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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的幸福剧本 第十三章

作者:陈毓华

第七章

这是一间很高级的日式料理屋,以前她来过几次,贵的是服务与名气。

穿着和服的服务人员一眼认出她的脸,这让孙淼淼有些意外,毕竟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来这里了。

整整齐齐的枯山水,枝干造型充满意境的松树,小桥、池泉、石灯笼、手水钵,走进里面,仿佛踏进来的不是料理屋,而是富有禅意的庭园。

走过玄关、回廊,她被带到雅致的包厢。

这间料理屋以景出名,用餐的时候,从每个窗户、每个角度看出去,都有精心设计的庭园景观可以看,而且四季各有不同风情,可以说每个窗景都是一幅画。

当然,吃一顿饭也所费不赀。

拉开日式拉门,她看见一个背向着她的身影,身材颀长,气质凛冽。

“你来了?”

听见衣服的窸窣声,男人转过身来,他有张轮廓颇深的脸,薄唇,下巴带着棱角,剪裁合身的手工三件式的Brioni西装,银灰色领带,一丝不苟的衬托出一份在上位者才有的精明干练和从容贵气。

“是。”她神态自若,动作端庄,从姿势到神情都标准得无可挑剔,表现出没一丝能挑得出错处来的大家闺秀气质。

上流社会的淑女礼仪训练曾是她每天必修的课程,一丝一毫都不能出错,出错就要挨打,一见到陶斯,因为他也是陶家的人,那些曾经根深蒂固在脑海里扎根的习惯,在屏气凝神的紧绷下由心底深处浮现,她不由得忘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要战战兢兢、把自己勒得像条线的孙淼淼了。

“坐。”陶斯冰冷的眼在看见孙淼淼时有了略略的温度。

她坐在榻榻米的座垫上,双腿并拢,手放膝上,眼睫垂着45度角。

“要吃什么?”

“一样吧。”

陶斯叫来侍者,低声吩咐,待侍者一离开,他才道:“你瘦了。”

“我倒觉得胖了不少。”

以前她根本没有夜生活,自从认识苹果妹和香绮以后她的夜晚热闹许多,香绮爱看八点档连续剧和十点的韩剧,一听说她也爱窝在电视机前,有空时没特别选择的可以从动物频道、Discovery到旅游、甚至幼幼台,就连新闻也不放过,香绮拊掌大笑说她终于找到同好。

既然有讨论的对象,便常常买鸡排、烧烤和一大堆零食坐公车到她租屋处,为的就是一起看电视,一起为剧情掉眼泪,一起骂配角那个恶毒的女人心肠怎么那么坏,中毒的程度,她想,在连续剧还没有播毕之前,香绮应该会一直是她家的常客。

至于苹果妹又是另外一个典型,阿育在工作之余爱跳街舞,身为人家女朋友的她虽然不是其中一分子,却会在固定时间提着音响替他们放音乐,偶尔推拒不了她的邀约,她也会跟着去感受一下一群年轻人对舞蹈的热情,因为这样,又交了不少“小”朋友。

因为朋友,让她的生活充实不少。

“迟了两天,不过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精致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她打开来看,躺在蓝丝绒里的是一件做工非常精美的金属镯子,宝石的光芒闪烁,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谢谢,以后不要再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了,这些我都用不着,放着只是浪费。”她收下,她知道就算她说不要,陶斯也不会答应。

陶家的男人都一个样,女人只是附属品,还有他们说的话别人不许有意见,强悍得令人窒息。

陶然好些,只是在病情严重的时候,脾气会大些,那时的他和陶斯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不打算回家了,外面真的比较好吗?”他为她倒了餐前酒,他叫的不是清酒大吟酿,而是非常稀有的粉红香槟。“不管怎么说,你做过我嫂子,做过我的秘书,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你留在我身边,我有能力照顾你。”

“陶斯,那些都过去了,而且,我记得我们有过共识,只要我有独立能力,你就不会再叫我回去。”菜色非常丰盛,有着美丽油花的鲔鱼Toro,Q女敕鲍鱼煮物,白酱油炖马头鱼,炸河豚,松叶蟹……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不回家可以,那你……要不要考虑回来公司?少掉你这么个能干的帮手,这阵子我无论做什么都不顺遂,下面的部门要不是出错,就出包……偏偏行程又满,你要独立和离开公司是两回事,在公司我一样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空间,回来吧!”她在他身边七年,是个完美到挑不出一丝错的秘书,她一离开,他就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陶斯,我喜欢做包包,要是可以,我会一辈子做下去,翔宇不一定真的需要我,我只是个小螺丝,不重要,再说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只要你愿意,翔宇多的是比我更优秀的人才,怎么可能找不到合用的人?你别开玩笑了。”

秘书工作没有她当初想象的简单,要吃苦耐劳、十项全能、要随叫随到、要二十四小时战战兢兢的备战着,就算得到的知识够她一生受用,就算她要面对的人只有陶斯一个,但那种沉重的工作压力,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她受够了。

就算没有她,翔宇也不会倒。

“我是认真的。”他已经很低声下气了,难道他错了?错在不该把金丝雀放出笼子?

