回碧灵宫向老夫人请罪才是,不过……。”她凤目一转,瞟了傅小保一眼,接着又道:“不过,傅公子身上内伤未愈,鬼手萧林和剑谱也不知下落,唐大侠矢志追寻的师嫂母女也毫无头绪可循,一时之间,真叫人不知何去何从才好。”

小翠嗔道:“原当你会出个主意,怎的绕弯儿说了半天废话,仍是跟咱们一样,拿不出个准绳出来,那你说它干吗?”

小娟笑笑,道:“谁说我没有拿出主意来,我不是先后分得明明白白,第一步,当然是使傅公子赶快疗治好内伤,然后,你和我回碧灵宫领责,傅公子就得先行刺探剑谱下落;再次一步,便是报复血仇,追寻梁大侠遗孤生死,你自己没听出来,倒怪我!”

暗小保听她话中之意,似要和自己分手自去,不由急道:“两位姊姊千万别在此时离去,我这内伤不要紧,倒是恩师剑谱重要,务请你们还要大力相助,剑谱已随萧林葬在潭中,该往何处去刺探,也盼姊姊能一并明告。”

小翠插口道:“依我看,咱们何不一同回碧灵宫去,既可以求老夫人治疗傅公子内伤,又可把唐大侠遇难之事,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责罚我倒不怨,倘能求得她老人家将魔剑无上心法赐还给傅公子,学成剑术,那时再行追寻其他下落,岂不两便?何况萧林如果未死,他是必然连夜遁回东海的,要找他到东海,准错不了。”

暗小保听了大喜,不待小绢开口,早抢着道:“这办法太好了,咱们准定照这方法行事,立即先往你们的碧灵宫,请谒老夫人,或许她老人家另有赐示,那就更好啦!”

小娟抿嘴笑笑,侧过脸向小翠道:“只有一点,当心咱们回宫之后,忙着领罚,就不能再追随公子左右了。”

暗小保奇道:“那是为什么?我一定苦求老夫人,求她老人家答应让二位姊姊仍然伴我一道去东海去,有什么责罚,全由我一人去承领就是。”

小翠含笑道:“你现在别嘴硬,咱们老夫人可不太好说话。”

行止一定,三人当下连夜离山,取路直投飞越岭,行经山下,见唐百州心爱的小黄马仍然候在山脚,傅小保见马思人,少不得又是一阵伤感,舍不得骑坐,牵了小黄马,东行出山。

由贡噶山往东第一个大镇,便是“大桥镇”,三人天明人镇饱餐了一顿,正要动身离去,小翠突然记起一事,道:“且慢!我记得那姓萧的曾经和唐大侠约好,要将解毒丹药放在大桥镇上一家叫做东升客栈的柜上,似此看来,只怕东升客栈和他们东海洛伽岛有什么密切关连。咱们既然来了,急也不在一天,何不前往打听打听,或许能得知姓萧的生死下落,你们看如何?”

暗小保一听连忙赞同,小绢也觉不妨一试,于是三人决心先寻个客店落脚,暗中探听东升客栈动静,以备入夜后前往刺探。

出得饮食店来,小翠牵着小黄马,三人顾着大街,随意溜哒,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谁知这大桥镇本不甚大,行不到三五丈路,已然来到一家客栈门首,这家客店气派甚够,看来必是大桥镇有数的高等旅店。三人正暗喜,一抬头,却见店门上横着一方金匾,无巧不巧,正是写着“东升客栈”四个字。

小翠扭头向二人做了个鬼脸,牵着小黄马,昂首迈进店门,一叠声嚷道:“住店,住店,有人没人,爬出一个来。”

此时天明不久,店伙计才将门打开,正在厅上洒扫,突觉跟前一亮,进来这么一个美艳无双的大姑娘,本就要迎上来招呼,忽听小翠口里不卫生。生意人最讲吉利,登时心中不悦,沉着脸迎上前来,道:“这位大姑娘,出门人口里留德,住店就住店,怎的清晨大早,就跟小店过不去呢?”

小翠原是个刁蛮妞儿,黛眉一剔,道:“怎么啦?这话又犯了你们什么煞?难道说客人进门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倒先得给你们祖宗神位行礼叩头吗?”

