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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小姐 第九章

作者:千寻

听说,她躺在手术台时,双眼是红肿的。

听说,她拖着行李箱到医院,在离开手术室的同时准备离开台弯。

听说,她在和他大吵一架之前,已经决定捐出骨髓。

听说,她根本不知道庄帛宣又找上穗青,只知道穗青很在意的那个男人,叫做阿忆。

而最劲爆的听说来自她的父亲,她离职了,她要去流浪,不设定目标,不决定方向。她说,跟随她父亲的脚步二十几年,觉得她父亲的路好难走,走得她心力交瘁。

因此她决定去流浪,再也不寻找目标。

她去流浪了,他怎么办?

没有人给他解答。

幼琳出院后调养,恢复状况良好,两个月过去,他正式和她说清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以为她会哭泣、哀伤不已,然而意外地,她笑了。

她说:“我早就明白,你喜欢的是姊姊,不是我。在发现你看到姊姊,眼睛会散发出某种光芒的时候,我就明白……穗勍哥哥,如果我真心想要抢走姊姊的男朋友,那个人会是你,而不是沐树哥哥。”

她还说:“妈妈错了,她说我是天使、姊姊是恶魔,事实上,恶魔存在我的心中,姊姊才是救人的天使。”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他离开龚家时,院长夫人追出来,对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恨伤害了两个孩子。”

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乎的那个女生去流浪了,可她没有目标,所以他无法依目标去寻找。

他曾经骄傲的说过,“没有任何事情为难得了天才。”

但这回他被为难了,被爱情、被误解、被他爱的那个女人为难了。

他去找她以前的同学,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可他们的回答是——“龚亦昕啊,她那个人没有朋友,她既能干又骄傲,就算真的碰上困难,也绝对不会找上我们的。”

他去找李倩羽,尽避认为不可能,却还是期待她会与亲生母亲联络,然而李倩羽失踪了,有人说她在花莲的酒吧里驻唱,有人说她倒嗓而躲起来了。

李倩羽原来的房子是租的,他出现找人时,房东硬讹了他两个月房租,才肯让他进门,让他在尚未有新住抱的屋里,寻找蛛丝马迹。

他没打听到李倩羽的下落,却找到一只盒子,里面有亦昕从小到大的照片,全是偷拍的,角度不是太好,但可以清楚看到照片里的女孩,眉头从未展开过。

她红红的双唇经常抿成一直线,有时候,她的背甚至是佝凄的,明明是年纪轻轻的女生,却仿佛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直到最后那几张……那是他们逛深坑老街时被偷拍的。

在深坑老街,他们共喝一杯饮料,共吃一块草仔稞,那里的芝麻糖很香、臭豆腐很好吃,他们还在卖牛角梳那一摊看了好久。

他那时说:“如果牛角梳可以治秃头,老板应该送一箱给“冲冲冲”,有他代言,他们的生意会好到让人眼红。”

她回道:“这是人身攻击。”

他反驳,“错,这是重点特征,每个人都需要能够被记住的特色,否则就只能当路人甲乙丙丁。”

她问:“路人甲乙丙丁有什么不好?”

他回答,“没有不好,但能在甲乙丙丁当中被记住,更好。”

他们在摊子前辩论,胖胖的老板越听越觉得好笑,照片……是在那个时候偷拍的。

那天她买了一把牛角梳送给他,还告诉他,“你要天天用,如果到六十岁时,你还满头黑发的话,记得给我写感谢状。”

他天天用了,但是跟他要感谢状的女人已经杳无音讯。

绑来,他决定找龚院长深谈。

他姜穗勍是天才,自我推荐的方式自然也与众不同,他准备了一本厚厚的履历送到龚席睿手上。

院长疑惑的问︰“想到我们医院工作吗?恐怕不行,你的专业和我们的需求不符。”

天才说:“对不起,我不缺工作,但我缺妻子,我想向您应征女婿一职。”

院长皱眉,“我以为你已经和幼琳谈开,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她想象的那种?”

