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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栽跟头 第一章

作者:朱映徽

七年后

清晨,微亮的曙光,自半开的窗棂悄悄溜进房里,映照在床榻上那个纤细姑娘的身上。

她仍闭着双眼,尚未自睡梦中醒来。

柔和的晨光之中,可以看见她有着白皙似雪的肌肤、粉女敕嫣润的红唇,五官细致而完美,而那一头柔细的发丝在日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光泽,让她看起来美得宛如画中的仙子。

只可惜,睡梦中的她柳眉紧蹙,脸上的神情显示她睡得不太安稳。

在床榻上辗转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幽幽醒来,美丽的眼睫轻搧了几次之后,缓缓地睁开。

看着眼前熟悉的寝房,让她霎时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原来,只是梦。

松了一口气之余,韩若霜的红唇不禁逸出一声叹息。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她摇了摇头,自嘲地低语。“恐怕这辈子,恶梦都会如影随形地纠缠不休吧……”

自从七岁那年,她目睹娘亲从山崖跃下,那可怕的画面就不时让她在夜里深陷恶梦,而在姊姊也步上娘的后尘寻短之后,梦魇对她的纠缠更是越发频繁了。

七年前,姊姊若曦因为遭到恋人的背叛而深受打击,意图寻死。

当时,她那几个耳光虽然让姊姊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可那毕竟只是暂时的,姊姊心底的死结依旧没有解开。

事隔将近一个月之后,姊姊趁着大伙儿仍在熟睡的深夜里,悄悄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忆起沈痛的往事,韩若霜的神情流露出伤痛。

“唉,真傻……何苦呢?就为了男人……”

一提到“男人”二字,她的眸光顿时冷如霜雪。

倘若问她在这个世上最厌恶、最憎恨的是什么,她的回答毫无疑问地只有一个,那就是男人。

都是可恶的男人,害她失去了挚爱的亲人。她的娘亲、姨母,还有姊姊,全都是因为被男人辜负而走上绝路!

为此,她对男人打从心底深恶痛绝。

在她眼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值得依靠、值得信赖,他们若不是花心放浪,就是窝囊没用,最好离他们有多远是多远。

这些年来,她在外祖母和姨母的照顾下长大,而在她自己主动的要求下,她学功夫、学经商,为的就是将来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幸而她拥有不错的天分,再加上坚定的决心以及严格的自我要求,她在各方面都十分出色,让当家主事的外祖母相当欣赏,甚至还赞美她的表现一点儿也不输给男人。

男人?哼!她才不想跟男人相比,不希望和那些宛如虫子般令人生厌的家伙相提并论!

韩若霜掀起被子,起身更衣。

由于对自己要求严格,不许自己像个柔弱无用的姑娘,韩若霜从几年前就开始主动撤去贴身伺候的丫鬟,梳洗更衣全靠自己。

她不想当个事事依赖他人的千金小姐,那只会一点一滴地剥夺自己的坚强,让人逐渐变得软弱、依赖成性,甚至最后变得像娘和姊姊一样,没了男人的宠爱与照顾就无法生存下去……

“我才不会变成那样,绝对不会!”韩若霜信誓旦旦地低语。

一意识到自己的心底又升起了对男人的敌意,韩若霜蹙了蹙眉,赶紧将那些情绪给挥开。

她可不想把宝贵的心思和时间浪费在仇视男人这事上头,身为“烟霞山庄”的主子,她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数十年前,原本当家主事的外祖父去世,唯一的舅舅又因为对家中的事业毫无兴趣,与几名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到京城卖起了字画,从那时候起,“烟霞山庄”就一直由外祖母来当家。

她这几年来的出色表现,外祖母全看在眼里,对她十分赞赏,在去年年底便将“烟霞山庄”交给她打理。

除了刚开始的几个月,她因为不太熟练,还需要外祖母稍加辅佐之外,近几个月以来,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外祖母对她的表现相当满意,她也觉得自己做得还行,可她并不以此就满足了,她期许自己可以做得更好,让天底下的人明白——即便是姑娘家,也绝对拥有胜过男人的本事!