方自嚷着,傅小保和小绢也并肩入店,那伙计一见又来了一对俊秀男女,便撇了小翠,迎着傅小保二人陪笑道:“少爷,小姐,是住店吗?小的给二位找一间上好套房,包准又清静,又凉快。”

原来这伙计不知小翠和他们原是一起的,只因心中不高兴小翠开口伤人,有意要故意冷落她,撇下她竟来招呼小保二人,岂料傅小保心中正不痛快,而一路上跟随唐百州,也多少感染了一点憋扭劲儿。只见他板着脸,冷冷答道:“怎么?背完了没有?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咱们的?”

店伙一怔,当场愣住了,心里揣模:别是今天起早了,撞了鬼不是?进来两伙人,全像吃了枪子儿似的。

小翠将错就错,也嚷道:“喂!店里的人都死绝了吗?干嘛就知道待候人家少爷少女乃女乃,瞧咱人穷怕付不出银子不是?”

小绢顿时脸上绯红,当不得此时是特地来这儿刺探消息,小翠如此以错就错,正于探房有益,心虽恼怒,却不便回嘴责骂,只得用眼睛狠狠瞪了小翠一眼。

哪小翠只作未见,索性牵了马围着大厅兜圈子,不消片刻,将店里桌椅挤得东倒西歪,口里尚在嘀咕个没完,店伙计气不过,方要出声怒骂,后面掌柜的全家都被吵了出来,究竟掌柜的眼光老到,一出厅门,就看出小翠和小绢全是一身绿色衫裙,猜想必是同路,急忙陪笑着道:“少爷,二位姑娘,别当他伙计是人,他不懂事,三位大人不见小人过,有什么事,冲着在下薄面,喏,三位不是要住店吗?在下这就替诸位开一间上好客房。”

小翠心里暗骂这掌柜一双贼眼果然厉害,但仍是紧绷着脸,嚷道:“掌柜的,你别弄错了,咱穷人可高攀不上人家阔少爷阔少女乃女乃,闲言少说,人也累啦,马也乏了,趁早给我一间清静房间,马儿牵去上料,临走一样拿白花花的银子付账,短不了你们一文。”

那掌柜半信半疑,又不便反驳.只得笑道:“姑娘说哪里话,就算小店走了眼,这就给你姑娘另开上房,是照顾小店的主顾,谁不一样都是小店的衣食父母。”

小翠瞟了小绢一眼笑道:“尊口最好放干净些,你那衣食父母才结婚呢,羞答答的,没看见那难为情样儿么?”说着,自顾姗姗向后房而去,只气得小绢恨得牙痒,真想追上去给她两个在耳聒子。

客店另开上房,安顿小保和小绢,小绢又羞,又不能跟着小保进到房中,那两颊上桃红殷深,直红得与猪肝相仿,连店里伙计退了房外时,也私下忖道:果然这一对像是新婚夫妻,瞧那女敕脸儿,当真叫人心爱。

暗小保轻轻掩上房门,回头见小绢真像做新娘子似的,低垂粉颈,坐在床沿边,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忍不住好笑,忙轻声唤道:“小绢姊姊,进店的时候,你可瞧见有什么异状没有?”

小绢一惊,抬头诧道:“没有呀,你可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暗小保索性缓缓行到床边,与她挨身儿坐下,神秘万分的说:“嘘,别大声,我猜那姓萧的一定未死,而且,还果真到过这店里。”

小娟心头突突乱跳,一方面是为了这惊人消息,另一方面也怯于傅小保挨在身边,就像有一股异样热力,循着衣角,传到自己心房,不禁险上更加红了,讶道:“真的么?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

暗小保一脸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凑在小绢耳边,说:“方才我经过前面长廊,已瞥见院子里晒着的衣服中,正有萧林所着衣服在内。”

小绢大惊,猛一扭头,不想却和傅小保碰了个嘴对嘴,羞得急忙跃离床边,一面用手抹擦樱唇,一面含羞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吗?真是……。”

暗小保此时倒的确心无杂念,闻言忙慎重其事的说:“的确,我决没说半句假话,那衣服我认得最仔细,一定错不了的。”

正说着,倏地房门外响起轻轻的“笃笃”敲门声,小绢一震,闪身跃近门口,沉声喝道:

“是谁?”

门外小翠的声音答道:“是我,新娘子,快开门吧!”