天才答,“我要的妻子不是您的小女儿,而是您的大女儿。”

院长坦白道︰“她不在,我不知道她需不需要一个丈夫。”

天才自信的说:“她需要的,因为她很孤独。”

院长苦笑响应,“就算她很孤独,也不见得需要一个履历表很丰富的男人当丈夫。”

天才回答,“她要,因为她知道天才难得,而且她对天才有着向往憧憬。”

接着,他告诉院长,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甚至,他还翻开履历表后面的照片——那些他从别人的盒子里偷来的照片。

姜穗勍告诉龚席睿,他有多爱他的女儿,却又天才地认定,只要感觉对了,什么都不必明说,她一定知道他爱她。

院长听完,摇头道:“不对,不是每个人都是天才,没办法每个人都拥有天才的认定能力,爱,一定要说出口才算数。”

天才受教的同意点头,“我懂了,没有人可以在爱情面前说自己是天才,骄傲自负的下场就是像我这样。”

他们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的阳光射进玻璃窗。

最后院长问:“你为什么找上我?我帮不了你什么忙。”

天才答,“您不必帮我的忙,您只要持续爱您的女儿,并且让她知道您爱她,就够了。”

院长问:“你是学经济的,怎么不明白自己做这些事情是种浪费时间?因为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无法把你的心意转达给她。”

天才说:“一点都不浪费。”

院长又问:“怎么不浪费?你的公司很大,需要你花更多心思去经营。”

而天才郑重回答,“我宁愿把那些心思花费在爱情上面。”

院长再次申明,“我的女儿不在。”

天才固执的表示,“可是我的爱情没有断。”然后他离开院长办公室。

那天过后,他经常进出龚家,目的是修补龚亦昕和家人之间的关系。

没办法,他是天才,在爱情面前又笨又迟钝的天才,他就是天生鸡婆、天生喜欢保护弱者,而那个哭红双眼,被误解、被伤了的女人,成为他今生想要保护的目标。

姜穗青敲开姜穗勍的房门。

现在的穗青看起来成熟一点点,因为丢失的记忆回来了,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抱着漫画和小说的少女,她重回公司、重新进入经营团队,而那个……该死的、天杀的、下地狱十遍都不冤枉的庄帛宣竟变成她的丈夫。

Shit!天才总是输给爱情、在爱情面前吃瘪,不管是他自己的爱情或双胞胎姊姊的爱情。

“穗勍。”她从身后抱住他,脸颊与他相贴。

“怎样?”

“你还在气宣吗?”

宣?宣什么?宣告、宣示、宣判还是宣泄?!那个烂人竟然光明正人搬进他家!他钱不是赚很多?他的房子不是很大?他不是事业做得很屌?干么赖在他家不走?

做人干么那么白目,他不晓得每次看见他,当小舅子的都会满肚子堵烂?

姜穗勍别开头,不回答。

“不要这样嘛,我又没有被抢走,反而是你多了个哥哥。”

沉默,他持续堵烂中。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宣?他是你最优秀、最旗鼓相当的学长耶。”

“闭嘴,如果妳要谈他,我没空。”说着,他拔开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贝住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她连忙再次缠上很天才的双胞胎弟弟。“好嘛、好嘛,不谈那个,我们谈……我最近交了个网友。”待会儿,她还要上聊天室和对方说话。

性生活不美满哦?有空上网怎么不干脆去生小阿,最好生十个、二十个,吃垮那个白目宣。他丢给她白眼一枚。

“他的昵称叫做流浪。”姜穗青接着说。

流浪、流浪,好啊,全世界的人通通去流浪算了,正事不必做,每天光流浪就能填饱肚子。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那叫被吃定,最好的个性就是像龚亦昕那种,冷冰冰、硬邦邦,让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这种人才不会被人欺负。

“他说,每一朵花只能开一次,只能享受一个季节的热烈,所以生为人要尽情享乐。”

“错,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一秒钟都无法休息,时间是脑力劳动者的最大资本,有没有听过,“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每一分钟都不可以随便浪费。”

姜穗青笑了笑,“你的口气好像医师哦。”

“她是对的,人要懂得自省,懂得向正确的对象学习。”

“所以你每天那么拚命工作,把下面的人操个半死,就是为了向医师学习?”