“没错,女人靠自己就行了,何须要那些只会玩弄姑娘家感情的负心汉呢?”韩若霜轻哼了声,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嫁给任何男人。

梳洗更衣完毕之后,韩若霜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扬起一抹微笑,那充满自信的笑容,让原就容貌娇美的她,显得更加耀眼、更加动人。

韩若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来到外祖母的寝房。

一进入房里,就见老人家正坐在窗边,欣赏着窗外盛开的桂花树。

“外祖母,若霜帮您送人参鸡汤来了。”

韩老夫人回过头,对她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好孩子,每日亲自炖补汤给外祖母,实在太辛苦了。”

“这哪有什么辛苦的?只不过花一点时间罢了,外祖母能够身体健康才重要呀!”韩若霜由衷地笑道。

“咱们若霜真是既乖巧又懂事。”韩老夫人笑望着,眼中忽然浮现一丝淡淡的感伤。“妳这孩子长得愈来愈标致,愈来愈像……”话虽然顿住了,并没有说完,但韩若霜明白外祖母原本要说的是什么。

随着娘去世超过十年,她脑海中娘的模样也已经变得模糊,然而从其他姨母或是年长的下人口中,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和娘亲十分相似。

她将人参鸡汤先搁在一旁的桌上,趋近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说道:“外祖母,若霜一定会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代替娘孝顺您的。”

“妳已经很孝顺了。”韩老夫人欣慰地说。

自从去年年底,她将“烟霞山庄”交给这个外孙女掌管之后,这孩子明明每日都过得十分忙碌,却还是不忘为她亲手炖些补汤、亲自送到寝房来,这份孝心,着实令她感动不已。

“别只顾着照料外祖母,自个儿的身子也要照顾好呀,知道吗?”

“外祖母放心,若霜明白的。”

“对了,若霜呀!淳儿的新婚贺礼,张罗得怎么样了?”

“外祖母放心,若霜都已经打点好了,淳儿姊姊一定会满意的。”韩若霜笑着保证。

将近四十年前,外祖母有个感情甚笃的义女何凤仪远嫁到西北,如今何凤仪的女儿李淳儿也快成亲了,将在下个月底嫁给当地县太爷的儿子。

为了祝贺大喜,外祖母特地要她准备一些特别的贺礼。

由于李淳儿将嫁入官家,再加上又是“烟霞山庄”老夫人的义外孙女,为了替婚礼增光,她精心挑选了一些独特而珍贵的宝物,包括了龙凤玉镯、观音玉像、鸳鸯玉屏风等等。

这些价值连城的贺礼,肯定能给足了李淳儿面子,然而对于要将它们安然运送到西北一事,她可就有点伤脑筋了。

从“烟霞山庄”到西北,需要约莫一个月的路程,外祖母年事已高,不适合舟车劳顿,而她必须坐镇“烟霞山庄”,也没有办法代外祖母前去,在与外祖母商议过后,已决定由二表姊前往祝贺。

让她感到棘手的是,这些贺礼异常贵重,倘若在途中被盗匪劫走,损失惨重不说,更重要的是如此便没办法如期在成亲当天送上祝贺了。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只是,该如何确保这一路上的安全呢?

韩若霜轻蹙起眉心,暗暗地思索。

“烟霞山庄”早已不是当年的武学世家,即便她自幼认真习武,有着还不错的身手,可并非山庄里人人都有着好功夫。

她先前已仔细盘算过了,“烟霞山庄”中称得上好手的约莫有十人,其余护卫的身手只能算是一般般,要对付普通盗贼还行,但若是碰上了凶狠的土匪,怕是难以招架。

然而,她不可能将那十名好手全派去护送贺礼,毕竟还是得留一些人在“烟霞山庄”中,否则要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谁来保护山庄里的老弱妇孺?

