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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下) 第一章

作者:郑媛

永琰坐在四合院内等了一夜。

子扬稍后回到四合院,还没报告他离开的缘由,先看见众人脸色凝重,他只好模模鼻子,坐下来陪着等。

到了隔日清晨,永琰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两字所能形容!

大伙儿没人敢睡,全都坐在厅里陪着等,眼看贝勒爷的脸色越来越严肃,新眉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想到了!”新眉大叫一声。

“妳想到什么事啦?新眉姑娘?”冷不防给吓了一大跳,春兰猛拍胸脯收惊。她倒很少见新眉这么大惊小敝,这应该是她和她家格格才有的举动才对。

“我想到昨天晚上,我曾经把一个名叫平贝子的人介绍给格格,我猜想格格她会不会--”

“平贝子?”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春兰瞪大她的瞇瞇小眼睛,搔搔头。

一听见新眉提这个名字,子扬首先诧异地挑起双眉--他失踪一天,所调查之事,倒是与这平贝子有一丝干连。

至于平贝子与禧珍的关系,子扬当然也很清楚!因为当日就是子扬,将余一得与福晋的谈话禀报给永琰的。

“新眉,那个时候那么乱,妳怎么会把平贝子介绍给格格?”阿布坦疑惑地问她。

新眉于是把当时的情况,重说了一遍。

“我也记起来了!那时打到二楼厢房,情况正不可收拾,混乱中我记得好似真有这个人不错!”阿布坦回想起来,当时那人看起来吓呆吓傻了,杵在厢房里动也不敢动。

“难道格格这一整夜,一直跟那个平贝子在一起?”春兰突然插嘴。

她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皆噤声低头,忙着挥灰尘、擦桌子、玩手指……

事实上,这里在座的子扬、阿布坦和新眉,他们全都知道禧珍格格与那个平贝子未来的“关系”,只不过不能确定,此平贝子是否即为彼平贝子。

于是……没有一个人敢把这昭然若揭的事实,这么大剌剌地在贝勒爷面前说出来!至于为什么不能说、不敢说……

瞧永琰那张臭脸,就足以证实天晓得了!

“子扬,先说你昨日去了什么地方?做了哪些事?”永琰虽一脸寒漠,但他仍然冷静,足以注意到子扬的神色有异。

“昨日我在外头转悠,打听到牡丹苑的鸨母,近日极力拉拢一个名叫赵天祥的贩玉商人。”子扬道。

“赵天祥?”新眉接过话:“那不就是昨天晚上我应酬的客人?这么一回想,我倒肯定鸨母待这个姓赵的确实比较特别!我瞧鸨母招呼这个名叫赵天样的玉商,确实是比一般人还殷勤!不过这实在有违常理,因为鸨母眼中看的该是钱,而不是人!像赵天样这样的暴发户满街多的是,他尽避能使钱,能上那牡丹苑的豪绅贵冑又有哪个不能?鸨母没道理对他另眼相看!”

“新眉说得对!”子扬道:“就冲着这点,我在那赵天祥身上下手,趁昨夜他到牡丹苑时,我已经潜进他的宅院里转过一趟。”

“咦?子扬公子,想不到你瞧起来这么斯文的人,也会干这种偷鸡模狗的事?”春兰听出弦外之音,没心眼地道。

阿布坦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笑得你肚子疼!”子扬对阿布坦翻个白眼。

阿布坦没被威胁到,该笑的尽避笑个够。

“想必你有收获了。”永琰问。

“还是贝勒爷高明,一眼就瞧出我有了心得!”子扬转个脸,想起昨夜,他露出古怪的笑容。“昨夜我在那姓赵的家中四处搜索,随意点拨,没想到竟然误触机关,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祈眉、春兰、阿布坦异口同声问。

子扬点头。“说起来还真怪!那姓赵的是个玉商,按理说密室里应该堆满了珍宝玉器,可这间密室里头却什么都没有,就只墙面上供着一幅不知画着啥玩意儿的图像!”

“图像?如果瞧不出来,那该不会是张藏宝图吧?”阿布坦插嘴。

“是呀!你那猪脑袋,大概也只能掰出个什么藏宝图之流!”子扬嗤之以鼻。

“你聪明,那你倒说说,那是幅什么玩意儿?”阿布坦反唇相讥。

“就算我知道,又何必告诉你?”

“你--”

“好了!”永琰站起来。

见主子不坐,所有的人也一道站起来。

“不管那是什么,子扬,把它弄清楚!”永琰下令。

“知道了,贝勒爷!”子扬答。

“贝勒爷,那么格格呢?”新眉问:“咱们是不是该上润王府找人去?”