“不好吗?”去看上一季的业绩,成长三十个百分点,没有精益求精,哪得成功果实。

“可下面的人都在抗议,说不定下回电视新闻报导的过劳死事件,会出现我们家员工的姓名。”

“过两天,红利分下去后,还想抗议的人叫他们过来,我无条件送他们一封推荐函,让他们另谋高就。”

“你对人这么严厉,是不是因为医师不在,你太伤心?”

“辛勤的蜜蜂没有时间悲哀,我不伤心,何况她迟早会回来。”现在,他要专心做的事,是爱她、爱她、不断地爱她。

“你那么笃定她会回来?”她歪着脸望向他。即使两人是双胞胎,她也无法理解弟弟的自信从何而来?

“对。”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她,等着爱她。”

“她又不知道。”

姜穗勍看了她半晌,叹口气回答,“我知道就够了。”

这句话是复制庄帛宣的,虽然他很痛恨这个姊夫。

那时,他狠狠对他说:“穗青已经不知道你爱她了。”

他听了淡淡一笑,就是回了这句——我知道就够了。

是啊,他知道就够了。虽然他很堵烂庄帛宣,但不能不同意他的话,他的话该死的对。

姜穗青再看弟弟一眼,见他又进入自己的沉思世界。

她叹了口气。和流浪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要去上网,要去告诉流浪,这个未曾开花就先夭折的爱情故事。

报亦昕在峇里岛,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一年多,这里很美、很舒服,很适合让人放下压力、静静地流浪,所以她来了,带着她的亲生母亲李倩羽。

罢刚搬到这里时,母亲告诉她,关于她和她父亲的爱情,说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认真地相信,爱情会让人们的关系天长地久。

于是她嘲笑母亲,嘲笑她在不同的男人身上寻找爱情,却不知道爱情只要被捏在掌心,就会瞬间枯萎,到最后,相爱的两人只会以伤害彼此做收场,然后,她做出的结论是——爱情是一种不长命的生物。

然而一年过去,她每天看海听海,穿着小碎花裙子、骑着脚踏车,在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四处徜佯,咸咸的海风平静了她的心灵,蔚蓝的天空逐渐抹去她的偏激。

一年,全然没有计划的一年,早上不必赶着几点出门,不必随时补充医学新知,不必担心睡到半夜会有人急Call通知她,病人出现紧急状况。

峇里岛治愈了她的失眠症状。

她的工作是每天看日出日落、走路逛街,偶尔下厨弄几道菜犒赏自己的胃。但她毕竟不是天才,无法靠几本食谱就满足自己的味蕾,可是她发觉,没有规划的生活,轻松得让人好愉快。

打开计算机,聊天室里,穗青在等她。

虽然不想说穗青笨,可她真的笨,没有人会用本名做昵称,不过……有什么关系,网络世界虚虚实实,真做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

第一次在网络上发现穗青时,她的心像被核子弹炸到。她怀疑,世界何时变得这么小?所以她不知该不该相信,对方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姜穗青。

绑来,是穗青亲自证实这件事,因为她们聊天的话题,大多是那个害她被误会的“阿忆”,以及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诬赖人的姜穗勍。

她明白穗青就是她认识的穗青,却没有告诉对方,“流浪”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医师”。

她们在现实生活切断了交情,却在虚拟世界里成为好朋友,由此得证,人与人之间是有缘份存在的,因此她们仍会遇见、会相知相交。

穗青有些改变了,从字里行间可见。

她已回去公司当经理,做着一堆不想做,但为了负责任所以不得不做的事。

她说:“公司是我和弟弟的共同责任,我不能自私地全部丢给穗勍,就算他真的是天才。”

穗青总以弟弟是天才为傲,而穗勍老在嘴上嘲笑姊姊的智商被狗吃掉,可这个缺乏智商的女人,是他一辈子最重要的保护对象。

真是奇怪的组合,像她和幼琳一样。有见过一对相互仇视,却又羡慕对方的姊妹吗?