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该考虑找一间值得信任的镳局……但,过去她从不曾和任何一间镳局打过交道,而江南一带似乎有好几间镳局,她该从何选择呢?

“淳儿比妳大半岁,如今她都要成亲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轮到要办妳的喜事了呢!”

外祖母的话拉回了韩若霜的思绪,她摇了摇头,说道:“若霜才不嫁呢!若霜要一辈子陪着外祖母。”

韩老夫人笑道:“傻孩子,外祖母年纪大了,还能陪妳多久?”

“外祖母别胡说,您的身体健康,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呵,再怎么健康的身体,也终有离世的一天呀!再说了,就算外祖母真能长命百岁,到时妳也早该儿女成群了吧!”

“才不会呢!若霜不嫁,终生不嫁!”韩若霜语气坚决地说。她打从心底厌恶男人,才不要成亲呢!

看着她那一脸抗拒的神情,韩老夫人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过去女儿和外孙女所发生的悲剧,在这孩子的心里造成无法抹灭的阴影,让她关上心扉、拒绝情爱。

可是,这么一个美丽、善良、孝顺又贴心的好姑娘,倘若没有一个美好的归宿,未免太令人惋惜。

即使过去有几桩不幸的憾事发生,但她始终相信这世上还是有许多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就像她已逝的夫婿。

就盼老天爷为她这个宝贝外孙女安排一段良缘,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出现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以真诚的爱来治愈这孩子心底的伤,让她敞开心扉,勇敢去爱。

两日后。

韩若霜坐在“烟霞山庄”大厅中,望着眼前几名手下,问道:“经过这两日的打探,你们可有什么结果?”

关于运送新婚贺礼一事,为了慎重起见,两天前她派了几名手下在江南一带的几个城镇打探消息。

“回庄主,咱们已经分头打探过了,刚才大伙儿稍微交换了下意见,想不到咱们要推举的人选都是同一个呢!”

“喔?是什么人?”

“是尉天匀。”

“尉天匀?”韩若霜低喃着这个名字,隐约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他是什么来历?”

她一向对男人没有什么好感,因此除非是生意上必须往来的对象,否则她根本不会和任何男人有交集。

然而,那“尉天匀”的名字却让她感到有些熟悉,该是过去她曾不止一次地听人提起那个人吧?但……那究竟是谁呢?

“回庄主,他是苏州『雷霆门』当家。”

“喔,原来是他。”韩若霜恍然地点点头。

即使过去“烟霞山庄”和“雷霆门”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但她确实偶尔会听人提起那个名号。

据说,“雷霆门”是间赫赫有名的镳局,而当家尉天匀则是个年轻有为、武功高强的男子。

“他能够信任吗?”韩若霜问道。

倘若不是情况特殊,她真不想借助任何男人的帮忙。

对她而言,除非是为“烟霞山庄”效命多年的护卫和手下,否则她根本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一名陌生男子。

“回庄主,听说过去三年来,『雷霆门』所接的案子不曾出过任何差错,几次在途中遇上了凶恶的盗匪,也都能够平安顺利地将货物如期送达,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嗯……”韩若霜轻应了声,心里仍有一丝踌躇。

即使这些事迹和她过去曾听说的一样,然而,她打从心底对男人的不信任,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说不定,那些传说的事迹只不过是夸大其辞,也许那尉天匀并没有那么好的本事。毕竟运送贺礼之事十分重要,她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思忖片刻之后,韩若霜道:“好吧!我就去会会他,倘若他真如传说中这么有本事,那咱们这次就与『雷霆门』合作吧!”