永琰沉下眼,神色阴晴不定……

大伙没人敢再出声,这回就连最迟钝的春兰也已经看出来--

永琰的脸色不太对劲了!

禧珍在润王府一连住了三天。

在这儿有萱儿陪伴她虽然不无聊,润王府里也有许多珍奇古玩的宝玉字画,与庭园造景让她乐不思蜀,可不知为何,禧珍心头老觉得怪怪的……

至于怪在哪里、为什么怪?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因为住在润王府里,吃的不一样、看的不一样、玩的不一样,所以她才觉得怪吗?

可好像不是这样……

那么是因为见不到春兰,还有小碗、小碟他们,所以觉得怪吗?

懊像也不是呀……

那么,到底是哪里怪呀?

禧珍一个人坐在湖边想破了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禧珍姐姐,妳怎么了?快来陪我玩呀!我阿玛答应要在后院筑一艘大船,给咱们玩呢!”

“在后院里筑一艘大船?”这倒新鲜!

萱儿的话,成功地吸引了禧珍的注意。

“是呀!这艘船的名字就叫珍儿,妳高兴吗?”

“珍儿?是我的名字吗?”禧珍指着自个儿的鼻头,不明所以。“妳阿玛怎么不取妳的名字呢?叫“萱儿”多好呀?”她问萱儿。

禧珍不明白,平贝子为什么要把那艘旱船,取成自个儿的名字?

此时正好平贝子走近湖边,他当然听见禧珍的话,突然站定在原地,不再往这头走来……

“阿玛!”还是萱儿发现了他。

平贝子尴尬地走过来。

“阿玛,禧珍姐姐刚才问我,大船为什么不取我的名字?”萱儿天真无邪地问。

平贝子的脸孔红透了。“那个……因为妳的禧珍姐姐心地善良,阿玛为了感谢她留下来陪萱儿,所以将大船取了她的名字。”他随便找个理由解释。

“噢,原来是这样的呀!”禧珍不疑有他,笑瞇瞇对人家说:“不过我住在这儿,让你管吃管住的,我不但没付钱给你也没跟你道过谢,没想到你还这么客气,这真让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禧珍姑娘,妳要是喜欢这儿就尽避住下,别客气!要是住腻了,我在承德还有一所别苑,等天热了咱们就能启程上那儿游玩!”平贝子忙道。

平贝子爵位虽不高,可他祖上留下的财产不少,此生他可过得十分优渥阔绰。

“好棒呀!”萱儿一听高兴得不得了!“那儿的湖比这儿大好多好多倍,都望不到边儿呢!林子里还有马儿、鹿儿、兔儿……好玩得不得了,禧珍姐姐妳一定要来!”

听萱儿说得这么动人,禧珍是很想去,可不知为何,心口那怪怪的感觉又犯了

“可是……可是承德离京城不近呢!”她犹豫地说。

“很近很近,去一趟十数日罢了!”平贝子赶紧答。

“是呀,不远的,禧珍姐姐妳去嘛!去嘛!”萱儿缠着她哀求。

瞧见萱儿苦苦哀求的模样,禧珍就快要心软了……

“她不会去的!”

永琰突然出现在润王府的花园,阿布坦紧随在后。

乍见永琰,平贝子一愣,随即出现羞愧之色。“三、三贝勒,您几时大驾光临,我府内的下人竟然没有回报,实在太失礼了!”他垂着头频频拱手。

平贝子当然认得永琰。

他是当朝皇上除诸皇子外,最为器重的大将!包遑论他还曾经救过皇上一命,满朝文武官员无人不识永琰贝勒!

“平贝子不必客气,我来润王府无其它目的,只为接回舍妹。”永琰冷冰冰的目光扫过禧珍--她果然就在这儿!

禧珍只觉得一阵冷飕飕的寒风过境……

可说来也奇怪,一见到永琰,她心底那怪异的感觉忽然消失不见了?