穗青不只一次对“流浪”提到穗勍惨败的爱情。

她说穗勍很笨,明明爱着医师,却让医师误解他爱的是别人,但在她扠腰摆出茶壶样指责他的愚蠢时,穗勍却很无辜地回答,“我以为她会知道。”

以为。

这是身为天才的盲点。

他以为她该知道,姜穗勍喜欢的是龚亦昕不是龚幼琳,否则怎么会天天做菜给她吃。

他以为,如果不是真正的喜欢,他干么谁的男朋友不扮,却买一大把花到她的前男友面前装傻瓜。

他以为他们共吃一支冰淇淋,若不是男女朋友,他怎么可能做那么脏的事?

他以为的许多事,她都不以为然。

穗青曾经打了一段话。

我弟那个笨蛋,每个礼拜都去讨好龚家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希望他们在试着疼爱女儿的同时,喜欢女婿。

我弟那个笨蛋,竟然拿着企划书跑到龚家,说要替医师开生日派对,他说服龚爸爸、龚妈妈,办了个成功的Party。

但生日那天,医师没到,反而是医师所有的同事都到了,场面有点尴尬,但我那个笨蛋弟弟,竟然举杯邀请在场所有人士,与他们约定,明年的同一天再相聚,再为医师办一场包盛大的生日派对。

明明是糟糕到不行的场景,可我那个笨蛋弟弟,竟然把礼物一个个载回公寓,然后像玩积木那样,一个个迭起来,堆出一座礼物山。

知道吗?我那个笨蛋弟弟,跑去经营PUB。

他根本是门外漠,但他嘴硬,说要尝试不同行业,加强自己的经营能力。谁不晓得,他是想照顾医师,连医师的亲生母亲都照顾进去。

我真想骂他,人都走了才在背后做那么多的事,简直是白痴。

她在那段话里写了十几个“笨蛋”,最后还加了个P。S。——

我真高兴,可以光明正人骂他白痴加笨蛋,难怪我那么喜欢医师,因为她把弟弟变成和我一样的笨蛋,让我们在出生后,第一次站在平等位置。

“流浪”的回答却只有短短的几句——人生难得胡涂,如果精明不能让自己快乐,何必要求自己再样样第一?

拿起一瓶冰啤酒,龚亦昕走到门边,湿湿的海风拂上了脸,未束起的长发被吹至半空中,略带咸味的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柠檬马鞭草的香气,有人说,那是爱情的味道。

穗勍爱她,他在她离开后做了那么多的事可兹证明。

但她……她对爱情缺乏信心,更不认为机器人般的自己,可以维系这份爱情,何况明知道爱情短暂,她何必亲自尝试?

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女人,凭什么男人会在她身上许下永恒?

母亲从路的那端走来,手勾着一个金发男子,他是美国人,听说是个作家,来这里找灵感,他和母亲一拍即合,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远远看着母亲,她的身段依旧玲珑有致,洗去浓妆的脸庞带着些微的娇憨,看不出她是个接近五十岁的女人,她穿着细肩带、及膝洋装,风吹鼓了她的裙襬,她笑着跳着,好听的嗓音唱着英文歌曲。

在这点上面,她没有遗传到母亲,她的歌喉普普、音色普普,记不起任何一首歌的全部歌词。

穗勍常说︰“穗青是出生来侮辱我的染色体的。”那么她的出生,大概也是来侮辱母亲的歌唱基因。

母亲在台阶前和男子道别,对方搂了搂母亲的腰,在母亲颊边落下轻轻一吻,然后对着站在门口的她挥挥手、打声招呼,转身离去。

母亲没有立刻离开,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进了屋,看着她,脸上浮起一丝赧色,深呼吸几次,才鼓起勇气对她说:“女儿,我想……我恋爱了。”

报亦昕皱眉头。“又恋爱?”

女儿没有反对,口气里也没有责备,但李倩羽垂下眉睫,好半天才再度鼓起勇气,拉起女儿的手,走到屋前吊床。

她让女儿入座,然后拉着绳索轻轻推晃。

“妳肯定很纳闷,我老是被爱情所伤,为什么再次面对爱情,不是赶紧落荒而逃,反而挺身迎向前?”