苏州城北,有一幢十分宏伟的府邸,在那扇气派的大门上,高挂着题有“雷霆门”三个苍劲大字的牌匾。

在百姓们的眼中,这里是大名鼎鼎的镳局,然而私底下,这些镳师们可不光只是运镳而已。

此刻,宽敞的大厅中,镳局的当家尉天匀正与手底下的几名镳师谈话。

“头儿,前夜的那一票,收获可真是不少哪!”一个身形魁梧如熊,名叫张山的镳师咧嘴笑道。

“是啊!”尉天匀点了点头,一脸满意地说道:“最近天气转凉,那些银子正好可以给老弱村民们添些衣裳,免得他们冷出病来。”

今年二十五岁的他,身材颀长高大,由于长年习武,体格十分精壮结实,浑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副出色的容貌。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有着端正的五官,尤其是那飞扬的剑眉和炯炯有神的黑眸,更是让他举手投足都充满了阳刚的魅力,看起来格外英挺。

身为“雷霆门”的当家,他的手底下一共有十多名镳师。尽管大伙儿平日十分繁忙,但偶尔他们也会在暗中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由于尉天匀和几位镳师们同样有着嫉恶如仇的性情,看不惯奸商压榨善良百姓,大赚黑心钱财,因此他们偶尔会换上夜行衣,扮起蒙面盗,趁夜干一些劫奸商、济贫民的事。

“吕大金那个奸商为富不仁,这一回,咱们取了他的黑心银子去接济穷人,也算是为他消点罪业。”张山说道。

其他的镳师也纷纷附和道:“没错!昨夜的那一票银子,够让那些贫困的村民好好过上一段日子,不必担心有一顿没一顿地挨饿了。”

由于他们下手又快又利落,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吕大金即便报了官也揪不出他们来,只能含恨认栽了。

他们在清点得手的银子之后,一毛钱也没有私吞,全数拿去暗中接济一些病苦穷困的百姓。

尉天匀望着眼前这些志同道合的好伙伴,他的眼底有着满满的笑意,对于如今“雷霆门”的一切,感到十分满意。

说起来,“雷霆门”原本是一间知名的武馆,在二十多年前,由他爹尉浩然一手创立的。

由于爹的武功不凡,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因此吸引了不少前来拜师学武的徒弟,其中甚至有几人不惜从京城远道而来。

然而,三年前,爹过完五十大寿之后,毅然决定不再继续传授武艺,要带着娘完成他们俩多年来一同云游四海的心愿。

在他们这对恩爱夫妇相偕远行之前,爹将“雷霆门”留给了他,还说随他怎么处理都行。

一直以来,他虽热衷于剑术,也因为天分资质再加上爹的倾囊相授,而拥有一身顶尖的好功夫,但是对于经营武馆实在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想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于是便将“雷霆门”改为镳局,一些与他气味相投的师兄弟们,则决定留下来担任镳师。

经过三年的经营,“雷霆门”不但成功地改以镳局打响名号,在江南一带更已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镳局。

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雷霆门”的镳师们除了尽心负责之外,个个更是武功不凡的高手。

尽管偶有发生盗匪觊觎贵重的货物,进而动手行抢之事,可每一趟镳总能顺顺利利、稳稳当当地送达目的地,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随着不曾失误的好口碑传开,一桩桩生意便自动地找上门来,有时他们还得稍微过滤一下委托的案件,否则真会忙得分不过身呢!

即便光是运镳就够他们忙的了,但只要有机会,他们还是会去暗中抢劫奸商恶吏,救助一些贫苦无依的村民百姓。

倘若那些劫来的钱财不够接济,尉天匀还会慷慨地自掏腰包,就盼能尽量让每一个贫苦的人日子都能够过下去。

帮助别人,让他感到愉快,那份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畅快与欢喜,比顺利运完镳还让他感到满足。

“对了,头儿,从这个月一直到年底,咱们的案子已经快要排满了。”负责整理、誊记委托案件的卫武望着手中的簿子,禀告道。

这个消息让尉天匀勾起嘴角,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年末咱们又可以好好地庆祝一番了!这一回,一定要办得比去年更加丰盛!”