小绢一股气正无处可出,一听是小翠这油嘴丫头,哪还有好的留给她,探臂猛的拉开房门,纤掌伸缩,早扣住小翠的腕脉穴,微一用力,将她拖进房来,一面反手掩门,一面就要好好治她一顿。

小翠忙笑着叫道:“别动蛮,好姊姊,我是特地来通报好消息的,你要动手,我就不说了。”

小娟恨恨地道:“你也看见了萧林换下的衣服是不是?这算什么大不了的?我不稀罕你说,好歹先教训教训你这烂嘴的死丫头再说。”

小翠却讶道:“什么衣服?告诉你们,那姓萧的果然没死,而且,现在正在这客店里呢?”

小绢和傅小保齐都一惊,傅小保从床沿上一跃而起,右手已经按着“玄铁锈剑”剑柄,小绢也忙松了手,欺身又到房门边,拉开门,左右看看并无人窃听,这才仔细掩上房门,催促小翠快说。

小翠看看傅小保,又看看小绢,突然“卟嗤”笑了起来。

小绢只当她又在说谎,登时大怒,沉声喝道:“这是什么事?也能开玩笑骗着人玩么?

我看你这小妮子当真是欠打了!”

小翠这才正色道:“谁骗人来着?方才我亲眼看见那姓萧的匆匆走过后院,到马房里仔细端详小黄马,好一会才急急回到后院一栋独立的小屋中。我没停一停,便忙赶来告诉你们,这是千真万确的,谁说半句假话,谁就是混蛋。”

暗小保闻言早巳按撩不住,“呛啷”一声,“玄铁锈剑”已经拔出鞘来,恨恨地道:

“狗贼,他居然没死,从深潭里逃得狗命,此番再不能让他月兑出手去,夺回剑谱,就在此一举了。”

说着,转身就要开门冲出,寻找萧林决一死战。

小绢迅速地探臂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傅公子,千万别鲁莽,不要打草惊蛇,被他趁机月兑身溜了,咱们得好好作个计较,再动手不迟。”

暗小保急道:“还耽误什么?那小子定然已经认出小黄马,我们行止,已被他知觉,再不下手,倒真的会被他月兑身溜去了呢!好歹咱们立刻动手,擒住他夺回剑谱。”

小绢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他果然就在这店里,谅他就算插翅也飞不上天去,我们不能不顾虑,这客店既是东海洛伽岛爪牙所设,难保没有其他高手隐匿。大白天里,动手过招也不方便,非到万不得已,最好能等到夜晚动手,一鼓可以成擒。”

小翠嚷道:“那怎么成?只怕不到晚上,早被他溜啦!避他白天夜晚,干了再说。”

小绢道:“我也不是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月兑身溜去,咱们且这么办,傅公子伤势未愈,最好别亲自出手,留在房里以稳客店中人的疑心,由我们两个先去那小屋看看真伪,如果时机凑巧,不一定就立刻下手擒他。”

暗小保叫起来,道:“这不成,事关我师门遗留剑谱,我岂有反不出手的道理,绢姊姊,你这样安排,我第一个不服。”

小绢笑道:“我的少爷,你一去准得拔剑动刀,大白天里明火执仗,虽说咱们不怕什么,总觉不妥,有小翠和我替你去一趟,也许悄没声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给你擒来,难道还不好么?”

暗小保还在不依,小翠笑道:“好吧!你在这儿睡个大觉,等候审贼,哪点不舒服?有你位少女乃女乃代你出手,不和你亲自动手一样?”

小绢倏的脸色一沉,叱道:“小翠,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胡说八道的?”

小翠伸伸舌头,向傅小保扮个鬼脸,没有再敢取笑。

暗小保无奈,被小绢反扣在房中,只好磨拳擦掌,恨恨不已。

再说小绢和小翠抽身离了客房,循着走廊,迳转入后院中来,二女自负一身超绝武功,未将鬼手萧林放在眼里,然而白日闹店之中,自亦不便过份显露,是以踏进后院,便先行驻足张望,待确知院中静悄悄并无闲人,这才小翠在前,小绢在后,闪到靠东墙边那栋独立的小屋窗外。

小翠先到,贴耳窗外静听,却发现这小屋中寂然沉沉,毫无声息,心中透着奇怪,向小绢比了个手势,娇躯轻拧,早已跃抵房门。抬起莲足,一脚踢开了门扉,紧跟着双掌交错护胸,闪电般抢进房里。

小绢见小翠已经迳入小房,心里暗骂这小丫头胆子比天还大,耽心屋中伏着高手,突起发难,会吃大亏,说不得,只好也跟着欺身上前,凝神畜势,紧守在门外。

那小翠进屋不过片刻,蓦然间,娇呼一声,闪身飞掠退出,一双凤眼瞪得宛如两只鸡蛋,小脸上遍布惊诧之色。小绢只当她在房里有所异见,忙叫道:“怎么样了?房里还有谁?”