报亦昕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她只是定定望着远方,双眉紧蹙。

“我也不懂自己,明明经验已经教导过我无数次,爱情不可靠,可是每回遇见爱情,我还是无法免疫。我问过自己无数回,是不是我的脑子不好,才总是深陷进去?”

“答案呢?”她回头问。

“不是。”

“不是?”她提高语调。

一再重蹈覆辙、在爱情中受伤害,这不是脑子不好是什么?看来她不仅没有遗传母亲的歌唱基因,也没遗传到她的低智商。

“女儿,妳同不同意,不管哪段爱情都有美丽甜蜜的部份?”

母亲的话勾起她的记忆。那个深坑老街、渔人码头、那间贵得要死的鞋店……是,她的确无法否认。

“也许它的结局不是我们想要的那样,但也不能因此,就全盘否认爱情曾经为我们带来的幸福。

“就像小阿爬树摘龙眼,老是从树上滑下来,搞得伤痕累累,可是孩子们还是会一爬再爬、一试再试,因为甜甜的龙眼肉在嘴里咀嚼时,那股甜味啊……让人难忘。”

“爱情不是摘龙眼。”

“我明白,爱情比摘龙眼更加复杂困难,因为爱情涉及到两个人的感觉。我常想,有的男人真的很好,在一起的时候,也真的对我付出了全心全意,为什么到最后,我们不能拥有圆满结局?”

“为什么?”

“情人分手,原因很多。”

“比方?”

“比方我和那位男歌星,我们互相帮助、彼此提携,走过那段没没无闻的演艺时期。后来他越来越红,而我却在原地踏步,忙碌拉开我们的距离,我的自卑在他被歌迷环绕时出笼,我们不断争执、吵架,可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环境和际遇,后来我们分手,但彼此心底都很清楚,我爱过他、他爱过我。

“比方我和企业小开那段,他爱我,用尽全力让我融入他的家族,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我比他大五岁,我生过孩子,我没有学历、文凭和家世,横在我们之间的何只是一道鸿沟?那简直是一片汪洋大海。

“我们竭尽全力争取,弄到最后两人都好疲惫,可那么累还是不甘心放手吶,怎么办?一边是他爱的我,一边是生他、育他、栽培他的亲生父母,妳说,他能舍弃哪一方?

“我受伤、我痛苦,但我从不否认爱情带给我的幸福,没有那些,我的人生将会很乏味。

我也曾经埋怨,为什么我总在错误的时间,认识好男人,就像我和妳父亲,如果我们认识的时间更早些,或许今天一切都不一样。

“经历那么多的爱情,说实话,我沮丧过,也发过誓,再也不要爱上任何的男人。

“但是如果在第一次恋情宣告失败之后,我就放弃追寻,那么今天,我不会有妳这么优秀的女儿,不会有那么多的好男人曾在我身边驻留,这样的话,我的生命里,除了半红不红的歌唱生涯之外,还剩什么?

“而且如果“人生终会出现一个正确的男人”是真理,那么我提早弃权,是否代表我提早放弃那个正确的男人?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在我成为独居老人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可是妳不害怕吗?不害怕一次次的失败,带来一次次伤害?”

“失败不仅出现在爱情里面。妳帮病人做手术有没有失败过?如果每个外科医师失败一次,便放弃这个职业,请问: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外科医师?老师们总鼓励我们在失败时,要越挫越勇,为什么这个定律不能用在爱情上?我深信,如果妳镇日为失去太阳而悲伤,那么妳绝对会错失星星的美丽。”

报亦昕抿紧双唇。越挫越勇?可她只有一颗心,怎禁得起一伤再伤?

