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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圆 第四章

作者:湛清

学期末了,孟译丞在‘照顾’学生之余,也开始准备跟老婆补度蜜月。

‘老婆,你想去哪里?’孟译丞的手在滑鼠上面操作着,画面从一个国家滑过一个。

伍书玫在冰凉的冷气下显得昏昏欲睡。‘都好啊,我哪里也没去过。’说着,头还往一边点去。

他滑动椅子,将她快要掉下去的身子挪靠在他身上,她轻叹了一声,偎进老公的怀抱中,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那你想去哪里?欧洲?日本?还是东南亚?美国?’她打了个呵欠,强自振作起来。唉!夏天的午后,真是睡觉的好时间啊!

‘去岛屿好了,这样可以悠闲一点。’他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那柔软细致的触感让他流连忘返。

‘为什么?你想当懒人?每天耗在饭店中做SPA?’她掀起又要往下掉的眼皮。其实去哪里都好,只要有老公在,一定都很开心。

‘不。’他的手往上到了她极有弹性的唇办,几个揉弄,他的眸色加深了点,可惜她完全没有警觉。‘我是想跟你关在房间里,做两人的SPA。’

‘什么两人的SPA?’她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神,随即会意过来。‘你……你怎么能……’用这么轻松的口吻说这么色的话引她震惊地瞪着他。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诱惑的笑,低头衔住她的唇……

正当他想加深这个吻,研究室的门响起了不识相的敲门声。

他没有开门的意愿,她赶紧推了推他,爬过他的腿下去开门。

‘呃,孟教授。’是系上的助教。‘系办公室有通美国打来的电话,找你的。’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美国?’他的眉皱了起来。‘有说是谁吗?’

‘他说是你的父亲,孟何人先生。’

‘告诉他我不在。’他冷冷地回绝,脸色难得的严厉。

‘呃!’助教被吓了一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我……可是他说事关重大,好像是你的祖父去……去世了。’

去世?!

书玫震惊地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

她没想到他还有父母,还有祖父!因为他没请任何人参加婚礼,她以为他孑然一身,孤家寡人……问题是,现在不是问他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快去接吧,先了解状况再说。’她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冷冰冰的,忧心爬上她的眉间。

他回握了她-下,手不曾放开过她。

她陪着他去接了电话。

‘我是孟译丞。’他的声音带着空茫的距离感,听起来异常冰冷,她知道那是因为震惊跟哀伤的缘故。

‘你这个不孝子!因为你的自私终于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你把公司丢下,就跑去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过逍遥日子,你知道……’电话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大得其他人都听得到。

‘停!’他紧握住卑筒的手指都泛白了。‘告诉我爷爷怎么了?’

‘你爷爷得了肝癌,昨天去世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压抑地问,眼睛眯了起来。

书玫感受得到他哀伤逾恒,整个心跟着拧了起来。

‘是你爷爷不肯的。’在电话那头发泄几句之后,孟何人顿时有些颓丧了。‘才没多久的事,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快,公司现在乱成一团,股票一直在往下跌,你再不回来公司就要垮了!’

‘这种时候你就只想到公司?’他忍不住对着电话吼。‘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接手吗?因为看到你被权位所迷惑的样子让我恶心!’

‘你……你这孽子!’孟何人气死了,偏偏接不上话。‘总之,你快点回来,这几天就要举办告别式了!’

‘我会回去的。’他冷冷地说完,挂掉了电话。

沉默降临。

书玫拉拉他的手。‘你去请假,把学生的东西处理一下,我去订机票。但……要订往哪里的机票?’有些可笑,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父母住在哪里。

‘纽约。’他歉然地对她说。

她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结果这两个人的蜜月旅行没去欧洲,也没去日本或东南亚,当然也没去可以窝在饭店中做‘两人SPA’的岛屿,这趟旅程改成了美国奔丧之行。

但两人一起去美国,最后她却一人回台湾,短暂甜蜜的婚姻生活在毫无预警之下乍然结束。

生命总在意外的地方转折。

@@@

伍书玫从美国回来后,又回复了她的单身生活,只是她的家人没人知道她离了婚,而她新公司的同事则没人知道她结过婚。这样的日子在她的刻意麻木下,过了一年半。

此时年关将至,公司上下全忙成一团。

编辑部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平日嘻嘻哈哈的谈笑声不见了,只有电脑键盘规律的声音、纸张翻阅的声音,用心一点听,可能听得到滑鼠移动的声音,还有一种憋着气的闷声。