小翠似乎气愤非常,嘟着小嘴答道:“还有谁?谁也没有!那老家伙竟然已经溜了,咱们快追!”

小绢一愣,暗忖:如此看来,自己三人形踪已被萧林识破。便道:“不用急,这一逃,显见得情虚,而且并无其他高手,谅他逃不出多远,小黄马脚程极快,你快些……。”

她这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间听得店侧马房中传来一声马嘶,分明竟是小黄马的声音……。

小绢大吃一惊,挥手道:“你快去马房查看,我去知会傅公子,只怕小黄马已被姓萧的盗去了。”

“了”字才出口,人已疾若箭矢,腾身翻出后院。

小翠银牙狠狠一挫,低声咒骂,道:“萧林,你是活得嫌麻烦啦!泵娘今天拦不住你,立刻一头碰死在大桥镇上……。”她一边咒骂,一边飞也似奔向马房。

两人身法本快,这一急急分头发动,要眼间彼此已相距甚远,小绢身形方才越出后院院门,听小翠又在尖声大叫:“娟姊姊,不好啦!快来这里……。”

小绢听得一震,忙不迭又折身奔到马房前,急问:“什么事?乱嚷乱叫的!”

小翠用手指着客店侧门,焦急地说:“不好了,傅公子,他……。”

小绢叱道:“他怎么啦,快说吧!你人又不结巴,干么吞吞吐吐的!”

小翠急得粉脸胀红,一把扯着小绢向店外便跑,一面才道:“傅公子已经骑着小黄马出店去啦,准是姓萧的落在他眼中,你还回店做啥,这就快追,只怕还来不及呢!”

小绢这才猛吃一惊,两人再也顾不得隐敛身形,嗖嗖几个纵身,抢出客店,探着左右一望,却见大街东面一丝黄影,疾闪而没,小绢大急,一伏柳腰,忙叫:“快追!”

哪知她们身形未动,突听身后有人厉声大喝,扭头看时,原来竟是那客店掌柜率领着两名伙计,各挺单刀,蜂拥而来,那掌柜的并且喝骂道:“慢走,你们这是来存心蒙骗么?住店不给店钱,就想偷偷溜走?”

两名店伙显见也是各具身手的会家子,单刀横摆,迅速地抢拦住二女东去的道路,虎视眈眈,但并未立即出手。

小绢心知他们目的是在纠缠自己,拖延时间,她本是性情温柔之人,但此时心急傅小保,怕他单身追贼涉险,哪有心情跟这些爪牙多作耽误,柳眉一剔,目中杀机已露,低声向小翠道:“下手,干了这些狗爪子!”

小翠听说杀人,也红了眼,轻应一声,揉身而上,左掌半圈横划,右臂伸缩,闪电似已拍出两掌。

这两掌看似无力,轻飘飘好像并无劲道,但实际小翠存心速战立决,出手就施出“七指姥姥”古若英所授绝学“多罗掌法”,内力贯注了五成以上,丝毫余地也没有留下。

那两位二把手的店伙计虽然也会那么三招两式,怎会是小翠的对手,但两位仁兄也不秤秤自己份量,眼见小翠掌势飘飘,似乎并没有多大力道,只当“半夜摘挑子”,这一回捡了个软的,双双大喝,两柄刀左右疾分,反迎过来。

在他们想:这小丫头嘴油尽占便宜,这一次得好好给她一些厉害,不卸她一条臂膀,也得断她一只手腕下来,岂知事情却投有那么如他们心意,刀才横出一半,突觉跟前一花,仿佛漫天均是小翠的掌影,一个措手不及,各在胸前中了一掌。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齐惨呼,身子被震飞出六丈以外,坠地僵卧,两缕冤魂,结伴向枉死城报到去了。