一听见三贝勃要接回禧珍,平贝子原本光彩的脸孔骤然垮下。“这……三贝勒请听在下言明在先,禧珍格格会住进润王府实属偶然,只因为那天牡丹苑内一阵混乱,格格慈悲于是搀扶在下回府,之后遇见小女,格格心地善良见小女一个人十分寂寞,于是答应留下来陪伴小女,这是格格之所以留下的理由,其它就实在没有任何原因了。”他怕人误会,也怕传出去有损禧珍的名节,于是赶紧说明清楚。

“是舍妹叨扰。”永琰声调冷淡。

平贝子点头微笑,然后局促地、犹犹豫豫地接下道:“如今三贝勒要接回禧珍格格,在下不好阻挡,一切但听凭格格的意愿。”平贝子对永琰说,却望向禧珍。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意思却是说,倘若禧珍自己愿意留下,他绝对欢迎。

永琰眼色一冷,这话连阿布坦也听出弦外之音。

禧珍左瞧瞧、右看看,听见刚才永琰与平贝子的谈话,她这才发现,原来平贝子早就知道自己的身分了!

这时萱儿突然抱住禧珍不放--

“我不要!我不要禧珍姐姐离开!我不要!”她紧抱住禧珍。“禧珍姐姐,妳别走好吗?妳别扔下萱儿不管……”

“萱儿!”禧珍的心揪成一团了。

阿布坦转头看到永琰的俊脸布满寒霜,他赶紧开口:“格格,您尚未出阁,实在不该住在这里,以免外头有人绘声绘影,借口描红描黑。”

“我……”

“禧珍格格,您要是不出门,就没有人会知道您住在我这儿!包何况再过数日我就要亲自上安亲王府提亲,即使外头有人说长道短,您实在毋须挂怀!”平贝子鼓足勇气对禧珍道。

永琰的目光很冷,他默然凝望平贝子,后者低着头根本不敢接触永琰的目光。

而禧珍一听“提亲”两字,她的心都乱了!

现在萱儿缠着她,平贝子又极力说服她留下,可永琰却始终不说话……

她抬头望向永琰。

然而永琰回望她的目光很冷,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禧珍在他的目光里头,找不到像平贝子和萱儿那般殷切的期盼之情……

禧珍忽然觉得不能喘气。

然而她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她突然觉得胸口好痛、鼻头好酸、心情好沉……

“禧珍姐姐,妳不要走,妳留下来陪萱儿好不好?”萱儿掉下眼泪,楚楚可怜地对禧珍说。

听见萱儿的话,看见萱儿的泪,禧珍心软了。

“好,我留下,我不走了!”禧珍一咬牙,承诺萱儿。

萱儿一听禧珍的话,立刻破涕为笑。“好棒呀!禧珍姐姐不走了!”她兴高采烈地欢呼,对她的阿玛又哭又笑。

一听见禧珍这话,阿布坦紧张地望向他的贝勒爷……

原本沉默到底的永琰,突然采取了行动--

“这事由不得妳,妳得跟我走!”他走到禧珍面前,坚毅的目光盯着她。

永琰一反被动,他强硬的气势让禧珍心虚。“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润王府里陪萱儿。”禧珍挺起胸膛、虚张声势。

“一个末出阁的闺女格格,留在润王府里成何体统?”永琰冷下眼责备她。

“什么体统不体统的,我统统不管,也不理别人怎么看我!反正我是被王府流放在外头的野格格,我只管自己高兴就成,不必像你这高高在上的贝勒爷要顾及什么劳什子的,我不明白的“体统”!”永琰在外人面前对她的态度如此严厉,让禧珍口不择言。

听见格格的回答,阿布坦紧张地屏住气。

天底下,除了皇上外,大概只有禧珍格格敢这么对他的爷说话!

“有什么抱怨妳可以稍后再说,”永琰深呼吸,隐忍她。“现在,乖乖跟我回去。”他捉住她的手。

“我不是三岁孩子,我有自个儿的主见,我已经说了现在不回去!”禧珍拽着手,想挣月兑他。

永琰脸色铁青。

看得出来,他已经被禧珍气得半死!

“三贝勒,既然格格喜欢住下,我看您就别勉强她,在下保证会好好照顾格格,您就答应让格格住下吧!”平贝子上前劝解,企图化解两人间紧绷的气氛。

永琰连瞧也未瞧平贝子一眼。

禧珍挣不开他的掌握,只差没被永琰箝着往外走。

眼看禧珍就要被架出润王府,情急下,平贝子突然壮起胆子伸手抓向永琰--

阿布坦站在旁边,原以为这只是平贝子情急下的举措,因此并未出手干预。然而平贝子为了让永琰放开禧珍,手劲居然出奇狠厉,宛如鹰爪强勾--

瞬间永琰神色一转,他突然放开禧珍,与平贝子过了两手。

一旁阿布坦见状,皱起了眉头……

两人才过几手,平贝子就乱招失手,两腕被切中麻穴吃痛退了两步。

“失敬、失敬!”平贝子狼狈踉舱,赶紧拱手为礼。

阿布坦想责问对方为何出手,却被永琰挡下。“既然平贝子不在意舍妹胡来,那么就让禧珍住下也好!”