‘这边这个图改一下。’专业制版电脑前一张又一张的成品展示着,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其中一颗这么说。

‘还有吗?’另一颗脑袋这么应。

‘没有了,这个弄完就请快递来收MO片子,送去印刷厂。’这声音里开始有种放松的感觉。

‘好了,打电话。’伍书玫趁着电脑存档的空档,拿起水杯大大地喝了一口,拨开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

孙其敏拿起电话,找快递只花了几秒钟。‘我们出去吃饭。’说着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催促着伍书玫。

‘来了。’吞下最后一口水,伍书玫捞起外套跟存好的片子,匆匆地交代给柜台后,趁着总编辑不在的空档,跟孙其敏一起离开办公室。

没多久,两个女人已经在附近的摊子里大吃馄饨面了。

‘终于赶完这批书了。’孙其敏吐了口气,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伍书玫,眉毛又皱起来了。‘你真的有点邋遢耶!书玫,你再不注意点,明年又要交白卷了。’

孙其敏自从进这家出版社以来,换过好几个搭档的美编,就属伍书玫最有耐性。跟她配合起来,孙其敏都忍不住觉得以她的才华,在这边当美编实在是大材小用。

伍书玫什么都好,做事情有冲劲,人又温和有耐性,就是不大管外表。在这女人多过牛毛的公司,她站在争奇斗艳的群花之中,只有被淹没的命运,所以她到现在一个男友也没有。

但孙其敏不知道的是,在伍书玫的心中早就住了一个斯文的男人,即便分开几百个日子,她依旧无法忘记他……

‘什么白卷?我刚刚不是交完这本书了吗?这个月做三本彩色书耶,哪有交白卷?’伍书玫吃下最后一颗馄饨,觉得稍微对得起自己的肚子了。回复单身生活后,她再也提不起劲去做菜,因为已经没人可以分享了。

‘天哪!’孙其敏又翻白眼。‘照你这种迷糊程度,过年回家肯定被家人念的,难道你妈都不催你结婚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伍书玫的妈呢!

‘不会啊!’因为已经结过了,虽然离婚了,但她没胆让家人知道这件事情。

爸妈一知道,恐怕三叔公、七婶婆他们也会知道,接着就全家族十等亲以内的人都会知道,然后她就死定了。

如果每个人天天来跟她提这件事,那么她强忍了一年多的苦楚可能就要爆发开来。

‘难道你都不会想结婚吗?’孙其敏端视起她来,脸蛋小小的,身材小小的,但可爱得很,男人不都爱这种女人吗?‘行销部那个余经理好像对你有意思,你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

‘余经理?’她一脸惊吓。余经理上次好心地帮她搬新书发表会的东西去会场,难道是因为对她有好感?不可能吧,那也是行销部主办的活动耶!‘你……误会了吧?’

‘我还六会勒,误会?!’孙其敏翻翻白眼,真想敲开她的脑袋,这女人对男女情感超级不敏感的。‘可怜的男人,你这样会错失很多机会的。’

‘我又不要机会。’她嘟囔着。她这一生的爱恋都给了他,再无心力去爱了。

他就像温暖的风,存在时不觉得那么灿烂耀眼,但失去了他,生命却只剩一片冰冷。如果她早知道……早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坚强,那么她是否就不会答应他父母离开他?

以前她虽然知道自己爱他,但直到亲手割舍了这段情,那种一刀一刀凌迟的痛才真正教她深刻地明白,这个男人的身影是跟着痛楚的相思烙进心版底了。

她对其他男人都不感兴趣。

彬许是累了,或许是心里的烙痕太重、太深,让她再也尝不得其他人的情意了。

‘其敏,要是我说我已经结婚了……’她的目光远远落在前方,眼前浮现那张斯文的脸庞。

‘你又在说笑话了?哈哈,不好笑。’孙其敏斜眼看她。‘你说你结婚了,那你老公呢?别跟我说离了。’

‘你怎么知道?’她淡淡地说。

孙其敏愣了一下。‘你恐怕是赶这批书赶疯了吧?我去住饼你家,如果真有男人你藏哪去了?’以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好骗吗?