掌柜的一见半招未曾比划,手下伙计报销了一对,心胆俱裂,扭身便跑。

小翠杀机已炽,哪容他活着逃出手去,垫步吐掌,相距尚有五尺,那掌柜的已被无形掌力击中背心,登时“饿狗抢屎”,扑跌倒地,一命呜呼。

这时,正是早市刚上,街上行人众多,一见这两位娇滴滴的姑娘连杀三人,刹时街市大乱,人声叫嚷,纷纷窜突奔逃,反将街心挤塞成一片人墙。

小绢看见皱了皱眉头,挥手和小翠双双拧身上屋,轻登巧纵,化作两条绿线似的,翻房越脊,向东疾追。

一口气出了大桥镇,只为街上这一刻耽搁,官道上早已不见小黄马的影踪,小翠大急,跺脚道:“怎么办?咱们脚程再快,也不能长久跟马儿比着跑,总得想法儿先找坐骑。”

小绢心中实在比她更急,忙道:“先别管这许多,他们再快,想必去得不远,且紧追一程再说!”

说完,也不管小翠愿不愿意,自己当先伏腰飞赶,顺着官道,急起直追。

小翠见她已经追下去,只得也跟着施展绝顶轻身功夫随后,两人快似两条绿线,晃眼数十丈,官道上看不出人影,只遗下淡淡香风,冉冉而散。

再说傅小保被扣在客房中,待二女离去之后,越想越急,暗思我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莫非竟连师门剑谱也不能夺回,果真要依仗人家两个女孩儿?即算剑谱被她们举手之劳夺了回来,他日我傅小保却拿什么脸面,去到九泉之下,见我师父唐大侠?想到这里,雄心更盛,再也无法按撩,撤出锈剑,劈碎窗户,穿窗跃了出来。

他双脚刚落实地,游目四望,置身处恰在客店侧门附近,距离马房不远,傅小保也知谨慎,提着锈剑,缓缓向后院掩近。

谁知才到客房墙角边,尚未转入后院,却突见一骑骏马,从马房中一冲而出,掠过窗前,向店外奔去,他忽被这快马一惊,仿佛望见马上坐着一人,伏腰低首,背上斜插着两柄奇形兵刃,正是那喂过剧毒的“鬼手钢爪”。江湖中使用这奇形兵刃的,除了萧林,再无第二人,傅小保不用多作揣测,急忙抡剑扑了过去,喝道:“姓萧的,不把剑谱留下,你还想走吗?”

马上坐的果是“鬼手”萧林,原来萧林被小翠一掌劈落绝壁,身形疾坠,脚下虚空,自忖此番必死无疑,手一松,将那瓶解毒药品抛掉,闭目等候那粉身碎骨的一刻。万没有想到,经过数次空中翻滚,最后竟会“扑通”一声响,跌进水潭之中,虽说千丈高崖,直跌入水,多少也会受点微伤,但绝处逢生,逃得残命,倒大出他自己始料所及。

此刻,他全部意志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活”,为了活下去,他对身上外伤浑然不觉,拼命泅水,向岸边游去。

萧林身居东海洛伽岛二岛主,水中功夫自然不弱,不及一会,被他泅达岸边,爬上岸来,第一件事,便是急急取出“灵蛇剑谱”来察看,好在剑谱并非普通纸类,乃以极细黄绢制成的,纵经水浸,受损不大。萧林这才放了心,自己冒万死,总算把“灵蛇剑谱”夺到手中,比起落崖之辱,也还值得,他不自禁昂首仰望千丈外的崖顶,非但不愁,反倒发出一阵嘿嘿的得意笑声。

侥幸月兑身,他连夜出山,逃到大桥镇上洛伽岛爪牙开设的“东升客栈”里,换衣敷伤,取出剑谱来细心烘干,身在小屋中独自翻阅,爱不忍释,尤其自己以生命换得,越发珍视贵重。谁知他也不过才略为安顿下来,原想休养几日,才动身回东海去的,突然接掌柜的密报,有两女一男,牵马投店的情节。