听见他的允诺,镳师们都乐极了。

这三年来,“雷霆门”的生意兴隆,赚进了不少银两,而尉天匀对待手下十分有义气,非但不会抢着押运最轻松的镳,甚至还会主动将那些较为辛苦、艰险的差事揽来自己做。

不仅如此,对于手下的慰劳与奖赏,他更是毫不手软。

除了平日就有优渥的酬劳之外,每年年末,他总会举办庆功筵席来慰劳大伙儿。席间除了美酒佳肴,每位镳师还可以领取一笔额外的赏金,让大家能够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

“呵,自从跟着头儿之后,咱们都过起了好日子啦!头儿待咱们大伙儿可真是够义气、够大方!”

“这间镳局是靠大伙儿的努力,才有如今这样的局面,成果当然得大家共享喽!”尉天匀理所当然地说道。

倘若今日他是一名镳师,跟了个自私又小气的头儿,心里肯定会不太舒坦,因此他以同理心来对待大伙儿。

这三年来,他诚恳又慷慨地对待镳师,而镳师们也都以真心忠诚回报,如此一来岂不是双赢吗?

“头儿对待大伙儿那真是没话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给咱们添个大嫂?”张山咧嘴笑问。

“就是啊!咱们可全都等着喝头儿的喜酒哪!”卫武也跟着附和。

“欸,饶了我吧!”尉天匀皱起眉头,只差没翻起了白眼。

这样的反应,让镳师们忍不住哄堂大笑。

“心仪头儿的姑娘们那么多,只要从中挑选一个年轻貌美、身材曼妙的姑娘,不就得了吗?”张山说道。

“那怎么行?”尉天匀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地道:“除非碰上了自己真心喜爱的姑娘,否则我是没打算成亲的。总不能选妻子还像上街买菜一样,随便蒙着眼睛指一个吧!”

尽管事实就如张山所言,他的确相当受到姑娘们的青睐,有些胆子大一点的姑娘,甚至还会当街朝他送秋波、抛媚眼,但无奈的是,截至目前为止,从没有一个姑娘让他的心里掀起波澜,更别说是想要进一步地成家了。

要知道,娶妻生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倘若不是真心喜爱的姑娘,他实在没法儿强迫自己与对方拜堂成亲。

正当尉天匀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隐约听见外头传来了此刻负责守门的吕刚的叫嚷声——

“等等,施小姐,请容我先通报一声……等等啊……”

一听见“施小姐”三个字,尉天匀的眉头立刻皱起,一旁的镳师们则露出同情中又带了几分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瞧!头儿的头号爱慕者,这不就来了吗?”张山笑道。

尉天匀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俊朗的脸孔上浮现一抹苦笑。

外头那位施小姐,名叫施玉瑄,是苏州知名布商施员外的独生爱女,今年十七岁。

上个月初,他因为接受施员外的委托运镳,曾和施玉瑄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她在那之后对他一见倾心了,所以时不时地找借口前来“雷霆门”。

由于她表现得实在太过积极,不仅镳师们全都明白她的意图,他更是想装傻也不行。

对于这样的“艳福”,他只觉得十分困扰。明明他不曾给过施玉瑄任何感情上的响应,更确信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让她会错意的举动,但她似乎没有放弃的打算。

正当尉天匀暗忖着要不要避开的时候,施玉瑄却已经闯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珠儿,以及一路想劝阻的吕刚。

一见到尉天匀,施玉瑄立刻娇嗔地抗议。

“天匀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进来找你,他却一直拦我!”