她在爱情里是弱者,受过一次伤便不愿再试,她只想找个安全的壳躲起来,假装一切不曾发生,然后预防类似的事情再度重演。

一个温暖的掌心罩住她的手背,仰头,她看见母亲带笑的双眼。

“亦昕,我很感激老天,让我用一段错误的爱情换到妳。我没有损失,妳父亲更没有,妳是我们的骄傲。”

她淡淡的笑了。

“如果流浪够了,就回去吧,回去姜穗勍的身边,让他正式向妳说句抱歉。”母亲拍拍她的头,对她轻笑。

“妈,妳……”怎么会知道姜穗勍?

“刚到这里时,我接了妳的手机,是妳爸爸打来的,之后我一直和妳爸爸有联络。我知道你们之间存在着误解,但人与人之间难免会有误解,记不记得,妳也曾经误解我跟妳要钱是为了某个男人,妳根本不相信外婆生重病,而我赚的钱不够医药费?”她一开始就很想劝亦昕,穗勍那孩子很好,要好好把握,但女儿的性情有点固执,她一直不敢提,就怕一提会把两人的关系弄得更僵。

“妈,对不起。”

在外婆弥留之际,她赶上了,从舅舅口中,得知母亲为外婆付出的心力,她是医师,很清楚那样的病能够争取到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确必须付出昂贵代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擅自接了妳的手机。”

“没关系。”

是她不好,她应该打个电话向爸爸报平安,只是……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固执些什么。

“我听说了很多事,我想,姜穗勍对妳是真心的。当然如果以过来人的经验对妳说这些,肯定没有说服力,毕竟我失败的纪录实在很惊人。不过,如果不是真心爱妳,我不认为有哪个男人会那么无聊,为一个不爱的女人付出那么多。”

是啊,那些事她也曾经听说,从聊天室里。可是她对自己、对爱情,少了那么点自信。

“妈,我怎么能够确定,他是我正确的爱情?”她是习惯小心翼翼、笃定再笃定才出手动作的龚亦昕,她从来不愿意犯错。

“不去碰到他、试着爱上他,又怎么能得到妳想要的确定?”

“如果回去之后证实,我们仍然不适合彼此呢?”

听女儿终于道出问题所在,李倩羽哑然失笑。

她曾经做过许多假设——也许女儿对姜穗勍无心、也许他们之间误会太深、也许他们的性格难以磨合……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聪明的女儿竟然是害怕这个?

她坐进吊床里,环住女儿的肩膀,柔声说道:“有什么关系,至少妳试过了,别告诉我,妳是那种不战而降的女人。”

不战而降……这句话激起了她的骄傲。

这天,龚亦昕二度上网,告诉她的网友,她流浪结束,要回去寻找新目标。并且告诉网友小姐,她叫做龚亦昕,曾经有个爱吃土凤梨酥、爱看漫画的女生,喜欢喊她“医师”。

她能够想象,穗青在计算机屏幕前瞠目结舌的模样。

这天,她也拨了电话给父亲,在两人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后,她警告父亲,“小心,我要重出江湖,不想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话,就多发表一些学术论文吧!”

正电话中,她听见父亲欣慰的笑声。

姜穗勍在机场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不是飞机误点,而是他早到,如果不是庄帛宣“恶意”阻止,他会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等待。

亦昕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来自穗青的网友——“流浪”。

看完他们的对话纪录,他真的很想从穗青头上巴下去。为什么认识快一年,她竟然不晓得“流浪”就是亦昕?!

第三千次重申,有姜穗青这个姊姊,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有这种手足在身边,他哪里还会害怕敌人。

深吸气,他的掌心流汗。

见到她,他要说什么?

先说对不起,那个晚上,他不应该什么事都没问清楚就乱骂人?

不好,还是先问候一声,“好久不见,妳好吗?”

不对,这种客套话是对朋友说的,不是对未来老婆讲的。他应该说︰“妳到底去哪里?害我到处找不到妳,妳知不知道我很心急……”在唠唠叨叨念过了一阵之后,再低下嗓音,在她耳边说:“老婆,我爱妳。”

可……这样好吗?她会不会一生气,转头就走?