“我也是,我不会回去了。”她坚定自己的立场。

陶斯发现他无法忍受这一点,孙淼淼应该待在他身边,她应该属于他。

“淼淼,我们都知道那个工作才适合你。”

“陶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真的不了解我。”他,陶然和女乃女乃,一直以为他们对她的好就是最适合她的,他们很少问她,她想不想、愿不愿意,或者要不要。

过去的点点滴滴慢慢浮现,没有人知道她过去过得有多压抑,她是人,她也会有内心波涛汹涌、想歇斯底里或大吼大叫的时候,她也有自尊心。

她习惯的忍耐一切,逆来顺受,当一个没有声音的人,无论是去读和自己兴趣完全不相干的科系,读得痛苦万分,还是逼着答应和陶然结婚,把自己对爱情的渴望束之高阁;去翔宇,表面是给她自由,其实有陶斯这么个大牢头盯着,上下班车子接送,很风光吗?也许许多人羡慕那样的位置、那样的待遇,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那样的不自由,有谁替她想过?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那段青春岁月都给了陶家,现在她觉得够了,不管陶斯如何说,她都不会回去。

天气变热了,即使是夜晚,高温还是残留着讨人厌的尾巴,那种热,黏腻腻的,挥之不去。

孙淼淼慢慢的被人潮推着走,从她身边来来去去的,要不是脚步急促,便是漠然的脸。

陶斯很不高兴,因为她婉拒了他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尊心一向比天高的人,接连着被拒绝,脸上挂不住是必然的。

她低着头走,心里空落落的。

穿着一双一看就知道是好鞋子的脚横了过来,挡住她的路,她只能停住,她认得那双脚的主人。

“低着头走路,要是撞到人怎么办?”

略带戏嘻的声音勾起了她的头,她的眼因为那个人而变得专注。

刚刚她在想,身边要是有个熟悉的人能和她说说话,就算不说话,叫她一声也好,只要让此刻的她不要觉得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时,他就出现,站在那里,稳稳的,像一棵树。

是下意识想见他吗?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声音吗?

一颗眼泪骤然涌出眼眶,咱地掉了下来。

“在想什么?怎么那种表情?这样我会以为你想我……”纳兰燎火巴拉巴拉……忽然住口,骇了一大跳,手脚慌了,“喂喂喂……你干么哭?是谁给你委屈受?谁让你受气了,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你就没一句正经的。”她扁嘴,拭掉那颗莫名其妙的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孩子气,瞧着他那张被吓破胆的脸,情绪突然涌了上来,才擦掉的眼泪又成串滑下来,竟然泪如泉涌了。

纳兰燎火掏出手帕替她擦了又擦,发现效果是零,干脆一把将孙淼淼搂进怀里,抱紧,镶嵌,再也不放。

“嘘嘘……不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是那个和你从料理屋出来的男人把你惹哭的吗?我去揍他给你出气!”她的身子柔软香馥,发丝撩过的颊和鼻端,一下就搔动了他的心。

他舍不得她哭。

他的心很容易被她撩起,很容易被她拨动,方才看见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情绪沸腾又冰冷,沸腾的是看见这两天总是在逃避着他的她,冰冷的是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并肩从料理屋走出来,火冒三丈又全身冰冷的同时,差点就冲过马路去质问她,和他保持距离,逃避他的原因是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的心泡进醋缸又出来。

她不知道这两天来他有多想她,想得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犯了相思病——那个他从前嗤之以鼻的东西。

可是这会儿的她乖乖的在他怀里,他一颗冷了又热,热了又乱的心,忽然平熨了。

她用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肩,眼泪收了,她的鼻尖都是纳兰燎火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尴尬突然袭来,她两颊晕红的轻推开他。

她干么哭,哭得好没道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睡不好、吃不下,瘦了一圈,只好出来找你。”

找到她,那些症头好像不药而愈了。感觉着失落的怀抱,看她红着鼻头和眼眶,一个女人哭红鼻子,他居然还觉得好看,真的没救了。

他整天在家里像困兽般走来走去,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她在他身边,看书吃饭刷牙洗脸,晚上躺在床上,甚至也感觉她躺在床的另一侧,佣人们都以为他哪里不对劲。

原来不爱人的时候,自然潇洒,可是一旦爱了,才发现想和她如影随形,想时时和她连体婴似的在一起,而且怎么都不够。

“说什么嘛,你这两天没来上班,是因为病了吗?也不打电话说一声,还有,看医生了没?”她紧张了,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不会真的说病就病了吧?

一度,她以为他是在逃避她,所以在登山那天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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