“这……头儿,我……”吕刚一脸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尉天匀朝吕刚理解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先退下。个性老实的吕刚的确很难抵挡得住刁蛮任性的施玉瑄,因此他并不怪吕刚。

吕刚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施玉瑄瞪了吕刚离去的背影一眼,但在转头面对尉天匀时,立刻换上了盈盈的笑脸。

说实话,她虽然称不上是个沈鱼落雁的美人胚子,但在精心妆扮过后也有着几分姿色,只是尉天匀对她实在没有半点心动的感觉,真是勉强不得。

“天匀哥,昨日咱们布庄来了一批新货,其中有疋上等布料,我瞧着很适合天匀哥,爹也这么认为,便让我送了过来,算是上回天匀哥帮我爹顺利送达货物的谢礼。”

施玉瑄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珠儿立刻双手奉上布疋。

尉天匀只稍微瞧了一眼,便道:“施员外与施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那布疋既然是新进的上等货,还是留在布庄中贩卖吧!上回施员外已经给予咱们镳局丰厚的酬劳,实在无须再给额外的谢礼了。”

施玉瑄没想到他竟然拒绝,心里不禁有些怨恼。

送礼只不过是借口,为的是想和他见面、拉近彼此的距离,就不信他会不知道她的一片心意,可他竟然还拒绝,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想着过去几次她主动示好,也都没有得到他的响应,难道……他的心里,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不行!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全苏州城里的公子,她就只看上他一个,非要他也喜欢上她不可!况且,爹明白她的心意,也表明了乐见其成,她更不愿意放弃了。

正当施玉瑄不死心地想要说服尉天匀接受礼物的时候,吕刚又再度走进大厅。

“启禀头儿,外头有一位韩姑娘有事想见你。”

一听见来的又是一名姑娘,尉天匀的浓眉一皱。

“哪位韩姑娘?她有说明来意吗?”他开口问道,心里暗暗希望别又是另一个想来对他表露心意的姑娘。

“她说是来跟头儿谈生意的。”吕刚据实回答。

谈生意?莫非是要托镳?

尉天匀的心里虽然对于一名姑娘上门来谈生意感到有些讶异,但这不啻是个摆月兑施玉瑄的正当理由。

“请那位韩姑娘进来吧!”他对吕刚吩咐完后,便向施玉瑄道:“抱歉了,施小姐,我有正事要忙,若没其他事情的话,先请回吧!”

施玉瑄不甘就这么被打发掉,尤其来的还是另一个姑娘,更是让她不想就此离去。

她噘起了唇儿,嗔道:“我也可以跟天匀哥谈正事啊!要不……”她的眼珠子一转,从怀中掏出一条绣帕。“我就托天匀哥,将这条帕子送给我的好姊妹——城东苏家的二小姐,苏小青吧!至于谢礼,就是这疋布料,这样可好?”

尉天匀在心底叹了口气,感觉额角一阵隐隐地抽疼。他实在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份闲情逸致陪个姑娘玩游戏。

只不过是送一条绣帕到几条街外的城东去,随便指派个家仆跑腿不就成了?况且她摆明只是随便找了个缠住他的借口,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奉陪。

“抱歉,施小姐,我没办法接受这份委托。”

“天匀哥……”

当韩若霜一来到大厅的门外,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眼看那名年轻姑娘一脸委屈、楚楚可怜,那高大的男子却绷着一张脸,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的美眸瞬间转冷。

那男子就是尉天匀吗?刚才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为什么那位姑娘会流露满脸委屈的神情?该不会……他也是个寡情的负心汉吧?

当这个猜测浮现脑海时,韩若霜的柳眉倏地紧蹙,一股强烈的抗拒涌上心头,甚至就连她的脚步也不禁迟疑了片刻。

倘若不是手下们一同推举尉天匀是最适合运送贵重贺礼的人选,她这会儿肯定已经掉头走人了!

韩若霜勉强按捺住心底那股强烈的厌恶感,继续迈开步伐踏进“雷霆门”的大厅。

她告诉自己——尽管尉天匀有可能是她最厌恶的那种薄情男子,但是生意归生意,只要他能够顺利将贺礼送达便成,反正事情结束了之后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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