他猜测来人,瘦马显目,必然是唐百州一伙,但听来投店的一男二女,又分明只有傅小保和那两个绿衣绝郎,并无唐百州在内,此时他已是惊弓之鸟,无暇多想傅小保何以未死?唐百州何以未到?急忙偷往马房中察看,可不是小黄马一点也不假,萧林心胆已寒,那敢久留,匆匆束扎备马,悄无声的溜进马房,带马逃走。

这时候,他催马才到店门,耳傍就听得傅小保喝骂之声,锈剑挟着劲风直向马上剁来,连忙用力一挟马月复,头也未回,冲出店外,落荒而去。

暗小保一剑砍空,待着追到店外,早见萧林已催马混入人丛中不见人,他发足赶了几步,心知无法赶上,便急急折回马房里,飞身跨上小黄马,连小绢小翠也来不及知会,紧跟着也追赶出店。

两骑马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奔出镇外,小黄马脚程迅捷,不消片刻,早巳和萧林追了个首尾相接。傅小保抡剑喝叫道:“姓萧的,这一回你再也逃不掉了,还不乖乖交回剑谱,再让小爷结算结算你毒爪伤人的旧债!”

表手萧林闻声回头,见仅只傅小保一人赶来,不见唐百州和二女,心下倒反而稍定,但他心机素来深沉,暗忖:如果就在官道上动手,只怕那唐百州和二女随后也到,我虽杀了这小子,自己也月兑身不得。当下狞笑数声,一带马首,竟然奔离官道,向东方乱山中驰去。

暗小保一心紧追,毫未多虑,跟着也带过小黄马,撞入乱山,转过两处山脚,眼看即将追及,却不防萧林突然勒马停步,飘身落地,撤出肩后双爪,横挡在前面,阴笑而待。

暗小保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一见萧林反身待敌,心中大喜,忙也翻身落马,提剑迎了上去,锈剑直指萧林鼻尖,骂道:“姓萧的,饶你奸似鬼,悬崖下逃得残生,小爷也叫你断送在此地,我师门剑谱在什么地方?死到临头,还不快些交回来吗?”

萧林一派宗师,何曾把傅小保放在眼中,双爪齐并左手,阴恻恻笑着答道:“小子,你中了老夫钢爪上剧毒,居然未死,可算得命大,但你这捡回来的小命,未免也太不知爱惜了吧?此处地荒人渺,你所仗的唐百州和那两个丫头均都不在,老夫如连你这小子也整治不了,还论什么英雄?充什么好汉,剑谱现在老夫怀中,只怕你纵然得知,今生今世,再也不能到手了。”

暗小保大怒,叱道:“老贼,你拿这些话吓唬谁?小爷不叫你尝尝厉害,还不知你要吹到何时才了呢!”

话一说完,手中的“玄铁剑”一摆,“画龙点睛”,欺身直上,居然抢中宫,踏洪门,一剑向萧林面门戳到。

表手萧林嘿嘿一笑,手中双爪原样不动,略一侧头,早将一剑让过,旋身上步,右手骈指暴点他胁下“期门”要穴。

在他心目中,凭傅小保一个后辈小子,当真犯不上用兵刃,还不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殊不知傅小保功力虽然及不上他,而锐气却远非萧林可及,何况师门重物,一心一意要抢夺回来,明知打不过他,竟存了拼命之心。萧林骈指暴点要穴,他居然视若无睹,不避不让,“玄铁剑”唰地一翻,变戳为扫,连肩夹背,猛扫而出。

这一来,倒把鬼手萧林给暗吃一惊,眼看自己若不撤招,势非和他落个两败俱伤不可,急切间先求自保,塌肩缩颈,收臂滑步,闪退三步,堪堪将这一剑躲过,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暗小保一剑迫退了鬼手萧林,豪气更炽,越发把剑舞得虎虎风声,未容他喘过气来,展开学自刁家寨的“蛇形剑法’,一轮疾攻,晃眼便五六招,一面口里还叫骂道:“老贼,看你还吹大气吗?咱们今天倒要看看,是谁整治谁?”