也许先认错,是比较安全的做法……

在他胡思乱想的同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匆匆接起。

“穗勍。”是龚席睿。

“岳父,有什么事?”自从通过考核之后,他正式称龚院长为岳父,他喊得很爽,岳父也接受得很欢喜。

“你昨晚手机怎么没开?连家里电话也不通。”他口气里有浓浓的指责。

“手机没开?”

他想起来了,昨天穗青郑重地把电话线拔掉、将他的手机关机,要他认真听她讲故事,一个“姜穗青VS。流浪的故事”。

她的故事讲得琐碎而冗长,他听得几乎要打瞌睡,直到……穗青将他们最后一篇谈话摆到他面前。

懊死!世界上有姜穗青,何必靠猪头来证明“蠢”是什么意思。

“岳父对不起,有什么事吗?”

“亦昕撘早九点的飞机回台湾,我本来要到机场接人,但是医院里的病人临时出状况,我赶不过去……”

“别担心,我已经在机场等亦昕了。”

“你……怎么知道亦昕要回来?”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不是可以在手机里讲清楚的。

他兴奋道:“以后再告诉岳父。我会先把亦昕接回公寓,等她休息够了,再带她回家。”

“好,那就麻烦你,接下来几个小时我会在手术室里,你手机开着,我一出手术室就打电话给你。”

“没问题。”

“记住,不准再关机!”龚席睿恐吓。

“遵命,岳父大人。”他既兴奋又紧张,挂掉电话,频频看着手表。

终于有旅客出境了,他赶紧走近,他的眼睛转为X光机,盯着每个从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这个不是,太矮;那个不是,太胖;那个更不是,她才不会把自己打扮成圣诞树……

那个呢,穿着粉色小洋装,头戴宽边帽的女生……她越走越近,他认出她……笑容在嘴角、眼角、在整张脸庞里,扩张……

在他认出她的同时,她看见他。

拿掉脸上的墨镜看清楚,龚亦昕浅笑。他还是那个姜穗勍,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发光发亮的明星,白色上衣、白色西装裤,明明是简单到不行的穿著,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也凝望着她。她不太一样了,头发随意放下,没有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再梳起马尾,她穿了洋装和凉鞋,很可爱,可爱得不像心脏外科医师,她的皮肤黑了点,但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神,最重要的是……

她在笑,对着他笑。

忘了,忘了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的话,不管了,他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她面前,管不着她会不会生气,一把抱住她。

报亦昕被他的举动吓到,但没有推开他,因为这个怀抱比她想象中更温暖、更教人眷恋……

他没松开她,可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亏他还是天才,他很呕,呕自己老是在爱情面前变得低能。

她先开了口,“想我吗?”

天才先生很不屑。这是什么烂问题,她不是早就从聊天室里知道他有多爱她?但再不屑,他也不敢自以为是。“想,想死了、想得不得了。”

“那……爱我吗?”她红了脸,全天下的人都说他爱她,可这话,从未自他的口中证实过,她等着他回答——“我爱妳。”

可是等了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等到心烦心急,推开他,准备翻脸时。一个爆栗弹上她额头,他低,与她四目相对。

“会痛吗?”

他竟然问这种没脑袋的问题?!“你说呢?”她怒气冲冲。

“有多痛就有多爱,笨蛋!”

他说她是笨蛋?!瞠起圆目,她要翻脸,大大的翻脸,翻到不能再翻。

可姜穗勍没等她翻脸,一把拉起她的手说︰“走,我们去吃冰淇淋。”

“咦?”她没听错吧,为什么要去吃冰淇淋?

“我们去爬l0l大楼。”

“什么?”

“我们去淡水,那里有一家老饼铺。”

“为什么?”

“我去为妳买很多柠檬马鞭草的沐浴乳……”

总算,她听懂了。这个没有创意的男人,抄袭了庄帛宣的追女招数。

不过如果恋爱的开端是这样,那么好吧,就让他们从头来过,来谈一段轰轰烈烈、甜蜜无限的浪漫爱情……

至于结论是成功是失败……先不想,她不再让恐惧阻碍自己……

——全书完——

*想知道姜家双胞胎父母的精彩爱情故事,请看花园系列1384约定15之《水晶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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