永琰反口答应,神色自若如常。

此话一出,不止阿布坦惊讶,禧珍也呆住了。

永琰忽然露出笑容,炯亮的眼神盯住禧珍。“既然想住下就得收拾性子,不能给平贝子添麻烦,明白吗?”

禧珍一时模不着他的心绪,胡里胡涂地点头。“我当然明白,你根本不必教我!”其实她一点都不明白。

永琰悠悠回过眼,对平贝子道:“舍妹性情顽劣,如有淘气、不懂事的地方,就请平贝子多加包涵!”

禧珍听永琰如此形容自己,什么“顽劣”、“淘气”、“不懂事”的,气得她鼓起腮帮子、睁大眼睛瞪着他!

“应该、应该的!”平贝子哈着腰,极恭谨地回答。

“那么舍妹就此住下,长时叨扰了。”永琰说完话后,悠悠地瞟了禧珍一眼。

禧珍被他诡异的眼神一瞪,不由得全身一僵,她逞强地拿她大大的眼珠子瞪回来。怎样?看谁的眼睛大!

永琰撇起嘴。“走吧,阿布坦!”

阿布坦虽然模不着头绪,可既是贝勒爷的命令,他也只能随爷回去,顾不得白跑这一趟。

“他……他就真的这么走了?”瞪着永琰的背影,禧珍喃喃自语,忽然觉得若有所失。

“格格,您安心住下,在下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平贝子喜不自胜,他对禧珍承诺。

禧珍能留下,看起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萱儿了!“禧珍姐姐,萱儿房里有陈嬷嬷做的胡桃饼,咱们现在就回萱儿的房间吃饼喝茶好吗?”萱儿讨好地说。

她知道,禧珍最喜欢吃陈嬷嬷做的胡桃饼了!

“胡桃饼……好呀!”禧珍虽然笑着回答,可却提不起劲来。

凝望着永琰离开时走过的那条小径,她心口突然又犯起那股说不出所以然的、怪异的感觉……

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连萱儿提到她最喜欢吃的胡桃饼,她都觉得好像没那么感兴趣了……

阿布坦虽然跟着主子离开润王府,然而他满肚子疑惑表现在脸上,实在想不透贝勒爷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贝勒爷,难道您就真不管格格了吗?”虽明知不该多嘴,但阿布坦还是憋不住问出口。

“平贝子是她未来的夫君,珍儿住在润王府也无不可。”永琰眸色一闪,淡淡地道。

闻言,阿布坦张大嘴巴,他心底可不以为然。“可、可是格格毕竟还没嫁出阁呀……”

能不能嫁出阁可还不知道!

阿布坦没说出口的是--格格想嫁出安亲王府,最大的“阻碍”大概会是贝勒爷。这不仅他如此认为,想来其它的人都有同样的感觉!

永琰瞧他一眼。“阿布坦,刚才在润王府,你难道没瞧出任何异状?”

“异状?”阿布坦反问。

经永琰这一问,他确实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平贝子刚才出手拦人,难道你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永琰提点他。

“对啦!”阿布坦用力一拍大腿。“贝勒爷,您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我刚才看平贝子出手,招式虽乱,看起来就像混打瞎蒙的一般,可离奇的是,竟然还能跟贝勃爷您对上两手!”

“看起来混打瞎蒙,其实大有玄机!”永琰轻描淡写。

“贝勒爷,您这话的意思是--”

“他会武功,而且身手不俗。”永琰简言道。

阿布坦神色一凛。“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平贝子装傻卖呆,胡打乱来的假装不会武功,为的又是什么?”

“这个答案,一时半刻还不能知道。”

“那么,贝勒爷,您留下格格,是为了让格格替您打探实情吗?”阿布坦问。

要她打探?永琰挑起眉,冷峻的神情难得滑稽。

“阿布坦,你若想败事,这倒是个好主意。”悠悠扔下话,永琰嘴角噙着一丝诡谲笑意。

“呀?”阿布坦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她,”永琰嘴角的笑意扩深。“成事绝对不足,败事足以有余。”

“噢!”阿布坦清醒过来。

贝勒爷说得对喔!阿布坦深自警惕。不过既然如此,贝勒爷应该担心才是,怎地还笑得那么高兴?

阿布坦想不透……

实在想不透……

想破了他的脑袋瓜子也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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