表手萧林藏爪不用,满拟三招两式,便能打发了他,不料一着失机,倒被他抢去了主动,全仗身法灵巧,才将他这一轮快攻躲过,登时激起怒火,双爪一分,准备要立下杀手。

但是,当他含怒正要出手,却倏然惊觉傅小保所使这一套剑法,与唐百州剑法迥异,而且,道道地地竟是刁家寨所用的“蛇形剑法”,忙又稳住爪势,没有立即还手。

他倒并不是畏惧“蛇形门”剑术绝妙,却是暗在心中,有一件说不出的内情,原来他自从误撞大巴山,在刁家寨前一场恶战之后,一直将刁淑娴对自己那嫣然一笑,铭刻难忘,这些日子,无论寝食行止,何尝有一刻淡漠过。实在说来,刁淑娴的一笑,已使他老怀震荡,古井扬波,他自疚不该事理未明,便闯上大巴山寻衅挑战,更深探告诫自己,定要设法先行消除东海和刁家寨这一段梁子,进而托媒说合,与刁家寨结为秦晋之好。正因为他内心已有了这一种预谋,此刻发现傅小保竟然使出纯熟的“蛇形剑法”,倒不禁犹豫起来,一时决不定是该立下杀手呢?还是该手下留情?

然而,傅小保却不明就里,是他分明手中拿着兵刃,并不使用,还当他害怕自己“玄铁锈剑”削铁如泥,不敢稍攫其锋,心中更加狂喜,剑光霍霍,登时又加上了五成劲力,将萧林裹了个风雨不透。

表手萧林思之再三,倏然下了决心,掌上猛可里加力劈出几股劲风荡开层层剑影,抽身跃出圈子,沉声喝道:“住手,我有话说!”

暗小保只得收剑,叱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说的?识趣的趁早将剑谱交出来,小爷也许倒能饶你不死。”

萧林凝目注视着他,冷冷问道:“老夫看你使得一手刁家寨的蛇形剑法,不知你和刁家寨究有什么关连,你趁早实说,免得伤了咱们东海和蛇形门的和气。”

暗小保听他原来问的这个,勃然怒道:“放屁,小爷和刁家寨毫无关系,难道蛇形剑法不是刁家寨的人就不能用了吗?你有种就打,没种就跪地告饶,别想尽找这些废话来搪塞小爷。”

表手萧林也不禁暴怒,但他尚未答话,却听得左后方有人嘿嘿笑道:“小保,你好大的口气。”

二人齐都一愣,扭头回顾,可把傅小保吓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敢情插口说这话的正是刁家寨蛇形门掌门人刁人杰。

表手萧林一眼瞥见刁淑娴也在她父亲身侧,不由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手足无措,反不知该如何才好。倒是刁人杰显然早在暗处听见了适才鬼手萧林向傅小保的问话,他乃一代枭雄,立刻脸上挂笑,向萧林拱手施礼,道:“多承萧兄不见外,洛伽岛和刁家寨原是唇齿之交,纵或其间偶因小人挑拨,彼此误解,一笑可释,二岛主千万不必放在心上。倒是连兄弟这叛离逆徒,居然亦蒙二岛主手下留情,刁某人这里真该顶礼为谢才是。”

表手萧林尴尬的一笑,道:“刁兄说哪里话,兄弟正为前次不礼之事,深感疚愧难安哩!

刁兄海量,倒叫兄弟腆颜。”

霍昆哈哈大笑,道:“你们两家都不必客气,误会冰释,这才是天大喜事,从此东海和蛇形门,互谦互让,甘苦相共,真乃武林中一件大喜之事,区区在下也觉分享这份欣悦呢!”

刁人杰忙命“巴山双毒”兄妹等俱都与萧林见礼,喜得萧林心痒难抑,还礼不迭,一双色眼,注视刁淑娴竟未少瞬。

暗小保呆立场中,瞪眼望着他们叙礼客套,心中暗暗焦急,皆因他此时虽然月兑离了“蛇形门”,但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刁人杰又的的确确是自己以前的义父,有了这层关系,他是万万不能和刁人杰等人正面冲突的。那么,难道说叫他就此舍弃了师门剑谱,转身一走了之吗?他势必也不能那么做。

其实,此时他纵有抽身之心,已经来不及了。

刁人杰和萧林叙罢礼,转身一挥手,刁天义、黄衣喇嘛兀突柯等早已飞身抢出,截住退路,将他困在核心。然后,刁人杰这才缓缓行到他面前,冷冷笑道:“小保,你好大的胆量?

见了我,还敢横剑不跪,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啦?”