‘就说离……离婚了嘛!’伍书玫的眼底有层阴霾,如果孙其敏注意看就会发现,但她偏偏没那么细心。

她的故事简直像小说或是不入流的八点档,但就这么发生了。

必到美国后,他忙着抢救爷爷毕生的心血,她一天难得见到他一面,他的压力跟痛楚她懂,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帮他,或许她因此而心虚吧,所以等他的父母逼她离开时,她才会接受。

这些事情她如何去跟朋友说?去跟家人说?只有摆在心中煎熬自己了。

‘好啦,你哪一天要回南部啊?’孙其敏摆明了懒得听她扯。‘除夕吗?’过几天就要放年假了,今年年假也有好几天哪!

‘初二啊!’她的眼底浮上忧虑。

不知道今年该用什么理由瞒骗家人?去年她推说他出国出差,今年呢?爸妈见他没出现大概又要大大失望了吧?

彬许她该拿出一点勇气,告诉父母离婚的事,但她会不会在大过年的被赶出家门啊?爸妈可把他当儿子一样的疼呢!

每到这种团圆的节日,都是她最苦恼的时候了。

别人欢天喜地放假,拿着年终奖金过着年假,快乐得很。她以前也是这样,过年简直快乐得跟个孩子似的,但自从离婚后,她变得只能强颜欢笑了。

‘初二?你以为你回娘家啊?那大年夜要在台北过?’孙其敏讶异极了,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劲。

伍书玫无奈地看了孙其敏一眼。‘我只能订到初二的机票。’说了一个不算谎话的谎话,她确实是订初二的机票,但她是故意的,不是被迫的。

‘那你大年夜要不要来我家?’孙其敏的家在台北,可以省去通车之苦。基本上她觉得大年夜一个人怪可怜的,伍书玫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忍心哪!

‘我再看看。’跟着孙其敏的脚步,她走出了面店,往公司的方向走。

蚌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停下了脚步。

‘……所以我们今晚去百货公司买个过瘾,反正都已经打折了,刚好年终奖金入袋……’孙其敏忽然停住,因为她发现伍书玫已经不在身边。‘你干么忽然停下来啊?’还一脸困惑地东张西望呢!

‘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书玫困惑地搜寻着人群,发现午休时间还没过,街上往来的人群还挺多的,并没有看见有人在盯着她。可是那种感觉很鲜明,难道是她太过敏感了?

‘你哦~~该敏感的那么粗神经,不该敏感的这么神经质!’孙其敏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顺便买杯咖啡回去。’

两人才踏入咖啡馆,就看到行销部的经理笑眯眯地走过来。‘书玫,来买咖啡啊?’

‘呦喔~~余经理眼睛真大,只看到书玫啊?’孙其敏忍下住调侃人。

‘其敏!’书玫顶了顶她腰侧,忽然想到余经理对她有意思的说法。‘余经理奸,我们赶着回办公室。’说完赶紧到柜台去点咖啡。

没想到余经理跟了过去。‘书玫,听说你家住南部?快过年了,要不要搭便车下去?省得去买票。’

‘我已经买好票了。’书玫赶紧说。天哪~~不会被孙其敏说中吧?

‘这样啊……’他的表情黯淡了几分。‘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回老家,可以搭我的便车,我也是南部人哦!’人不亲土亲,光这一点可以拉近一点距离吧?

书玫只好笑着回应。‘谢谢余经理,我们先走了。’说完拿了两杯咖啡,拖着孙其敏就走了。

进公司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怪异感依然挥之不去。

@@@

大年夜,台北冷清下少,近年回南部过年的虽没有过去多了,但原本就拥挤的都市竟也有种违和的空旷感。

书玫婉拒了孙其敏的好意,没有去她家围炉,选择自己度过这个孤独的年。

走进超市采买了一堆火锅料,有些东西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但不买又不像吃火锅的样子。就算没人陪,她也要跟自己围炉,至少自己跟自己团圆吧!

‘总共是一千三百八十元。’超市的小姐看起来有点哀怨,是啊,大年夜的,虽然还不晚,但谁不想回家团圆呢?