暗小保脸上一阵热,心中突突乱跳,本能的疾退了两步,剑尖垂地,恭身答道:“小保承你老人家养育之恩,今生今世,没齿难忘,但是……。”

刁人杰没待他说完,突然厉声喝道:“但是什么?你既然还知道养育之恩,尚不弃剑认罪,等候领受叛逆责罚?你不是仗持那姓唐的吗?如今姓唐的也死了,难道你还敢桀骜不驯,一定得刀斧临身,才知道反悔?”

表手萧林听得唐百州已死,宽心大放,嘿嘿笑道:“刁兄,既是叛师欺宗之徒,干脆毙了,何苦跟他尽费口舌?”

刁淑娴自代父授傅小保武功,平素对傅小保最是喜爱,只因他干犯叛逆大罪,心虽着急,苦于无法救得他。前次在大巴山,她便有意等唐百州退去后,代他向父亲求情,殊不料小保竟被唐百州援救下山,她一颗长姊爱心,何尝又不暗中替他欣喜,现在突听鬼手萧林插口建议要将小保格毙当场,心中大是不悦。慌忙接口向傅小保叱道:“小保,当着爹爹,你怎敢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快些抛剑认罪,姊姊自会替你求情,千万不能抗拒令谕。”

说罢,还故意冷冷斜了萧林一眼,大有鄙夷厌恶之意。鬼手萧林何尝不明白她这些话中之意,在偏袒傅小保,刹时间心中捅起一股酸意,嘿嘿干笑两声,道:“姑娘真是慈面佛心,对待这种叛师之徒,尚且如此宏量,当真难得。”

说至此处,略为一顿,突又目射凶光,冷冷说道:“要是咱们东海洛伽岛门下,也出了这种叛师欺宗之人,嘿嘿,只怕立时便得将他毙在杖下,有时候情虽堪怜,却不可因情废法,无以服众。”

刁淑娴心中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傅小保早已厉声喝道:“姓萧的,你们洛伽岛不过全是奸诈无耻之徒,算得什么人物?傅小保感恩报德是一回事,与你们这种奸贼势不两,立又是一回事,你不要以为已经托庇翼下,咱们这笔账还没有算清呢,此地那有你姓萧的插口余地!”

这一顿臭骂,只骂得萧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刁淑娴却心中暗暗称快,萧林不想出手宰了他,如今碍着刁人杰在场,反倒不便有所表示,只得冷笑两声,却把一双眼睛,看着刁人杰,那意思是说:这是你们刁家寨的叛徒,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难道你们蛇形门也不能整顿门规吗?

刁人杰岂有不知之理,他此刻正在笼络萧林,自然不愿因此令他不快,于是大声叱道:

“天义,把他擒回山去,再作发落。”

刁天义躬身应命,长剑一摆,欺身而上,沉声喝道:“叛徒,还不受缚,真想找死不成?”

暗小保好生为难,他此时此地,那有束手受缚的道理,但刁人杰和刁天义都是他素来敬畏的人,实在又无法跟他们出手,急忙向后又退了一步,答道:“大师兄,小保自幼承你以亲生手足看待,盼你别逼兄弟,自今以后,兄弟纵然不在蛇形门中也永志大师兄的厚情。”

表手萧林插口哈哈笑道:“好一个公然叛徒,竟敢当面声称月兑离师门,狂妄无法,莫此为甚,刁兄,这种人若不能予以重罚,只怕传扬江湖,会徒贻笑柄,招人非议吧?”

刁天义听了大怒,长剑狠狠一招“飞蛇旋身”,猛可里递出,直扎傅小保腰际。

暗小保恨透了鬼手萧林,双脚一顿,避扎拔起,“玄铁剑”舞起斗大一个剑花,却向萧林头上罩落下去。

表手萧林冷笑一声,存心显露绝技,双爪纹风不动,右手大袖一抖,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直向空中的傅小保撞去,脚下寸步未移,但冷冷说道:“好一个不识进退的叛徒,萧某要代刁兄惩戒惩戒你了。”

他这一袖反震,暗蓄内家罡气,潜用了八成内力,存心要将傅小保一掌击毙,绝了心月复之患。傅小保人在空中,闪避不易,两下里一往一迎,快逾电奔,眨眼已经硬触硬撞在一起,连刁淑娴也替傅小保身陷危境而惊呼失声。

转瞬间,但见傅小保整个身子被劲力一撞,飞落向二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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