‘你们大过年的还要上班,真辛苦。’书玫随口聊,她跟谁都有话说,或许是长得太和善,通常可以很快跟陌生人混熟,这个小姐也是来这边上班的第二天就认得她了。

‘还好啦,八点就关门……呃,是打烊啦!’柜台小姐偷偷吐了舌头,望了一眼附近老板的踪影,深怕一时月兑口而出的不吉祥话,被老板听见。‘所以还来得及回家吃团圆饭。’

‘那就好,祝你新年快乐!’书玫收妥找好的零钱,提起颇为沉重的购物袋,往回家的路上走。

惫有一些商家开着,每一家店都播放着过年的应景音乐,她却拎着一袋食材,

站在街角发呆。

那年他们也是吃火锅吧!他舍不得她累,所以才提议吃火锅的吧?他总是那样维护她,怕她累着了。她知道很多次自己的烂好心所造成的问题都是靠他解决的,虽然她不知道细节,但她知道肯定跟他有关,她的神经还没粗到那种程度。

说实在的,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老公。

可惜就算买回同样的东西,在同样的屋子里过着节日,那欢庆的味道也不会抵达她身边。

这个年过得有点凄凉。

‘不要想了!大过年的,搞得自己难过算什么?!’她拧了拧自己的脸颊,制止自己再自怨自艾。

颓丧可不符合她伍书玫的人生态度呢!

一改之前的落寞,她蹦蹦跳跳地回到住所。开心地打开电视,让声音陪伴着她,然后就挽起袖子开始料理食物。

败快地,她把一堆东西摆到了电视前面的桌上,反正一个人,只好对着电视吃饭了。

这个两房一厅的住所是她一毕业就贷款买的,跟他结婚后,他搬了进来,将贷款付清,自此后两夫妻就拥有这么一方天地。

可惜甜美的日子不长啊!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让她痛得呼吸不过来。

‘笨蛋!’她敲了敲自己的头,禁止自己再想起他。几个深呼吸,她努力回复正常。

弄好了东西,顺便把前几天跟孙其敏逛百货公司时买的红酒拿出来。

东西才就定位,门铃就响了。

‘啊!’她惊跳一下,差点把酒瓶整个打翻。

这时间谁会来啊?

脑中忽然想起稍早孙其敏在电话中的叮咛。‘你要小心门户哦!现在世道不好,过年期间闯空门的很多,万一小偷要闯空门却闯到有人的,小心他杀人灭口。’

天哪~~当时她还觉得听起来像是恐吓,以为是因为她不答应去其敏家围炉,才故意这么说吓她的,该不会一语成谶吧?!

她走到门边,踮高脚想看看外面的人,但是却看不清楚。正当她专心盯着门外看时,门锁上竟然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微声响。

她整个人往后跳开。

天哪!他打算来硬的了,现在一定拿出万能锁匙,打算破门而入吧?

怎么办?

她开始在屋内急得团团转,顾不得电磁炉上的水已经滚了,开始在屋子各处寻觅武器。

绕了屋子几圈后,她模了一把扫帚,顺便拿了把菜刀,将菜刀摆在门边的鞋柜上,打算先打人再拿菜刀自卫。然后趁空档溜出大门,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前打电话报警!

‘不怕、不怕……’她颤抖着手握紧扫把柄,举得高高的,等待门打开来。

‘喀’一声,门终于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跨了进来。

‘啊!’她闭着眼睛使尽全力敲了下去。

‘你做……什么?’高大的男人被扫把打到,因为这个意外的攻击让他斜倒在门前的踏垫上,幸好扶住了鞋柜,才没有跟地板相亲相爱。

‘你不要过来!我跟你说……说……说我已经报警了哦!’她举高扫把当武器,完全忘记要拿菜刀了。

男人申吟着扶着鞋柜站直,眼角却瞥到鞋柜上那把亮晃晃的菜刀,他拿了起来。‘这……是干么?’

吓!完了,武器在敌人手上,怎么跟脑中排演的都不一样?

伍书玫脚底抹油就要溜出去,没想到身后的声音却抓住了她逃出门的脚步。

‘小玫,你在……干么啊?’这声音还带着点疼痛难忍的吸气声。

她整个人僵住,然后迅速地回头——

‘译丞?!’她惊叫,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难道这就是你欢迎我的方式?’孟译丞唇边的笑分不清是苦笑还是讽刺。

没错,这个男人正是她的下堂夫,孟译丞先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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